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動力機制與演化邏輯

摘 要：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具有強烈的現實指向性和戲劇性表征，折射了多元社會主體在輿論傳播背后的競相博弈與復雜角力。本文基于輿論傳播的理論視角，探討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動力機制與演化邏輯，提出權益紛爭事件的演進路徑遵從秩序失范、社會動員、多元角力和價值重塑四個過程性階段，旨在為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引導與治理提供借鑒。

關鍵詞：權益紛爭事件；輿論傳播；動力機制；演化邏輯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24）05-0009-04

基金項目：安徽省科研編制計劃項目：“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演化機制與治理路徑研究”（2022AH050025）階段性成果。

近年來，權益紛爭事件作為一種獨特的話語癥候，頻繁出現在社會公眾的輿論視野中，成為了“群體性事件”“抗爭性事件”“網絡輿情事件”“公共危機事件”甚至“重大突發事件”的導火索，對意識形態安全和輿論引導工作帶來了較大挑戰。權益紛爭事件是指“特定社會主體因權益問題出現矛盾紛爭而引發的輿論事件”。例如，青島天價大蝦事件、奔馳女車主哭訴維權事件、榆林產婦跳樓事件、雪鄉宰客事件、阿里巴巴女員工被侵害事件、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等。權益紛爭事件往往具有強烈的現實指向性和價值示范性，對其在媒介傳播中的不同發展階段的輿論圖景和演化路徑進行系統性梳理與闡釋，有助于我們維護意識形態安全，增強輿論引導能力與健全網絡空間治理。

一、輿論圖景：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戲劇性表征

權益紛爭事件起初只是關涉特定社會主體之間的矛盾糾紛，并未與公眾發生普遍聯系和影響關系，但隨著媒體報道與多元社會力量的介入，輿論開始在社交網絡中發酵，最后往往演變成標示全體社會成員倫理規范和價值尺度的公共事件。詹姆斯·凱瑞認為，傳播不僅是信息的傳遞，更是一種儀式化的象征行為，它能夠以一種共同體的身份將人們召集到戲劇性的“神圣典禮”當中，建構并維系我們所賴以生存的充滿秩序與意義的文化世界[1]。可以說，當媒體機構將一個權益紛爭事件推向輿論高地的時候，也會將該事件帶向社會中心，使其成為全體社會成員共享的“社會戲劇”。在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傳播當中，人們被“邀約”到由媒介平臺所構置的“社會劇場”中，并被賦予某種共同體的角色，進而參與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傳播實踐。

權益紛爭事件一旦進入到媒介傳播的輿論劇場中，它本身的結構性要素特征就會發生戲劇性轉換。權益紛爭事件的涉事主體通常包括侵權者和維權者，維權者因為在話語權力、生理心理條件等方面存在劣勢，往往在輿論傳播中扮演著權益受到侵害的“弱者”角色，這也使得他們的權益抗爭行為具有“天然的正義性”；侵權者因為不法的行徑和強勢的態度，被卷入基于主觀想象的對抗邏輯當中，往往在輿論漩渦中成為社會公眾“批判的靶子”與“聲討的對象”[2]，以此導出諸種試圖“揭露黑幕”的批判性結果。也正是基于此，輿論傳播倒置了權益紛爭事件涉事主體的“強弱關系”，讓原本在結構上處于強勢地位的侵權者受到了社會公眾的聲討與抵制，也讓原本在結構上處于弱勢地位的維權者得到了社會公眾的聲援和支持。

二、動力機制：多元社會主體在輿論傳播背后的復雜角力

輿論傳播將權益紛爭事件從特定的現實空間帶到社會中心，也讓多元的社會主體和不同的社會力量介入到事件當中，為事件的解決提供了角力場域和對話空間。在輿論傳播中，權益紛爭事件的演化和推進不僅是涉事主體之間溝通協商的結果，更折射了多元社會主體在輿論傳播背后的復雜角力。權益紛爭事件之所以能夠在輿論傳播中不斷被推進，離不開多元社會力量的情感動員、意義競爭和資本博弈，這也是權益紛爭事件傳播演化的動力機制。

（一）情感動員機制

權益紛爭事件具有強烈的情感聯結性，使得事件一經網絡發酵就會觸動社會公眾的敏感神經。在情緒渲染的媒介氛圍中，人們樸素的正義感與道德直覺被喚醒，并引發情感上的共鳴，進而在輿論敘事的引導下積極參與動員。后真相時代，“事實”和“真相”變得撲朔迷離，“立場”和“情緒”普遍存在，情感日漸作為一種重要的驅動力量出現在輿論傳播當中。置身于碎片化的輿論生態下，人們往往基于情感的邏輯看待權益紛爭事件的真相，并在情感的驅動下介入到權益紛爭事件之中。權益紛爭事件通常關涉侵權者的不當行徑和維權者的悲情遭遇，較易觸發社會公眾的憤怒情緒和憐憫情愫，讓社會公眾在輿論傳播的正義敘事中加入“聲討”和“聲援”的隊伍。例如，在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當中，施暴者尋釁滋事和暴力毆打他人的惡劣行徑引發了社會公眾的憤慨，紛紛要求對施暴者進行嚴懲，并積極聲援受到暴力侵害的四位女性受害者，有力地推動了事件的處理和解決。可見，情感動員對權益紛爭事件的發展具有重要的推動意義，是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當中的演化驅動力量。

（二）意義競爭機制

權益紛爭事件本身具有較強的爭議性，因此，事件的話語敘事往往眾說紛紜，尤其是在不同涉事主體之間的價值范式出現沖突的時候，矛盾雙方都從各自的立場和理念出發，解釋并強調自身權益的正當性，以此來獲得社會公眾的認可與支持。斯圖爾特·霍爾認為，事物的意義是在特定情境中通過符號表征和意指實踐建構的，并且它在競爭勢態下始終處于協商和改變的狀態[3]。置身于輿論場域中，不同的社會主體基于自身的立場、利益關系與圈層，往往會借助不同的話語策略對事件的定義權與解釋權展開爭奪，以此來推動事態的發展更加符合自身的認知模式與價值取向[4]。例如，在榆林產婦跳樓事件當中，醫院和家屬就產婦跳樓的原因各執一詞，都認為對方應該在產婦跳樓事件中負有主要責任。在此過程中，醫院和家屬分別通過不同的話語策略，圍繞剖腹產的意義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與對抗，強調自身行動的理據性和價值性，以此來贏得社會輿論的聲援和支持。

（三）資本博弈機制

權益紛爭事件經由媒介傳播走向社會中心，為多元社會主體的介入和參與開辟了一個積極的輿論場域。在輿論場域中，權益紛爭事件不僅關涉話語意義的競爭，還受資本要素的影響。皮埃爾·布爾迪厄將資本要素劃分為經濟資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它們在場域當中可以相互轉化、相互競爭和相互生成，從底層邏輯上形塑著場域運行的基本形態[5]。置身于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場域中，不同的社會主體會基于自身的資本優勢與其他的社會主體展開競爭，進而通過資本要素的轉化邏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例如，企業在卷入權益紛爭事件之后，會通過公關活動將現實空間中的經濟資本轉化為輿論場域中的文化資本，并通過文化資本的博弈為企業贏得社會輿論的支持，獲取更多的經濟收益。值得注意的是，在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場域當中，文化資本（精神、意義、價值、倫理等）相較于經濟資本（金錢、財富、產業等）和社會資本（關系、職級、頭銜等）更加契合場域競爭的邏輯，這也使得不同社會主體之間博弈的權力關系往往發生戲劇性地倒置和逆轉。

三、演化邏輯：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階段性特征

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演進是多元社會主體復雜角力的結果，遵從特定的發展邏輯和過程規律，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從輿論發酵到事件平息，需要特定的時間性過程來保障不同社會要素之間的交互和轉化，以此推動事件獲得有效處理和理性解決。概言之，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通常要經歷秩序失范、社會動員、多元角力和價值重塑四個階段，它們在社會文化層面揭示了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實踐機制。

（一）秩序失范階段

從表面上看，權益紛爭事件是偶然發生和突然出現的，涉事主體也是現實生活當中作為個體的人。事實上，權益紛爭事件的出現是“偶然當中有必然”，看似是社會個體之間的矛盾糾紛，折射的卻是社會系統的秩序問題。在查爾斯·霍頓·庫利看來，社會系統是一個由形式和過程構成的有機體，每個形式和過程都是基于特定的秩序邏輯與其他形式和過程產生互動聯結[6]。當特定社會個體的形式和過程出現問題的時候，整個社會系統的運行秩序也會面臨挑戰。例如，青島天價大蝦事件、雪鄉宰客事件、奔馳女車主哭訴維權事件等，看起來都是消費者（食客、旅客、車主）與商家（飯店、酒店、汽車4S店）之間的糾紛，實際上問題的根源在于市場運行的秩序失范。

（二）社會動員階段

輿論傳播將隱匿在社會系統當中的權益紛爭事件推向“前臺”，并基于自身的媒介空間構置了一個讓社會成員廣泛參與的輿論場域。對于權益紛爭事件而言，輿論傳播通過象征性的集體敘事和話語策略，能夠激活社會公眾的共同體意識，讓社會公眾在輿論動員下參與到權益紛爭事件的協商和處理中。權益紛爭事件通常具有較強的價值爭議性和情感聯結性，比較容易觸發社會公眾的敏感神經和共情心理，能夠讓社會公眾在無意識當中以某種身份角色介入到事件的輿論傳播當中。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動員主要包括兩種模式，一種是針對維權者的援助式動員，另一種是針對侵權者的抵抗式動員。援助式動員是社會公眾通過聲援、捐贈、幫扶等方式，為權益紛爭事件中的維權者提供輿論支持和社會幫助，從而推動問題解決并維護弱勢方的合法權益。抵抗式動員是社會公眾通過聲討、抵制等方式對權益紛爭事件中的侵權者制造輿論壓力和緊張環境，督促其正視自身的不當行徑和妥善解決矛盾糾紛。

（三）多元角力階段

輿論傳播通過社會動員，讓多元的社會主體介入到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場域當中，并為不同社會力量之間的博弈開辟了一個閾限空間。在維克多·特納看來，閾限是處于社會結構之間的中介狀態和過渡階段，具有否定性和超越性，能夠為人們重新思考、審視和厘定某些社會問題提供一定的角力空間[7]。因此，權益紛爭事件經由輿論傳播進入“閾限”期之后，便具有了更為強烈的開放性和可塑性特征，這也為多元社會主體在輿論傳播中的復雜角力提供了一個契機。在此過程中，不同的社會群體可以超越固有的結構性因素限制，基于自身的立場和利益展開充分的討論，讓不同的理念和觀點在輿論場域中得以交鋒。隨著多元社會主體在輿論傳播中的觀點角逐，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意義和社會性質也變得越發明朗起來，為矛盾糾紛的協商解決和共識達成奠定了必要的條件基礎。

（四）價值重塑階段

權益紛爭事件在經受了充分的輿論動員和復雜角力之后，就會在核心范式邏輯的主導下進入價值重塑階段。從媒介表征上看，權益紛爭事件涌現出了諸多矛盾性和沖突性因素，將潛藏在社會系統中的秩序失范問題暴露了出來。從社會發展與進步的角度來看，權益紛爭事件又為社會系統的運行提供了一個修復的契機，促使人們能夠在矛盾集中凸顯的輿論場域中正視并回應社會系統存在的弊病與問題。值得注意的是，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范式邏輯是以價值意義和道德倫理為主導的。馬克斯·韋伯曾用理性二分法來解釋人類社會的行動邏輯，其中，工具理性是建立在可計算和功利化的合理性原則基礎上做出的行動，而價值理性是遵從某些絕對理念和追求某些終極意義所采取的行動[8]。對于輿論傳播中的權益紛爭事件而言，價值理性是多元社會主體進行話語競爭和資本博弈的主導邏輯，并且原來在結構上處于弱勢地位的維權者更能代表人類社會的普遍價值[9]。因此，社會公眾不僅在這場正義敘事中得以參與，更有機會對社會體系內的價值規范進行重塑與更新。

四、提升路徑：多方力量介入的協商溝通與協同治理

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引導要積極貫徹多元社會主體協同治理理念，充分發揮不同社會力量的參與作用，進而更好地推動權益紛爭事件的高效處理與理性解決。一方面，要積極搭建多元社會主體對話協商的輿論場域，讓不同群體能夠針對權益紛爭事件中的爭議性問題展開意見交鋒與公開討論，讓權益紛爭事件的“真理”在人們的交往互動中“越辯越明”。尤爾根·哈貝馬斯提出交往理性的命題重建現代理性的范式邏輯，認為交往理性發揮作用的哲學基礎是主體間性，不同的社會主體能夠在規范化的交往語境下自由溝通與對話協商，進而在相互諒解的基礎上達成意見共識與展開協調行動[10]。輿論傳播中的權益紛爭事件雖然面臨著諸多矛盾和糾紛，但是這些矛盾和糾紛并不是不可調和的。只要人們愿意展開對話和溝通，言明自身的行動邏輯并體諒他人的現實遭遇，往后處理類似事件時，或許能更為有效地取得一種理想且令人滿意的結果。另一方面，要充分發揮政府部門、媒體機構、專家學者、協會組織、社會公眾等主體的參與作用，凝聚不同社會主體在輿論傳播中的協同效力，進而更好地推動權益紛爭事件的解決。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的社會主體在輿論引導治理中的角色和功能是不同的。我們要基于不同主體的角色價值和功能定位，有效調動他們在輿論傳播中的能動力量，使其在權益紛爭事件的協同治理中發揮更大的聯結作用。

五、結 語

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動力機制與演化邏輯遵從特定的現實規律。情感動員、意義競爭和資本博弈是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演進的動力機制，它們的聯結互動折射了多元社會主體在輿論傳播背后的復雜角力。權益紛爭事件的演進路徑遵從秩序失范、社會動員、多元角力和價值重塑四個過程性階段，這也是權益紛爭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實踐機制和行動邏輯。權益紛爭事件的輿論引導要積極貫徹多元社會主體協同治理理念，充分發揮不同社會力量的參與作用，進而推動權益紛爭事件更好地得到處理與解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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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呂清遠.“弱者”的力量：維權事件在輿論傳播中的演化機制與范式邏輯研究———基于社會戲劇理論的過程視角[J].內蒙古社會科學，2021（1）：204-212.

[10] 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M].曹衛東，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375.

[責任編輯：李慕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