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煉鋼記

粟靈 何展

湘江邊的湘潭鋼鐵集團有限公司（下稱“湘鋼”）正在經歷一場產業巨變。

湘鋼母公司湖南鋼鐵集團是2023年湖南省唯一一家世界500強企業。60多年前，來自五湖四海的第一批湘鋼工人匯聚毛主席故鄉，在蘇聯專家幫助下用一座平地而起的鋼城回答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如今，新一代湘鋼工人正嘗試用中國領跑世界的5G技術，探索21世紀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日前，《國資報告》記者走進湘鋼五米寬厚板廠生產車間，抬頭仰望，10余米高的橫梁上掛著一塊“5G+智慧無人天車”的紅色標牌。智慧無人天車形似娃娃機抓手，這臺利用傳感器、雷達、高清攝像頭并結合激光3D輪廓掃描技術的智能設備，以底部磁盤將廢鋼區內的廢鋼吸起，運送到指定區域，進行廢鋼煤爐重造。

車間內機器轟鳴，面對面的兩個人也需大聲喊話才能勉強聽清。熱浪襲人，即使是湖南冬季冰冷的凍雨天，不多時滾燙的氣流便能把人燒得雙頰通紅。湘鋼五米寬厚板廠軋鋼車間支部書記方華告訴記者，過去，工人需要徒手攀爬云梯至10余米高的駕駛臺，長時間在嘈雜而高溫的環境下操控天車開展作業。

但現在，工人已經轉移了陣地。1公里外的一棟辦公樓6層，坐落著湘鋼五米寬厚板廠智慧中心。4名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工人各自緊盯面前3塊監視屏，雙手如操控電競游戲機般熟練運作手柄與各色按鈕。相關參數信息源源不斷地傳遞到數字孿生“天車”上，湘鋼五米寬厚板廠主任工程師黃家榮坐在5層辦公室的電腦前，實時了解各工位工作效率和設備安全情況。

1公里并非智慧無人天車的最遠操控距離。早在2019年10月31日，遠在北京的湘鋼五米寬厚板廠天車首席技師袁方海，在中國國際信息通信展覽會上，現場實時操控了數千公里外位于湘鋼的智慧無人天車。就在同一天，工業和信息化部與三大運營商及中國鐵塔共同宣布，我國5G商用正式啟動。湘鋼“5G+智慧無人天車”成為全國鋼鐵行業5G實景應用第一例。

智慧無人天車只是湘鋼智慧工廠建設的一個縮影。湘鋼設備工程部部長郭理宏介紹，自2016年以來，湘鋼在智慧工廠領域累計立項363個，總投資7.6億元。目前，該公司已實現廠區5G專網全覆蓋，打造無人產線3條，工業機器人應用55臺套，專業型智慧中心7個。智慧工廠建設取得積極成效，該公司勞動生產效率由2016年的每人每年838噸鋼提升至2022年底的每人每年1658噸鋼，經濟創效達10億元以上。2023年11月，“湘鋼中厚板智能制造示范工廠”入選工業和信息化部2023年度智能制造示范工廠揭榜單位，數字孿生工廠建設、智能倉儲、危險作業自動化等12個項目典型場景得到認可。

“智慧工廠通過合理規劃上下游工序的崗位融合，既精簡了崗位又實現了不同工序之間的信息共享和高效協同，采用先進的網絡傳輸和遠程操控技術，打造智慧、安全、綠色、高效的煉鋼、軋制數字可視化生產線，既提高了生產效率，又讓工人遠離了高溫工作環境。”袁方海對《國資報告》記者說。

產業煥新的表象之下，深層次變化激蕩起新的澎湃動力。

向內，鋼鐵行業吸引著越來越多擁有跨學科背景的年輕人加入并推動其變革。

湘鋼設備工程部智能制造主辦王博，是一名計算機專業畢業的“95后”。與大眾印象中的鋼鐵工人不同，他最重要的“勞動工具”之一就是手機。采訪中，王博不時打開手機APP監測設備故障情況。他告訴記者，設備故障分為A、B、C三級，最嚴重的A級還分為低危、中危、高危三檔。故障出現后，系統會首先向現場點檢員報警，如果未能及時處理，系統會在超過設定時限后先后向現場車間主任、二級廠設備室主任、二級廠設備廠長報警。如果直到二級廠設備廠長也未按時處理，報警信息便會出現在他的APP里。一臺手機使他隨時隨地皆可辦公。

向外，鋼鐵行業正在以更加開放的姿態尋求與戰略性新興產業的跨界融合。

湘鋼5G智慧工廠就是其與中國移動湖南分公司、華為三方合作的產物。合作始于2019年9月，三方不斷深化全面長效戰略合作，實施了自動轉鋼、廢鋼智能定級等一批示范性5G應用項目。

2020年12月，華為創始人任正非曾赴湘鋼調研。2小時10分鐘的考察中，他參觀了使用華為5G技術的五米寬厚板廠智慧無人天車、加渣機器人、軋鋼車間自動轉鋼項目應用現場，棒材廠棒三線AR遠程裝配現場，五米寬厚板廠智慧中心。

“5G技術真正應用是在工業互聯網方面，鋼鐵行業是重要的應用行業。將鋼鐵行業豐富的專業知識總結形成大數據，再利用華為的技術研究出智能專家系統，應用到工業場景中，這些非常有發展前景，值得去探索。”任正非說。

鋼鐵行業與戰略性新興產業的交融不止于生產端。在應用端，風電、核能等戰略性新興產業的背后也不乏湘鋼的身影。

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的大唐錦屏西風電場，是國內規模最大的高原山地百萬千瓦風電基地。該項目總裝機規模110.3萬千瓦，每年可生產清潔電能26億千瓦時，減排二氧化碳216.5萬噸，發電量可滿足108萬戶家庭一年的用電需求。鮮為人知的是，該項目全部4萬噸風電鋼均由湘鋼獨家供應。

山東省威海市的華能石島灣核電站，是我國具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全球首座第四代核電站。湘鋼為該項目供貨常規核電用鋼共3100噸、核島核一級用鋼共650噸。

讓我們把眼光放得更加寬廣一些：從世界上最長的跨海大橋港珠澳大橋，到全球最大的航空樞紐北京大興國際機場；從三一、中聯重科所產工程機械設備，到中國船舶集團所造超級LNG船；從我國首個深水自營大氣田深海一號（陵水17-2）氣田開發項目，到世界單套裝置規模最大煤制油項目國家能源集團寧煤400萬噸/年煤炭間接液化示范項目……包括湘鋼在內的中國鋼鐵企業正在用一塊塊鋼板為現代化產業體系構筑基石。

新一代鋼鐵工人則在信息化與工業化深度融合的新型工業化道路上，繼續回答“21世紀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一時代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