戈壁的方向

在真正踏上戈壁之前，我對戈壁的想象，僅僅停留在想象，感性而抽象。我想象著戈壁的荒涼無邊，想象著歷史的偉大沉淀，也想象著自己將為自己想象過的困惑找到一個什么樣的答案——戈壁，到底有沒有方向？

108公里，對一些人來講，或許還是比較艱難的，但和我日常的訓練量相比，應該還是比較簡單。在戈壁里沒有信號，沒有繁忙的工作，沒有瑣事的紛擾，沒有擁擠的人潮，有的只是邁開腿的勇氣。不是自虐是相信，相信自己不會停下，不會回頭，相信自己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在丈量。丈量，是在用腳，也是在用心。因為每一個來走戈壁的人，似乎都帶著點什么，也似乎都想找到點什么，而勇氣和相信，讓自由生長。

人在大自然面前，總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面對戈壁也一樣。情緒在這里被淹沒，不管是某一瞬間的波濤洶涌，還是更多時候的一片空白，都被戈壁無聲的荒涼和壯闊包容與接納。很多的思考和智慧，被激發，也被淹沒。走過了蒼茫還是蒼茫，除了往前還是往前，刻意去追尋意義，好像沒有意義。就像人生路上，你翻山越嶺無人體會你的艱辛，你振臂高呼無人分享你的喜悅。每個人都需要完成自我對孤獨的救贖，要做的就是繼續，不停息。

戈壁里最打動我的，是石頭。每一塊不起眼的石頭，埋沒在沙土里，經歷著年復一年的嚴寒酷暑，也見證著輪回里的生死存亡。每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上，都刻著“止語”的印跡，時間能留住的，都是好東西。

當我把撿到的那些普普通通的石頭細心擦去塵土，它們一樣變得光滑而溫潤；當我想象著它們經歷過的雨雪風霜，它們在我眼里就變得豐富；當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在我心里鮮活，那一刻，如果石頭會說話，我猜它也許最想說的是“謝謝你懂我”。就好比人，也是只有在感受到被理解的時候才會變得柔軟，才會放下對抗。心靈的戈壁，或許比遍地石頭的戈壁更堅硬、更冰冷。

在我的信念里，人是被需要的，在戈壁里也是。因為我有日常的訓練積累，所以我很愿意成為那個“被需要”的人。人在身體狀態不佳或者情緒低落的時候，都會渴望一聲安慰、一句鼓勵，甚至別人伸一把手。有時是一個微笑，有時是一點包容和耐心，有時只是當下的毫不猶豫——因為猶豫容易使人放棄。我們應該去相信熱心會點燃熱心，善意會傳遞善意，幫助別人也會在他人的肯定中去重新發現和認識自己。“人”字的結構就是相互支撐，也許下一個需要幫助的會是自己。

戈壁行走的儀式感種在了心里，人生的戈壁，始終在路上。韌而能潤，挫折無損，戈壁的方向，就是心的方向。在心之所向里一往無前，在冷鐵卷刃前，得以窺見天光。

（作者系中國游泳運動員、2012倫敦殘奧會4×100混接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