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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底

2024-10-09 00:00:00蘆俊達
當代小說 2024年9期

夢里我追著風,風吹散了煩擾。我笑得合不攏嘴,笑聲刺破了夢的泡沫。我醒了,卻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我探出手,習慣性地去摸水杯,喝下兩口,水潤過喉嚨,整個人清醒了不少。而夢醒了,就只剩無法逃避的現實。

這一年,我的生活徹底跌入谷底,要是用一部電影名來形容,我想《至暗時刻》最為貼切。盡管聽上去有些浮夸,但它足以表達我的心情,焦慮、頹廢,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絕望。

我劃開手機屏幕,一條拍賣短信有些扎眼。它彈出來,像對全世界宣告,我是個失敗者。市場風向一轉,我的創業藍圖淪為廢紙,股東紛紛撤資,前期投入打了水漂,銀行把我抵押的車和房子一并收走,而我賬戶里為數不多的存款也用來遣散員工了。即便如此,我還是欠了一屁股債。和電視劇里演的一樣,禍不單行,女朋友為此和我大吵一架,提了分手;往日那些酒桌上稱兄道弟的狐朋狗友,也統統成了縮頭烏龜。現如今的我一無所有,只能暫時借住在朋友家,受人接濟。

隔著房門,聽得到屋外的鳥叫。時間尚早,千嶼大概還沒起。我把昨晚半夜收拾好的行李歸攏在一起,仿佛時間也回到了從前——我躺在路邊,喝得酩酊大醉,被聞訊趕來的千嶼拖回了家。他搖搖晃晃地對我說,人被打趴下不要緊,就是怕躺在地上,還覺得挺舒服的,再也不愿意起來。

他說得對,這段時間我是挺舒服的,宅在家里,不愿出門,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樣。我愛上了睡覺,喜歡哭,成天胡思亂想。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過得久了,漸漸地,我開始害怕自己和千嶼一樣,一度抑郁。所以,我嘗試和他多講些話,什么都講,哪怕是一些無聊又瑣碎的生活細節。說到生活,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千嶼這個單身漢原本對廚藝一竅不通,可現如今卻能炒得一手好菜,也不知是從哪偷師學藝的。我嚴加拷問,他才支支吾吾地說是一個女人教的。可自打我認識他到現在,還從沒聽說他有過什么要好的女性朋友,更別提談過一場戀愛。我再問他,他就岔開話題不愿再說。

今早,我正式向千嶼告別,準備搬到市里一處偏僻的出租屋里。我跟千嶼開玩笑說,一山難容二虎,這家里住了兩個大男人,左鄰右舍瞧我的眼神都怪異得很。他聽后笑笑,問我之后住哪兒。我說租的,不大,一個人住夠了。他又問我未來的打算。我杵在臥室門口,半天說不出話來。的確,以后的事我沒想好,不過我清楚,自己遲早是要離開的。

千嶼站在客廳斜對角,朝我身后的臥室望了望。那堆行李靠著墻,大包小裹的,好似銘刻了一段時光,也預示著別離。清晨的光透過潔白的窗簾照進來,千嶼的臉一半明亮,一半黯淡。他點點頭,沒再挽留,只是叫我別急,說等吃過晚飯再走也不遲。

這座南方小城毗鄰湖畔,當下季節,傍晚潮熱退去,空氣濕潤且溫涼。我們趁著晚霞千里,攔了一輛的士,前往遠離城區的一處休閑餐廳。車載收音機不時混著雜音,正放著《南海姑娘》:穿著一件紅色的紗籠,紅得像她嘴上的檳榔。我搖下車窗,順著路的盡頭,望見無數金色的鱗片,閃著光,漫上湖岸。

餐廳建在湖邊,水剛好沒至落地窗的底沿,在腳邊蕩漾。酒過三巡,千嶼端起高腳杯,抿了一口。他說,其實你的狀況我都清楚,持續的情緒低落,伴有嗜睡,和我當年一樣,只不過我的癥狀要更嚴重一些。我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還時常產生幻覺和幻聽。夜晚一個人時,我甚至會有一種可怕的感覺。

他微微皺下眉,眼眸混著夜的深邃,那番痛苦的感覺似曾相識。

我問他究竟是什么感覺。他遲疑了一會兒,反問我有沒有做過一種夢,就是整個人向下墜,揪著心,像坐過山車一樣。我說大多數人都做過這種夢,但很快就醒了。他用力點點頭,說,就是這種感覺,但不是真的做夢,人清醒著,卻感覺一直向下墜,落不到底,也停不下來,折磨得人想用刀劃自己,可刀早被我丟掉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又想從陽臺跳下去,但家在二樓,跳下去最多只會崴腳。我氣急敗壞,便把綁在褲子上的皮帶抽出來,系在客廳的吊燈上,想一了百了,結果卻連人帶燈摔到地上,撞得屁股生疼。也正因為感到痛了,我才慢慢冷靜下來。

空氣突然安靜,湖水的顏色更深了一些。我舉起杯子,杯身碰撞發出清脆的回響。我本想說點什么安慰他,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我看向他,仿佛看見了自己。

我被剝奪一切的時候,也曾有過死的念頭。

千嶼的杯子空了,我想給他倒酒。他遮住杯口說,好了,我們換個話題,聽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到故事,我突然來了興趣,問他要講什么。

他說,是和一個女人的故事。

那年七月,我丟了工作。同時丟的,還有一只茍延殘喘的老貓。我抱它回家時,就已經預見到自己淪為臣奴的命運,所以我叫它“國王”,甘愿俯首稱臣,照顧它吃喝拉撒,十年如一日。我年近三十時,它卻老了,渾身黃中透白,不愛走動,成天趴在沙發一頭,瞇著眼朝窗外望。

我試圖告誡它,外面很是擁擠,人被塞到格子間里,就像一臺晝夜轟鳴的機器,忙著趕工,不曾停歇,自然也沒它容身之處。可它不聽,放著養尊處優的日子不過,趁著夜深人靜,鉆出巴掌寬的窗戶縫,從二樓偷偷越獄了。

窗沿粘著幾撮貓毛,這是我認定它離家出走的唯一證據。我不敢相信一只快死的老貓,會縱身一躍,逃離它十年的容身之所。可我也聽人說,貓要是老了,就會溜出家門,找個僻靜的地方默默等死。只是,南方的盛夏與北方不同,氣候潮濕悶熱,讓人無處可逃。人站在窗前,能遠遠地望見柏油路上飄浮的熱浪。這樣的天氣,我只能猜到一種結局——國王還沒找到它臨終托付的地方,就被太陽曬死了。我不能容忍自己養的貓就這樣死去,變成一坨干巴巴的尸體。于是,我下定決心,出門把它找回來。

房門剛被推開一條縫,屋外叫囂的熱氣就往屋里鉆。我猶豫了三秒,還是出了門。先是在小區院子里尋摸了半天,卻連一根貓毛都沒找到。于是,我又擴大范圍,繞著小區外圍的綠化帶兜了幾個來回,結果同樣一無所獲。沒辦法,我只好像沒頭蒼蠅似的,沿著環湖步道,一路向北。

向北的原因,不是因為我尋到了國王的蹤跡,而是歸結于一種感覺。北上的路是一片坦途,環湖步道旁種滿了不知名的草,葉子細長,不高不矮,正好沒過膝蓋。再往深處走,是枝葉交錯的密林,一直延伸到望不到盡頭的灘涂上。有水,有果子,溫度適宜,就會滋生很多蚊蟲,招來嘰嘰喳喳的鳥群。而有了鳥,樹叢就變成藏寶之所,藏匿著各類花色的小母貓。

我想就算是國王,也逃脫不了名利色的引誘。于是,我邊走邊喚它的名字,試圖從風吹草動中探得些蛛絲馬跡。毒辣的光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我的前胸后背早就濕了一大片,像蒸桑拿。剛喊了一陣兒,喉嚨就澀得發苦,我開始止不住地咳嗽。遠山與湖畔好似斗轉星移,不停地兜著圈,看得我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我知道老毛病又犯了,伸手去掏藥,可手一抖,藥瓶翻著跟頭,一蹦一跳地竄進草叢里去了。我揪著脖子,顧不上難受,急忙邁開步子去追。坡很陡,藥瓶像長了腿一樣瘋跑。它在前面跑得歡快,我在后面追得痛苦。

碎石塊埋在泥里,被細高的草遮住了。不時踩上幾個尖頭的碎石塊,腳底板硌得生疼。我連滾帶爬地沖出林子,耳邊終于不再沙沙作響。

眼前突然開闊,是一片碧藍的湖灣,湖水漫上了石灘。

我無暇欣賞,四下尋找那個該死的藥瓶,可它卻像蒸發了一樣,怎么也找不到。火上澆油的是,我找得越急,胸口就愈發悶得慌。好像有一團火一股腦兒地擠進喉嚨,吞噬著稀薄的空氣。

胸口像水浪般跌宕起伏。我抻著脖子,佝僂著背,哮鳴音尖銳又急促,感覺外面的氣吸不進來,里面的氣呼不出去。我側著身,躺在石灘上大吼大叫。湖面豎在中間,將眼前的光景切成兩半,左半邊的湖水沉入地底,右半邊則是寬闊的藍,那團藍里透出一抹紅。我喊不動了,只能默默望著那抹紅乘著漣漪在我眼中不斷放大。

我困了,想睡上一覺。隱隱約約地,感覺后背有一絲清涼,像浸在水里,舒服極了。那股涼意從背后蔓延到胸前,再順著肩膀爬上臉頰,掉進嘴里,甜甜的,最后滑入胃里。

混沌中,思緒總是轉得飛快,時間也被無限制地拉長。昏昏欲睡的我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并不怕死,只是有些遺憾。

遺憾沒仔細聽過雨的聲音,遺憾沒去過湖中的小島……

我甚至羨慕起國王這只老貓,自由自在地去活,去死……

咳咳。我回頭望向墻上的掛鐘,故意清了清嗓,打斷了千嶼的故事。

我問他,什么貓啊湖啊,亂七八糟的,不是要講女人嗎,怎么扯得這么遠?千嶼被我逗笑了,笑罵我腦子里就想著女人。我說我還得回家搬行李去,你要是不聊女人,就講快些。千嶼笑得更厲害了,他說馬上就有女人,叫我別急,耐心聽他講完。

簌簌聲驟起,恍惚中我感受到了風的存在。我慶幸自己沒死,也遺憾自己沒有死得毫無知覺。

我睜開眼,發覺自己倚著一棵粗壯的老樹,胳膊磨破了皮,有點痛。之前的那抹紅變成了裙擺,在我面前肆意招搖,紅裙浸了水,貼在女人雪白的肌膚上。她看著我笑,像是發現了寶藏。

她說,你真是命大。

眼前的這個女人看上去與我年齡相仿。我對她說,自己這毛病,哪天犯得嚴重了,還不知是死是活。空氣清新而又通透。沙石里有一塊凸起的磐石,她坐在上面,蜷著腿,安慰我說,至少這次你活了下來。我聽后無奈,卻也釋然,于是便問起她是怎么救我的。她指了指不遠處那幾株像蒜瓣的花,告訴我它們可以清熱解毒,祛風鎮靜。我爬起來走上前一看,那些花多半長著洋蔥頭,葉似龍爪,嚇得我摳住嗓子眼就往外吐,邊吐邊罵她,說這是彼岸花,根莖有毒,吃了會死人的。

在我止不住的嘔吐聲中,她又笑了,這次笑得停不下來,眼睛瞇成了月牙狀。

她悄悄站到我背后,戳了戳我的左肩,遞給我一件東西。是個藥瓶。我恍然大悟,惱羞成怒地一把搶過,問她是在哪里撿到的。她說藥瓶就在水面上漂著,蕩到她腿邊,她就倒出兩粒塞到我嘴里,只不過我喝的是湖水,或許有點苦。我聽后舒了一口氣,這才放心下來。我說水倒是不苦,挺甜的,多虧你救我。

我又問她怎么一個人到湖邊玩。這時,她不再笑了,反而愣了半天。她沖我搖搖頭,說沒什么,你多保重,便默然地朝路的反方向離開了。

那是湖的另一端。

她冷淡的背影與剛才判若兩人。

我正準備離開,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哪會有女人頂著烈日跑到湖里,何況還穿著裙子?我猛地一怔,渾身發麻。

這哪是來玩的,分明是尋死!

我扯著嗓子喊,生怕那聲“喂”被風聲蓋過,沒了音信。好在她回了頭。她的臉上布滿疑惑。我沖她招手,手搖得像電風扇。她轉過身,眼中是逐漸放大的人影。我跑上前說,我的貓丟了,我一直在找它,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一起找找。她露出一副更加不解的表情。我連忙解釋道,這種事情確實不應該麻煩別人,可剛剛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出門忘帶手機了,怕再犯這毛病沒了命,所以……我看著手里緊握的藥瓶,暗罵這理由太過牽強。可誰知她竟一口答應下來。她向我提第一個問題:你的貓叫什么?

于是,尋找國王之旅再次啟程,孑然一身也變成了相伴而行。其實我也沒想好要去哪,只是順著環湖步道兜兜轉轉,我稍微靠前走著,她跟在我身后,兩個人默不作聲。我不時打量起這個從湖中走來的女人。她很美,眼睛似星星燦爛,眉毛似月牙彎彎,發絲落在白皙的雙肩上,紅裙子在午后的陽光下愈發艷麗。

我們四處尋找,走得乏了,也趁著到路邊長椅歇腳時開開玩笑。我問她有沒有讀過一本小說,講女主到深海里游泳淹死了,變成了一只水怪,重新和男主相逢的故事。她不假思索地告訴我,那是王小波的《綠毛水怪》,故事浪漫極了,她讀過很多遍。我盯著她的眼睛說,你從湖里走來的樣子,就像女主妖妖一樣。

她被我逗笑了,低下頭,裙子映紅了臉頰。

烈日收斂了幾分,我們沿著步道繼續前行,算是徹底打開了話匣子。我和她一樣,遠走他鄉,獨自一人來到這座南方小城打拼,憧憬、奔波,然后日子變得沉寂。

夏蟬喊破了喉嚨。我帶著她,漫無目的地走著。我想應該把她交給警察,或是送到家人身邊。可面對這窮極無聊的酷暑之旅,我心中又生出幾分不舍。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說,你有這毛病還要養貓,真是不要命了。緊接著,她好像看出了我的路線毫無頭緒,便質問我,那只叫國王的貓真的存在嗎?我哭笑不得,說,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我將藥瓶一把塞給她,告訴她,我的命就在你手上,如果我是騙子,你大可不必救我。她白了我一眼,把藥瓶丟給我,藥瓶在空中劃了一道高高的拋物線。她說,誰要你的命。

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我問她,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她直勾勾地望向湖的盡頭,說,之前沒什么地方想去,可就在剛剛,卻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她說想去湖底看看。

我趕忙打住她,糾正說自己只是想問她去哪兒找貓。她尷尬地掩住臉上的那抹紅,提議我應該去家附近找找。她說貓這種動物,愛自由,卻不喜歡流浪,就算是尋死,也會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如果國王常年養在家里,大概率不會走遠。

于是,我們原路返回,在遠山的注視下,縮成兩個點,一紅一黑,在長長的步道上緩緩移動。等到了家,已是傍晚時分。

我們在家門口見到了國王。

它毛發雜亂蜷成一團,有氣無力地側倚在門上。聽見腳步聲,它機敏地豎起耳朵,扭過頭,看向我和她。國王的眼神變了,它努力撐起四肢,后背止不住地顫抖,像極了王座之上年邁的國君,孱弱又威嚴。它眼里閃著光,發出一聲凄厲的號叫,隨后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死了。

酸痛的腳底突然冒出一股力量,我躍上臺階,一把將國王抱起,擁入懷里。客廳的吊燈砸在地上碎了,我只好借著臺燈發出的昏暗的光,摸索著靠上沙發,后背一陣酥軟。我就這樣看著國王,知道它在我懷中漸漸失去了體溫。我沉默不語,愣在一旁,她卻哭了,淚水星星點點地灑在紅裙上。她說,也許國王回家,是因為有什么割舍不下吧。

茶幾上擺放著一包紙巾,我單手抽出幾張遞給她,說,其實我跟你一樣,有千百個想死的理由,卻因為一個念頭活了下來。我低頭看著國王,再看向她——對,我有了新的念頭。

我們目光相接。她驚訝地對我說,原來你都知道。隨后她又指向餐桌,告訴我那瓶氟西汀她也吃,只是對她來說藥效越來越弱。她說,每次睡到清晨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在向下墜,像沉入深不見底的水中。她還說,你身上的毛病真多,光是抑郁和哮喘,就夠遭罪的了,老天真是不想讓你好好活。她的玩笑將我從悲傷的深潭里一把拉出。我抱著國王,不停地傻笑。

國王的身子涼了,我們將它裝進鐵盒子,埋在一棵香樟樹下,土里藏著它最喜歡的薄荷球和小鳥玩偶。我對她說,十年,你知道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切。她撫摸著我的背,像在撫摸一只受傷的小狗。

夜愈發黑了,我叫了輛的士,將她送上車。臨別前,她望向我的眼神,格外熟悉,好似國王一樣。我生怕她真的去了湖底,便約她三天后在市里的一家咖啡館見面。本以為會被婉拒的我,卻意外收到了驚喜。

她一口答應下來,那一刻,我們重新和世界連接在一起。

我們彼此交換了電話號碼。睡前,我收到了一條短信,她告訴我,她的名字叫“慕汐”。我迫不及待地回復她,我叫“千嶼”,三天后見。

故事戛然而止,千嶼喝了一口水,緋紅色的霞光映照在他臉上。

我戲謔他就會胡編亂造,世間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更何況,在湖邊還能遇到美女,要是換個人,怕是連鬼都撞不見。千嶼拍著胸脯向我打保票,說自己講得千真萬確。他漲紅了臉,目光如炬的樣子著實無法讓人再駁斥下去。他見我不信,從薄外套內側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照片。我接過一看,果真是一位年輕貌美的紅裙女人,這下我徹底服氣了。

他調侃我說,時間不早了,要不先回去收拾行李?我叫罵道,都這么晚了,還收拾什么行李,你快些講,你和這個叫慕汐的女人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千嶼揚起嘴角,再次開口。

三天后,慕汐真的赴約了。

那家咖啡館很敞亮,有兩層樓,名字我卻忘了。透過落地窗,我望見她遠遠地從門外走來,那襲紅裙艷麗依舊。我的脖子微感發燙,像是在發低燒。我小聲叫她,她微笑著撩起一縷頭發,坐在我面前,點了杯冰美式。我還沒想好開場白,她卻率先打破沉默,問我,千嶼,今天有按時吃藥嗎?她輕柔的關切替我松了綁,我掏出兩瓶藥立在桌前對她說,當然,藥不能停。

濃香四溢,彼此的過往沉入杯底,眼前的慕汐也愈發熟悉。我仿佛見到她卸下稚嫩,提上行囊,奔波于不為人知的夜里,或是游走在都市繁華的大街,獨享寂寞的畫面。我說這個時代就像一輛疾馳的列車,人們如同潮水般蜂擁而至,涌向終點。大多數人擱置了痛苦,面對苦難變得愈發麻木,而這些本該顯現的病癥,卻成了異類。

慕汐癡癡地望著我說,你把抑郁說得這么清新脫俗,真是個吟游詩人。

我難為情地看向別處,為自己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感到羞恥。她毫不在意,安靜地坐在那里,側耳傾聽。空氣停滯了片刻,杯中的咖啡被她攪出了旋渦。她略好奇地問我,你這樣有想法的人,是怎樣丟掉工作的?我端起咖啡杯,冷冷地哼了一聲。我說,我記得那些清晨屬于地鐵上的人山人海,生活每天留給我的,就只剩疲倦的夜路。我拼盡全力去熬,可靈魂卻和肉體鬧了別扭——我抑郁了。那段時間我經常出錯,別人說我是一只掉隊的狼,我想去追,卻被思想毒壞了腦子。我開始歇斯底里,懷疑一切。我感到茫然無助,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這樣的局面愈演愈烈,他們出口傷人,罵我是廢物,年紀輕輕就圖安逸,死后肯定連紙錢都買不起。我也是氣不過,奔向路邊的殯葬店,買了一大包紙錢,站到公司門前往空中撒。

我說,你們死后的紙錢我先買了。

公司隨便找了個借口,將我辭退。我自由了,抑郁卻未好轉。慕汐邊聽邊偷笑,她帶著笑腔對我說,當街撒紙錢,你這個人真有意思。

我同幕汐自然成了彼此相互治愈的良藥。

自此以后,我們常常如影隨形,相約環湖騎行,品嘗深巷的小吃,漫步在凌晨兩點的大街上,或是干脆花上一整天宅在家里烹飪。也就是那段時間,慕汐將她精湛的廚藝傾囊相授。我們如同熱戀期的情侶,體驗世上所有浪漫與風趣。后來,我們甚至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拿出彼此所有的積蓄,踏上環游世界之旅。

她穿上藏服,遠眺布達拉宮,成了我迎娶的文成公主;我們站在馬來西亞天空之鏡的淺灘上,看著水中的另一個自己;我們曾幾度橫跨赤道,撐桿劃在巴布亞新幾內亞清澈的海水里,俯看水底盛開的珊瑚;我們慵懶地坐在波西塔諾一家百年酒吧里,欣賞狹長且靜謐的海岸線;我們虔誠地在教堂里做禮拜,騎上駱駝深入沙漠,在冰窟里相擁取暖……

我曾在無數個瞬間,祈禱世界能夠一直如此令人著迷與留戀,能夠讓人無畏生死,不論白天與黑夜。

慕汐的病癥原本是晝重夜輕,可后來嚴重起來,她常常失眠,夜不能寐。

那時,我們順著蜿蜒的公路騎行,途經一處山洞,抵達珠峰大本營,最終選在山腳下安營扎寨。黑夜繁星滿天,山脈在頭頂影影綽綽。我睡得不踏實,迷迷糊糊中聽見慕汐微弱的呼喚,我急忙翻身,卻只摸到她冷冰冰的床鋪。我胸口一緊,顧不上披外套,連滾帶爬地出了帳篷,發現她靠在角落,套著厚絨帽,蜷縮成一團。

慕汐雙眼通紅,臉被風吹得煞白。我連忙蹲下身子,將她抱回帳篷,讓她服了藥。她若無其事地對我說,只是睡不著。可我不信,緊緊拽著她的手,問她到底怎么了。她吞吞吐吐的,許久后才愿意告訴我。她說,最近夜里,她總是聽見我在呼喊她的名字,那聲音朦朦朧朧的,像浸在水里,斷斷續續地從湖底傳來。

我意識到她出現了嚴重的幻聽,這種癥狀得及時就醫,可眼下荒郊野嶺,哪有什么醫院。我用略有責怪的語氣問她,難受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她說,我看你睡得正香,哪忍心叫醒你。她還小聲問我,旅程會不會提前中止?我將慕汐擁入懷里,安慰她說,我們出來久了,也確實需要休整。她探出頭,止不住地哽咽。我說,等見到太陽,我們就回家找醫生。

那晚,我們整夜未眠,將星空熬成了一片白,最后望見日出金山。璀璨的光將所有過往都定格在一瞬。

幾經輾轉,我們返回了熟悉的城市。醫生寫下了診斷書,鄭重其事地叮囑我,這種情況你處理不了,得家人陪護。我瞧見慕汐大失所望的樣子,不免生出幾分心疼。我督促她聯系了家人——她父母在老家經營小買賣。隨后,我拉著慕汐,默默走向公交站臺,只覺得腦袋里一團糟。我癱坐在長椅上,感覺遠方黑色的波濤越來越近。

起風了,身旁的慕汐仿佛注意到了什么,急促地拉起我,跑向一邊。她指著路對面站臺上的一塊發光的廣告板給我看。上面印著碧藍的湖灣,下面配有幾行字:千島湖潛水,近距離觀摩湖底的萬千島嶼,聯系電話:0571-873×××××。

慕汐眼里泛起亮光,一臉欣喜地朝我手舞足蹈,說,我們終于能去湖底看看了!而且,那里有千座島嶼,不是和你的名字一樣嗎?

慕汐的父母乘坐最早的一班列車,急匆匆地從老家趕來。他們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面面相覷,又不失禮貌地邀請我到屋內坐坐。我自知一家人團聚不易,未過多停留,只將醫生的囑咐告訴他們,提醒慕汐按時吃藥,等明天我再來看她。

長途跋涉使我精疲力竭,回到家后,我癱倒在床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睡夢中,慕汐戴著潛水鏡,身邊盤旋著游弋的魚群。她上下擺動腳蹼,輕盈飛快地游向湖底,我在后面追,卻怎么也追不上。慕汐回過頭沖我笑,她的笑如同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那般燦爛奪目。我急得大喊,卻忘了這是在水里,湖水順著我的喉嚨灌進身體,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窒息感。

慕汐越游越遠,最后變成一條小魚。她扭了幾下尾巴,消失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我徹底沒了力氣,只覺得四肢乏力,任由身體一直向下墜,如同掉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我猛地從床上躍起,忍不住咳嗽起來。臥室的空氣有些渾濁。我爬下床,拉開窗簾,發現自己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陽光從頭頂照進屋內,晃得我睜不開眼。我想開窗透透氣,卻感到手臂沒力,兩只手鉚足了勁,才將窗戶推開。一陣眩暈感襲來,我只覺得頭重腳輕,一屁股坐到地上,這才發覺自己生了病,一量體溫,39.2℃。我扶著墻,跌跌撞撞地從抽屜里翻出藥片,吞下幾粒。我躺回床上,心里卻一直惦記千島湖的事:訂票、查攻略和安排行程。我愈發著急,可身體卻無能為力,只好給慕汐發了條短信。

我說,慕汐,我生病了,抱歉今天不能去看你。

我閉著眼,等待手機的消息提示音,可枕邊卻格外安靜。我裹進被子里,又昏睡過去。

被一陣窸窸窣窣的開鎖聲吵醒,我才恢復了意識。我以為家里進了賊,從廚房抄起一根搟面杖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過去,竟發現門外站著兩名警察。

我開了門。除了一位開鎖師傅,警察身后還站著慕汐的父母。他們兩眼通紅,面容蒼白憔悴,像是幾夜沒睡。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我連忙問他們是怎么回事。她母親忍不住掩面而泣,說那天清晨,她和慕汐的父親從早市買菜回家,一進門卻發現慕汐躺在灌滿水的浴缸里,紅色的水溢了出來,一把小刀掉落在地上……慕汐的母親已然泣不成聲,不斷悲嘆,怎么抑郁還會死人呢?一旁的父親見狀擁著她的肩,示意不要再提。

我以為還在做夢,狠狠掐住自己的臉,可那份疼痛真實地刺穿了我的心。我著了魔一樣沖下樓,被慕汐的父親一把拽住。他說,別找了,這是三天前的事,現在人都火化了,我們也是看見她手機里的短信,給你打電話又沒人接,只能叫警察過來看看。

我掏出手機查看,果然有十幾個未接來電。我悔恨得直跺腳,要是我能早早安排好行程告訴慕汐,或是我能接到一通電話,再或是我沒生病,慕汐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我想起彼岸花旁她那止不住的笑,淚水不斷地從眼眶里溢出來。慕汐的父親顫顫巍巍地走到我面前,遞給我一封信。他說,這是在慕汐的一本書里翻到的,信上寫著你的名字。

我打開信封,紙上工工整整地寫著一段話:千嶼,如果我死了,我希望能變成一只水怪,與你重逢,帶你去湖底看看,那里一定有數不盡的寶藏。

我的癥狀愈演愈烈,甚至同慕汐一樣,產生了嚴重的幻聽與幻覺。之后的一個月里,我頹廢地把自己鎖在房間里,盯著那些照片和機票,獨自一人沉浸在回不去的過往里。最后,我還是出了門,將那些照片和國王埋在了一起。

另外,我訂了一張票,我想去湖底看看。

千島湖距離市區僅有兩小時的車程,一百六十多公里。一天時間內,我甚至能往返六次,可慕汐活著的時候,我竟一次也沒有帶她去過。

我下了車,徒步十分鐘來到潛水俱樂部,前臺迎賓的工作人員耐心地向我介紹了各種潛水項目。我仔細琢磨了一番,無非是下潛的深度和時間不同,不對,還有價格。我指著最貴、下潛時間最久的一項問她,我能潛到湖底嗎?

陪潛教練是一位中年大叔,他操著濃重的北方口音,教我如何穿戴潛水裝具,掌握水下溝通手勢,還有一些特別注意事項。我穿上潛水服,戴上面鏡,背上氣瓶和一系列看不懂的儀表,在淺水處做了基礎的呼吸練習。三十分鐘后,陪潛教練帶著我,以及一名安全員(水面),乘著游艇進入深水區下潛。

側身入水后,我讓自己的身體緩緩自轉。太陽光透過水面,在波紋里緩緩晃動。我的頭頂透亮,腳下卻是一片漆黑。教練靠過來,示意我不要朝下看,并將我腰間佩戴的配重帶加了碼,隨后比畫了一個“OK”的手勢。我示意他沒問題,隨后便一同潛降。

一米,三米,五米……耳膜的腫脹感逐漸加深,仿佛被什么東西擠壓著,水也像長了刺,穿過我每一寸裸露的皮膚。教練伸出手掌朝向我。我停了下來,漂浮在水中,身旁的景象也慢慢清晰:不遠處有一起淡水魚風暴,魚群像是龍卷風,上下盤旋。教練又伸出大拇指,向下指了指。我點點頭,再次下潛,這時水深已經達到十米。

遠處黑色的島嶼瘋狂地向下生長,像是倒立的珠峰山脈。我擺動雙腿,撫摸著長滿水藻的巖石裂縫,感覺滑滑的,巖石像是抹了油。正當我以為自己到達湖底時,突然聽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千嶼。我尋著聲音的源頭游去,竟發現巨大的巖石下面,還隱藏著更為深邃的山體,那團漆黑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入口,令人好奇又恐懼。我嘗試向教練示意繼續潛降,卻遭到他的拒絕。他戴著面鏡,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讀懂了他做出的極為危險的手勢。

教練舉起手掌,接著豎起大拇指,示意我五分鐘后返程。我們嘗試做了一組“法蘭佐”(耳壓平衡),我捏住鼻子,心思卻全然被那團漆黑吸引住了。遠處神秘的湖底不斷將我拽入深淵,趁著教練扭頭的瞬間,我悄悄解開安全繩,朝更深的水域奮力游去!

一股情緒上了頭,此時我的腦海里,就只有一個念頭:慕汐一定在湖底等著我。

也許是我沒能夠全力奔向慕汐,極大的虧欠感催生出內疚與自責。我像是一枚炸彈,全力向湖底沖刺,十三米,十五米,二十米!耳邊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湖底就在眼前不遠處。正當我以為勝利在望的時候,四周的山體突然迸發出劇烈的顫動。

是湖底的嗚鳴。

周圍黑茫茫一片,我慌了神,呼吸竟不受控制地愈發紊亂,那種令人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從肺部傳來。我暗自嘆息,壞了,也許自己將永遠留在這里。

可留在湖底,又何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我閉上眼,將四肢盡情舒展開,就這樣任由身體不斷下墜。湖水漫入耳道,像潮水一般沖上沙灘,隨后再慢慢退去。就當我要放棄生的希望時,耳邊又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千嶼,你要活下去。

哪怕還有一絲念想,你也要勇敢地活下去。

我想起深埋于香樟樹下的國王,看到了穿著一襲紅裙從湖水中向我走來的慕汐。我猛地睜開眼,腰間被人托舉著,背后的應急安全繩正不停地收縮!我注視著身旁教練那堅毅的眼神,我從沒見過人能游得如此之快,像一柄長劍疾速沖破天際。

原來,人也可以這般強大。

我們有驚無險地浮出水面,一旁的安全員將我們拉上船,教練摘下面鏡,不停喘著粗氣,面色發白。他驚魂未定地對我說,你這人的腦子里,是不是有一股執念?

我渾身無力地倒在甲板上,望著頭頂蔚藍的天空。

我說,是,我想活下去。

餐廳內鴉雀無聲,我合上筆記,情緒久久不能平息。

我問千嶼,你最后真的見到慕汐了嗎?他搖搖頭,笑著笑著哭出了聲。他自嘲道,水下怎么會聽到聲音?人又怎么可能生活在湖底?

我掏出手機給他看,人們在千島湖下面真的發現了水底古城。那兩座名為獅城與賀城的千年古城,終于在世人面前赫然蘇醒,還有威坪、港口和茶園這三座大型古集鎮,與水下古城共同構建了一片完整的古建筑群。

千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條新聞,濕了眼眶。

我問他,后來你去哪了?沒再找份工作?他搖搖頭,輕描淡寫地對我說,之后,我去創業了。

這時,餐廳服務生走到桌前,禮貌地鞠了一躬。她問我,千嶼先生,您的朋友還沒到嗎?我們店里就要打烊了。

吧臺后的幾個服務生正在一旁竊竊私語,不時朝我這邊瞟上幾眼。我抹了把眼淚,穿上外套,略帶歉意地對她說:

對,他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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