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詩詞中的自然觀與人生哲學研究

[摘 要] 在中國文學的璀璨星河中，蘇軾無疑是一顆閃耀的明星，其詩詞作品不僅展現了卓越的藝術造詣，更蘊含著深邃的自然觀與獨特的人生哲學。蘇軾生活在北宋時期，一生歷經宦海沉浮，卻始終保持著豁達的人生態度與對自然的無限熱愛。在蘇軾筆下，自然不僅是外在的風景描繪，更是內心情感的投射與人生哲理的載體，他的詩詞因此成為研究其自然觀與人生哲學的寶貴資料。

[關 鍵 詞] 蘇軾詩詞；自然觀；人生哲學

蘇軾作為中國文學史上的巨匠之一，其詩詞作品不僅展示了其卓越的藝術才華，更蘊含著深刻的自然觀和人生哲學。蘇軾以其細膩的筆觸描繪自然景物，反映了對自然的敬畏與感悟。蘇軾在風云變幻的人生旅程中，抒發了對人生、命運、社會的深刻思考與洞察。探索蘇軾詩詞中的自然觀與人生哲學，不僅有助于理解他作品的內涵與風格，更能從中感受到中國古代文人在自然與人生間探索的智慧與情感。

一、蘇軾詩詞中自然觀的形成與表現

（一）自然觀的哲學基礎

蘇軾詩詞中的自然觀，根植于中國古典哲學的深厚土壤，尤其是道家哲學的自然無為思想和儒家的天人合一觀念，融合了佛家的空寂之悟，形成了獨特的自然審美情趣與人生哲學。蘇軾自然觀的核心深受道家思想的影響，尤其是老子的“道法自然”和莊子的逍遙游思想。道家主張順應自然規律，強調人與自然界的和諧共生。在蘇軾的詩詞中，自然不僅僅是外在的景物，還是與人精神世界的緊密相連，是內心的鏡像與情感的抒發地。如《赤壁賦》中的“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借自然之美喻示人生短暫與自然永恒之間的對比，體現了道家超然物外、享受當下之美的生活哲學。

儒家文化中“天人合一”的理念對蘇軾的自然觀也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儒家認為人與自然是統一的整體，人的德行應當與自然秩序相協調。蘇軾雖歷經政治風雨，但始終保持對社會的責任感和對生活的熱愛，他的詩詞中不乏對自然美的贊美，同時也寓含對理想人格和社會秩序的追求。如《江城子·密州出獵》中的豪邁氣概，既是對壯美山河的描繪，也是儒家積極入世、勇于擔當精神的展現。佛教禪宗的空寂觀念也融入了蘇軾的自然觀中，使他的詩詞透露出一種超脫塵世的意境。佛家講求內心的清凈與對世間萬物的無執，這種思想讓蘇軾在面對人生挫折時能夠保持一份平和與淡然。他的許多作品中，通過對自然景觀的細膩刻畫，反映了一種超越物質世界的內在平和與精神自由，如《定風波》中的“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展現了他對人生無常的深刻理解和接納。

（二）詩詞中的自然景觀描繪

蘇軾詩詞中的自然景觀描繪是他自然觀的直接體現，展現了他對自然美的深刻感悟與獨特審美視角。蘇軾的筆觸不僅細膩地捕捉了自然界的萬千氣象，還通過這些景致傳達了其曠達的人生態度和深邃的哲學思考，使得自然景觀成為他詩詞中不可或缺的靈魂。蘇軾對山水的描繪往往蘊含深刻的哲理，如《題西林壁》中的“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首詩通過觀察廬山的不同視角所得出的各異景象，隱喻了認識事物的相對性和局限性，體現了蘇軾在真理探求過程中的哲學思考。他借山水之美，啟示人們應超越表象，追求更高層次的認知與理解。月亮是蘇軾詩詞中常見的自然意象，常常被用來寄托詩人的情感與哲思。《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以中秋月夜為背景，表達了蘇軾對親人的思念及對人生離合的感慨，同時也透露出一種超脫與釋然，展現出他在自然美景面前的豁達心境，以及對宇宙人生終極問題的哲理沉思。

蘇軾在描繪自然界的花草樹木時，往往賦予它們以人格化的象征意義，以此反映對生命狀態的思考。如《東坡》一詩：“雨洗東坡月色清，市人行盡野人行。莫嫌犖確坡頭路，自愛鏗然曳杖聲。”在詩中，東坡上的自然景致成為詩人堅韌樂觀性格的寫照，通過崎嶇不平的小徑和手中的杖聲，傳遞出即使身處逆境也要堅持自我、樂觀前行的生活態度。四季變換在蘇軾的詩詞中也占據了重要位置，如《贈劉景文》中的“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通過對秋末冬初荷葉凋零、菊花傲寒的形象描繪，不僅展現了自然界季節更替的自然景觀，更借以表達了對朋友品格的贊美及對生命力頑強不息的肯定，反映了詩人對生命頑強與衰退并存的深刻洞察。

（三）自然與人的內在聯系

在蘇軾的筆下，自然景觀不僅僅是外在世界的描繪，更是內心情感的抒發。如《赤壁賦》中的“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描繪了一幅廣闊無垠、空靈悠遠的江面景象，映射了作者在歷經人生起伏后的心境變化，那份超然物外的灑脫與對未知命運的坦然接受，正是通過浩渺的自然景觀予以表達。蘇軾深諳自然界的運行法則，并將其融入對人生哲理的探索之中。如《題西林壁》中的“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以廬山多變的形態比喻認識事物的多角度與復雜性，暗示人生的多面性與不確定性。這種對自然現象的觀察與思考，實則是對人性、社會乃至宇宙秩序的深刻反思，展現了人與自然法則之間的內在一致性。

蘇軾常借自然界的特定景物象征人的品格或生活態度。如《記承天寺夜游》中的“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月光下的竹柏影，靜謐而堅韌，既是對當時環境的寫實，也是詩人自身清高堅韌品格的象征，反映了自然美與人格美的高度統一。蘇軾以自然之美映射人的內在品質，強調了道德情操與自然界的和諧一致。蘇軾的作品還體現了人與自然界的互動與相互依存。如《江城子·密州出獵》中的“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通過出獵的場景，展現了蘇軾想要殺敵報國的愛國情懷，同時也透露出人對自然界的敬畏與親近。蘇軾在這里不是要征服自然，而是通過與自然的親密接觸尋找生活的樂趣與生命的意義，體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二、蘇軾詩詞中人生哲學的探索與實踐

（一）仕途坎坷與人生觀的形成

蘇軾的仕途生涯充滿了起伏，最著名的莫過于“烏臺詩案”后的貶謫經歷。面對政治上的排擠與生活的艱辛，《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中的“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便道出了他面對人生風雨時的淡然與從容。這里的“風雨”不僅是自然界的風雨，更是仕途的艱難與人生的不如意，而“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境界則是蘇軾超越了順逆得失，達到的一種精神自由與超脫。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蘇軾通過對歷史人物周瑜的追憶，發出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感慨，進而引出“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的人生哲理。這里，蘇軾將個人的榮辱置于歷史長河中審視，意識到人生的短暫與虛幻，從而倡導一種超脫名利、珍惜當下的生活態度。

盡管仕途不順，但是蘇軾從未放棄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在貶謫黃州期間，他自耕東坡，寫下《東坡八首》，展現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樂觀與堅韌。如《浣溪沙·游蘄水清泉寺》中的“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便表達了蘇軾對衰老的蔑視和對生活無限可能的積極態度，鼓勵人們不應因年歲增長而失去對生活的熱愛和追求。蘇軾的人生態度，不僅僅體現在詩詞的字里行間，更在于他如何在實際行動中踐行這些哲學思想。他在逆境中依然關心民間疾苦，興修水利，改善民生，如在杭州任上疏浚西湖，建成了著名的“蘇堤”。這種知行合一的修養之道，體現了他以實際行動詮釋對社會責任的擔當和對生命的尊重。

（二）樂觀超脫的人生哲學

蘇軾的一生，尤其是被貶黃州、惠州、儋州的經歷，無疑是其人生哲學形成的重要時期。面對政治上的失意與生活的困頓，他并未沉溺于悲傷，反而以一種超然的態度笑對人生。如《定風波》中的“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展現了他不畏風雨、笑對人生苦難的樂觀態度，“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境界更是將個人得失置于宇宙自然的宏大視角中，體現了對人生波折的超脫與釋然。蘇軾深知自然與人的內在聯系，常在自然中尋求心靈的慰藉和哲理的啟迪。如在《赤壁賦》中，通過對赤壁夜景的描繪以及與客人的對話，表達了對人生短暫、宇宙無窮的感慨，最終歸于“物與我皆無盡也”的豁達。蘇軾在自然中找到了心靈的寧靜與平衡，用自然之美平撫內心的波瀾，實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這也是其樂觀超脫哲學的重要來源。

蘇軾以詩酒為伴，樂享當下的生活方式，是其樂觀人生哲學的另一種體現。如《浣溪沙》中的“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通過簡單的茶飯之樂，表達了對平凡生活的珍視與享受，顯示了即便在貶謫生活中也能發現美好、享受簡單快樂的樂觀心態。這種對生活細節的品味與享受，透露出他對生命本質的深刻理解和熱愛。盡管個人遭遇諸多不公，蘇軾卻始終心系民眾，積極投身于改善民生的實踐之中。在杭州任上，他主持疏浚西湖、修建蘇堤，展現了其超越個人悲喜、致力于公共福祉的高尚情操。這種行為背后是其人生哲學的另一層含義：個體的得失在更大的社會責任與歷史使命面前顯得微不足道，唯有為社會做出貢獻，才能實現更高層次的人生價值。

（三）友情與親情中的情感哲學

蘇軾一生交友廣泛，與多位文人墨客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如黃庭堅、秦觀、晁補之等。如在《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表達了對遠方友人的深深思念與美好祝愿，展現了與友人超越空間限制、共賞一輪明月的美好愿景，體現了友情中的靈魂共鳴與精神寄托。在親情方面，蘇軾對家人的深厚情感尤為動人。如他在《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中悼念亡妻王弗，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開篇，深情而哀婉，展現了超越生死的情感牽絆，雖是對伴侶的懷念，卻映射出他對所有摯愛之人的深切情感。其弟蘇轍不僅是他的手足，也是他文學與人生的知己。在《和子由澠池懷舊》中，“人生到處知何以，應似飛鴻踏雪泥”一句不僅反映了對人生無常的哲思，也隱含著兄弟間共同經歷風雨、彼此扶持的情誼。此外，蘇軾在多首詩作中提及對父親蘇洵的懷念與尊敬，以及對子侄輩的關愛與期望，如《洗兒戲作》中的“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雖帶調侃，卻滿含對子女簡單幸福生活的期許，展現了作為父親的深沉與慈愛。蘇軾的情感哲學中，真誠與率性是核心特質。無論是在友情還是親情中，他都能做到坦誠相見，不拘小節。如《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中的“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透露出在酒醉清醒之間的真我流露，展現了與朋友相聚時的放松與真實。這種對人際交往的純粹追求，反映了蘇軾超越世俗功利，珍視情感交流中真誠與質樸的價值取向。

三、蘇軾詩詞中的自然觀與人生哲學對后世的影響

蘇軾筆下的自然，不僅是美的載體，更是心靈的歸宿和哲理的源泉。他通過對山水的深情描繪，傳遞出“天人合一”的思想，強調人與自然界的和諧相處，這種觀念對后世環境保護意識的提升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在當代社會，環境問題日益嚴峻，蘇軾的自然觀提醒人們要尊重自然、保護環境，倡導可持續發展的生態文明理念，成為推動綠色生活和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思想資源。蘇軾面對仕途的坎坷與生活的磨難，展現出“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豁達人生觀，這種超越個人得失的超然態度，對后世也產生了巨大影響。他的詩詞激勵無數人在逆境中保持樂觀，學會從困頓中尋找生活的樂趣和生命的意義。在快節奏、高壓力的現代生活中，蘇軾的人生哲學為人們提供了心靈慰藉，鼓勵人們以更加積極的心態面對挑戰，尋找內心的平靜與自我實現的路徑。

蘇軾在詩詞中巧妙地融合了儒家的入世情懷、道家的逍遙自在以及佛家的超然物外，形成了獨特而深邃的思想體系。這一融合不僅體現了宋代士人的精神風貌，也為后世文人學者在思想探索上提供了新的視角和可能性。在多元文化的今天，蘇軾的這種跨學科、跨文化的思想融合模式，鼓勵人們在不同知識體系間尋找共鳴，促進文化的交流與創新，對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促進全球文化多樣性的理解和尊重具有重要意義。蘇軾的詩詞不僅在文學史上占據重要地位，其藝術風格和創作手法也對后世文學與藝術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他以自然為師、以情動人，開創了詩詞與繪畫相結合的“文人畫”新風，推動了中國古典文學和藝術的進一步發展。在現代，蘇軾的作品依然是文學創作者和藝術家靈感的源泉，其作品中的意境美、真摯情感以及對自然的深刻感悟，激發著當代人對美的追求和表達。

四、結論

綜上所述，蘇軾詩詞中的自然觀與人生哲學是其人格魅力與文學成就的重要基石。蘇軾詩詞中的自然觀與人生哲學不僅是中國傳統文化寶庫中的瑰寶，還是跨越時空、連接古今的精神橋梁，對后世在思想文化、生態文明、藝術創作等多個領域均產生了深遠且持久的影響。在當今快節奏、高壓力的社會環境下，蘇軾的自然觀與人生哲學更顯珍貴，提醒我們回歸自然，尋找內心的平靜，以更加包容與超然的態度去擁抱這個多彩而又復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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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北方工業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