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瀕危老緬語多媒體語料庫建立的目的是系統地保存這一使用人數極少、沒有文字記錄的瀕危語言,留存其語言及文化,并能進行后續學習與研究。基于自建的多媒體語料庫進行腭化音變現象的應用研究,可為其他瀕危民族語言多媒體語料庫應用研究提供范例。腭化現象是老緬語中常見的音系現象。該研究基于自建的老緬語語料庫,提取語料數據,通過對老緬語與彝語支內部親緣語言的演化對應,對老緬語腭化音變現象進行了音系學解釋和分析。研究結果顯示,老緬語雙唇音與親緣語言一致,未發生塞擦化,只存在“雙唇塞音+滑音”這一較為簡單的腭化形式。根據[i]在韻母中的不同位置,一部分舌根音演化為舌面前音,一部分演化為“舌根音+腭介音”的形式。舌尖前音在[-back]元音前演化為舌面前音。老緬語中少數詞的兩讀,說明演化的階段性。
關鍵詞:語料庫;老緬語;瀕危;腭化;應用;緬彝語群
中圖分類號:H0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8(b)-0015-05
An Application Study of Palatalization Based on an Endangered Laomian Language Corpus
ZHANG Yijia1,2, Marinel L. Piamonte1
(1. Saint Louis University, Barguio, 2600, Philipphines; 2. Liupanshui Normal University, Liupanshui Guizhou, 553004, China)
Abstract: The purpose of establishing the multimedia corpus of endangered Laomian language is to systematically preserve this endangered language with very few users and no written record, and to retain its language and culture, and can carry out follow-up study and research. The application study of palatalization pronunciation change phenomenon based on the self-built multimedia corpus can provide an example for the application study of multimedia corpus of other endangered ethnic languages. Palatalization is a common phonological phenomenon in the Laomian language. Based on the self-built corpus, this study explains and analyzes the evolution of the Laomian language and the Yi language branch.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labial sounds in Laomo are consistent with those in related languages, without affricativization, existing only in the relatively simple palatalized form of "labial stop + glide". Depending on the position of [i] in the rime, some dorsal consonants evolved into palatal consonants, while others evolved into the form of "dorsal consonant + palatal glide". Apical consonants evolved into palatal consonants before [-back] vowels. The existence of a few words with two readings in Laomo indicates the gradual nature of the evolution.
Key words: Corpus; Laomian language; Endangered; Palatalization; Application; Lolo-burmese
老緬語屬于漢藏語系藏緬語族緬彝語群,沒有文字,被列入瀕危語言[1],其使用者在瀾滄縣竹塘鄉形成一個純老緬人的大寨,即老緬大寨,62戶人家,264人。本研究語料采集點為老緬大寨。
老緬語和畢蘇語關系密切,國內學者徐世璇[2]認為畢蘇語分為三個方言,即中國境內的老緬語(包括瀾滄縣的老緬土語和勐海縣的老品土語)、泰國境內的淮沖鋪土語和達考方言,其中老緬語是畢蘇語在中國境內的語言變體。國內學界較多采用這一說法,如黃行、孫宏開(見《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網頁版)等。然而,學者在后期的研究中發現老緬語與畢蘇語之間的互通性實際并不高,尤其是在泰國畢蘇語與老緬語使用區,兩者難以交流。Ethnologue將畢蘇和老緬列為兩種不同的語言,擁有各自獨立的ISO編碼,并明確將老緬語標注為endangered(瀕危)[3]。日本的西田龍雄[4]、澳大利亞的David Bradley[5]、中國的李永燧和徐世璇等分別對泰國的畢蘇語和中國境內的老緬語進行過研究,取得了較為豐碩的成果。畢蘇語于20世紀60年代中期在泰國被學者發現。老緬語于20世紀80年代末在我國境內被發現,并被確認為我們眾多語言中的一員[6]。David Bradley對泰國畢蘇語進行過研究,介紹了三個代表點。Kirk R. Person[7]介紹了泰國畢蘇人社群通過開發正字法和基本閱讀材料來保護這一瀕危語言的努力。
本文利用ELAN自建集文本、音頻和視頻于一體的老緬語多媒體語料庫,并基于這一自建語料庫提取語料,開展老緬語的語音對比研究,揭示老緬語在語音系統演變中的特點,展示語料庫在語言研究中的應用價值。本文選取畢索分支老緬語作為代表點,通過老緬語與畢索分支內部親屬語言的演化對應,從共時的角度對老緬語腭化音進行音系學角度的解釋和分析。
腭音類是語音學界一個復雜的問題,爭議不斷。張慧麗等[8]認為腭音類是一個自然類,有統一的發音特征和一致的音系行為。因此凡具有這個發音特征并且經歷這一音系行為的音都可以歸為這個音類。Ladefoged[9]提出區分兩種腭化:主要發音腭化和次要發音腭化。前者指腭化體現在主要發音,例如硬腭音;后者腭化只體現在次要發音,例如[tj][kj]。后者常常是前者腭化的結果。
本文結合相應演化例詞在緬彝語言的演化形式,通過畢索分支方言內部的對比、其他彝語支語言的對比,為老緬語的腭化現象提供共時解釋。
1 方言內部的演化對應
老緬語和畢蘇語隸屬于漢藏語系藏緬語族緬彝語支畢索分支(Bisoid),該分支內還包括普諾伊語、桑孔語、木比語和彬語。David Bradley將畢索分支歸入彝語支,但學界普遍認為它與彝語支和緬語支關系錯綜復雜,兼有兩者特點,但同時也具有獨特之處。本文擬通過畢蘇語輔音的腭化現象來展示其獨特地位。根據現有語料,結合語音形式、地理位置和語族認同等因素,同時考慮到達考方言受到泰語影響較大,本研究的方言比較主要聚焦于老緬語(瀾勐方言)和淮沖鋪土語(淮帕方言)這兩個在中國和泰國使用人口最多的畢索分支語言。其中,老緬語綜合徐世璇教授的《畢蘇語研究》和筆者多次田野調查資料,泰國淮沖鋪土語則綜合西田龍雄教授和David Bradley的調查成果,作為代表音點進行對比分析。
1.1 雙唇塞音
表1為畢索分支內部老緬語和淮沖鋪土語聲母系統中對應的雙唇塞音,表2為兩個方言內部雙唇塞音的例字。
就方言內部而言,雙唇輔音對應關系極為規整,但在淮沖鋪土語中,還存在一組音[pl]與老緬語中的[p]組對應。此外,“幫助”一詞在老緬語中的兩種用法,展現了從復輔音到單輔音的演化過程。“雙唇塞音+腭介音”型在兩個方言中均保留較為完好,而“雙唇塞音+流音l”型則均呈現弛化脫落狀態。
1.2 舌根軟腭塞音
表3為畢索分支內部老緬語和淮沖鋪土語聲母系統中對應的舌根軟腭塞音,表4和表5為兩個方言內部舌根軟腭塞音的例字。
從這組例詞中可以發現,兩組方言的例詞基本上呈現出規整的對應關系。但是,在淮沖鋪土語中,還存在一組音類似雙唇塞音的[kl],也與老緬語中的[k]組對應,見表5。“軟腭塞音+腭介音”型在兩個方言中均保留得較為完好,而“軟腭塞音+流音l”型在老緬語中呈現弛化脫落狀態,但在淮沖鋪土語中仍存在兩種讀音形式,說明了該音位演化的階段性特征。
1.3 舌冠音塞音
表6為畢索分支內部老緬語和淮沖鋪土語聲母系統中對應的舌冠音塞音,表7和表8為兩個方言內部舌冠音塞音的例字。
兩組方言的舌冠音塞音存在一一對應的例詞;兩組方言內部存在演化的中間狀態,對應關系規整有序:淮沖鋪土語中的[c]組對應老緬語中的[ts]和[?諬]兩組,其中[ts]組后接[+back]元音,[?諬]組后接[-back]元音。同一音位往往并非只存在一種演化形式,而是存在多種并行的演化形式,如老緬語中有些詞兩種讀音形式并存,如表8中,同時存在[ts]組和[?諬]組,[ts]組后接[+back]元音,[?諬]組后接[-back]元音。但在淮沖鋪土語中,[ts]組和[c]組后所接元音則有重合,這反映了演化的階段性特點。同時,淮沖鋪土語中硬腭塞音[c][ch]和后齒槽擦音[?蘩]發音部位的不對應,可能說明了同一聲類從軟腭塞音向后齒槽或齦腭塞音演化過程中的中間階段。
1.4 小結
總的來說,畢索分支內部方言中各聲類的演化根據清濁、送氣與否等音位特征,較為有序地構成完整的對應系列。畢索分支內部方言的唇音和舌根音總體對應規整,均較為完好地保留了“塞音+腭介音”的雙唇及軟腭復輔音形式,而“塞音+流音”則經歷了不同程度的弛化脫落,處于不同的演化階段。在兩個方言內部,均出現了常見的塞擦音形式,即齒齦、齦腭和齦后塞擦音。在老緬語中,[?諬]組后只能接[-back]元音,[ts]組后只能接[+back]元音,兩者形成互補分布,其塞擦化趨勢非常明顯。有些字存在兩種讀音形式,說明了塞擦化及復輔音向單輔音演化的階段性特征。
2 與其他彝語支語言中的演化對應
2.1 雙唇塞音
為了進一步對比了解上述所列例詞在畢索分支內部演化路徑的合理性及普遍性,本研究將老緬語與其他彝語支語言(選取與老緬語關系較近的哈尼,拉祜和傈僳為代表)進行了對比。表9為老緬語和其他彝語支語言聲母系統中對應的雙唇塞音,表10為雙唇塞音的例字。
老緬語的雙唇輔音與其他彝語支語言的雙唇輔音對應關系較為規整有序,老緬語的清音在其他彝語支語言中多以清音形式對應,且在送氣與否這一特征上的對應也較為有序規律。無論是“塞音+腭介音”型復輔音,還是單輔音形式,老緬語與哈尼語相較其他彝語支語言更為接近。在彝語支語言中,“基輔音+腭介音”形式是復輔音的基本形式。唇音聲類在各語言中均未出現塞擦音形式。
2.2 舌根塞音
表11為老緬語和其他彝語支語言聲母系統中對應的舌根塞音,表12為舌根塞音的例字。
老緬語的舌根輔音與其他彝語支語言的舌根輔音對應較為規整有序,在送氣與否這一特征上的對應也較為有序,即送氣清音在其他彝語支語言中多對應清音,而不送氣清音則有清有濁音對應。老緬語中的“基輔音+腭介音”形式在其他彝語支語言中,有的對應同樣的“基輔音+腭介音”形式,有的則已演化為單輔音形式;而老緬語中已脫落為單輔音的形式,在其他彝語支語言中有的以單輔音形式對應,也有以舌面前塞擦音和后齒槽塞擦音形式對應。盡管塞擦音在其他彝語支語言中尚未完全形成系統,但塞擦化趨勢日漸顯著,且在傈僳語中表現最為明顯。
2.3 舌冠音
表13為老緬語和其他彝語支語言聲母系統中對應的舌冠音,表14為舌冠音的例字。
老緬語的舌冠音與其他彝語支語言的舌冠音存在一一對應的例詞。其送氣清音在其他彝語支語言中多對應清音,而不送氣清音則有清有濁音對應,且在送氣與否這一特征上的對應較為有序規整。彝語支語言內部之間存在演化的中間狀態,對應關系規整有序。同時,同一語言內部個別詞也存在兩種演化形式,說明了演化的階段性特點,處于中間狀態。
同一音位往往并非只存在一種演化形式,而是存在多種并行的演化形式。如老緬語中有些詞兩種讀音形式并存,即[ts]組和[?諬]組所能出現的語言環境存在互補分布:[ts]組后接[+back]元音,[?諬]組后接[-back]元音。在其他彝語支語言中,[ts]組和[?諬]組后所接元音有重合(如哈尼語),有的語言只保留[ts]組(如拉祜語),還有的語言出現齒齦塞擦音[ts]組、后齒槽塞擦[t?蘩]組,以及擦音[?蘩]、卷舌擦音?拶。這些發音部位的不對應,可能反映了同一聲類向后齒槽或齦腭音演化過程中的中間階段,體現了演化的階段性特征。
2.4 小結
總的來說,老緬語與其他彝語支語言各聲類的演化根據清濁、送氣等音位特征,較為有序地構成完整系列的對應關系。唇音和舌根音總體對應規整,老緬語中“塞音+腭介音”的雙唇塞音與軟腭塞音保存完好。除傈僳語外,其他彝語支語言均或多或少地保留了“塞音+腭介音”的雙唇塞音形式,但軟腭塞音的保留程度不及雙唇塞音(如拉祜語只保留唇塞音;哈尼語僅有送氣舌根塞音):部分語言經歷了不同程度的弛化脫落,只存留基本輔音;部分則分別演變為舌面前塞擦音和后齒槽塞擦音。雖然軟腭聲類出現的塞擦音并未完全形成系列,但可見塞擦化趨勢日漸顯著,且在傈僳語中表現最為明顯。
老緬語的舌冠音分為兩組,分工明確:一組[?諬]后只能接[-back]元音,另一組[ts]后只能接[+back]元音,兩者形成互補分布。有些字能出現兩種讀音形式,即舌面前塞擦音和舌尖前塞擦音并存,這可能就是同一聲類沿兩種不同演化路徑遺留下來的結果[10]。
3 結束語
老緬語中的唇塞音、軟腭塞音和舌冠音在畢索分支內部對應最為規整有序,其次為彝語支其他語言。老緬語內部的“雙唇塞音+腭介音”型及“舌根塞音+腭介音”型復輔音,在彝語支語言中呈現出各自特有的語音演化路徑和機制誘因。總的來說,在語音形式層面,老緬語中的“腭介音”在其他語言中可能會表現或演化為腭介音、卷舌音r,甚至是邊音形式。從發音原理來看,這主要是因為復輔音受到了腭化、齒化、卷舌化、唇化等作用力的支配。“流音”易與塞音發生音變,構成“塞音+流音“復輔音后,便有可能產生線性或非線性的復雜演化,可見流音具有多維屬性和多功能性。“塞音+流音”和“塞音+腭介音”型復輔音,以及親屬語言中其他各種演化形式,均符合濁音清化、辨識度提高、結構簡化、向單輔音演變的總體趨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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