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資產入表：合規賦能“數據要素×金融服務”積極落地

數據要素鏈接金融服務開辟新的商業模式，正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入局者，但目前數據利用等方面仍舊存在數據供給不足、數據流通機制不暢通等問題，企業增厚企業資產、優化財務報表結構、提高企業信用評級、增強融資能力，并同時助力整個數據經濟商業鏈條的延伸與成長，數據資產入表已是大勢所趨。

隨著以生成式人工智能為代表的信息技術不斷更新迭代，我國數據要素市場高速發展，數據市場變現能力顯著提高，數據已經成為新質生產力中新的生產要素，數據要素介入勞動力、資本、能源等傳統生產要素中發揮乘數效應，成為經濟發展新業態的關鍵推力，數據在推動數字經濟發展的過程中發揮著越發不可替代的作用。當下，數據要素鏈接金融服務開辟新的商業模式，正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入局者，但目前數據利用等方面仍舊存在數據供給不足、數據流通機制不暢通等問題，數據的價值的釋放程度仍為冰山一角，而“數據資產入表”正是數據價值顯化的重要方式，將企業的數據資源轉化為可利用的商業價值，在此過程中數據要素與金融服務彼此賦能，企業依此路徑能夠充分釋放數據價值，有助于企業增厚企業資產、優化財務報表結構、提高企業信用評級、增強融資能力，并同時助力整個數據經濟商業鏈條的延伸與成長，數據資產入表已是大勢所趨。

雖然目前各地數據資產入表第一單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但是從法律層級視角而言，并無對“數據產權”的清晰規定。作為新生事物，數據資產入表的相關實踐是在政策助推背景下探索前進的，而在數據資產“治理、確權、定價、入表、交易、金融化”的全流程過程中，企業開展數據資產入表時可能面臨民事、刑事、行政等方面的多類法律風險，因此為確保數據資產的合法性與安全性，順利實現數據資產入表以及后續的交易，首先須做好合規工作。

法規政策層面的擱置爭議與務實主義

在立法層面，我國現行法律體系并未對如何保護數據權益進行專門立法?！睹穹ǖ洹返谝话俣邨l規定，“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僅做了宣示性規定，我國至今也未能從法律層面確定數據權益的最終歸屬。數據權屬的清晰界定仍舊是待解決的疑難法學理論課題，學界對數據權益進行認定探索的過程中，觀點紛呈，將數據權益類比人格權、知識產權、物權，但是數據資產具有非實體性、依托性、可共享性、可加工性、價值易變性等特征，屬于新型的權利客體，兼具有形資產物權與無形資產知識產權的一定特性，不能簡單將其類比于前述三種權利，將其通過現有人格權、知識產權、物權的法律制度加以規范并保護顯然并不妥當。鑒于數據所有權歸屬這一復雜問題，對數據財產進行確權的理論中，有觀點認為將數據認定為獨立于現有權利之外的新型財產權，數據處理過程中存在勞動價值，數據財產權制度是保護相關勞動成果的必要，因而應將數據財產權確立為具有對世性的財產權利，而不應采取非確權保護模式、個人信息權保護模式或者將數據財產權確立為既有財產權的用益權新形式。也有觀點認為需將關注重點置于物盡其用、降低交易成本這一產權制度的設計目的上，技術性回避了數據所有權歸屬的疑難問題，在邊際上不斷探索有助于數據流動、共享的機制，提高數據利用效率。

在政策層面，發展數字經濟已經上升到國家戰略的層次，具體政策層面也逐步呈現出合理發揮數字經濟價值的現實主義思路。2022年12月19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簡稱“數據二十條”），指出數據產權制度的核心是建立公共數據、企業數據、個人數據確權授權機制。基于實用主義精神，回避了所有權概念的爭議，創設數據資源持有權，聚焦數據使用權流通，創造性提出建立數據資源持有權、數據加工使用權和數據產品經營權“三權分置”的數據產權制度框架，進一步充分發揮數據要素作用，賦能實體經濟，構建中國特色數據產權制度體系。其中第十八條“加大政策支持力度”中就首次明確提出了“探索數據資產入表新模式”。為進一步落實“數據二十條”的要求，2023年8月1日，財政部印發《企業數據資源相關會計處理暫行規定》（以下簡稱《暫行規定》），圍繞數據資源是否可以確認為資產、可能確認的資產類別、列報和披露及過渡與銜接等方面對數據資源進行了規范，并要求企業將滿足資產定義和確認條件的數據資源確認為存貨或無形資產。2023年9月8日，中評協發布《數據資產評估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其中明確了數據資產是指特定主體合法擁有或者控制的，能進行貨幣計量的，且能帶來直接或者間接經濟利益的數據資源，也指明了數據資產的信息屬性、法律屬性、價值屬性，為數據資產的評估實務提供了指引，加速數據資產化進程。2023年12月31日，國家數據局等部門印發《“數據要素×”三年行動計劃（2024—2026年）》，提出數據要素與工業制造、現代農業、商貿流通、金融服務、科技創新、綠色低碳等各行業領域的融合應用與發展。同一日，財政部印發《關于加強數據資產管理的指導意見》，更加具體地提出完善數據資產相關標準、加強數據資產使用管理、推進數據資產評估標準和制度建設。理論界對數據確權莫衷一是的情況下，法律法規對數據產權的歸屬制度并無清晰具體的規定，基于現實主義的考量以及經濟實踐的需要，學界相關研究也逐漸更為重視數據的經濟價值，只有數據動起來才有價值，政府一系列政策也即擱置爭議而轉向實用主義，借鑒農村土地生產要素市場化路徑，出臺了“三權分置”的數據產權制度框架政策，以及《暫行規定》《指導意見》等具有實踐指導意義的政策，另外也給予了企業實現數據資產入表過程中充分的自由探索空間，目的在于鼓勵企業激活自身擁有的數據要素的價值。

商業實踐層面的積極探索與創新先行

《暫行規定》《指導意見》等對數據資產入表提供具體實施規則的政策規定出臺后，企業數據資產入表以及相應的金融服務由構思轉為現實，在全國各個省份開始落地，數據資產化、數據價值化的新時代已經到來。

數據資產入表的前提是特定主體“合法擁有與控制”數據資源，數據產權登記是數據確權的重要部分，在形式上具有權屬證明功能，《深圳市數據產權登記管理暫行辦法》規定：“經登記機構審核后獲取的數據資源或數據產品登記證書、數據資源許可憑證，可作為數據交易、融資抵押、數據資產入表、會計核算、爭議仲裁的依據?！碑斍皩嵺`主要存在五種數據（知識）產權登記方法：一是數據知識產權登記。數據知識產權登記制度主要借助知識產權制度進行數據權益保護。2022年11月，國家知識產權局官網發布《國家知識產權局辦公室關于確定數據知識產權工作試點地方的通知》，北京市、上海市、江蘇省、浙江省、福建省、山東省、廣東省、深圳市8地開展數據知識產權工作試點。二是數據資產登記。例如廣東省政務服務數據管理局于2022年6月發布的《廣東省公共數據資產登記與評估試點工作指引（試行）》。指引明確規定公共數據資產登記和評估各個環節的工作要求和具體流程。由廣東省政務服務數據管理局對按照上述指引申請登記的數據資產進行審核、公示、登記和效果監測，對通過必要審核流程的公共數據資產予以登記并制發數據資產登記證書。同年8月，向全省首個公共數據運營服務商頒發全省首批《公共數據資產登記證書》，實現公共數據資產入市流通。三是數據產品登記方式。2023年12月，海南省大數據管理局印發全國首部明確開展數據產品所有權確權登記的政策文件《海南省數據產品超市數據產品確權登記實施細則（暫行）》，主張對經過加工處理、數據關聯對象授權清晰，數據來源可靠、可計量，具有經濟社會價值的數據產品的所有權進行確權，明確申請對象對擁有的數據產品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依法處分的權利，使得海南數據產品具備“可計量、可控制、可收益”的特性。四是數據資源公證方式。江西省司法廳在數據資源登記方式上另辟蹊徑，通過構建省級的數據資源登記平臺，率先探索依托公證法律服務資源構建數據產權法治化、智能化、智慧化運行管理機制，并于2023年8月21日成功完成全國首例數據資源公證登記。公證公信力來自《公證法》第二條授予的法定證明權，《民事訴訟法》第七十二條還規定了公證證據的推定性和優先性。將公證法律制度的公信力融入數據資源登記還能夠為后續數據資源入表提供重要參考信息。五是數據要素的綜合登記。2023年8月，貴州省發布《貴州省數據要素登記管理辦法（試行）》（征求意見稿）?！掇k法》明確登記對象為數據資源、算法模型、算力資源以及綜合形成的產品和服務等數據要素，登記主體為發起登記行為的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組織。明確規定，登記憑證具備唯一標識符，可以作為登記主體開展數據流通交易、數據資產質押貸款、數據資產入表、數據信托、爭議仲裁、數據要素型企業認定、數據生產要素核算的依據。

數據資產經過權屬登記后可以進入市場，而圍繞數據資產入表這一新興商業實踐已經催生出數據要素暢通流轉、發揮價值的數據產業鏈，在商業鏈條中數據持有者、數據需求者、數據服務商、數據交易所共同助力數據價值顯化的過程。數據持有者是為數據商業鏈條提供合法、合規、安全數據的政府部門、企事業單位或個人，數據持有者提交的數據不僅是原始數據，還可能包括加工處理后的或者根據需求定制化的數據集合或資產，經過數據交易平臺審核后，數據所有者可以存儲數據、確立權利，將其轉化為固定資產。數據需求者是對數據平臺上數據產品具有需求的合法合規客戶。數據服務商是合法資質的單位或個人，主要在數據流動價值化過程中提供算法和解決方案服務。數據交易所作為第三方，提供數據融通信息服務，促成數據產品交易，數據交易所可以進行資格審查、交易監管和數據存儲，確保數據資產化過程的合法、合規和安全。在整個數據要素市場化的全周期中，數據資產入表實現由數據資源到數據資產的轉變，數據資產入表后的抵押融資、擔保、證券化等商業化運營實現由數據資產到數據資本的轉變。在數據資本化的過程中數據要素與金融服務之間的聯動至關重要，提供針對數據要素的金融服務，通過金融市場的價格發現與風險定價功能，對數據資產合理估值，持續激發“數e37280a300b3478c9816534d23e3d75f據要素×金融服務”的價值。

數據資產入表整個流程專業程度要求較高，需要會計師事務所、資產評估機構、律師事務所、金融服務機構、數據登記機構、數據交易機構等不同單位的協力參與，技術流程大致可分為確認企業內外部數據資產進行確權、數據合規性審查與數據合規管理、確定數據資產的計量方法與制定會計政策、編制財務報表、披露相關信息等環節，而進一步的資本化環節則需要金融機構的深入參與，當下數據資產的資本化創新應用以數據資產為核心標的物，包括數據資產增信貸款、出資融資、資產保理、資產信托、資產證券化等多種方式，體現出金融創新的特征。另外，金融本身是數據密集型行業，具有天然的數據稟賦，并且金融行業的數據分類較為完善，早已邁向數字化，實踐中已有銀行對自身數據資產進行估值的案例，2023年恒豐銀行發布了《商業銀行數據資產估值研究與入表探索》，進行了數據資產的估值實踐，經測算恒豐銀行數據資產總價值221億元，其中，對數據資產的投入價值52億元，業務價值169億元，業務價值是數據資產價值的主要部分，數據在賦能業務創新發展時，才能更好地釋放價值。而在銀行的另一側，近期各地數據資產入表第一單的商業邏輯為數據資產持有方以數據資產為標的物實現融資質押貸款，如南方財經媒體集團經過對其所控制的“資訊通”數據資產，獲得工商銀行廣東自由貿易試驗區南沙分行授信500萬元，天津臨港控股下屬環投數字科技公司，以“通信管線運營數據”和“港務集團智腦數字人數據”兩項數據知識產權為質押，實現貸款1500萬元。

合規管理體系的不可或缺與實現路徑

政策方面給予了數據資產入表這一創新商業實踐重大利好，但在具體落實數據資產確權、入表、估值、交易等關鍵環節仍存在法規政策模糊地帶，如何在創新的同時規避法律風險、盡可能盤活數據要素價值成為值得認真思考的問題。我國《網絡安全法》《數據安全法》和《個人信息保護法》對于保護數據隱私、確保數據安全以及合理利用個人信息提供了詳細的指導和規定，企業數據合規管理體系的質量與成效決定了企業數據資產入表能否順利開展，“衡陽市政務數據資源和智慧城市特許經營權出讓項目”交易被叫停等案例也說明公共數據特許經營中公共數據按期合規性的重要性，為順利實現數據資產確權與入表需要企業提高數據治理能力，自覺建立健全企業數據合規體系。

第一點，做好數據權屬登記，權屬登記可以起到證權作用，另外也為企業保護自身數據資產提供相應證據，并對可能爭議糾紛的解決起到重要作用；第二點，對數據的來源、范圍、內容予以審查，企業獲取數據的整個流程應符合法規與行業規范，且不侵犯其他主體的正當權益，數據來源合法，對需要授權的數據企業必須明確已取得鏈條上相關主體的授權，避免爭議，數據內容不包含非法信息；第三點，企業處理數據的行為應當堅持合法、正當、必要、誠信原則，處理個人信息具有合理、明確的目的，數據加工應做好匿名化與去標志化處理；第四點，企業在存儲數據時應具備必要的資格或許可，并在數據使用過程中保證數據安全，減少數據泄露風險；第五點，企業應建立全流程、全周期的數據合規管理體系，并結合行業背景建立數據安全事件應急預案與風險處置機制，合理配置合規管理三道防線，優化內部治理體系，明確各個內設機構的數據管理職責，對企業數據資源登記、分類、處理、存儲、交易、跨境流動等方面，以及可能存在的風險進行識別并及時評估，對涉及個人隱私、商業秘密、公共利益、國家安全的數據予以重點關注，結合法律修訂與監管變化定期開展培訓工作。

數據資產入表是推動數據資本化的第一步，也是促使數據要素市場真正活躍發展的關鍵一步，而只有后續通過持續流動、聚合、加工的數據，方能在經濟生產的過程中發揮乘數效應，實現數據要素市場的真正繁榮。新生的數據資產市場目前并未發展壯大，尚未大規模開展交易，進一步挖掘數據要素的價值需要數據產業鏈條上多方主體的共同努力與探索，在從零到一已經實現的情形下從一到無窮大并非可望不可即。當然，在各方積極入局的同時我們也需要明確數據資產合規管理的重要性，新生商業模式不可野蠻生長，游走在合規體系之外的數據資產金融創新服務必將因觸碰法律紅線而不了了之，在新質生產力正在孕育的數字經濟時代，企業對數據資產的合規管理能夠暢通數據價值的釋放，有效賦能“數據要素×金融服務”積極落地。

（閆麗萍為北京大成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大成合規與風險控制專業委員會牽頭人，徐文萍為北京大成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大成合規與風險控制專業委員會秘書長、大成能源自然資源與環境行業委員會理事聯合牽頭人，陳運娜為北京大成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大成合規與風險控制專業委員會副秘書長、大成房地產行業委員會副秘書長。責任編輯/周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