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重“情”,小說尚“奇”,這當然是偏頗之說,但至少說明此二維相去甚遠。如若將其交錯、融合,自然也少不了奇妙的化學反應,這也是我在閱讀吳永強小說時的別致感受。
將詩的品質賦形于小說之中,讓永強的小說讀起來多了幾分凝練與律動感。簡潔的對話,跳躍的短句,小說《游戲空間》在這樣的節奏中將故事徐徐道來,讓人能感覺到這些大概都是詩歌經驗在他小說寫作里的自然滲透。
這顯然體現出了一種文學不同形式之間的“跨界”操演,而另一種跨界也體現在他建構不同敘事空間的嘗試中。面對小說《游戲空間》,如果我們暫時擱置這篇小說中諸多的意蘊,將關注點聚焦于敘事空間的設置之上,那么就會發現吳永強進行了一次文學性實驗?,F實中的人通過游戲端口與虛擬世界連接,不僅可以回看自我過去的生活軌跡,還能夠在游戲世界中通過人物的“消失”來修飾自己的游戲人生。雖然這樣的科幻維度可能未必是作家著力點所在,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游戲空間與現實空間之間的串聯之下營構故事,無疑有著濃郁的科幻感,故事在新奇拓展的同時也獲得了豐富的意義生成可能性。
當然,這樣的“跨界”主要是文學形式維度的實驗與嘗試,而在形式之外,吳永強的文字,我想更重要的還是一種情緒的捕捉與表達。不論是在詩歌或是小說中,他似乎一直在執拗地書寫著“孤獨”這一主題。
在《游戲空間》的故事中,主人公藺征幾年來總是以重復看周星馳電影來作為消解生活重復感的方式,一次偶然撞見了能夠在虛擬空間中重復自己過去生活的游戲,由此陷入了現實與虛擬中的雙重循環。白天,在現實中過完千篇一律的自我生活,夜晚,又在游戲世界中將自己過去的一天重復觀看,盡管可以快進,但這始終不能改變生活在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這一事實。直到他發現可以在游戲中對自己虛擬世界的生活進行刪改,那種對于現實生活無法承受的無力感終于獲得了落地。
可是,在虛擬空間中將自己刪除后,現實中的“我”以及與之相關聯的人、事也隨之消失了。世界將藺征拋棄,他也將世界拋棄。
藺征最終決定以曾經可能會成為自己女友的蔣藍之名繼續生活下去,這似乎是將自己曾經千篇一律的機械生活進行了一次重啟,可誰又能夠確證這一次的重啟不會再次走向同一個結局呢?
面對每日生活的機械重復,藺征又期待著通過修改虛擬世界來放置自我對未來的想象,只不過真實與虛構的邊界被打破后,一切都失控了。他們的人生各不相同,卻又殊途同歸,最終都敗在那如“薛定諤的貓”般存在的孤獨下,故事在囚禁和掙扎中落下了帷幕。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正如之前我們所提到的,吳永強在自己的小說中有意地把科技元素滲入故事架構中,讓主人公藺征的人生軌跡在科幻語境中展開,這本身也暗含了對當下“元宇宙”空間的一種思考。當人機結合愈發緊密并且即將成為一種新式的人生,那么我們每一個個體的生命經驗在虛擬世界獲得無限拓展的同時,是否也意味著在現實世界中個體世界的萎縮呢?虛擬的豐富并不一定帶來現實的豐滿,卻可能是孤獨的增生。
可以說藺征遭遇了意義的虛無,這是一種普泛的困境,所有人都籠罩在一種巨大而又難以名狀的孤獨感之下。吳永強沒有讓故事在某種宏大的主題中展開,而是試圖寫出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實際在我們凡俗世界中隨處可見的個體困頓。我想,這就是吳永強的敏銳與冷靜之處,他拒絕了大而泛的空洞講述,撿拾起的則是對世間群像的悉心記錄。
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然后一個流動性的世界正在悄然現身,我們或驚慌失措,或遲鈍茫然,又或許潰不成軍。但無論如何,都需要一支筆來將這些混沌中的個體打撈、記錄,這或許就是吳永強寫下那些彌漫在文本內外之孤獨的意義所在。就像他在《吳永強素描》這首詩中寫到的那樣:“寫詩的永強當然是必要的存在/他為眾多永強穿針引線/……你看到的所有永強,在以吳為姓氏的同時/還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才是每個永強的核心價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