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歐洲、日本、澳大利亞等國家“遺址公園”管理模式各具特色,但同時也存在共性。各國中央政府均通過高層次的立法對遺址公園提供有力的法律保護,并通過中央財政撥款進行基礎建設,政府在公園管理中擁有最大的主導權。我國須從行政體制和遺址所在地實情出發,建設有中國特色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管理模式。在文物保護法等法律法規中明確考古遺址公園的地位,重點解決用地保障、保護補償等難點問題,提升依法保護水平;要因地制宜,一園一策,按遺址所在區位分類進行建設;要持續加大和深化考古研究和闡釋工作,結合“中華文明探源工程” “考古中國”等重大課題,力爭推出更多成果;要以考古遺址公園為抓手,通過考古實地的實踐、持續不斷地開展公共考古活動,增加公眾對考古的認識,以考古過程帶動考古遺址公園的活態化,更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需要。
關鍵詞: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大遺址;國家公園;遺址公園;管理模式
我們祖先創造了輝煌燦爛的中華文明,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留下了眾多寶貴的財富。大遺址是我國百萬年人類史,一萬年文化史,五千年文明史的重要實證,是增強文化自信,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實現文化強國的重要支撐。“十四五”以來,以大遺址為依托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規劃與建設受到高度重視。2021年10月,國家文物局印發《大遺址保護利用“十四五”專項規劃》,重點部署了“推動國家考古遺址公園高質量發展”的具體任務[1]。2022年3月,國家文物局發布《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管理辦法》,在遺址公園的申報、評定、建設、管理和監測等方面提出明確的程序規定,以及撤銷與退出機制、價值和傳播利用導向等方面的具體內容[2]。目前,我國已建成國家考古遺址公園55家,立項80家,未來有望繼續增加。對于已建的和未來即將申報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在存在撤銷與退出機制的情況下,面臨著如何可持續發展問題。
國外的國家公園體系起步較早,對考古遺址等文化遺產有著豐富的管理和運營經驗,總結其成熟的模式,有助于推動我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長效運行。
一、中央政府主導直接管理的美國模式
1832年,美國提出國家公園概念;1889年,建立首個遺址類國家公園——大灣國家公園(BigBend National Park);1916年,成立內政部國家公園管理局。經過一百余年的探索實踐,已基本形成較為完善的國家公園管理體系。其展示理念借用了18世紀歐洲“原野欣賞和荒野景觀崇拜”思想,以美國西部的廣袤荒野為主體,用以樹立國家自信、塑造民族認同感[3]。在美國國家公園體系中,除國家公園外,還包括國家紀念碑、國家歷史公園(National Historical Parks)等,均采用統一的管理模式,以政府為主導進行公園建設。
美國國家公園有成文法的法律保障,由國會頒布或以總統令的形式發布,立法層次僅次于憲法。1916年,設立《關于建立國家公園管理局及相關目的的法案》即《國家公園基本法》,從立法層面保證了國家公園的地位。1966年,頒布《國家歷史保護法》(The National HistoricPreservation Act),對國家歷史公園內的歷史文物進行登記。在美國聯邦制體系下,每個國家公園都有獨立的授權立法文件,根據各個公園自身的特點做出相應的法律約束。作為非營利性單位,多部聯邦法律、行政命令、規則和標準保證了國家公園在中央政府公共支出中的財政地位,保證了其運營資金不受其他部門財政支出的影響[4]。
美國國家公園的規劃設計由國家公園管理局負責。設在丹佛的服務中心匯聚了規劃設計和遺產保護專業人員,對國家公園建設進行指導,以保證規劃設計風格的整體性和協同性。采用遺產廊道的方式,將不同的遺址區域連接起來,形成遺址公園體系[5]。
美國聯邦政府擁有國家公園的所有權和管理權,實行管理權與經營權分開的政策。國家公園的土地大部分歸屬于聯邦政府,對不屬于政府的土地,則由國家公園管理局支付土地使用費用。美國國會擁有對國家公園內部資源的處置權和使用權。國家公園由各個國家公園管理機構直接管理,同時受地方管理機構、內政部垂直管理。國家公園管理局,代表國會對國家公園的資源進行管理和決策。各州歷史遺產保護辦公室負責制定并落實轄區內國家公園具體的保護措施。國家公園所在州政府無行政執行權,任何機構或個人參與國家公園管理必須獲得國家公園管理局的許可[6]。國家公園的管理人員由國家公園管理局統一調配。所有管理人員均需經過培訓中心的課程訓練并通過考核,獲得資格證書后方可上崗。美國國家公園的經營采用市場化方式。1965年美國國會通過《特許經營法》,通過向社會公開招標征集公園內餐飲、住宿等旅游服務的經營者。國家公園管理局不參與公園內的經營業務,公園的運營經費主要來自國會撥款,門票收入和特許經營收入僅作為日常運營的補償。
綜上來看,美國以樹立民族認同為目標,由中央政府主導進行國家遺址公園的管理和統一規劃,通過設立成文法保障國家公園的正常運營,通過招投標方式開放國家公園內各項服務的經營權。這一模式的優點在于執行力強、工作效率高。但由于國家公園資源類型多樣,在國家公園管理局統一且固定的管理結構下,針對各公園中出現的特定新問題往往不能快速應對。此外,由于國家公園數量眾多、體系龐大,管理部門在資金配置、人員調配方面壓力較大。
二、多方參與式協同共管的歐洲模式
歐洲以英國、法國、意大利的歷史遺跡較多,文化遺產保護思想的源頭可追溯至14世紀的文藝復興時期,19世紀后逐漸形成科學的理論體系。由于這些國家的發展歷史較長,城市之中的居民區周邊常伴隨著各類歷史建筑遺址。因此,民眾在遺產保護中的高度參與成為這些國家進行遺址公園建設的突出特點。此外,由于英國、法國和意大利多實行土地私有制,遺址有可能出現在私人領地上,因此在管理模式上也與美國有所區別。
(一)英國
英國保護遺址的驅動力主要源自18世紀對保護歷史建筑的呼吁。英國于1882年頒布《古跡保護法》,對民間因建筑需求而對遺址造成破壞的行為進行約束,同時啟用注冊名錄制度,標志著英國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制度的建立[7]。1913年頒布《古跡綜合及修訂法》,將遺址保護納入城市規劃,并進一步明確了英國政府對遺址保護的責任,是英國遺產保護的核心立法。
英國反對歷史建筑遺址復建,只對遺址的現存部分進行保護和展示,一般不進行原貌復原,以達到讓人們尊重歷史遺跡的教育目的。此外,由于英國的歷史建筑遺址主要處于花園、園林和工業遺產范圍內[8],因此更適合與遺址周圍的景觀相結合,建設集遺址保護與景觀游覽相結合的遺址公園。
英國政府在遺址的保護中起主導作用,但有眾多非政府部門的公共機構參與其中,比較典型的是國家公園的管理模式。英國國家公園采取協同共治共管的方式,政府、當地居民、非政府組織三方共同參與。每個國家公園單獨設立國家公園管理機構,作為三方參與決策的平臺。管理機構中三方人員的比例基本相等,管理規劃必須經過公眾咨詢階段。政府的管理權體現在立法、規劃與提供資金方面;當地居民的管理權體現在保存自然遺產與原生文化和提供經濟活力上;非政府組織的管理權體現在維護公眾利益、行使監督權、向政府爭取資源和權限方面,在管理規劃進行公眾咨詢時考慮利益分配,避免一方獨立決策[9]。
(二)法國
法國同英國一樣,也是以歷史建筑遺址為主,主要分布在擁有悠久歷史的各大城鎮中。法國最早的保護理念是對建筑或建筑遺址進行保護,隨著人們對遺產與其原生環境的關系的逐步認識,進而產生了遺址公園的概念[10]。
法國于1943年頒布《歷史建筑周邊環境法》,指出應對建筑遺址與周圍環境一同保護。1962年頒布《馬爾羅法》即《保護區法》對這一理念加以明確。1983年頒布《地方分權法》,提出建立“建筑與城市保護區”,擴大了遺址保護的范圍。1993年頒布《景觀保護和價值體現法》(簡稱《風景法》),將遺址周邊的景觀也納入保護范圍。上述法律法規的頒布為法國遺址公園的發展奠定了基礎[11]。
法國遺址公園的建設核心主要在于對歷史建筑的保護。19世紀中葉,受“風格修復”流派的影響,法國對建筑遺址的保護理念是盡可能恢復建筑最初的狀態,使遺址重新展現其失去的部分。現階段,法國更注重對遺址的再利用并改善周邊居民生活環境,將其歷史價值與當代價值相結合,并奠定了以遺址公園為核心的旅游業基礎[12]。
法國最早于1790年設立遺產保護機構。當前文化部下設建筑與遺產司對遺址和建筑保護區進行直接管理。各省分設建筑與遺產服務中心,受建筑與遺產司管理,以完成日常工作。此外,非政府組織和普通民眾同樣可以對遺址進行管理和保護。目前,法國有100余個國家文化遺產保護區和600余個國家級建筑及景觀“保護區域”得到非政府組織和民眾的保護。
(三)意大利
意大利作為歐洲大陸上文化遺產最為豐富的國家,遺址保護行動最早可以追溯到15世紀文藝復興時期。文藝復興之父彼特拉克在14世紀看到殘破不堪的羅馬時期遺址時表達出了失落之情,這種情懷激起了人們對羅馬帝國昔日榮光的懷念。在這一思潮的影響下,人們開始抵制破壞遺址的行為,并逐漸演變成遺跡的保護行動。
意大利中央政府于1902年頒布《古跡法案》,確認了對歷史建筑、考古遺址等文化遺產的全面保護職責由國家承擔[13]。1932年頒布的《古跡修復規范》為古建筑遺址的常規性修復和保護建立了標準。1939年頒布《藝術及歷史物件保護法》和《自然景觀保護法》,囊括了對包括歷史建筑在內的文化遺產和包括花園、林園在內的自然環境的保護[14],并于1960年代后在上述兩部法律的基礎上形成《聯合法》。其中的部分條文后續又進行了調整,最終整合為《文化與景觀遺產規范》。這一規范也是意大利現行文化遺產保護法規中的核心。
意大利的遺址公園呈現出多元化的發展特點。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部分遺跡已按照“露天博物館”理念發展,接近遺址公園的概念。20世紀中葉以后,意大利涌現出三種遺址公園建設理念,分別為批判式修復、純粹式保護和保全式恢復。批判式修復提倡基于科學技術支撐的復原,對遺址進行最小化的干預;純粹式保護關注遺址所有的歷史層面,提倡全面保護;保全式恢復類似于法國的“風格流派”,注重建筑外觀,關注遺址的美學特征和原初的建筑構成,支持重建建筑遺址。這三種理念依托不同地區遺址公園的特點,在實踐中都有所應用[15]。
意大利土地歸屬權在歷史上幾經變動,現今各類遺址的所在地分別屬于地方政府、各種機構或個人,中央政府對遺址所在的土地不具有所有權。因此,在管理權設置上,意大利政府需要在中央和地方之間建立平衡。中央政府通過立法,要求遺址所在地的擁有者、使用者和管理者承擔相應保護義務并接受相關限制,對不同領地內的遺址進行合法干預。此外,中央政府于1998年設立文化遺產部,在各地方設置文化遺產局,協助進行文化遺產的咨詢、登記等。針對意大利遺址土地所有權的特點,中央政府還設立監督局及憲兵隊負責文化遺產保護的監督工作,并設立有獨立的文物巡視員與中央及地方政府直接溝通。民間組織也是意大利遺址保護的重要管理者和參與者,在政策制定的過程中起到推動作用[16]。此外,民間組織還是溝通政府部門和接收民眾意見的中間人,起到協調雙方的作用。
綜上來看,歐洲國家普遍采取政府、非政府組織、社區居民協同共管的方式進行遺址的保護。其中,政府負責立法、規劃和提供資金,社區居民參與日常的保護與活化,非政府組織作為居民和政府直接溝通的媒介平衡二者的關系,并對遺址公園的保護運營進行監督。這種模式靈活性強,可以根據遺址的實際情況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然而在執行層面,由于管理決策涉及的主體較多,協商的時間成本往往較高,決策制定進度緩慢,當各方出現矛盾時難以推進。
三、政府建設+社會運營的日本模式
日本開始建設遺址公園(史跡公園)的時間較晚,但具有明確的可持續發展模式。日本最初僅對遺址本身進行保護,但在進行遺址公園建設時則十分重視遺址與環境之間的充分結合。遺址公園大多屬于國有,依靠國家財政支持。通過將遺址公園視作可持續經營的單位,則能有效緩解財政壓力并激發遺址公園運行活力。
日本于1897年頒布《古社寺保存法》,將古寺廟、神社等納入保護范圍。1919年頒布《史跡、名勝、天然紀念物保存法》,將遺址加以保護。1966年頒布《古都保存法》,遺址公園的建設成為日本遺址保護的常態。
日本的遺址公園建立在前期考古工作的基礎上,需通過各級項目論證后方可建設實施。其中成功的案例包括吉野里遺址公園等。吉野里公園采取了多種遺址展示方式,如:對建筑進行復原,對壕溝、甕棺葬等則保持原貌。吉野里公園內還劃分了不同展區,為不同年齡段的孩子提供對應的實踐課程,在充分挖掘遺址價值的同時將其旅游資源也充分地開發了出來[17]。
由于遺址公園的建設目的是同時滿足遺址保護、居民游憩和可持續運營的需求,所以日本遺址公園采用商業化運作模式。政府主導公園的規劃和經營開發標準,嚴格監管商業運營以確保不對遺址本身造成損害[18]。實際經營權則由社會力量參與。政府提供餐飲、住宿、交通、觀景、游客中心等基礎設施的建設,并發放特許經營執照,經營標準按日本的相關標準嚴格執行。
綜上來看,日本遺址公園的管理較為靈活。政府確定是否值得建設遺址公園,提供經營標準并進行監督,實際的經營工作交給市場,有效地保證了遺址公園的活力和宣教目的。但該模式下需要政府協調好遺址保護與商業開發之間的平衡,對于標準制定和監督有很高的要求。
四、地方主導的屬地自治制度的澳大利亞模式
澳大利亞作為英聯邦曾經的成員國家,其現今各州政府的前身為不同的殖民區,擁有獨立的立法和執法權,以及土地所有權。1901年后才成立的聯邦政府對各州并無管轄權。因此,自治制度是澳大利亞行政體系中的主要特征。1975年澳大利亞聯邦政府頒布《國家公園與野生生物保護法》,對國家公園的范圍和保護內容進行限定。1976年《北領地土著土地權法》則進一步確認了土著居民對遺址所在地的所有權。澳大利亞的歷史遺跡相對較少,目前尚沒有專門的歷史或遺址公園,最具代表性的案例是澳大利亞的卡卡杜國家公園,考古遺址與自然景觀一起同歸國家公園體系。卡卡杜國家公園中有1000余處考古和土著文化遺跡、7000處藝術遺跡和大量土著祭祀遺址。公園內至今仍有澳洲原住民生活,因此在其管理中體現出了較強的自治特點。
由于卡卡杜國家公園中的土著居民就是各種遺址或遺存的創造者,因此他們對遺址的保護具有天然的意愿、義務和責任,公園的運營和建設方式均由土著居民掌控。而土著居民世代以來的生活方式也是對歷史記憶的最佳傳承和歷史遺跡最佳的活化方式。
公園內的土著居民擁有公園2/3的土地,另外1/3歸屬于澳大利亞國家公園與野生動物管理局。管理局進行國家公園土地的統一規劃利用,對屬于當地土著的土地采用租借的模式,每年支付15萬澳元的租金,租期99年,在土地上創收的25%歸土地所有者和當地政務會所屬機構。管理權方面,公園管理委員會由14人組成,其中10人為土著居民,國家公園與野生物管理局局長和該局北部總監各占一席,另有北領地旅游委員會和自然保護專家各一名[19]。其中,后兩人需要經過土著土地所有者的同意方可任命。管理局也會優先雇傭土著居民,為參與管理的土著居民提供必要的培訓。可見,土著居民在該公園的管理中起著十分關鍵的作用。
綜上來看,澳大利亞的自治模式給予了當地土著居民非常大的自由,從公園的所有權、管理權到運營建設都以地方土著居民為主導,最大程度上降低了人為的干預并保持了遺址的活力。但該模式更適用于具體個案,難以推廣,且對自治的居民主體有較高要求。由于澳大利亞聯邦政府權力有限,難以從國家層面進行全面推動,也無法對不同的遺址公園采用統一的評價標準,不利于國家公園管理體系的建設。
五、地方政府主導投資建設,中央政府監督指導,社會共同參與運營管理的中國模式
中國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概念明確于20世紀90年代,并隨著社會發展不斷拓展。改革開放以后,城市的高速發展使位于城市區域的考古遺址的本體和環境保護壓力加大,為尋找一條既保護遺址又協調城市發展之路,國家文物局提出在城市區域內建設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構想。黨的十八大以后,隨著人民對公共文化的多樣性需求,在城市郊區的大型考古遺址建設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需求不斷加大。黨的十九大以后,在“全面小康”目標下,提出建設位于鄉村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以滿足城鄉人民不斷增長的差異性文化需求。黨的二十大明確提出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時代要求,因此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高質量發展要與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期待,要與“全面鄉村振興”緊密結合,從文化自信、文化強國建設的使命感出發,助力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綜合各國的管理模式,可以看出遺址公園的管理方面存在一些共性。一是對于是否設立遺址公園或是否進行遺址保護由政府主導,中央政府均通過高層次的立法提供有力的法律支撐,并通過中央財政撥款進行基礎建設;二是在管理模式中最大的主導權均在政府。各國的不同模式各有利弊。以美國為代表的中央直管模式效率高,執行力強,但對于特質不同的遺址不易協調;以英、法、意為代表的社區協同共管模式有助于因地制宜,協調遺址保護與人居關系,但由于管理的參與方較多,協商成本高;以日本為代表的可持續發展模式有利于促進遺址公園的長效發展,但要求對遺址本身的特點有充足把握,并嚴格落實運營監管責任;以澳大利亞為代表的屬地自治模式最大限度地保留人居特色,有助于全面活化遺址價值,但同時存在管理力度低,難以建立遺址公園體系的問題。通過對國外國家遺址公園立法、管理、運營等方面的研究,學他人之長,補己之短,對中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可持續發展提供啟示。我國應結合自身行政體系特點和遺址與遺址所在地的實地特點,構建中國特色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體系。
(一)從立法層面確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地位
《文物保護法》和《文物保護法實施條例》明確了不可移動文物,特別是地下遺址的保護。在已公布的各級文物保護單位中明確將大遺址列為專項保護。國家從“十一五”以來特別設立了大遺址保護專項,支持大遺址的考古、基礎設施建設、環境整治等,支持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建設。國家文物局制定發布了《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規劃編制要求》《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申報指南》《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管理運營指南》等行業性規范。可借鑒國外立法的相關經驗,在《文物保護法》中明確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地位,通過行政法規、部門規章等不同層級的法律法規予以落實,重點解決用地保障、保護補償等難點問題,提升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依法保護水平。從考古活動管理的角度形成一套成熟的、長期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考古資產管理利用制度。
(二)考古計劃、考古研究和闡釋工作持續開展
美國、日本等國家的國家公園內的考古工作長期開展,具有發掘面積小、科技介入高、研究時間長的特點。我國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在遺產價值方面具有如下特點:一是價值重大、時代連續性強。有時代跨度早到距今100余萬年的湖北鄖陽人遺址、距今50萬余年的北京周口店遺址、距今10萬余年的內蒙古薩拉烏蘇河套人遺址、距今6000余年的遼寧牛河梁紅山遺址,實證中華文明5000年文明史的浙江良渚遺址;有代表早期國家形成的二里頭遺址等,代表國家實現大一統時代的秦始皇陵遺址,代表多民族國家形成實證的吐蕃王陵遺址、遼上京遺址、元中都遺址、渤海上京和中京遺址等。二是探索未知,空間巨大。新中國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華文明探源工程” “考古中國”等重大課題的實施,一批文明價值重大,規模宏大的考古發現不斷展示在世人面前。如立項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湖北學堂梁子遺址發現了100余萬年前的人類頭骨及其生活場景;浙江上山遺址等長江流域下游區域考古發現,揭示了人類不斷探索稻作農業的起源和利用自然開展農業生產的生活場景,由5000年上推近10000年;浙江良渚遺址發現的宮殿區,內外城及人類利用和克服自然的水利工程,真實展現了早期區域性國家形態;河南鄭州雙槐樹遺址等超大型社區活動性質的房址的發現,實證仰韶時代黃河流域農業文明的發達;山西陶寺遺址、陜西石峁遺址等,體現了先人探索自然、利用自然的偉大人文奇跡;四川三星堆青銅器坑的發現與考古成果,呈現4000年前古人的宗教信仰,金、銅等手工業的發達程度。
這些考古重大發現,考古價值的研究、挖掘和闡釋系統過于龐大,內容極為豐富,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問題。因此,我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建設、管理和運營隨考古工作的開展呈現動態型發展趨勢。
(三)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因地制宜,一園一策
我國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由遺址所在地的地方政府申報,負責考古遺址公園建設規劃、土地征用、占壓文物的建筑拆遷、遺址博物館建設、公共道路建設、管理機構設立等。國家和省級文物行政部門給予規范性文件制定、程序管理、掛牌審批、行業指導和運營監管,保障公園內的所有活動符合文物保護要求等。地方政府成立的公園管理機構,負責公園的建設、管理和運營。
中央國家資金支持公園基礎設施建設,中央和省、市級文物財政支持文物本體的考古、科研和保護,本體的環境保護與展示闡釋。公園所在地方政府投資建設,并吸收社會資金參與公園內部的商業運營、活化利用等經營活動。
我國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按照遺址所在區位可分為四種類型,它們在建設、保護管理、運營方面各有特點,實行一園一策的模式。
一是城市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以當地政府為主導,即主導各方力量協調騰退空間,進行考古發掘研究,社會為投資建設主體。考古遺址公園是城市公共文化場所兼顧開展一些商業經營活動,因此運營交給投資主體或當地政府以公開招標的方式引進運營主體,考古遺址公園的管理部門做好建設、運營的監管。此類考古遺址公園主要承擔服務市民游憩兼文旅活動的功能。
二是城郊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第二批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多屬此類,主要是為解決城郊型遺址面臨城市向城郊擴張而采取的一種大型遺址保護利用方式。以當地政府主導和政府兼顧部分投資,如規劃立項、核心區土地征用,居民拆遷等。考古發掘與研究由國家一級財政投入推動,省級協調,遺址所在地政府通過成立投資公司建設、管理和運營。這類公園主要是解決相鄰周邊城鄉居民游憩、研學等功能。
三是鄉村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多為第三、四批國家考古遺址公園,隨著交通條件的改善等,使遠離鄉村的人們能夠以更多的方式到達遺址公園。此類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要和國家鄉村戰略緊密結合起來。要以考古遺址公園規劃統領所在區域的可利用資源。考古資源是基礎核心,第一產業是本底,第二產業是支撐,第三產業是驅動。考古資源主要包括考古展示與闡釋、考古博物館、公園研學等,形成一個文化旅游區;第一產業主要包括鄉村傳統種植、經濟作物、景觀作物,應在尊重傳統的基礎上,盡量通過考古研究挖掘一定的歷史作物作為景觀與經濟作物,以第一產業形成一個農業景觀區;第三產業主要包括所在地非遺服務業、旅游服務業、公共文化服務業等,在這區域組成一個文化傳承區。最終形成一個高質量發展的模式,即綜合空間場所+綜合產業場所+綜合文旅場所。
四是荒野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主要是位于林區、草原、荒漠地區的重要考古遺址。這類遺址由政府主導(主要是所在地)建設、保護、管理和利用,社會力量適當參與到公園內的餐飲、住宿等。此類遺址公園主要是具有見證中華民族形成過程中的民族融合,憑吊、懷古等功能。
我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建設,在保護、展示利用考古遺址的同時,以“延伸歷史軸線,增強歷史信度,豐富歷史內涵,活化歷史場景”為目標,努力成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文化滋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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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雙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