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研究綜述

摘要：當前，數字化轉型已不是企業可有可無的選擇，而是生存發展的必經之路。本文從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概念界定、不同類型、實現路徑、影響因素、風險挑戰五個方面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既有文獻進行梳理和分析。具體地，從技術應用、組織變革、價值創造角度討論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概念，根據轉型環節和轉型目的區分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類型，劃分數據賦能、平臺化、服務化和同群效應四條企業數字化轉型路徑，探討企業數字化轉型在外部環境層面、企業層面、個體層面的影響因素，以及可能帶來的安全威脅與隱私侵犯、過度監控與工作沖突、去人性化與去技能化等風險挑戰。總體而言，本文對企業數字化轉型進行了全面、系統的闡述，有利于加深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認識和理解，對于指導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戰略、優化管理實踐、提升轉型效果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

關鍵詞：數字經濟；數字技術；企業數字化轉型；影響因素；文獻研究

中圖分類號：F49"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7-0753（2024）08-0058-09

一、引言

近年來，中國依托巨大的國內市場和完善的產業體系，在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相互作用下，迅速推動了生產數字化，實現了數字經濟的跨越式發展。在2024年7月舉辦的2024全球數字經濟大會上，中國信通院發布的《全球數字經濟白皮書（2024年）》顯示：2023年，美國、中國、德國、日本、韓國等5個國家數字經濟總量超33萬億美元，同比增長超8%；數字經濟占GDP比重為60%，較2019年提升約8個百分點；產業數字化占數字經濟的比重為86.8%，較2019年提升1.3個百分點。2023年中國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增加值估計超過

12萬億元，占GDP比重為10%左右，有望提前完成“十四五”規劃目標。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我國數字經濟規模排名世界第二，數字經濟已成為驅動我國經濟增長的新動能，有助于引領傳統產業轉型升級，促進新興業態的培育和發展，催生出越來越多的經濟增長點。

作為宏觀經濟的微觀結構，企業在數字經濟的發展和轉型中起著重要作用，中國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體現在企業具體生產行為變革中，促進了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是中國數字經濟規模擴大和數字技術突破的推動力。與此同時，企業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和機遇，數字化轉型已成為企業適應新經濟環境、提升競爭力、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由之路，數字化轉型甚至被視為不“翻身”就“翻船”。不論是產業界還是學術界，數字化轉型都是一個熱門詞匯，相關研究也日趨豐富。企業數字化轉型是一個復雜而系統的工程，涉及戰略、組織、技術等多個方面，需要深入研究和探討。本文旨在全面梳理和總結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相關研究，提供更加清晰和全面的視角，以期為后續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拓展研究奠定基礎，為企業和學術界提供理論和實踐指導。

二、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概念界定

數字化發展經歷了數據化、數字化、數字化轉型三個發展階段（Verhoef等，2021；鐘曉龍和李慧慧，2024），數字化轉型是指利用數字技術對傳統業務、流程和模式進行重構和升級，以提升效率、創造價值、推動變革與發展，適用于不同行業、組織和領域。數字化轉型并不局限于企業層面，企業數字化轉型則是數字化轉型在企業層面的實踐和應用，表示企業這一類特定組織利用數字技術進行轉型的過程。國內外學者主要從技術應用、組織變革、價值創造三個角度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概念進行了廣泛的討論：（1）技術應用角度。以往的研究主要基于技術應用角度，將企業數字化轉型視為數字技術在企業經營過程中的應用。例如，Fitzgerald等（2014）將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定義為在重大業務改進過程中應用數字技術和設備，如社交媒體、移動互聯網和嵌入式設備。（2）組織變革角度。隨著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融合得越來越深入，越來越多的研究開始從組織變革的角度來解釋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意義。Vial（2019）所提出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定義認可度較高，將其定義為一種通過結合信息、計算、通信和連接技術，觸發組織屬性的重大變化，從而改進組織的過程。Nasiri等（2020）認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是企業為滿足市場需求，使用數字技術所帶來的業務流程、文化和組織方面的轉變。（3）價值創造角度。最新的進一步研究探討了數字化轉型價值創造的功能和作用。例如，在經過系統的定義收集、定義分析、統一定義創建與統一定義評估這四個階段后，Gong和Ribiere（2021）提出企業數字化轉型是一個根本性的變革過程，通過創新地使用數字技術并戰略性地充分利用關鍵資源和能力，旨在突破性改進組織并為其利益相關方重新定義價值主張。也就是說，他們認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是指企業創新地使用各種先進的數字技術而發生的全新形式、功能或結構方面的根本變化，進而給企業和利益相關者創造新的價值。

很多企業認識到數字化轉型是應對市場競爭的必然選擇，于是積極擁抱變革，滿足客戶需求變化，激發企業創新活力，以提高企業核心競爭力。企業數字化轉型概念在技術應用、組織變革、價值創造三個角度的探討與提高企業競爭力的目的是一致的。技術應用即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需要融合人工智能、區塊鏈、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等多種數字技術。開放、創新、包容的組織文化，能夠激發員工的積極性和創造力，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順利實施。企業需要在內部構建支持數字化轉型的氛圍，鼓勵員工學習新技術、嘗試新方法，建立有效溝通機制和協作平臺，促進信息共享和知識傳遞。將數字化轉型視為戰略規劃的企業將更易轉型成功。企業制定明確的數字化轉型目標，確定轉型的重點領域和關鍵項目，以及相應的實施計劃和時間安排。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成功與否，往往取決于轉型目標是否與整體戰略相契合。企業會確保轉型計劃順利實施并帶來實際價值。此外，不同成熟度、不同行業、不同規模的企業在數字化轉型中面臨著不同的挑戰和機遇，需要根據自身情況制定合適的轉型策略和實施計劃。例如，成熟度高的企業更加注重數字化轉型的深化和拓展，成熟度低的企業則需要從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開始逐步推進；制造業企業需要使用數字技術實現智能制造以降本增效，金融業企業需要利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提升風控能力和客戶服務水平，零售業企業更關注線上線下的融合以及供應鏈的優化；大型企業可以充分利用規模優勢，構建統一的數字化平臺，實現信息共享和業務協同，中小型企業更為注重降低轉型成本，提高管理效率和市場競爭力。

三、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類型

隨著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企業需要不斷調整和優化自身的運營模式，以適應不斷變化的市場環境。對現有文獻進行梳理發現，企業數字化轉型可以根據轉型環節、轉型目的的不同劃分為不同的類型。

第一，基于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環節的不同，相關研究探討了流程數字化、管理數字化、價值鏈數字化等企業數字化轉型類型，這些都屬于數字化的子范疇。（1）流程數字化，表示企業采用數字技術或工具支撐新的業務流程或改進當前業務流程，如用于產品生產與服務提供，市場營銷，企業與客戶、合作伙伴的關系建立與保持等，這是目前很多傳統制造業進行數字化轉型的關鍵環節（Adomako等，2021；傅穎等，2021；易靖韜和曹若楠，2022）。其中，傅穎等（2021）以及易靖韜和曹若楠（2022）基于世界銀行中國企業調查數據探討了企業流程數字化對創新績效的影響。（2）管理數字化，表示通過將信息、通信等技術應用于企業管理架構和管理過程，進而使得企業的管理方式、運營機制、信息結構、生產過程等發生根本性改變（劉淑春等，2021）。其中，劉善仕等（2022）重點探討了算法管理，他們表示算法管理與在線勞動平臺的興起聯系緊密，并描述了在線勞動平臺如何使用虛擬的算法管理去管理平臺上的勞動者，并表示平臺企業算法管理的相關議題值得未來研究重視。（3）價值鏈數字化，指企業將數字技術應用于其價值鏈，包括從局部較小的價值鏈數字化到整個價值鏈全系統的數字化（王文娜等，2023），涉及設計、生產、營銷、交付等一系列價值創造活動。

第二，基于轉型目的的不同，企業數字化轉型可分為制造過程數字化和商業模式數字化兩種。制造過程數字化注重提高生產效率，商業模式數字化側重客戶價值創造（池仁勇等，2022）。根據此種分類，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可產生兩條路徑：（1）由傳統單一的生產模式轉為互聯互通的自動化與智能化生產；（2）從僅注重營銷本身到聚焦于提升客戶的產品與服務體驗。由此可見，單獨考慮其中某一項可導致另一項路徑的缺失，即導致效率低下或客戶體驗不足（池仁勇等，2022），二者的有機結合與協同推進是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的內在要求。

四、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路徑

企業數字化轉型是一個復雜而多元的過程，其路徑和策略因企業而異。通過對現有文獻的梳理和分析發現，企業數字化轉型路徑大致有四類：數據賦能、平臺化、服務化和同群效應。

第一，數據賦能路徑。數據賦能是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的重要路徑。2020年3月30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數據”作為一項新的生產要素正式納入中央文件，與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等傳統要素處于同等重要的位置。作為新型生產要素，數據也為當前企業數字化研究所關注，數據賦能更被認為是企業數字化的核心環節（孫新波等，2020）。數據賦能被定義為創新數據的運用場景，提高數據的應用技能與方法，進而使得數據產生價值的過程（孫新波等，2020）。對比國內外數據賦能的研究，當前基于國外企業實踐的相關研究通常繼承授權賦能和激勵理論，強調數據賦能對象的心理感知與效能激發，多將數據作為技術情境進行研究；基于國內企業實踐的相關研究多采用資源基礎理論與動態能力理論，通常將數據作為一項重要的創新和戰略資源，同時注重企業在數據賦能過程中的能力形成與機制探討。除此之外，平臺化和服務化也是很多傳統制造業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的重要路徑，在此過程中企業價值創造的方式也發生了變化。

第二，平臺化路徑。平臺化路徑是指企業通過構建平臺、整合資源、優化供應鏈、提升服務水平，實現數字化轉型。杜勇等（2022）詳細剖析了制造企業進行平臺化轉型的過程，單一的傳統制造企業先發展為智能制造企業供應鏈平臺，再到成為生態系統平臺的過程中，經歷了探索性橋接、資源蓄能、數據激活、空間擴容、包容演化和生態反哺等環節。同時，他們也發現平臺化可幫助企業解決轉型過程中的數字鴻溝問題，包括“智能升級與產業融合障礙”與“生態系統架構障礙”，從而順利進行數字化轉型。鄭勇華等（2023）基于吸收能力理論視角分析平臺數據賦能對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內在作用機理，發現平臺連接能力、平臺智能能力和平臺分析能力均顯著正向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

第三，服務化路徑。數字服務化表示企業采用數字技術與工具創造服務價值的過程（Kohtam?ki等，2020），其是數字化轉型和服務化發展的結合。企業數字服務化的建設將經歷生產要素數字化，到產生數字服務能力，最后創造數字服務價值的過程（張振剛等，2022）。通過對仁和集團案例的研究，董曉松等（2021）提出制造業企業數字化服務轉型經歷了從傳統制造業和在線零售到雙邊平臺，再到生態網絡階段的演變發展過程。他們還指出制造業企業進行數字化服務轉型的根本原因是價值創造，包括創造企業本身與利益相關者（如客戶）的價值。李樹文等（2022）則具體分析了企業從轉型前的價值交易（企業僅向客戶銷售產品）到轉型后的價值共創（企業與客戶互為生態伙伴關系）的過程。他們構建了這個轉型過程中的連接和賦新數字戰略認知框架，其中連接迭代包括前瞻性認知、適應性重構與創造性搜尋等過程，可幫助企業打破資源受限的情況；賦新迭代包括數字資源能力的聚合、數字產業鏈的衍射與數字生態的共生，助力企業進行優勢選擇。在經歷這兩個機制后，企業可從以產品為中心的產品主導邏輯發展為以客戶為中心的服務主導邏輯。

第四，同群效應路徑。企業間存在的數字化轉型互動也受到了學者們的關注，如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表示同一群體內不同企業由于進行社會互動而產生的數字化轉型的趨同行為。陳慶江等（2021）的研究證實了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具有同群效應的現象，即焦點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越高，其所在群體里的企業也具有更高的數字化轉型水平。他們進一步發現，這樣的同群效應也受到網絡嵌入、市場競爭和環境不確定性的正向影響，網絡嵌入程度越高、市場競爭越激烈、環境不確定性越強，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也更為強烈。此外，數字技術降低了知識傳播的時空障礙以及知識創造、共享、獲取等過程的成本，有效促進了知識在地區和行業內的擴散。企業通過技術研發可以獲得技術性知識和信息的收益，但始終無法獨占該收益。技術性知識和信息收益通過專利、交叉許可協議、研發人員流動及技術購買等渠道傳播。同一地區企業的技術人員流動和交流更加便利，更能獲得數字技術和知識外溢，使得企業數字化轉型具有地區正外部性效應（鐘曉龍等，2022）。

五、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因素

在數字化時代浪潮下，企業數字化轉型并非易事，其受到眾多因素的影響。已有研究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因素進行了深入探討，主要集中于以下三個層面：外部環境層面、企業層面和個體層面。

第一，外部環境層面，包括政府政策（如政策不確定性、地方經濟增長目標、稅收優惠和政府補貼）和技術發展（如金融科技）。政府政策是這一層面的研究熱點，陽鎮等（2022）根據信號理論提出企業會利用政策不確定時的一些機會在創新過程中大膽使用數字技術；發現政策不確定性對創新數字化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且在此過程中探索性創新和利用性創新發揮了一定的傳導作用。地方經濟增長目標與企業數字化轉型存在著相反方向的變化，相應目標越高，越傾向于能快速獲得短期收益和增長的活動，不利于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楊賢宏等，2021）。稅收優惠（包括研發費用加計扣除與稅費減免）可緩解企業融資約束，產生創新驅動和市場競爭效應，進而有助于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成瓊文和丁紅乙，2022）。政府補貼與金融科技也是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兩個外部環境影響因素。唐孝文等（2022）對于高端裝備制造企業的研究發現，政府補貼為企業數字化成熟度的提高提供了重要的資金支持，金融科技可通過提供金融與技術資源有效提高企業的數字化成熟度。

第二，企業層面，包括企業關系網絡（如企業網絡權力、政治關聯）、企業能力（如IT能力、運營能力與動態能力）和組織結構（如正式化程度）。企業網絡權力①對其數字化能力與創新績效均具有一定影響，其中網絡位置權力對數字化擴散能力和協同能力具有正向影響，網絡知識權力、網絡關系權力分別正向作用于數字化協同能力（侯光文和劉青青，2022）。王雪冬等（2022）認為中小企業面臨資源約束，更可能通過政治關聯等獲取資源以進行數字化轉型。因此，他們基于315家中小企業的問卷調查探討政治關聯對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經實證分析發現，直接政治關聯與間接政治關聯均有助于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且政策感知能力與市場感知能力在其中發揮了重要的中介作用。企業IT能力表示企業整合協調企業IT資源與其他資源的能力（Bharadwaj，2000），包括IT基礎設施、IT業務跨越與IT前瞻姿態三個維度（Lu和Ramamurthy，2011）。池毛毛等（2022）的研究發現企業的IT能力正向影響數字化轉型，即更高水平的IT能力更有助于推動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發展。崔淼和周曉雪（2021）認為企業運營能力與動態能力共同推動企業數字化戰略更新（包括利用式戰略更新與探索式戰略更新）。Pesch等（2021）提出組織的正式化程度與其數字產品創新具有對數關系，即正式化提高了數字產品創新的激進性和數字產品創新績效，但此種正邊際收益遞減。

第三，個體層面，包括企業家和高管的心智模式、社會網絡、動態管理能力。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決策受到企業家自身的心智和認知等心理因素的影響。尤彧聰和易露霞（2021）基于認知心理學與語言學，對廣東外貿企業的數字化發展情況進行了深入研究，發現企業家心智模式的識別、加工與判斷是企業實行數字化轉型的重要程序。企業家的社會網絡可幫助企業獲取數字化建設中所需要的技術、知識等資源，但是更大規模的社會網絡需要企業家付出較多的維護成本，也可能存在資源擁擠與冗余的情況，因此企業家的社會網絡與相應企業的數字化建設存在著倒U型關系，適宜的企業家社會網絡規模才有助于企業的數字化建設（宋晶和陳勁，2022）。高管動態管理能力是企業層面動態能力在個體層面的微觀基礎，陳衍泰等（2022）認為在大數據背景下，構成動態管理能力的管理認知、管理人力資本、管理社會資本的這三個維度相較于之前均發生變化。其中，管理認知表現為數字化意義構建、數字化注意力配置和認知柔性提高，管理人力資本則包括數字技能、數字領導力和數字經驗感知，管理社會資本涉及生態化的外部網絡關系和扁平化的內部網絡關系，三者之間相互作用形成整體的動態管理能力，進而決定高管進行數字化轉型時的行為決策。

以上三個層面的影響因素關系密切、相互影響，共同作用于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外部環境層面的因素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了宏觀的背景和條件，企業層面的因素決定了數字化轉型的具體實施路徑和策略，個體層面的因素影響了數字化轉型的實施效果。企業在實施數字化轉型時，需要綜合考慮這三個層面的因素，進行全面而系統的規劃和實施。

六、企業數字化轉型帶來的風險挑戰

企業數字化轉型對內部員工、企業自身、相關利益主體、所在行業，乃至整個社會都有深遠影響，現有研究主要關注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積極作用，但是伴隨而來的一系列問題亟待我們解決。為此，本文總結了既有文獻中所提到的數字化轉型可能帶來的風險挑戰：

第一，安全威脅與隱私侵犯。在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可能會發生數據泄露、數據篡改、數據勒索、黑客攻擊、病毒傳播、網絡釣魚等網絡安全事件，對企業業務穩定和信息安全構成威脅。為此，企業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需要不斷進行技術更新和維護，加強網絡安全防護，建立完善的安全機制，以確保系統的穩定性和安全性。而且，數字化涉及組織內外的大量數據和信息，千人千面的推送和大數據殺熟的現象非常常見，這使得人們，尤其是組織內部的員工很難找到獨立的隱私空間。在數字時代，個體保護自己的隱私免受數字技術的暴露和侵害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Martin，2016）。例如，滴滴出行科技有限公司由于存在嚴重違法違規收集、使用乘客和司機信息的問題，2021年7月4日，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相關規定要求應用商店下架其APP，也對滴滴出行科技有限公司進行了網絡安全審查相關行政處罰。數字化轉型過程中企業往往會收集海量客戶信息，數字技術采用與隱私保護間存在矛盾。若客戶數據與信息被泄露或用于不道德的目的，會給整個社會帶來嚴重的信任危機。為此，企業需要建立內外部協作機制，加強與政府、行業協會和技術供應商的合作，以共同應對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安全威脅和隱私問題。各方主體可以共同制定數字化轉型安全威脅和隱私問題的聯合應對預案，明確各方職責和協作方式，也可以建立一個多方參與的信息共享平臺，實時共享安全威脅、漏洞信息和應對經驗，提高整體的防范水平。

第二，過度監控與工作沖突。數字技術的廣泛使用提高了企業進行數據收集、分析和處理的及時性與準確性，數據收集具有高度同步性，并深深嵌入企業的管理活動中。同時，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是，無論是否直接使用數字技術，企業員工乃至顧客正日益頻繁地成為遠程監控的對象。例如，谷歌及其廣告客戶利用算法收集、分析和操縱數據以影響平臺用戶的態度和決策，以達到經濟或政治目的（Lanier，2018）。企業數字設備的使用使得員工處于“全景監獄”式的工作環境當中（Bhave等，2020），也就是說進行數字化轉型的企業員工面臨著更為徹底的監控。這種過度監控不可避免地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已有研究指出，在組織情境下，數字技術的采用可能形成一系列的工作場所沖突（Upchurch和Grassman，2016），帶來更為松散、失衡的組織－員工關系（謝小云等，2021）。員工會產生數字化轉型抗拒行為（張樨樨和郝興霖，2023），從而阻礙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進程。企業數字化轉型不僅是技術的變革，更是組織的變革。企業需要面對推動變革管理過程中的挑戰、不確定性、沖突、抵制等問題。為了避免數字技術監控所帶來的工作沖突等負面影響，企業首先需要向員工明確監控的目的和范圍，確保監控僅限于與工作相關的事項，而非員工的私人生活，并制定明確的監控政策，明確告知監控范圍與方式；其次，營造一種相互信任的文化氛圍，建立透明的考核機制，使得員工感受到企業的尊重和信任；最后，設立員工申訴機制，允許員工對不合理的監控提出申訴，并妥善解決相應申訴，確保員工的權益得到保障。

第三，去人性化與去技能化。數字技術能夠有效降低企業管理成本、提高管理效率，但依賴于算法的管理也會帶來一定問題。算法決策過程是一個黑箱，其在進行決策的過程中不會關注情感因素，導致企業在進行激勵和懲罰時的表現呈去人性化（謝小云等，2021），從而影響員工的工作積極性。對此，企業在進行數字化轉型的同時，需要注重以人為本的管理，激發員工工作的內在動力。此外，由于數字算法帶來標準化、定量化的模式，員工也會表現出去技能化的趨勢，即員工會依賴算法給出的結果進行工作，而非依靠自身技能和知識來進行判斷，即使他們并不理解算法背后的邏輯（Kellogg等，2020）。因此，員工可能出現技能退化的現象。這與進行數字化轉型的企業需求相悖，因為數字化轉型需要有大量具備相關數字技能的員工，數字技能員工的短缺將阻礙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發展。對此，企業在數字化轉型的同時仍然需要關注員工技能，特別是數字技能的提升，一方面為員工提供相關培訓，另一方面制定合理的考核機制，以此激勵員工提高自身技能。

七、結論與討論

數字技術革命推動數字經濟的興起，正在改變企業組織和創造價值的方式，成為經濟增長的新動能。企業數字化轉型是企業適應數字經濟時代的必然選擇，有助于提高企業價值（陳小珍和陳麗霖，2023）、推動企業發展（袁淳等，2021）、促進企業創新（吳非等，2021），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孫成己等，2023）。無論對于產業界還是學術界，企業數字化轉型都是一個熱門且具有挑戰性的研究課題。產業界面臨著如何適應數字化轉型浪潮、提高生產效率的壓力；學術界則致力于深入理解數字化轉型的內在機制、影響及實施策略，從而為企業轉型實踐提供理論支撐。對此，本文從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概念界定、轉型類型、轉型路徑、影響因素、風險挑戰五個方面對現有相關研究進行全面系統的分類梳理，不僅整合呈現了已有研究成果，還進一步探討了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深層次內涵與外延，旨在加深產業界和學術界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認識與理解，促進數字化轉型的應用實踐。

具體而言，本文的理論貢獻如下：第一，深化了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概念內涵，數字化轉型是指利用數字技術對傳統業務、流程和模式進行重構和升級，企業數字化轉型則是數字化轉型在企業層面的實踐和應用，是企業這一類特定組織利用數字技術進行轉型的過程，既闡明了數字化轉型和企業數字化轉型之間的聯系和區別，避免了現有研究中的概念混淆，又從多個角度全面總結了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概念，為未來研究提供了系統性理解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理論基礎。第二，形成了對企業數字化轉型路徑較為全面的剖析，解釋了數據賦能路徑、平臺化路徑、服務化路徑及同群效應，有助于理解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具體過程，豐富了數字化轉型內在機理的研究。第三，系統地分析了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因素，涵蓋外部環境層面、企業層面和個體層面，為未來研究提供了理論基礎。

此外，本文對于指導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戰略、優化管理實踐、提升轉型效果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第一，提供了多種轉型路徑，為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戰略提供經驗支持，企業可根據自身實際情況選擇適合的轉型路徑，確保轉型的平穩推進。第二，解釋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在不同層面的具體影響因素，有助于優化企業數字化轉型管理實踐。第三，分析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可能帶來的安全威脅與隱私侵犯、過度監控與工作沖突、去人性化與去技能化等不利影響并提出建立內外部協作機制、明確監控目的和范圍、制定合理的考察機制等相應的解決措施，從而有助于提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整體效果。

展望未來，企業數字化轉型領域的研究可進一步關注以下方面：一是探討企業數字化轉型如何與數字技術相結合，推動企業創新與發展；二是研究數字化轉型在不同行業、不同規模企業中的差異化應用與影響；三是關注企業數字化轉型在管理模式、組織結構和員工行為方面的長期影響，以及應對市場和技術快速變化的措施。這些研究都將有助于更全面地理解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復雜性和多樣性，為企業的持續發展提供有力支撐。

注釋：

① 網絡權力是互聯網空間和網絡政治、文化相互融合、相互影響的一種表現形式，是權力在虛擬空間的延伸，個體處在企業網絡不同位置，這種差異影響個體對稀缺資源的控制程度，從而導致其余主體對其不同程度的依賴（侯光文和劉青青，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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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唐詩柔）

A Review of Research on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ZHONG Xiaolong

（Post-Doctoral Research Station， China Everbright Group; Post-Doctoral Research Station，

School of Finance，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Abstract： In today's context， digital transformation is no longer an optional choice for enterprises， but a necessary path for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This paper reviews and analyzes existing literature on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from five aspects： Conceptual definition， different types， implementation pathways， influencing factors， and risks and challenges. Specifically， it discusses the concept of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echnological application， organizational change， and value creation. It categorizes the types of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based on transformation stages and objectives， and identifies four pathways： Data empowerment， platformization， servitization， and peer effect. The paper also explores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at the external environment， enterprise， and individual levels， as well as the potential risks and challenges， including security threats and privacy infringements， excessive surveillance and work conflicts， and dehumanization and deskilling. Overall， this paper provides a comprehensive and systematic explanation of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which deepens the understanding of this process and has significant practical implications for guiding enterprises in implementing digital transformation strategies， optimizing management practices， and enhancing transformation outcomes.

Keywords： Digital economy; Digital technology;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Influencing factors; Literature review

收稿日期：2024-01-14

作者簡介：鐘曉龍，博士后，中國光大集團博士后科研工作站、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博士后科研流動站，研究方向為數字化轉型與人力資本。

基金項目：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第75批面上資助“制造業數字化與綠色化協同提升產業鍵韌性的機理與對策研究”（2024M753041）。

本文感謝匿名審稿專家的意見，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