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園林研究的跨界融合與量化革新——以香港大學城市環境與人類健康實驗室為例

Cross-boundary Integration and Quantitative Innovation in Landscape Architecture Research： A Case Study on the Urban Environment and Human Health Lab at the University

BAI Yiwei

摘要

以香港大學城市環境與人類健康實驗室這一新興學術共同體作為研究切入點，使用文獻綜述與案例研究的方法深入探討學術共同體在推動風景園林學科的發展和進步中扮演的關鍵角色。研究結果發現：該實驗室在以往的風景園林學科內容、框架和知識體系基礎上，運用新興技術并結合定量的統計學方法，將城市環境與居民健康緊密相連，為快速城市化地區的環境和人類健康問題提供高效、精準、人文關懷且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并極大地拓展了風景園林學科的研究領域；實驗室的核心關注點在于城市感知：探究城市環境特征如何以及在何種程度上通過心理、生理等途徑影響人類健康；在健康城市領域，這支先鋒團隊擔任著理論研究、技術探索以及教育者的角色。

Abstract

This study takes a developing academic community， the Urban Environment and Human Health Lab at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as an example， and explores in depth the critical roles that academic communities play in fostering the development and advancement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through literature review and case study. The results of the study indicate that： based on the previou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discipline's content， framework and knowledge system， the lab uses advanced technologies and quantitative statistical methods to closely connect the urban environment and residents' health， provide efficient， precise， humanistic and practical solutions to the environmental and human health problems in the rapidly urbanizing areas， and significantly expand the research field of the landscape architecture. The core focus of the lab is on urban perception， exploring how and to what exten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urban environment affect human health through psychological and physiological processes. This pioneering team works as a theoretical researcher， technical explorer， and educator in the topic of healthy city.

文章亮點

1）香港大學城市環境與人類健康實驗室的最新研究進展；2）深入探究該實驗室在學術交流、知識傳播、知識生產及學科發展等方面扮演的角色和作用；3）風景園林研究與學術共同體從傳統走向多元的革新轉變。

關鍵詞

學術共同體；香港大學城市環境與人類健康實驗室；景觀偏好；健康城市；環境暴露；心理健康

Keywords

Academic community; Urban Environment and Human Health Lab at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Landscape preference; Healthy city; Environmental exposure; Mental health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城市人口的集中已成為全球趨勢。據預測，到2050年，全球將有70%的人口居住在城市[1]。在中國，城市化率已達到歷史高峰，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從1989年的26.21%激增至2019年的60.60%[2]。城市化帶來了諸多健康益處，如更好的醫療保健、教育以及收入和就業機會[3]。然而與鄉村居民相比，城市居民通常有更高的精神問題發生率[4]，城市居民抑郁癥和焦慮障礙癥發病率呈現上升趨勢：抑郁癥患病率達到2.10%，焦慮障礙癥患病率達到4.98%[5]。迅速而廣泛的城市化導致人與自然的疏離加劇，生活方式呈現靜態久坐，生態景觀支離破碎，工作環境極端高壓和生活居所嘈雜狹窄，這一系列問題嚴重威脅著人們的身心健康[6]。因此，實施“健康中國”戰略已成為黨和國家的優先任務，旨在全面提升人民的健康水平和促進健康發展。面對城市化快速發展背景下日益凸顯的環境健康問題，亟需新的戰略來保障城市居民的健康福祉。

城市環境與人類健康實驗室（Urban Environments amp; Human Health Lab，以下簡稱為UEHH）的成立正是對這一挑戰的積極回應。UEHH由香港大學建筑學院園境建筑學部的姜斌教授于2015年創立，其不僅是一個科研機構，更是一個跨學科的學術共同體，匯集了來自建筑、景觀、地理和公共衛生等多個學科背景的專家和學者，通過多種方法，包括心理、生理和激素水平的測量，共同探討城市環境與人類健康的互動關系，深入挖掘環境特征對居民心理健康的影響機制，為城市規劃者和政策制定者提供科學依據，推動健康城市的發展（圖1）[7]。

學術共同體是由在科學研究領域具有相似價值觀、文化信仰、內在精神和興趣目標的學者組成的社會群體，遵循一定的行為規范。學術共同體在推動科學研究、學術進步和解決社會復雜問題等方面扮演著關鍵角色。然而，在當前風景園林領域中，不同學術共同體如何促進學術交流與知識傳播，實現跨學科融合與知識創新，解決問題與推動知識生產，以及促進學科的發展和進步，仍需深入探討。因此，本文以UEHH這一新興學術共同體作為研究切入點，探討學術共同體在推動風景園林學科的發展和進步中扮演著怎樣的關鍵角色。

1 UEHH的全球合作與貢獻

1.1學術交流與知識傳播

UEHH以其卓越的研究成果和全球性的學術交流活動而聞名。該實驗室積極與世界各地的知名高校和組織展開合作，其中包括康奈爾大學、伊利諾伊大學、密歇根州立大學以及美國景觀設計師協會（ASLA）等[8～9]。通過定期在美國、東亞和南亞舉辦講座和論壇，以及與《景觀設計學》雜志的合作，該實驗室致力于促進全球學者和規劃設計師的學術與教育交流，積極推動不同領域間的學科交融，為全球健康城市規劃奠定了堅實基礎[10]。

不僅如此，實驗室也與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同濟大學和中國風景園林學會等國內高校與組織展開頻繁的合作活動，并特別注重華南地區的學術共同體建設。例如，近期受肖毅強教授邀請，姜斌教授在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院進行了題為“論都市自然與人類健康”的專題講座；此外，在該校亞熱帶建筑與城市科學全國重點實驗室主辦的“2023聲香光三景及多元景觀營造學術論壇”中，姜斌教授也作了題為“高密度城市聲景與視覺環境對焦慮緩解效應的影響”的報告。這些交流活動充分展現了粵港澳大灣區學術共同體的特色。

實驗室的核心目標在于，在全球范圍內推動研究和設計實踐，重點關注城市環境對人類健康的影響。通過考察不同文化、社會和地理背景下的城市環境與健康關系，實驗室旨在為各國學者和規劃設計師提供研究與實踐的支持與鼓勵。在這一努力的同時，實驗室也關注如何與景觀生態學、可持續城市規劃與設計、環境污染治理、大眾健康以及大數據管理與分析等專業領域進行有效合作，以綜合性的方式解決復雜的城市健康挑戰。

UEHH致力于進行定量研究，以推動科學證據驅動的設計實踐，并通過為政府決策提供明確的科學依據，旨在推動城市規劃和設計實踐朝著更健康的方向發展。與此同時，通過發表著作、進行學術宣講等方式，實驗室追求向更多學者傳遞該領域的先進理念、研究方法和重要問題，積極影響更多學者參與通過改善城市環境來提升市民健康和社會健康的重要實踐。

除了學術研究和宣講，UEHH還在全球多個城市進行設計實踐與實驗室理念的實際應用。他們獨立或與著名設計事務所合作，通過如武漢中山艦紀念公園、上海虹橋國際機場景觀與花橋國際商務金融中心等實際項目的示范、檢驗和發展，展示了實驗室的理念和方法的可行性。這種實際應用不僅在學術領域產生深遠影響，也為城市規劃和設計提供了創新的思路和可持續的解決方案。通過這一系列的活動，實驗室在全球城市設計領域中不斷發揮著引領和推動的作用。

1.2跨學科融合與知識創新

在健康城市研究領域，姜斌、William C. Sullivan（蘇利文）教授和張俊彥教授攜手合作，在全球范圍內設立了3個專注于“健康城市研究”的實驗室，并共同努力建立起一個跨國的研究和設計實踐網絡。

其中，蘇利文教授是國際景觀認知領域的杰出學者，曾擔任美國白宮可持續發展策略專家、美國環境學科主任委員會前主席，以及美國伊利諾伊香檳分校學院院長和可持續與人類健康實驗室主任。蘇利文教授的實驗室聚焦于美國和亞洲城市環境對人類健康和可持續發展規劃的影響，其國際團隊匯聚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研究者，為研究提供了國際視野。在關注居住、教育和醫療環境對健康的影響方面，蘇利文教授的研究貢獻著深刻而全面的洞察。

張俊彥教授則來自臺灣大學園藝暨景觀學系，是健康景觀和健康人類實驗室主任，也是該領域的知名學者。他專注于研究環境景觀與人類互動關系的反應，實驗室重點關注生理學和神經學領域，運用核磁共振、生理和心理測量技術，以深入觀察不同城市環境對個體的影響。此外，張教授還在進行城市生態規劃的研究，深入探索生態系統構成與健康生活環境之間的關系。姜斌教授與張俊彥和蘇利文教授的合作研究成果深化了學界對城市環境與健康關系的理解，為未來的城市規劃提供了實質性的信息[11～13]。

UEHH也積極與其他海內外頂尖實驗室合作，包括伊利諾伊香檳分校運動學實驗室主任Weimo Zhu教授、美國威奇托州立大學人機交互實驗室首席科學家Jibo He教授、美國克萊門森大學VR與自然實驗室主任Matthew Browning教授以及香港城市大學健康城市與建設實驗室Lu Yi教授[14]。這一廣泛的合作網絡將不同領域的專業知識和研究方法相結合，為深化城市環境與人類健康關系的研究提供了強大支持。

2 UEHH研究重點與成果

2.1 景觀偏好與健康城市

城市環境的品質對市民的心理健康水平具有顯著且持續的影響，并且自然景觀在維護和提升市民心理健康方面具有多重積極效應[15～16]。在深入研究景觀偏好方面，實驗室進行了一系列探索。首先，通過考察季節性景觀特征對視覺審美質量（VAQ）的影響[17]，實驗室為景觀規劃提供了新的視角。其次，實驗室采用基于位置的調查方法與深度學習技術，分析了自然環境對跑步路線滿意度的影響[18]，為戶外休閑空間的規劃提供了依據。此外，實驗室還探究了不同綠色基礎設施的景觀偏好，以協助規劃者和設計師創造出具有足夠恢復性的景觀[19]。最后，實驗室研究了城市街道樹木覆蓋密度與居民偏好之間的關系，為城市綠化規劃提供了具體的指導，確保達到適度的綠化水平[12]。綜合上述研究成果，實驗室不僅強調了在城市設計中應當考慮自然景觀的重要性，而且通過深入探索景觀偏好，為城市規劃和景觀設計提供了科學、實用的指導。這些發現不僅豐富了學界對城市環境與心理健康關系的理解，也為創造更健康、更宜居的城市環境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2.2 環境暴露與心理壓力

實驗室通過一系列研究深入探討了環境暴露對心理壓力的影響，特別是感知壓迫、聲光環境以及綠色景觀方面的作用。首先，實驗室的一項研究通過基于街景圖片的在線調查，證實了感知壓迫在解釋城市街景對高密度城市心理壓力的影響方面的主要作用[20]。其次，實驗室進行了多項針對聲光環境對心理壓力的互動影響的研究，使用問卷與場景模擬發現了環境聲音和景象對焦慮的顯著交互影響（圖2）[21]，并揭示了聲學和視覺環境對包括情緒、注意力和壓力在內的多維情緒狀態的獨立和交互作用[22]。最后，實驗室還探討了綠色景觀劑量與心理健康之間的關系，揭示了鄰近自然環境對個體壓力緩解的劑量——反應曲線形狀[11]。這些研究不僅證實了感知壓迫、環境聲音和景象對心理壓力的顯著影響，還揭示了自然環境對個體壓力緩解的積極作用，為學界更好地理解環境暴露與心理壓力之間的關系提供了重要依據，也為更有針對性地改善城市環境提供了新的思路。

2.3 場景環境與心理狀態

在不同生活場景中，環境因素對個體的心理狀態和行為表現具有顯著影響，尤其在出行、工作與休閑方面，城市景觀和生活環境的綠化程度對人們的心態和表現起到了不容忽視的作用。首先，在出行場景中，實驗室探究了城市景觀如何影響人們在駕駛任務中的心理狀態和表現，發現具有三維樹枝和樹葉的景觀通常比貧瘠或低綠色景觀條件更有利于駕駛表現[23]，綠化程度較高的景觀條件對駕駛員的心理狀態也有積極影響[24]。其次，在工作場景中，研究表明環境因素對工人的心理狀態有顯著影響。通過參與式智能手機攝影調查（PSPS）分析拍攝場地的環境質量以及心理狀態，探究了制造業工廠及其周邊城區環境質量與工人心理狀態的關系[25]；同時，對腦力工作者的身心健康進行了關注，通過文獻綜述多方面解釋了在工作環境中接近綠化對健康的益處，并制定了評估場地綠地能力的標準與設計指南[26]。最后，針對公共休閑場景，實驗室調查了藍色空間類型、接觸時間長短和健康間的關系[27]，并分析了濱水工業遺產公園設計元素的重要性以及滿意度的相關性，提出了園區更新的優化策略[28]。上述研究表明，景觀環境不僅有助于提升駕駛性能、緩解工作者的心理狀態，還能在休閑時刻為公眾帶來身心健康的益處。

2.4 城市環境與社會正義

通過探索城市環境與各種結果之間的復雜關系，包括自殺行為、犯罪認知、兒童發展和健康差異，UEHH著眼于城市環境中的安全感知與社會經濟差異對健康的影響，旨在支持城市管理者和設計者改善城市環境。首先，UEHH研究探索了高密度城市環境對居民身心健康和自殺意圖的影響，并提出理論模型以揭示社會經濟、人口統計和建筑環境因素之間的復雜關系[29]。其次，UEHH重點關注城市環境干預對安全的影響，特別是對于被忽視的城市空間（如小巷）的感知安全性，以及植被對感知安全性的影響[30]。此外，還探討了綠色空間對兒童身心健康和個人發展的益處，以及如何通過自然教育促進城市環境中的身心健康[31]。最后，UEHH的部分研究還考察了綠色空間對不同社會經濟和人口統計群體的健康差距的影響[32～33]。這一系列研究揭示了城市環境的社會因素對大眾健康的多重影響，不僅為學術界提供了對城市感知的嶄新理解，也為實踐者提供了指導，以創造更具有包容性和健康促進性的城市環境。

3 結語

UEHH作為風景園林學科的一個典型新興學術共同體，其研究實踐不僅為解決城市化帶來的環境健康問題提供了科學依據，還為認清風景園林學術共同體的價值提供了清晰的支撐，在推動風景園林學科的發展和進步中起著重要作用。

自現代風景園林學科誕生以來，學者們以各種形式的學術共同體為平臺，致力于深入研究不同人類社會發展階段中人與環境的錯綜關系。風景園林研究的聚焦點已經不再局限于早期的小型景觀場地，將視野拓展至更大尺度的城市空間，研究內容也由以規劃設計和歷史為主，轉為基于數據和實驗的實證與應用。這些轉變不僅是研究規模及內容的轉變，更是一種思維觀念和研究方法的革新——試圖在更廣泛而復雜的空間范疇上將理論與實踐緊密結合，以理解城市環境中人與自然的復雜互動，解決現實中的環境問題。

研究方法的變革同樣引人注目。以往的定性描述和解釋性分析已逐漸被定性與定量研究、數理統計等多元綜合方法所取代。這種跨學科的研究方法不僅增加了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也使得學術成果更具有科學的可驗證性和實用的指導性。

風景園林學術共同體的演變也體現在其包容性和多樣性上。傳統的學科界限正在被打破，學者們通過國際合作、跨學科交流等方式，推動風景園林研究走向多元化。這種跨界合作不僅激發了學術創新，也為解決城市與自然交融的復雜問題提供了新思路。

總之，隨著時代的進步和研究的深入，風景園林學術共同體不再局限于固定的學科邊界，而是擁抱跨界合作與創新，致力于為當代城市與自然環境的挑戰提供科學的解決方案。在未來，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和環境問題的日益嚴峻，風景園林學術共同體將繼續發揮其獨特優勢，為解決現實問題提供創新思路和解決方案。

注：圖1來自香港大學建筑學院網站www.arch.hku.hk；圖2來自參考文獻[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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