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聲字聲符的特點及其對教材編寫與教學的啟示

呂俐敏

【關鍵詞】形聲字聲符；特點；建議

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 年版）》（以下簡稱“義教新課標”）字表一、字表二（共收錄3500 字）中，形聲字占比約為75%，是字表中數量最多的構字類型。要想高質量識記漢字，既要能記住字形并寫出來，還要能說出字的意思，從部件切入是一個重要的學習方法。在漢字學習過程中，聲符作為形聲字的部件是很重要的。目前，小學階段的漢字教學中，對聲符的認識和使用僅止于聲符可以標音。關于形聲字的聲符，漢字學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也得出了一些共識性的結論。本文將從形聲字聲符的特點出發，探討這些特點對教材編寫與教學的啟示。

一、形聲字聲符的特點

1.聲符數量多

根據研究者對不同類型字表分析的結果，可以發現形聲字聲符相對形符而言，數量更多。倪海曙從5990 個形聲字歸納出1522 個聲符［1］。李燕、康加深從現代通用的5631 個形聲字中歸納出聲符1325 個［2］。呂金明對《新華字典（第12 版）》9431 個字進行了統計，《新華字典（第12 版）》收錄了7743 個現代形聲字，占比為82.1%。其中，標準形聲字2741 個，準形聲字4069 個，記號形聲字933個，聲符1388 個，成字聲符1199 個，不成字聲符189 個。［3］施正宇［4］對現代漢語3500 個常用字和次常用字中的形聲字進行考察，得出167 個表義形符。結合以上研究，可以看到聲符的數量遠多于形符。

聲符數量多的一個原因是漢字的能產性。由于這種能產性，聲符類型有初代、二代甚至三代。比如，“照”字，初代聲符是“刀”，二代聲符是“召”，三代聲符是“昭”。初代聲符“刀”構成的字有到、叨、鱽、召、釗等；二代聲符“召”構成的字有詔、昭、招、沼、邵、紹、韶、超、貂、迢、笤、髫等；三代聲符“ 昭”構成照。這種強大的孳乳能力，一方面成就了漢字極強的系統性，另一方面，對于初學者而言，需要學習大量的形近字。

聲符數量多，意味著聲符的平均構字量少。聲符有成字聲符和不成字聲符之別。據李燕、康加深統計，《現代漢語通用字表》中成字聲符有1119 個，占聲符總數的84% ；不成字聲符有206 個，占聲符總數的16% 。成字聲符還有常用和不常用之別。比如，卬與卯，都屬于成字聲符中的不常用聲符，書寫時，二者又易混淆。

2.聲符標示讀音

在現代漢字中，研究者一般將聲符標示讀音分為八種情況：聲韻調皆同；聲韻同，調不同；聲調同，韻不同；韻調同，聲不同；聲同，韻調不同；韻同，聲調不同；調同，聲韻不同；聲韻調皆不同。［5］李燕、康加深對6110 個形聲結構的漢字字音測算的結果是總體標音度為66.4% 。這類的研究還有很多，在測算方面，雖然各自依據的標準不同，測算結果會有差別，但是，聲符可以標示讀音是研究的共識，研究結果也被廣泛應用于教材編寫與教學中。

3.聲符位置的多樣性

形聲字的結構類型較為復雜。因為在二維平面上，除了層級累加部件產生新字，還可以通過變換構件的位置產生新字，這在客觀上造成了漢字復雜的結構類型。形聲字的結構類型一般分為如下八種：

左形右聲：情、境 右形左聲：判、鄰

上形下聲：露、爸 下形上聲：架、貢

外形內聲：圓、固 內形外聲：悶、問

形占一角：穎、載 聲占一角：碧、旗

八種結構類型中，聲符的位置靈活多變，雖然左形右聲的字數量較多，但是特殊形態的字，給漢字的識認和正確書寫帶來極大困難。

4.部分聲符可以表意

一般認為，形聲字的聲符是標示讀音的，不管是教材的編寫還是教師教學，都更強調形聲字聲符標示讀音的功能。但是，也有不少聲符可以表示意義，尤其是早期的形聲字。所以，漢字學史上出現了“右文說”“從某聲者皆有某義”“形聲包會意”“聲義互相備”等說法。

以統編語文教材一年級下冊的《小青蛙》為例，這篇課文以“青”為基本字，聯系“清、晴、睛、情”等從“青”的字，形成了一首朗朗上口的字族文兒歌。“青”是從礦石或者藍草中提取出來的一種顏色，是礦石、藍草的精華。所以從“青”得聲的字，有精純、精美、精華的含義。如“清”，是指水清澈沒有雜質；“精”，是米經過剔除粗皮成為精米，是米之精華；“睛”，是眼珠子，是目之精華。類似的字如“順、訓、馴、巡”等，從川得聲，有馴、順的含義。這樣一組一組的漢字，在形體上有共同的聲符，在意義上有共同的義素，也足見漢字的系統性特征。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到形聲字聲符的系統性、復雜性和多樣性。每一種特點下，都既有正例又有變例，這雖然在一定程度會加大學生學習漢字的難度，但也為教材編寫與教學提供了不同方面的啟示。

二、對教材編寫與教學的啟示

1.教材：以聲符標音為特點的編寫

統編語文教材的編寫關注了形聲字聲符標示讀音的特點，我們梳理了全套教材，整理出表1 中的內容。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艾偉通過對學生認識形聲字的情況進行測量與分析，得出如下結論：形聲字字音讀正確的原因有三條，“因為常用而盲記”，“藉偏旁以得聲，如‘埴從土直聲，‘橪，從木然聲，‘鞅，從革央聲，‘鹒，從鳥庚聲等是”，“藉部分相同而得聲，如‘匈音‘兇，‘淪音‘倫等是”［6］。后兩個原因，“藉偏旁以得聲”，即通過常見的聲符，推斷整字的讀音；“藉部分相同而得聲”，即根據同聲符的形聲字推斷讀音。回顧上文談到形聲字聲符的特點，可以說教材充分利用了形聲字聲符標示讀音的特點，二年級更重視形聲字聲符與整字字形的聯系，三、四年級開始重點關注形聲字聲符的讀音，強調和重視聲符對整字讀音的影響，以及同聲符字之間讀音的關系。在教材中，沒有出現形聲字聲韻調均不同的情況。

2.教學中面臨的問題

根據對學生詞語聽寫和習作用字的調研情況，可以發現，學生特別容易寫錯形聲字，尤其聲符部分易錯。比如，中段出現的“懶、朦、蒙、宏、鼻、熟、溪、澆、院、驅、演、餐、暖、嫂、摔、膩、侵、覆、柜、判、私、炯、哼、蒸、滿、臉、猴、越、旁、游、撞”等字，學生容易寫錯聲符。之所以寫錯，有三個方面的原因：一是大部分聲符為非常用漢字，二是學生對字形觀察不細致，三是教師對這些字的教學不到位。面對這些問題，我們不得不反思：教材是否安排了相關的教學內容？只關注形聲字聲符與整字讀音的關系，是否足以支持學生寫對這些字？教師是否講解了這些漢字的結構？形聲字聲符的其他特點，對于解決上述問題是否有一定的作用？

三、對教材編寫與教學的啟示

1.對教材編寫的啟示

（1）常見標示讀音聲符的進一步細化

如果說一、二年級學習和整理的形聲字是較為典型的聲符標示讀音的形聲字，比如《小青蛙》中“青”字構成的系列形聲字，那么，三、四年級的教材應進一步拓展和豐富常見聲符與整字字音之間關系的內容。

形聲字中，有一部分常見聲符的構字能力比較強，但不能準確地標示整字的讀音。比如，“者”字作為聲符構成的字有都、堵、睹、賭、屠、暑、署、著、豬、諸、渚、煮、緒、奢等。建議在目前三、四年級語文園地相關材料的基礎上，加入一類同聲符字在不同整字中讀音不一樣的材料，便于通過集中梳理，幫助學生認識聲符的復雜性和標示讀音的豐富性，避免出現“秀才識字識半邊”的問題。這種從典型到非典型的編寫方式，也符合學生的認知特點。

（2）非常用聲符字的強化

對于一些非常用聲符字，可以通過不同的強化方式，提醒學生關注。如“叟”構成的常用字有瘦、搜、嗖、艘、餿；“亥”構成的常用字有孩、駭、骸、該、咳、刻、核；“僉”構成的常用字有簽、檢、撿、儉、劍、臉等。這些聲符字構成的常用字數量不少，但本身的使用頻率低，容易出錯，不妨通過聚焦、泡泡圖等方式，引導學生注意觀察這些字的字形，或者通過提示個別字字理的方式，幫助學生記憶字形。

（3）多級聲符字的顯性化

漢字中很多較為復雜的字形，都是由簡單字形通過幾個層級的疊加而形成的，比如，蒲、薄、博等字，其基礎聲符是“甫”，教材識字加油站可以提供這類漢字的構成層級圖，幫助學生理解漢字的層級特點，借助部件分析法記憶字形。比如，可以這樣排列：

甫— 浦— 蒲；甫— 尃— 溥（縛、傅、博）— 薄“尃”作為過渡字，不需要學生掌握，但可以作為中介引導學生明白不同部件有規律地疊加可以形成新的形聲字的規律，認識到看起來復雜的漢字，其實是由幾個基本漢字構成的。為學生提供漢字構成的路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減少學生的畏難情緒。

（4）形近聲符的辨析

漢字中，不少形近字的聲符形體相似，教材編寫者也要注意形近聲符字的比較與辨析。如，候與侯，“侯”參與構成猴、喉、篌等字，而“候”是由侯構成的字，沒有再參與構成其他漢字。又如，夌與夋，分別構成凌、棱、菱、陵、綾，峻、俊、駿、竣、逡、梭、酸等字。這些字或經常出現在教材中，或出現在學生習作中，因此，教材編寫者不妨在適當的時機，通過多種形式，提醒學生注意這些字的字形辨析；也可以在教師教學用書中，提供這些字的字理資料，提醒教師注意。

總之，形聲字聲符作為一項重要的學習內容，從學生學習漢字的角度看，聲符容易認錯、寫錯；從漢字教育的角度看，聲符的文化價值高，也能反映漢字當前的發展狀況。在編寫教材時，編者可以基于形聲字聲符多樣性的特點，結合學生學習的真實困境，對相關內容做出調整和豐富。

2.對教學的啟示

（1）教師要幫助學生建立起漢字音、形、義之間的聯系

艾偉在形聲字測試的實驗中，做了一個教學方面的實驗，教師采用“釋形”和“同音”兩種方法教學，教完就測試，測試后發現“在‘釋形和‘同音兩法中，形義與形聲之成績相差不遠，普通形義雖優于形聲，然形聲亦間以優于形義者；至今兩星期之不用而后再試，這形義綰結較形聲綰結耐久多矣”［7］。也就是說，將漢字的字形與字義建立起聯系的教學方法，優于僅僅將漢字的字形與字音聯系起來的教學方法。

結合形聲字聲符的特點，這個實驗結果對形聲字的學習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在教學中，教師要努力幫助學生建立起漢字形、音、義之間的聯系。教師教學，首先要考慮幫助學生建立起漢字形、義之間的聯系。分析漢字，不能僅僅停留在加一加、減一減、換一換的層面，要進行內部結構的分析。其次，在分析內部結構時，要為分析出來的部件命名，即能夠稱呼分析出來的部件，建立起形、音之間的聯系。

從心理學的角度看，當學生看到一個合體字的字形時，會對其各個組成部件產生“命名”的心理傾向，成年人在認識事物的時候，也會有這種心理傾向。識字教學中，如果一個可以分析出來的部件叫不出名稱，就會被解剖為筆畫，增加學生記憶的負擔。因此，能不能為部件命名，會對學生認知心理過程產生直接的影響。比如，“私”字的右邊，學生容易寫成“么”，如果能夠命名“厶”讀作sī，這是建立起了形、音之間的聯系，然后解釋“厶”就像用胳膊往回圈東西，所以，“厶”是自私的意思，這是建立起了形、義之間的聯系。當我們幫助學生命名了“厶”，也就是提供了“厶”的讀音，同時也提供了合理的形義聯系，那么“私”的書寫就不容易出錯了。這種教學方式，既利用了形聲字聲符表意的特點，又結合了學生的學習心理，在學科與學生學習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2）教師要重視“語言文字積累與梳理”活動的開展

“語言文字積累與梳理”，既是義教新課標提出的一個學習任務群，也是學習活動和學習目的。每個單元的學習結束以后，都應該對單元內部的字詞進行梳理。統編語文教材中語文園地出現的識字加油站和我的發現旨在提醒教師引導學生對字詞進行積累與梳理，發現漢字構詞、組詞的規律。教師也應該整理學生漢字學習過程中遇到的具體困難，并進行細致的分析，為學生梳理自己的學習經驗提供支持；教師還應該在備課時，梳理每個單元中漢字的特點，并依據特點，為學生學習漢字提供具體的規劃。

比如，教師經常會對“任”和“廷”兩個字中右邊部件的區別感到困惑，即中間一橫的長短問題，基于此，可以設計以下學習活動：

霆：閃電，外形細長。

庭：宮室建筑，形狀多為長條形。

挺：拔也，拔的動作需要把物品拉直，挺有直的意思。

艇：狹長輕便的小船。

回答問題：

●有人認為“壬”字是懷孕的媽媽的形象，比如由“壬”構成的“妊”，就表示懷孕。考慮到“壬”可能象征懷孕的母親的形象，對于這個字中間的長橫，你認為它可能代表什么？請分享你聯想到的內容。

總之，梳理的活動多種多樣，而梳理的目的就是通過學生自己對漢字材料的觀察、比較，歸納出漢字構字組詞的規律。教師需要根據漢字的特點，為學生提供足夠的資料，引導學生先學習形聲字的正例，再學習形聲字的變例，保證學生對形聲字聲符有全面的認識，提升學生利用聲符識別形聲字、辨別形近字、正確書寫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