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學科組織愿景作為對學科組織未來一定時期內“走向何處”的全面景象描繪,是學科組織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分析154個樣本學科組織的愿景表達文本發(fā)現(xiàn),學科建設實踐內嵌“重數(shù)字指標、輕內涵要素”的行動偏好、行政系統(tǒng)主導學術體系運行、機制設計缺位等導致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低、指向不明、特色淡化和成員共享度不高,外顯為學科組織愿景偏位而缺乏應有的引領效力。對此,以推動學科內涵式發(fā)展為核心,糾正學科建設實踐行動偏好;遵循“行政服務學術”的基本邏輯,重構大學學術治理體系,拓展學科組織話語空間;構建學科組織愿景具象機制不失為一種現(xiàn)實選擇。這將有助于夯實大學賦能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建設的學科組織基礎。
【關鍵詞】學科組織;組織愿景;愿景表達;愿景指向;愿景特色;愿景共享
【中圖分類號】G647【文章編號】1003-8418(2024)09-0052-07
【文獻標識碼】A【DOI】10.13236/j.cnki.jshe.2024.09.007
【作者簡介】趙智興(1991—),男,四川通江人,四川師范大學四川文化教育高等研究院助理研究員;李枝航(1993—),女,陜西西安人,中國人民大學教育學院博士后(通訊作者)。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的目標,《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進一步明確了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的改革發(fā)展任務,黨的二十大報告則指出要“加快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在此背景下,如何把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建設落實在高等教育改革發(fā)展的實踐進程中,這既是以實施高等教育為己任的大學的使命,更是大學必須積極應對的緊迫課題[1]。學科作為大學的組成細胞,是以知識生產為核心的學術組織,其建設成效以知識生產力的提升為核心,對大學賦能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建設具有基礎性的支撐作用。這也就要求實踐中的學科建設需要在重視人、財、物等顯性要素投入的同時,關注學科組織、學科制度、學科文化等內涵式要素的建設,否則,就不能充分有效地支撐大學賦能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建設。但實踐中的學科建設過多關注人、財、物等顯性要素的投入在論文、科研項目、獎項等可量化指標上的產出,而忽略了對學科組織、學科制度和學科文化等內涵式要素的建設,使得投入學科建設上的顯性要素缺少一個健全的組織及與之匹配的制度安排進行“轉化”,客觀上限制了學科組織知識生產力的提升,并因此影響著學科組織對大學賦能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建設的支撐作用的發(fā)揮?;诖?,本研究聚焦作為學科組織建設重要組成部分的愿景建設,系統(tǒng)審視其現(xiàn)狀、問題及內在原因,并據(jù)此提出改進策略,以提升學科組織的知識生產力,夯實大學賦能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建設的學科組織基礎。
一、分析框架
學科組織愿景作為對學科組織未來一定時期內“走向何處”的全面景象描繪,立足學科組織現(xiàn)實基礎和具有前瞻性是其基本特征,并通常以“努力建成……學科/組織”“將朝……方向努力”“遠景目標”等來表述,對學科組織發(fā)展有極為重要的方向引領作用。學科組織愿景引領作用的充分發(fā)揮,關鍵在于其能夠被理性表達,即學科組織愿景需要表述清晰、獨特、成員共享。一是表述清晰。一個表述清晰的學科組織愿景既是對自身當前所處環(huán)境的反映,也是對自身及所處的專門領域未來發(fā)展趨勢的研判,能為學科組織成員提供明確的努力方向和延綿不斷的精神動力。二是獨特。學科組織作為一種以知識體系為本質內核的組織,因內嵌自組織屬性而具有明顯的松散耦合性,其愿景尤須具備自身獨特氣質,才能實現(xiàn)對自身本質特征和競爭優(yōu)勢的充分表達。三是成員共享。學科組織的發(fā)展離不開每個學科成員的參與,學科成員共享的愿景能將學科成員個體發(fā)展目標及由其誘發(fā)的行為與組織發(fā)展及其期許的行為相統(tǒng)一,同時還能藉此減少學科成員間的惡性競爭,并激發(fā)每個學科成員的“主人翁意識”和營造民主和諧的組織氛圍,確保學科組織真正成為每個學科成員的組織。據(jù)此,從表述清晰度、特色化程度、成員共享度三個維度設計本研究的分析框架。
二、數(shù)據(jù)來源與分析技術
(一)數(shù)據(jù)來源
1.文本數(shù)據(jù)
一是樣本學科組織的選擇依據(jù)。在大學內部,學部、學院、系所等組織機構是學科的外顯形式,知識體系是其真正內涵。因此,學科與學部、學院、系所等組織機構本質上是交互一體的,兩者相互依存、融合共生。學部、學院、系所等組織機構的愿景對其所依托學科有直接支撐和引領作用,甚至可以說這些組織機構的愿景與其所依托學科組織的愿景是一體的,即未來一段時期內建成什么樣的學部、學院、系所,就需要在相同時期內建成什么樣的學科來作支撐;學科是什么層次,其所在學部、學院、系所的實力就是什么層次,只是兩者在最終的對象指向上存在差異:學部、學院、系所等組織機構的愿景最終指向的是這些組織機構,學科組織的愿景最終指向的是學科組織。在我國,大學內部設置的學院在權力配置、功能定位等方面類似于美國大學的“學系”,在組織機構層面與學科的聯(lián)系更加緊密。進而,本研究對學科組織愿景的分析聚焦其所在學院層面的愿景。需要說明的是,當某個學院是由多個學科構成且按照學科設系時,則關注學科所在系(沒有單獨設系的,以學院為聚焦對象;在樣本選擇時會盡可能避免沒有按照學科設系的學院)層面的愿景表達。同時,由于我國的學科建設一直是以一級學科為基本“單元”推進的,所以本研究論及的學科組織是指一級學科組織。
二是抽樣框。因“交叉學科”門類是新設置的,軍事學門類在人才培養(yǎng)等方面具有特殊性和保密性,醫(yī)學門類下部分學科的建設以醫(yī)院為載體,為更好地展現(xiàn)“大學”學科組織這一取向,本研究關注的是《學位授予與人才培養(yǎng)學科目錄(2018)》中除醫(yī)學門類、軍事學門類和“交叉學科”門類之外的其他11個學科門類內的90個一級學科。教育部學位與研究生教育發(fā)展中心開展的第四輪學科評估,將評估結果以“分檔”方式呈現(xiàn)。其中,每個參評的一級學科A檔、B檔和C檔學科數(shù)量比等于或接近1∶3∶3。因此,《學位授予與人才培養(yǎng)學科目錄(2018)》中的11個學科門類及其下設的一級學科和教育部學位與研究生教育發(fā)展中心第四輪學科評估結果也就構成了研究的抽樣框。
三是抽樣技術與樣本分布。根據(jù)專家意見,按照20%的比例在各個學科門類抽取一級學科。其中,不足一個完整學科的,按照一個完整學科抽取,抽樣結果如表1所示。為減少可能的抽樣誤差,每個一級學科的選擇都應關涉A、B、C三檔學科,且三檔學科抽樣數(shù)的比例應為1∶3∶3。如此,每個一級學科的抽樣數(shù)為7或7的倍數(shù),并據(jù)此將每個一級學科的抽樣數(shù)設定為7個,由1個A檔、3個B檔和3個C檔學科構成。每檔學科選擇時,首要考慮“雙一流”建設學科名單中的一級學科;其次是“雙一流”建設高校中擁有博士學位授予權的非“雙一流”建設學科(優(yōu)先選擇同為省重點/優(yōu)勢學科);再次是非“雙一流”建設高校中擁有博士學位授予權的學科或是僅擁有碩士學位授予權的省級重點學科;最后是非“雙一流”建設高校中僅擁有碩士學位授予權的學科。同時,為避免重復選擇學院,當兩個及以上的學科在同一大學同一學院時,就只選其中一個學科,剩下的學科在其他學校選擇。
22個一級學科分檔分布在77所大學中的154個學院,即樣本學科組織數(shù)N=154。其中,“雙一流”建設學科28個,擁有博士學位授予權的非“雙一流”建設學科104個,僅擁有碩士學位授予權的省級重點建設學科13個,下設二級學科擁有博士學位授予權的學科2個;擁有聯(lián)合培養(yǎng)博士權、專業(yè)學位博士授權、博士學位授權點培育的學科各1個;僅擁有一級碩士學位授予權的非重點學科4個。如此抽樣,盡可能契合研究聚焦的學科組織專指“大學”的學科組織這一基本取向。
2.訪談數(shù)據(jù)
對江蘇三所“雙一流”建設高校的校領導班子成員4人、學科帶頭人6人、院系行政負責人8人、學科建設處和發(fā)展規(guī)劃處成員6人、學科成員4人,共28人(N=28)展開訪談,獲得28份訪談數(shù)據(jù)(見表2)。
(二)分析技術
1.文本數(shù)據(jù)處理
(1)建構文本數(shù)據(jù)庫。爬梳154個樣本學科組織所在學院網站中的學院簡介、領導致辭(主任致辭/院長寄語)、學科簡介等,形成由154份文本材料組成的學科組織愿景文本數(shù)據(jù)庫。其中,每個學科一份。每份文本以相應學科組織的編碼名稱命名,如5A學科組織的愿景文本就命名為“5A”。
(2)技術處理。以“選擇性編碼-開放編碼-主軸編碼”為基本范式,利用Nvivo12質性分析軟件對學科組織愿景文本數(shù)據(jù)庫中的文本進行編碼。對學科組織愿景的編碼,按照短語通用形式將一級編碼設置為“動詞”“賓語”“修飾語”以及“其他”4項,對其中復雜的修飾語按照“范圍”“程度”“特征”進行二級編碼[2]。為保證編碼的信度,特邀同研究方向的同事(1人)對數(shù)據(jù)庫文本同步進行獨立編碼。檢驗工具:R=2M/(N1+N2),C=(n×R)/{1+[(n-1)×R]}。其中,R為平均同意度,M為編碼員間一致同意的編碼數(shù),N1為編碼員1得出的編碼數(shù),N2為編碼員2得出的編碼數(shù);C為信度,n為編碼員總數(shù)。經檢驗,關于學科組織愿景的編碼,R=0.83,C=0.87(>0.8),說明對學科組織愿景的編碼具有可信性。
2.訪談數(shù)據(jù)處理
對28份訪談數(shù)據(jù)通過騰訊視頻會議或微信等方式進行驗證訪談,避免訪談數(shù)據(jù)被資料轉錄者主觀化,確保訪談數(shù)據(jù)客觀、真實反映訪談對象的觀點,最終獲得近10萬字的訪談數(shù)據(jù)。
三、結果與分析
學科組織愿景的編碼結果如表4所示。通過編碼可知學科組織愿景在被表達時,動詞集中使用的是“建設”“建成”“打造”“力爭”“創(chuàng)建”等?!捌渌惫?jié)點的內容著重強調學科組織愿景實現(xiàn)的手段和踐行自身承擔的大學職能,對于進一步分析學科組織愿景的表達率、特色等沒有明顯的價值。因此,后文的相關分析主要是以“修飾語”和“賓語”為核心展開。
(一)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低
對表4中不同一級編碼的相同材料來源進行“歸一”處理,結果顯示共60個學科組織有愿景表達,愿景整體表達率為38.96%,不到樣本學科組織的一半,反映出學科組織在實際發(fā)展中缺乏相應的愿景支撐。進而,從學科門類看,管理學門類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最高,為100%;其次是教育學和文學門類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均為57.14%;再次是工學門類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為46.43%;法學門類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為42.86%,僅次于工學門類;理學門類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為33.33%,位列法學門類之后;經濟學門類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僅為28.57%;哲學門類和農學門類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均為14.29%;藝術學門類的組織愿景表達率最低,為0%。顯然,不同學科門類間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除管理學門類、教育學門類和文學門類外,其他學科門類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均不到50%,甚至藝術學門類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為0%,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在不同學科門類間差別明顯。從學科檔類看,22個A檔學科組織中有11個學科組織有愿景表達,檔內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為50%;66個B檔和C檔學科組織中分別有25、24個學科組織有愿景表達,檔內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分別為37.88%、36.36%;兩檔類學科組織的愿景表達率接近,都低于A檔學科組織。
(二)學科組織愿景指向不明
實踐中的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的賓語需充分關照學科組織本身或是其特色。如表4所示(“賓語”的二級編碼),學院、學科、人才培養(yǎng)基地、科學研究中心、學科重鎮(zhèn)、社會服務基地、學科創(chuàng)新基地、專業(yè)是51個學科組織愿景的指向,愿景的指向表達率僅為33.11%。其中,學院、學科、人才培養(yǎng)基地作為愿景指向的頻次靠前。同時,不同學科組織愿景的指向并非都是單一的,也存在指向多元的情況,但整體以指向單一為主。具體而言,34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學院”,5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學科”,1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人才培養(yǎng)基地”,1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學科重鎮(zhèn)”,1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學科創(chuàng)新基地”;5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學院+學科”,1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學科+專業(yè)”,1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人才培養(yǎng)基地+學科重鎮(zhèn)”,1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人才培養(yǎng)基地+科學研究中心”,1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人才培養(yǎng)基地+科學研究中心+社會服務中心”??梢姡妇爸赶虬皩W科”的學科組織數(shù)有14個,這14個學科組織的愿景表達的賓語直接提及“學科”,表明其愿景的指向是明確的,在51個學科組織中占比27.45%,在所有樣本學科組織中占比不足10%,僅有9.1%。
當然,愿景表達的賓語中未直接提及“學科”的學科組織并不會因此而不擁有指向明確的愿景表達,因為在賓語指向除“學科”之外的其他“事物”時,存在通過對愿景表達的特征描述來關注學科的情況。如表4所示(“特征”二級編碼),37個愿景表達的賓語不含“學科”的學科組織中僅有8個學科組織的愿景的特征描繪觀照本學科組織的學科特色,客觀上明確了學科組織的愿景指向。因此,整體來看,愿景指向明確的學科組織共22個,在所有樣本學科組織中占比僅為14.29%,表明學科組織愿景整體上存在指向不明的情況。這種情況在不同學科門類和不同檔次學科組織間沒有明顯差異,客觀上影響著學科組織愿景的清晰程度,進而制約學科組織愿景引領功效的發(fā)揮。
(三)學科組織愿景特色淡化
不同學校的不同學科組織因知識特性、歷史背景和場域環(huán)境的差異而各具特色,其愿景需要彰顯自身特色,才能真正引領學科組織特色化發(fā)展。從學科組織愿景常用“動詞+修飾語+賓語”的表達范式及對其編碼的結果看,學科組織愿景對本學科特色的彰顯往往體現(xiàn)在愿景表達的修飾語的特征方面。進而,對學科組織愿景修飾語的“特征”編碼節(jié)點展開分析。如表4所示,“特征”共有29個三級編碼節(jié)點,關涉41個學科組織的愿景,其中,研究型、學科領域、特色鮮明、有影響、創(chuàng)新型、國際化出現(xiàn)頻次靠前,結合愿景表達的原始文本看,僅有關涉“學科領域”的13個學科組織中的11個學科組織(08G、09F、11F、12D、15B、15G、16A、17E、18A、21A、21D)的愿景表達彰顯了本學科的特色,如15B學科組織愿景為“建設成服務自然資源、減災防災、交通安全、城鎮(zhèn)建設和軍事工程等行業(yè)領域……的測繪學科”。另外兩個學科組織即01F和08A學科組織的愿景雖關涉學科特色,卻未明確學科特色具體為何。共12個學科組織的愿景涉及“特色鮮明”,雖都在形式上強調了學科特色,但卻未說明到底是哪種學科特色。研究型、有影響、創(chuàng)新型、國際化等編碼節(jié)點等對學科組織的自身特色彰顯不具價值。
由于編碼的材料來源具有重合性,因此即使“學科領域”節(jié)點對應的材料來源也是“特征”節(jié)點下其他未彰顯學科組織特色的子節(jié)點對應的材料來源,本研究也認為該材料來源對應的學科組織愿景具有本學科特色。進而,整體來看,愿景具有本學科特色的學科組織共11個,在60個有愿景表達的學科組織中占比18.33%,在所有樣本學科組織中占比7.14%,且在不同學科門類和不同檔次學科組織間只存在微小差異。概言之,學科組織愿景特色淡化的趨勢非常明顯,致使學科組織愿景喪失了應有的獨特性,學科組織愿景的引領效力容易因此遭受損害。
(四)學科組織愿景共享度不高
學科組織愿景被確立后,往往需要借助教授群體的“傳幫帶”和營造適合愿景傳播的文化氛圍來推動其被學科組織成員認同和共享,其也才能對學科組織成員的行為產生應有的價值支撐和方向引領[3]?!暗谝涣鲗<医淌诘淖饔媒^不僅僅是在研究室和課堂中,或者僅僅在局部專業(yè)領域中。聘請第一流教授的目的還有另一個重要方面,就是讓他們參加學院的學術管理和長遠建設規(guī)劃,也就是讓他們去辦學——不僅僅是去教書或搞科研?!保?]實踐中,教授群體受行政主導的慣性影響,對學科組織愿景的確立和傳播缺乏應有的話語權,使得學科組織愿景的確立與傳播異化為一種虛無事項或是行政工作。“我是我們學院的教授委員會主任,也是一級學科帶頭人,但我們學院或學科的愿景謀劃這些工作我?guī)缀鯖]有實質參加,一般都是院長安排,學院行政辦公室象征性地咨詢點我們的意見,最后還是由院長定奪?!保↙06)“大多數(shù)老師都不知道本學科(組織)的愿景,因為不管是團建還是開會又或是年度考核都沒有提及學科(組織)愿景,久而久之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L13)
四、討論與建議
(一)扭轉學科建設“數(shù)字指標”偏好
自1985年開啟的重點學科建設工程,到20世紀末期實施的以學科建設為主要內容的“985工程”“211工程”,及至當前以學科為基礎的“雙一流”建設工程,本質上都是以“政府委托—大學代理”為載體的項目制學科建設手段。為確保這種項目制擁有明顯的、可量化的投入產出效益,錦標賽性質的行動框架是其實際運行的策略選擇。在此情形下,現(xiàn)實中的學科建設也就不可避免地具備鮮明的“工程特性”,政府主導是其核心[5]。作為項目代理人的大學由于自身對政府的資源投入和合法性認可的高度依賴,通常能充分接受作為項目委托方的政府對學科建設的制度刺激并產生其所期望的行動。同時,政府對某一大學學科建設的資源投入量和合法性認可度,主要依據(jù)的是具有明顯政府主導性質的學科評估結果[6]。因此,為盡快通過評估獲取更多的政府資源投入,學科建設圍繞評估指標尤其是其中的可量化數(shù)字指標就成為大學的實際行動策略。這種選擇自然會削減大學、學院等學科建設主體對學科組織愿景等學科內涵式發(fā)展要素的關注度,致使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低、指向不明、特色淡化和成員共享度低等問題突出。
不可否認,現(xiàn)階段內嵌錦標賽性質的“項目制”已成為學科建設的一種制度化選擇。在此現(xiàn)實情形下,破解學科建設數(shù)字指標偏好的關鍵是處理好學科建設“項目制”運行的關鍵事件即學科評估與學科建設間的關系。對此,政府在分配學科建設項目資源時應避免以學科評估結果為唯一分配依據(jù),從推動所有學科均衡發(fā)展角度合理分配項目資源,防止強者“虹吸效應”無限擴大。同時,將學科組織愿景建設等學科內涵式發(fā)展要素納入學科評估指標體系,扭轉當前學科評估指標過度量化的趨勢。另外,以學術的名義,堅守學科評估對學科建設的診斷和推動功能,避免將學科排名等價于學科診斷,以糾正將學科評估功能放大化的偏差行為[7]。
(二)破除自上而下的行政主導慣性
沒有科學合理的學科組織建設這一事關學科要素投入轉化效率的關鍵環(huán)節(jié),企圖只通過人力資本、學科經費和學術生產資料等學科要素的投入來實現(xiàn)基于要素驅動的一流學科建設目標,是難以真正奏效的,甚至是本末倒置的[8]。學科組織又是院系和大學得以生存和發(fā)展的基本單元,承擔著人才培養(yǎng)、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等基本職能,其建設雖是一種學術治理事項,但也并非中世紀大學時代那種近乎絕對的“學術自治”,還需服從學院和大學對學科的必要期待和宏觀調控。具體而言,包括愿景建設在內的學科組織建設與學院治理和大學治理之間,應然類似于一種由內而外的三層同心圓結構,彼此呼應,協(xié)調運作,保持良性的互動關系和整體的微妙平衡[9] 。
縱觀不少高校的治理實踐,不難發(fā)現(xiàn)校級層面的學術治理因治理主體來源、治理結構布局和治理機制設計等存在諸多體制性缺陷,如學術委員會作為高校內部最高學術組織,因自身職權分配和架構理路方面的治理邏輯混亂,在成員構成上“學官”比例過高,在治理結構上行政權力“擠壓”學術權力現(xiàn)象突出,在治理機制具體設計和運行上“人治”色彩濃厚,依然囿于行政主導的困境[10]。在校級層面的“示范”下,院系學術治理陷入院系教授委員會(學術委員會)等學術組織與院系黨政聯(lián)席會權責界定不明甚至被黨政聯(lián)席會所左右,以及院系教授委員會(學術委員會)等學術組織成員“官員化”等現(xiàn)實窘境,而外顯為學術治理行政化[11]。在這種自上而下的行政主導學術治理慣性的束縛下,位于大學基層的學科組織缺乏應有的話語空間和自主機會,其組織建設幾乎被淹沒于黨政主導的院系治理中,導致學科組織建設的決策和行為出現(xiàn)嚴重偏頗,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低、指向不明、特色淡化和共享度低等就是其真實寫照,直接影響著學科組織知識生產力的提升[12]。對此,遵照行政服務學術的基本邏輯,以明確校學術委員會的地位和職能為核心,完善高校章程建設,為高校學術治理制度化提供“憲法”基礎。進而,圍繞組織成員來源多元、治理結構的權責平衡、治理機制的交互化與民主化,以及學術治理行為的道德自律,重構大學學術委員會章程,勾勒大學學術權力有序自主運行的宏觀“圖譜”和具體進路[13]。并以此為“藍本”,以完善院系章程建設為基礎,界分院系黨政聯(lián)席會和教授委員會(學術委員會)等學術組織間的權責范圍,明確院系教授委員會(學術委員會)等學術組織的成員來源及其具體比例和運行機制,拓展學科組織的話語空間和權力領域,為學科組織愿景建設提供良好的學術治理體系支撐。
(三)建設學科組織愿景具象機制
學科組織愿景能效的發(fā)揮,取決于學科組織愿景能否被具象。這種具象本質上是對學科組織的歷史傳統(tǒng)、現(xiàn)實基礎和未來期許的一種綜合表達,是集愿景表達、愿景擴散和愿景更新于一體的系統(tǒng)工程,而非一蹴而就和固定不變的。從學科建設實踐看,學科組織愿景具象機制建設幾乎是一個“空白”,尚未在學科建設體系中顯現(xiàn)。其也就成為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低、指向不明、特色淡化和共享度低的關鍵原因之一。據(jù)此,嘗試從幾方面推動學科組織愿景具象機制建設。
學科組織與院系組織是“里”與“表”的關系,兩者互為一體,學科組織愿景的具象需以院系組織愿景建設為載體和依托展開。具體而言,一是提高學科組織愿景表達率。政府、大學自上而下地引導和監(jiān)督二級院系以院系組織愿景建設為載體提升學科組織愿景的表達率,并將其納入學科建設考核指標體系中,充分調動二級學院及其依托的學科組織將學科組織愿景具象化的積極性和主動性。二是彰顯學科組織愿景的特色?;趯W科組織的歷史傳統(tǒng)和現(xiàn)有基礎,觀照國家中長期規(guī)劃和未來5~10年學科發(fā)展前沿,將學科特色充分融合到院系組織愿景中,實現(xiàn)對學科組織愿景特色的彰顯[14]。三是提高學科組織愿景的凝聚力。以院系學科帶頭人、學術委員會中的非學科帶頭人為核心主體,提煉院系組織愿景,避免院系組織愿景制定行政化,增強學科組織成員對院系組織愿景的認可度,提升院系組織愿景的學科凝聚力。四是發(fā)揮平臺作用,推動學科組織愿景常態(tài)化擴散。利用院系教職工大會、新教職工入職典禮等契機,擴散學科組織愿景,推動其對學科組織及其成員的價值引領。五是及時更新學科組織愿景。以學科組織使命為根本引領,根據(jù)國家和社會整體發(fā)展趨向和學科演化前沿,研判學科組織愿景更新的時間節(jié)點,在原有學科組織愿景的基礎上進行繼承式創(chuàng)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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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四川省教育信息技術研究2022年度課題“大數(shù)據(jù)賦能高校治理決策科學化的路徑研究”(DSJ2022049);中國高等教育學會2023年度高等教育科學研究規(guī)劃課題“數(shù)字化賦能學科治理效能及提升路徑研究”(23GR0215)。
The Deviati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Discipline Organization Vision
Zhao Zhixing,Li Zhihang
Abstract: The vision of discipline organization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ipline organization, which describes the overall picture of "where to go" in a certain period in the future. By analyzing the vision expression texts of 154 sample discipline organizations, we found that: The practice of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is embedded in the action preference of "focusing on numerical indicators and ignoring substantial elements", the administrative system dominates the operation of the academic system, and the lack of mechanism design leads to prominent problems such as low expression rate of the vision of discipline organization, unclear direction, dilution of characteristics and low sharing degree of members, which is manifested as the biased vision of discipline organization and lack of due leading effect. In view of this, we propose the following realistic options: taking promotion of connotative development of the discipline as the core, correct the action preference in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practice; following the basic logic of "administration serves academics", reconstruct the university academic governance system and expand the discourse space of discipline organization; construct the concrete mechanism of discipline organization vision. This will help to consolidate the foundation of discipline organization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a high-quality higher education system.
Key words: discipline organization; organizational vision; vision expression; vision direction; vision characteristics; vision sharing
(責任編輯毛防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