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科學新質生產力：標準創新與技術創新的雙向協同

關鍵詞：法庭科學，標準化，新質生產力，證據分析

在百年未有大變局和科技飛速發展的背景下，形成和發展以科技創新驅動的“新質生產力”建設是時代對我們提出的問題與挑戰。當今的國際競爭，已不局限于獨立的技術和產業發展，高新技術標準化對技術與產業的雙向協同作用凸顯，標準競爭嶄露頭角。在法庭科學領域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過程中，標準與標準化扮演著關鍵角色。本文探討新質生產力概念及其與法庭科學標準化的關系，分析標準化在新質生產力的語境下如何提升法庭科學的應用和發展。

1 新質生產力解構

1.1 新質生產力內涵解析

“新質生產力”的概念，是我國在長期的社會生產和經濟建設的實踐中提出，并結合了當今世界國內外發展格局，對于生產力問題所給予的前所未有的高度概括。

（1）學理層面對“新質生產力”的解析，與之前的經濟學“生產力”概念有所不同，《國富論》將生產力問題論述為“勞動生產力上最大的增進，以及運用勞動時所表現的更大熟練、技巧和判斷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結果”。此后又有諸多學派對這個問題進行了解讀，主要包括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李斯特國民經濟學、經濟增長理論以及經濟結構變遷理論等，這些是解讀“新質生產力”的理論基礎。其中最重要的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吸收其他理論的合理之處，在統一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分析框架以內，對“新質生產力”內涵進行完整學理解釋 。

在這一框架內，“新質生產力”與先前生產力概念，即一般生產力相比，內涵更加多元立體，生產要素范圍大幅擴大，包含了數據等內容，且推動在高質量要素的加持下產生復雜程度更高的新產業形態；同時高度依賴政府—市場關系的組合或相互交織，強調經濟制度穩定性和靈活性的兼顧。

上述解析表明：新質生產力高度契合于人類文明高度發達、工業化程度極高、進入信息時代的現代社會，是新時代生產力理論的代表。相比較，一般生產力更多適用于生產力較為低下的農耕社會或工業化初期 。

（2）實踐層面上講， 新質生產力主要包含新質勞動者和新質生產資料兩方面，“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為基本內涵”。新質勞動者是推動科技創新和產業發展的關鍵力量，他們的核心競爭力在于創新能力，特別是在實際生產中的應用；此外，新質勞動者還需要具備跨學科的綜合能力和強大的合作能力，以適應新時代的生產環境和國際化競爭，確保科技、人才與創新的有機結合。

新質生產資料是推動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因素，具有較高的創新高度，并能夠實現大規模應用。新質生產資料是推動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因素，必須在創新高度、創新效率和創新應用方面滿足要求，從而帶動全要素生產率的大幅提升，促進傳統產業升級和新產業的興起，實現產業體系的現代化。

（3）法庭科學/司法鑒定層面上講，當今時代，事實認定科學化，法庭科學/司法鑒定意見受到法庭的重視，而法庭科學質量問題卻受到學者、公眾及法學界的擔憂與質疑。法庭科學標準化是質量控制的重要手段，促進法庭科學以及司法鑒定最新技術的廣泛應用，能夠有效確保技術的可靠性和一致性，為新質生產力的應用提供必要標準保障。

標準化的法庭科學技術及質量控制系統，促進法庭科學的規范化和系統化，增強了司法鑒定機構在鑒定實踐中的可操作性和公信力，賦能技術創新，進而在司法實踐中提高效率，優化技術流程，確保技術應用的一致性，從而支撐本領域新質生產力的高效發展。

1.2 法庭科學/司法鑒定中的新質生產力要素分析

在我國，法庭科學與司法鑒定是兩個大致相當的概念。在“標準”領域，兩者基本對等并可互換，前者偏重于“圍偵查”階段的標準（即公安、檢察、監察），后者偏重于“圍審判”階段的標準（即法院審判階段）。其英文翻譯統一用“forensicscience”一詞。

法庭科學應用各種科學方法和技術手段對案件相關材料進行鑒定以協助進行事實認定，因此高新技術與理論創新是法庭科學發展的根本屬性，奠定了學科發展的基礎。任何可以應用于法庭科學的新理論新技術都是法庭科學新質生產力的關鍵要素，而時代發展所產生的熱點技術往往最先應用于法庭科學中。在信息技術高速發展、人工智能計算機技術高度發達的時代背景下，法庭科學也在相關議題上涌現出新方法、新工具、新系統、新模型，對法庭科學的生產資料進行范圍拓展，促進生產者進行技術方法創新。法庭科學中的新質生產力要素主要包括新技術與新的方法論。

法庭科學中的新技術。以人工智能為例，該技術可以應用于語音識別、圖像識別和自然語言處理等方面的研究，此外人工智能技術還能應用于調查取證環節，包括但不限于現場取證、網絡取證、數字取證等，提高法庭科學的效率 。在法醫物證領域，面對海量DNA數據，人工智能在大數據處理方面擁有人工處理所不能及的優勢，可以對人類基因信息進行高效準確的分析研究。利用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技術，大幅提升法庭科學進行特征比對、同一性認定的效率，同步提高司法鑒定的可靠性和效率，是新質生產力在法庭科學領域的最佳體現。同時，新技術的應用對法庭科學從業人員提出前所未有的挑戰，反過來對傳統法庭科學家的知識結構、技術手段帶來挑戰。

法庭科學新的方法論也是新質生產力的關鍵要素。以貝葉斯理論支撐下的似然比方法在法庭科學中的應用為例。似然比實際上就是衡量一個證據對未知假設h的支持程度，是對法庭科學結果評估的范式轉移。作為一種證據評價方法，似然比對兩種矛盾/對立的假說進行量化評估，以確定某證據的證明價值。這一新的方法論，不僅可以加強證據的信念，并且排除了檢察官謬誤對結果的影響。該方法最早在2015年歐洲法庭科學研究機構聯盟（The European Network of Forensic ScienceInstitutes， ENFSI）發布的《法庭科學報告評價指南》提出，國際法庭科學標準化技術委員會（ISO/TC 272）待發布的標準中也在探討似然比在證據解釋中的作用。

范式轉換是法庭科學/司法鑒定領域的新課題。這一方法論結合法庭科學中的新技術，可以在聲紋識別、指紋比對、微量物證、人像識別等法庭科學分領域應用，推動確保新質生產力帶來可靠的法庭科學結果。類似似然比方法的新方法論在法庭科學領域的創新應用，是新質生產資料和新質勞動者的補充，為更好認定案件事實真相提供了客觀科學的依據。

2 法庭科學技術轉化標準路徑與方法

標準問題事關司法鑒定意見的質量?，F代科技帶來司法鑒定活動的多元化與復雜化，鑒定標準成為了司法鑒定質量控制的手段之一。

2.1 分析新技術手段標準需求，制定標準化計劃

開展法庭科學標準需求分析是確保司法公正和科學取證的重要前提。首先要全面調研和分析當前法庭科學領域的技術發展和實踐應用現狀，準確識別在司法程序中存在的技術問題、標準化需求和法律適用性，找準法庭科學標準化工作的關鍵點和突破口。在此基礎上，要充分考慮法庭科學領域的技術復雜性、司法需求以及各類案件的特殊性，科學評估不同技術領域的標準化潛力和可行性，合理確定標準化的優先順序和重點領域。與此同時，還要著眼長遠，前瞻性地規劃，制定科學合理的法庭科學技術標準體系和標準化路線圖。要從宏觀層面對標準化工作進行頂層設計和系統規劃，明確階段性目標和重點任務，合理把握標準立項、起草、征求意見、發布實施等各環節的時間進度，做到統籌協調、穩步推進。要圍繞司法需求布局技術研發，圍繞技術應用制定標準，推動形成技術研發、標準制定與司法實踐緊密結合、互為支撐的良性循環。在制定標準化路線圖時，要廣泛聽取司法部門、科研機構、高校、行業協會、標準化機構等各方意見，加強政策引導和資源整合，完善評估論證機制和動態調整機制，確保法庭科學標準化路線圖的科學性、前瞻性和可操作性。要建立健全法庭科學標準化工作的組織保障、經費保障、人才保障和宣傳推廣機制，為標準研制和實施應用提供有力支撐。

2.2 技術與標準融合發展，推動標準迭代更新

法庭科學標準的制定在推動科技創新成果應用于司法實踐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要建立法庭科學標準化與科技創新的協同機制，促進二者相互作用、共同發展。首先，要完善法庭科學技術研究和應用的管理體系，將標準化內容納入法庭科學技術創新項目的立項、執行和評估全過程。對于技術領先、司法需求強烈的科技創新成果，應及早規劃其標準化路徑，深入分析其技術特性和司法適用性，從風險防控、證據采集、鑒定流程等方面為標準化提供指引和規范。其次，要鼓勵司法部門、科研機構、高校等創新主體，在科研開發過程中加強技術標準的研究和應用，有計劃地將自主研發的關鍵技術向標準轉化。對于具有重大影響力和廣泛應用前景的技術，應積極推動其納入法庭科學標準體系，并建立嚴格的評估機制，從技術先進性、適用性、司法效果等方面進行審查，確保標準的科學性和公信力。再次，要充分發揮行業協會、司法研究機構和龍頭企業的作用，鼓勵產學研用協同創新、聯合攻關。支持行業領軍企業和科研機構牽頭組建法庭科學技術聯盟，聯合開發關鍵技術并制定先進的技術標準。鼓勵將核心技術成果通過聯盟內部共享，促進技術的廣泛應用和標準化發展。對于聯盟制定的技術標準，政府相關部門應在政策、資金等方面給予重點支持，推動法庭科學技術標準的實施和推廣，提升司法體系的整體技術水平。

2.3 行業標準與技術創新協同發展

法庭科學行業標準的制定和科技創新的推動緊密相連。要充分發揮行業機構和科研單位的主導作用，引導和支持它們完善行業標準體系，加強科技創新管理，促進技術成果在法庭科學中的應用和轉化。（1）要建立健全法庭科學行業標準管理制度，完善標準的制定和修訂流程，提高標準化工作的規范化和專業化水平。鼓勵行業機構制定和實施高于現行標準的行業標準，通過嚴格的行業標準提升法庭科學技術的應用質量。（2）要建立促進行業標準與國家標準、國際標準協調配套的工作機制。支持行業機構參與國家標準、國際標準的立項、起草和修訂工作，積極向上級標準化機構提出行業標準或先進技術方案，推動科技成果和關鍵技術的標準化。鼓勵行業內單位將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先進技術制定為行業標準，并及時公開，促進其他機構和部門的應用，擴大標準的應用范圍和影響力。（3）要強化科技創新全過程管理。引導行業內單位樹立全面創新的理念，將標準化工作與技術研發、應用驗證、質量控制、實踐操作等環節緊密結合，融入科技創新的全生命周期。鼓勵行業機構建立技術創新決策、立項、評估和激勵機制，加大研發投入，完善科技成果轉化機制，推動科技成果在法庭科學中的應用和推廣。（4）要加強技術創新人才隊伍建設。完善科研人員的考核評價和晉升制度，強化科技成果轉化績效在績效考核中的權重。鼓勵行業機構與高校、科研院所聯合培養專業技術和管理人才，提高科技人員的標準化意識和能力。支持行業機構選派優秀技術和管理人員參加標準化專業培訓，培養一支既懂技術、又善于管理的復合型人才隊伍。

3 標準與標準化賦能法庭科學發展新質生產力

新質生產力與法庭科學標準是雙向協同的，需要標準化工作助力司法鑒定機構創新驅動。推進科技創新在法庭科學領域的廣泛應用，利用標準化建設提升司法鑒定機構科技創新能力?！吨腥A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進步法》提出了企業在科技進步中的重要作用，類似的指導思想可以在法庭科學領域運用，應當通過標準化的手段確保司法鑒定機構在技術創新中的主體作用，推動鑒定機構成為各類高新技術創新決策、科研投入、組織科研和成果轉化的主體，促進各類創新要素向司法鑒定機構集聚，提高機構的技術創新能力。這方面的需求可以通過對鑒定機構科技創新能力進行標準化評價，通過科學、規范的評價準確識別鑒定機構的科技創新能力水平，查找制約其科技創新能力提升的因素，可以為司法部門、鑒定機構、科研院所以及司法鑒定全流程開展與鑒定有關的管理決策、監督、產業合作等提供重要的參考和依據?？傮w而言，法庭科學標準化應當關注推動司法機構創新驅動，發展新質生產力，通過創新評價機制、創新激勵機制以及司法鑒定立法，為法庭科學中的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標準保障。

3.1 創新評價機制

創新能力評價，是在GB/T 43836-2024《企業科技創新系統能力水平評價規范》中提出的新概念，旨在通過一套系統的評價指標、方法和流程，幫助企業識別和提升自身的科技創新能力，進而促進企業、行業乃至整個國家的科技進步和創新發展。該標準是關于企業科技創新能力評價的第一個國家標準。法庭科學領域可以參考其理念，制定《司法鑒定機構創新能力評估規范》，圍繞核心技術研發和技術應用轉化兩大核心任務，以技術、設備、數據等資源為基礎，構建了一個包含核心技術研發能力、技術應用轉化能力、案件處理能力等一級指標和對應二級指標的評價體系。這套評價體系不僅可以細致地界定每一項指標的具體含義和評價方法，還具備一定的靈活性，可以根據機構不同發展階段調整指標權重和評價方法，確保了評價的科學性和適用性。

通過對創新評價機制的標準化，能夠解決司法鑒定機構在技術創新過程中存在的能力不足、科技成果轉化不充分等問題，推動形成更為深入的技術研發鏈、應用鏈、數據鏈和人才鏈融合。同時，一旦該標準發布實施，也將為司法鑒定機構提供一個統一、科學的評價標準，幫助法庭科學家、司法部門和科研院所更好地理解和支持機構的創新活動，進一步強化機構在技術創新中的主體地位，促進司法鑒定技術的提升和應用。

3.2 創新激勵機制

除了對鑒定機構的創新能力進行評價外，法庭科學標準化還應激勵機構技術創新的高質量和高效率，從而為法庭科學的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堅實的制度保障。法庭科學標準化能夠激勵高質量的創新。通過明確清晰的標準體系，將技術創新的高度與標準的要求直接關聯，以激勵高質量的技術應用。從標準制定階段看，標準化要求技術成果具備可靠性、有效性和可再現性，這些要求體現了對法庭科學技術“創”的高度要求。在標準實施階段，只有符合高標準的技術才能獲得認證，這種認證不僅保護了技術應用的有效性，還推動了技術的持續改進和提升。

法庭科學標準化還能激勵高效率的創新。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要求法庭科學領域中的技術能夠迅速適應新挑戰，這是對高效率的明確要求。標準化對此提供了有效的機制回應。例如：通過制定和實施具有前瞻性的標準，能夠明確技術的應用范圍和技術要求，促使研究機構和司法鑒定機構加快技術研發進度，從而提高效率。同時，標準化過程中的技術評估和認證機制，能夠幫助技術開發者和應用者減少研發風險，加快成果轉化。標準的完善也能夠提升技術的市場競爭力，使得領先技術更易于獲得行業認可和市場份額，從而實現技術和標準的雙重推動，提升整體法庭科學技術的應用效率和社會影響力。

3.3 司法鑒定法與法庭科學標準化

2005年通過的《關于司法鑒定管理問題的決定》是當前司法鑒定領域內唯一的專門性法律文件，也是我國首次立法制定的司法鑒定管理體制。在新質生產力時代，隨著科技進步以及法治的完善，司法鑒定領域出現許多問題超出《決定》管理的范圍，司法鑒定立法再度受到關注。當前司法鑒定管理體制存在理念片面、體系復雜、法律碎片化的問題，法庭科學家形成了對建立統一司法鑒定管理體制的共識，制定《司法鑒定法》已經具備以期能夠逐漸形成具有系統性、前瞻性和相對成熟性的立法共識。健全統一司法鑒定管理體制已具備必要性與可行性，制定《司法鑒定法》勢在必行。法庭科學標準化作為我國司法鑒定的核心問題，需要在司法鑒定法中予以制度安排，以解決法庭科學標準化工作體制機制問題。如：對于檢測實驗室以外的認證認可問題，新的立法工作應當響應國際共識，把屬于檢查機構性質的鑒定事項列入強制性認可范圍，借鑒ISO的法庭科學國際標準等成熟經驗，對我國標準化工作做出更為完善的制度設計，以保障標準質量，進一步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

除標準化工作外，新的司法鑒定法可對上述創新評價機制及創新激勵機制進行制度化規定，在法治軌道上推進司法鑒定機構創新能力建設，以機構制度建設促進機構管理理念升級，進而保障新質生產力在鑒定機構中的突出地位。

4 結語

法庭科學作為一組利用各種科技手段解決事實認定問題的學科群，與新質生產力連結緊密。新的時代背景下，新的生產資料、新的科學技術、新的方法手段都給法庭科學的發展提出了不少挑戰，對此應當及時通過標準化手段，將其轉化為學科發展的新質生產力。一方面將最新科學研究和技術手段進行標準化，推廣其應用，另一方面通過標準化機制對法庭科學主體——司法鑒定機構進行創新能力評價與創新激勵，確保新質生產力不斷涌現。協調新質生產力建設中標準創新與技術創新在法庭科學領域的雙向協調，促進法庭科學標準化建設助力中國式現代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