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中國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創作特征

摘" 要：近年來，中國電影高速發展，現實主義精神復歸。溫暖現實主義作為當下主流的現實主義創作手法，正在被廣大學者不斷研究。溫暖現實主義是以現實主義為根基，以溫暖為導向的現實題材創作方法。但目前關于溫暖現實主義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電視劇和小說等方面，或是偏向單個電影的研究。在這種情況下，本文希冀通過增加對電影的整體創作特征的研究，從情景構建、人物塑造、立意深遠等方面進行深入分析，為現實主義電影開拓廣闊的研究道路與發展空間。

關鍵詞：新時代電影；溫暖現實主義；創作特征

一、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概述

探討溫暖現實主義電影，首先要談到現實主義電影。“‘現實主義電影’作為一個美學概念，強調的是現實主義精神的關照與表達以及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它并不限于電影的題材和類型等內容，以現實題材電影為主，同時也存在其他題材電影。”[1]為了避免人們對現實主義電影產生狹隘的理解，理論家們通常會在其名稱前加上很多的修飾語，譬如革命現實主義、詩意現實主義、溫暖現實主義等等，目的是給現實題材電影提供一個更廣闊的空間，給創作者提供更多發揮的可能性。2011年，饒曙光在《光明日報》上發表了《時代需要溫暖現實主義》，首次提出了“溫暖現實主義”的概念，開辟了現實主義電影研究的新領域。胡智鋒在“新時代影視創作的溫暖現實主義”研討會中用兩個極端的參考系來確定溫暖現實主義的定位，“一個極端是玄幻現實主義，它雖然寫的是現實，但是實際上確是脫離現實；另外一個極端是陰暗現實主義，這類作品呈現出來的全是痛苦不堪、艱難、無奈與絕望”[2]。而溫暖現實主義電影處在這樣一個中間地帶，它是指以現實主義為基礎，并通過溫暖、真實、深刻的方式來展現生活中的人情世態和情感經歷的電影。這類電影通常關注現實生活中的普通人，以真實的故事情節和角色塑造為主要特征，在直面現實的困頓與艱難的同時展現出人性的善良與溫暖，從而使人們從現實的困境中逃脫出來，建立正向樂觀的價值觀念和人生態度。“從2018年上映的《我不是藥神》之后，這類作品的創作漸成風氣，從《少年的你》《送你一朵小紅花》，到《我的姐姐》《人生大事》，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發展溫暖現實主義的樣本。”[3]這些影片不僅在商業上取得了較高的票房，而且在口碑上也尋找到一條連接受眾悲歡離合的途徑，還在各大電影節頻頻獲獎，讓現實主義題材影片的創作步入了新的發展階段。

二、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創作特征

（一）情境構建：真實殘酷卻直抵人心

溫暖現實主義電影具備真實的時代背景和生活環境，以更加多樣化、差異化的手法展現真實。這類作品從大的地域背景中衍生出小人物的故事，真實地再現那個時代下的人們艱苦的生活狀況，但影片傳遞出來的積極樂觀地面對殘酷現實的態度，是非常溫暖人心的。

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真實殘酷，首先體現在特殊的選材上。“在國內外影片競爭激烈的大環境中，任何一部電影想要突出重圍，首先題材要特殊。”[4]《我不是藥神》取材于曾經轟動一時的“陸勇案”，該片反映了中國窮人看不起病的社會現狀，但整部影片并未讓人覺得有“賣慘”的嫌疑，它歌頌的是普通人的平凡之光，引發了全民關注。《少年的你》關注的是校園霸凌的話題，折射出青春校園里最為殘酷蕭瑟的一角，但陳念與小北的互相保護打破了孤獨的壁壘，最終攜手得到了救贖，給觀眾帶來了很大的內心觸動。

其次體現在社會環境的營造上。電影還原了真實且壓抑的社會環境，又呈現了主人公所處的溫馨的生活環境，自然的挖掘出觀眾的同理感與體驗感。《奇跡·笨小孩》的故事發生在2013年的深圳，聳立的高樓大廈與渺小的打工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展現了小人物與大都市無奈博弈的故事。《人生大事》的故事發生在武漢江城，店前逼仄的巷道里，巷道燈火、人潮涌動的生活場景，看上去儼然是市井生活中的社會圖景。這些作品將發生在身邊的事情搬上銀幕，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

（二）人物塑造：弱勢群體的選取與人物多面性

從人物的真實的生活狀態為出發點，是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普遍特征，影片所創造的人物形象也更多是一些處于底層的人物或弱勢群體為代表。溫暖現實主義電影通過真實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塑造來展現弱勢群體的生活狀態和情感狀況，讓觀眾產生情感認同和互動，從而心甘情愿地“代入”。

一方面，影片中人物通常被描繪成有血有肉、真實感十足的形象。他們的生活常常被刻畫成貧困、困難和挫折的景象，但也同時表現出他們對生活的堅韌和樂觀。《奇跡·笨小孩》的主人公景浩父親出走、母親病故，妹妹患有先天心臟病，他承受著給妹妹看病的壓力，還要背負房租和高利貸，各類生活困難將他壓得喘不過氣。而長兄如父，妹妹既是軟肋也是盔甲，她是哥哥的希望，也讓他在心底留下了一處柔軟。《人生大事》的主人公在生活中沒有一份上心的事，出場就攜帶著一種江湖痞氣，他為女朋友打架進了監獄，看似深情，實則女朋友認為他的行為是幼稚和沖動的，最后選擇和別人在一起。同時他也是矛盾的，他對父親是充滿敵視的，對死去的二哥有著怨恨和好奇，但同時他想要獲得父親的認可。他本性心軟、善良、講義氣，這為收留小文做了鋪墊。因為小文的出現，他慢慢地改變與成長，最后理解了父親，真正成為父親所期望的有擔當的人。

另一方面，人物的塑造也通常表現出一種人性的復雜性。他們并不是單一維度的形象，而是有著多種情感和行為的復雜形象。《送你一朵小紅花》中的母親得知兒子的情況不妙，在路上遇到乞討者向前時她爆發了，她聲嘶力竭地向乞討者抱怨生活的不公，同時她也知成年人的不易，最后給了乞丐一百元。導演巧妙地通過人物行為的轉變，一次又一次地穿透觀眾的情緒，從而使觀眾得到深深的共鳴。《我的姐姐》中安然一方面希望追求個人的獨立生活，另一方面又深愛著唯一的親人弟弟。在影片的某一段落中，安然本想趁弟弟如廁的空隙悄悄走人，卻看到弟弟出來以后痛哭的尋找她，最終還是選擇從廁所出來安慰弟弟，畫面溫馨又讓人心酸。“影片不斷地在這兩種立場中搖擺，最后在親情的感召下，安然與過去和解，達成一種溫情的結局。”[5]這些內心的矛盾和沖突，表現出人性的復雜性。溫暖現實主義電影對社會底層群眾和弱勢群體進行多樣化展現，盡可能地把人性真實的一面解剖了出來，讓觀眾更深刻地理解和感受到人物的生活狀態。

（三）立意深遠：以真善美為價值導向

藝術作品最高的追求就是對真善美的追求。溫暖現實主義之所以“溫暖”，就是因為電影將真善美相結合，以更“養眼”的手法，把生活中的美展現給人們。以美的手法表現生活是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一個重要特征。

首先，“真”是現實主義的依據。“從生活出發、尊重生活的真實，是電影美學原則的出發點也是落腳點。”[6]從電影的細節上來說，《人生大事》中武漢的方言“老子”和隨處可見的熱干面，貼近生活的真實感，充滿了人間煙火氣。《奇跡·笨小孩》中粵語與普通話的自由轉換，為影片增添了流暢自然的生活質感。這些影片都清清楚楚地寫中國故事，大大方方地展現地域，平凡又市井，充滿了中國式的生生不息，也讓現實主義回歸了常識與尊嚴。

其次，“善”是“溫暖”非常重要的價值表達。電影將現實社會中的殘酷與無情，透過人們的仁厚、友善之心逐漸變得溫暖。《奇跡·笨小孩》中哥哥會用溫柔的眼神和話語安慰妹妹，在妹妹擔心自己治不好的時候，他將窗戶外的大樓比喻成妹妹，告訴她你這么小不可能修不好。而妹妹也時刻關心著哥哥的身體，兄妹倆相互關心、相依為命。《人生大事》中莫三妹和小文成為了彼此沒有血緣的親人，互相救贖，抱團取暖。三妹在舅媽嫌棄小文的時候毅然決然的將她帶回家，對小文的生活細致入微，小文也會在爺爺拿起棍子打三哥的時候擋在他的前面，還為了幫三哥湊夠三十萬而給他拉生意，雖然造成了一場又一場的鬧劇，但也使兩人的感情更加深厚。

最后，“美”體現在電影的語言表達上以一種美的手法，更具電影特點的手法來進行敘事，使故事更具情感熱度與感人魅力。《奇跡·笨小孩》講述主角為了給妹妹治病想要在深圳這個城市大浪淘金，擁有立足之地而奮斗的故事，整體大環境色調比較陰冷，但轉向主角和個人色調比較柔和，體現小人物身上充沛的生命力。場面更多用自然光來描繪現實場景，減少刻意打光來塑造人物形象。從大環境的無法轉變到個人的蓬勃向上做出對比。除此之外，影片中多次運用大全景和大特寫對立和上帝鳥瞰視角來展現無法掌控的力量和籠罩性的宿命感。在臺風中的螞蟻特寫更是隱喻著一種無助而又堅韌的生命力。所表現認清生活本質后依然保持樂觀與羅曼·羅蘭所言的“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不謀而合。“美”不僅體現在畫面，而是通過視聽語言表現更深的理性之美，以有限的畫面傳達出無限的內涵。《人生大事》中導演用童話氣質去消解死亡本身的沉重，用巧而不用力。紅纓槍、緊箍咒手鐲等道具的逐一呈現，用小文的哪吒形象作為一種隱喻，與莫三妹的孫悟空形象形成對照，既能通過符號化隱喻讓觀眾第一時間掌握小文和莫三妹的的性格特點，暗示了先敵后友的關系，同時也表明兩人在遭遇生活重創時都具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它既是現實又超越現實，在溫情與荒誕之間，做到了情感的平衡。

對于真、善、美的追求是我們理解和判斷生活的基本出發點。無論在任何時代，電影創作者都必須有意識地擔負起文化責任——宣揚真善美，抒發人間之愛。

三、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發展的啟示

當下的現實題材創作，大多存在兩種傾向：一種是打著溫情的外包裝，騙取眼淚的虛假現實；一種是過度的批判現實，使人們在負面情緒中難以自拔。而真正為大眾所喜愛的現實題材是在關注平民敘事、直面現實困境的同時，以溫暖為主基調，表現人們對于真善美的追求。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創作有兩個基本點需要堅持。

（一）電影應遵循現實主義的基本原則，敢于面對現實，揭露社會的矛盾甚至某些陰暗面。《送你一朵小紅花》聚焦絕癥與死亡，用冰冷的病癥串起一個溫暖的故事；《我的姐姐》揭示了原生家庭的糾葛、社會“重男輕女”的頑癥，而親情的羈絆最終會跨越眾多的障礙，用愛來化解矛盾。任何現實性，都存在著局限性，電影作為一種大眾化的藝術，應該在面對生活的各種矛盾甚至是陰暗面的時候，給予觀眾溫暖與希望，用人性與正義的光芒照亮人們心中的那一份善意。

（二）電影不僅要直面現實問題，傳遞溫暖關懷，也要避免掉入“煽情”的陷阱。溫暖現實主義絕不是純粹的溫暖，創作者不能以“溫暖”之名去做一些浮于表面而毫無內涵的創作。藝術要遵循辯證法，現實主義作為中國電影藝術的典范，自然要站在辯證的角度去看待生活。《奇跡·笨小孩》的結尾，每一個人物都在自己的領域內成就了一番大事業，將每一個人都塑造成了所謂的“成功人士”的手法，遭到了觀眾的詬病，被認為是畫蛇添足，美中不足的地方。

總而言之，“溫暖現實主義的‘溫暖’是建立在真實的生活邏輯、真實的人生基礎之上的。”[7]電影要拒絕廉價的眼淚、廉價的同情和廉價的樂觀，拒絕心靈雞湯和“成功學”。創作者應該站在不同的視角去挖掘更多的真實，包括一些不完美的現實和生活的毛邊，讓現實主義電影能夠被更多人所接受，從而對電影藝術的發展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四、結語

溫暖現實主義電影創作的魅力在于用溫暖記錄下這個時代的人的痛苦與困頓，并給后世留下今天的創作者的立場、態度和智慧。本文以真實殘酷的情景構建、底層人物形象的塑造、以真善美為價值導向的立意確立了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創作特征，為現實主義電影創作提供了一種新的創作主張和理念方式。

溫暖現實主義電影中的“溫暖”并非單純地指向大團圓的結局，也不是說通過電影作品就能化解所有矛盾與窘境，更不是意味著摒棄平靜而客觀的批判態度。所謂“溫暖”，就是透過作品傳達出一種直面人生的意愿，對角色的復雜性與困境持包容態度，為觀眾提供了更具思考性的敘事語境。溫暖現實主義電影在近些年頗受觀眾好評，對于中國電影來言，深度耕耘類型電影對于電影藝術的未來也是擁有戰略性意義的舉措。

參考文獻：

[1]周蕓吉，鄭傲.融媒體時代中國現實題材電影的創作淺析——以《奇跡·笨小孩》為例[J].電影評介，2022（10）：58-61.

[2]胡智鋒，尹力，滕華濤，等.新時代影視創作的溫暖現實主義[J].北京電影學院報，2022（6）：4-23.

[3]劉陽.銀幕光影，映照動人景象[N].人民日報，2022-11-16（11）.

[4]陳夢梵.《少年的你》：殘酷又溫暖的現實主義[J].大眾文藝，2020（6）：146-147.

[5]薛精華.女性視角下“姐弟”關系話語的結構性言說——以《我的姐姐》為例[J].齊魯藝苑，2022（5）：99-104.

[6]饒曙光，張衛，李道新，等.電影照進現實——現實主義電影的態度與精神[J].當代電影，2018（10）：14-25.

[7]于廣云，薛巖.現實深描與溫情著色：溫暖現實主義視角下的殯葬電影書寫——以《人生大事》為例[J].廣西科技師范學院學報，2022（4）：49-55.

作者簡介：李璐，河北大學廣播電視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