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雙偉,虞義建,張杰,沈健,楊艷,朱夏吟,邵燕萍,郭群依
臺州醫院 血液腫瘤內科,浙江 臺州 317000
髓外受累(extramedullary disease, EMD)是多發性骨髓瘤(multiple myeloma, MM)的一種侵襲性形式,以一個克隆和/或亞克隆獨立于骨髓微環境而生長為主要特征[1]。目前公認的EMD定義僅限于由血行擴散引起的軟組織漿細胞瘤且與骨結構沒有接觸,其在新診斷和復發/難治的MM患者中的發病率分別占0.5%~4.8%和3.4~14%,前者EMD通常累及皮膚和軟組織;而后者可累及肝、淋巴結、中樞神經系統和胸膜等部位[2]。而胰腺受累(以下簡稱胰腺EMD)極為罕見,目前英文文獻僅近40例報道[3],本研究回顧分析浙江省臺州醫院近10年于血液腫瘤內科收治的4例MM合并胰腺EMD患者的臨床表現、治療及轉歸。
回顧性分析2011年10月至2021年10月入住浙江省臺州醫院住院的MM患者。常規檢測血常規、超敏C反應蛋白、生化、血清免疫球蛋白、血尿輕鏈及免疫固定電泳、β微球蛋白、腫瘤系列;骨髓檢測形態學、免疫分型、染色體、熒光原位雜交 (fluorescence in situ hybridization, FISH);影像學評估全身骨質破壞及EMD;MM診斷依據中國多發性骨髓瘤指南[4];分期按照國際分期系統(international staging system, ISS)及Durie-Salmon分期系統進行分期[4]。
治療方案選擇參考當時中國多發性骨髓瘤指南[4],主要采取蛋白酶體抑制劑為基礎的聯合化療 方案,1 例采取自體干細胞移植鞏固。療效評價參照國際骨髓瘤工作組(international myeloma working group, IMWG)的療效標準。
考慮MM累及胰腺時,通過完善生化、淀粉酶、腫瘤系列、MM相關指標以及腹部B超、腹部平掃+增強CT或全身PET/CT等手段全面評估MM,同時采用經皮超聲引導下穿刺活檢術或超聲內鏡下細針穿刺術(endo-scopic ultrasonography guided fine needle aspiration, EUS-FNA)獲取病理組織,常規石蠟包埋、切片、HE染色及二步法SP免疫組織化學檢測,在顯微鏡下觀察胰腺腫物組織中的細胞的成分及分布。
治療主要分為局部和全身,局部予經皮肝穿刺膽道引流術(percutaneous transhepatic cholangiography and drainage, PTCD)或內鏡逆行胰膽管造影(endoscopic retrograde cholangiopancreatography, ERCP)+膽道塑料支架置入術;全身予聯合化療,退黃護肝,以及抗感染、營養等對癥支持治療。通過癥狀體征、實驗室指標以及影像學評價療效。
4 例患者,男3 例,女1 例,年齡53~64 歲;3例IgG/λ,1例IgG/κ;DS分期IA期2例、IIIA期2例;ISS分期II期2例、III期2例;2例正常核型、2例存在復雜核型,1例存在1q21擴增;病例4初診時存在全身多發骨質破壞,而其余3例無;4例在初診時均不存在EMD,而胰腺EMD發生前或發生時均存在1個部位或以上的胸膜、腹膜、軟組織、肝臟、淋巴結或硬腦膜的累及(表1)。分析骨髓及EMD中CD56的表達情況(表2),其中病例2和病例3中的胸腹水流式分析和胰腺EMD免疫組織化學的CD56均提示(-)。

表1 4例MM累及胰腺EMD患者的臨床特征

表2 骨髓和EMD中CD56的表達情況
以下4個病例的時間均從確診日開始計算。
病例1:予PAD(硼替佐米+表柔比星+地塞米松)×4療程,達完全緩解(complete remission, CR),未維持治療,92.2 個月后出現貧血、腎功能不全,骨髓示原始漿細胞14%,PET/CT示:胸腹腔淋巴結腫大、胸膜、胰腺浸潤。
病例2:予PCD(硼替佐米+環磷酰胺+地塞米松)×4療程,療效達CR,未維持治療,12個月后出現胸悶,胸水證實骨髓瘤性胸腔積液,但骨髓形態緩解(bone marrow remisson, BMR)及流式微小殘留病變(minimal residual disease, MRD)陰性,再次行PCD×3療程,期間出現間質性肺炎,治療后好轉,17.4個月后出現左臉頰漿細胞瘤,予DECP(順鉑+依托泊苷+環磷酰胺+潑尼松)×4療程,腫物消退,未隨訪,31個月后眼黃乏力就診,CT示胰腺腫物。
病例3:予PAD×4療程,療效達CR,未維持治療;67.8個月后出現腰背部疼痛,CT示胸腰椎多發骨質破壞,骨髓示復發,予PCD×4療程;72個月后PET/CT提示:全身骨彌漫不均勻骨質密度異常,左肝結節、左側腎上腺占位,糖代謝增高,考慮MM浸潤,予DECP×4療程;75.3個月后出現眼黃、尿黃,腹部CT提示胰腺占位。
病例4:予RVD(來那度胺+硼替佐米+地塞米松)×4 療程,療效達非常好的部分緩解(very good partial response, VGPR),采集自體干細胞后繼續鞏固RVD×2 療程,8.8 個月后行自體干細胞移植,移植2 個月后行PD(硼替佐米+地塞米松)方案維持,15.6 個月后血清游離輕鏈λ輕鏈288.2 mg/L, κ/λ 0.035(0.26~1.65),骨髓BMR,流式MRD 0.03%,考慮進展,給予VRD方案治療2 周后出現頭痛伴腹瀉、伸舌右歪,顱腦MRI增強示“顱骨及硬腦膜多發結節”,腦脊液形態及流式細胞學未見異常。16.3個月后骨髓示原幼漿細胞占34.5%,完善PET/CT示:胰腺腫大,彌漫性糖代謝增高; 全身多發骨質破壞。腹部增強CT示:胰腺多發占位,伴胰管局限性擴張、胰腺炎,結合病史考慮胰腺漿細胞瘤。
2.3.1 臨床特征 3例乏力,2例腰酸,2例眼黃,1 例無不適;3 例表現為血淀粉酶升高(另1 例未檢測),2 例膽紅素升高,分別達150.5 μmol/L和 165.5 μmol/L;4例CEA均正常,2例CA199升高(其中病例3達2 250.3 U/mL)。
2.3.2 影像學特征 4例均累及胰頭,病例1累及胰尾、病例4累及胰體尾;經腹B超對于早期胰腺EMD不敏感(如病例1和2未探及胰腺異常回聲),超聲內鏡有更高的敏感性(如病例3);CT多提示稍低密度,增強后輕度強化,伴或不伴胰膽管擴張;早期胰腺EMD,PET/CT的標準攝取值(standard uptake value, SUV)可輕度升高,如病例1(胰頭及胰尾部局部腫大,FDG攝取異常,最大SUV約5.8,胰管輕度擴張)和病例4(胰腺腫大,FDG彌漫性攝取異常,最大SUV約4.9);而后期的胰腺EMD,SUV常明顯升高,如病例3(肝門部、胰頭區見軟組織密度團塊影,最大SUV約20.2,見圖1);病例4曾懷疑過自身免疫性胰腺炎,增強CT見占位性病變,提示增強CT和PET/CT存在互補。

圖1 多發性骨髓瘤累及胰腺的PET/CT表現
2.3.3 病理特征 病例2: (經皮超聲引導下穿刺)鏡下異型細胞顯示漿細胞樣外觀,核圓形,偏心核,豐富的深嗜堿性細胞質,彌漫片狀排列。免疫組化結果:CD38(+),CD138(+),Kappa(+),Lambda(-),CD56(-),Ki-67(40%+)。
病例3: (經EUS-FNA)鏡下見少量固縮及退變壞死的異型細胞,核偏位,胞漿紅染,大部分細胞擠壓明顯,間質疏松。免疫組化:CD38(少量細胞+),CD138(少量細胞+),CD56(-),Ki-67(高表達>90%+),Kappa(-),Lambda(++)。
以下4個病例的時間均從確診日開始計算。
病例1:PDD(硼替佐米+脂質體多柔比星+地塞米松)×1療程后貧血、腎功能不全、惡性胸水改善,繼續鞏固PDD×2療程,后因周圍神經病,改予IDD(伊莎佐米+脂質體多柔比星+地塞米松)×1療程,復查胰腺占位較前增大,予IRD(伊莎佐米+來那度胺+地塞米松)×2 療程,胰腺腫物較前縮小,但短期再次進展,予PTCD術,后因合并感染性休克,100個月后死亡。胰腺EMD后總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 OS)為7.8個月。
病例2:經皮超聲引導下穿刺活檢證實胰腺EMD,予DECP×2 療程,總膽紅素下降至27.7 μmol/L, 但同時繼發嚴重肺部感染,后于當地繼續對照支持治療,于35個月后死亡。胰腺EMD后OS僅4個月。
病例3:通過EUS-FNA證實胰腺EMD,75.9個月后行ERCP下膽管支架置入術,76.4 個月復查PET/CT示:肝門部、胰頭區見軟組織密度團塊影,邊界不清,累及鄰近門脈左右支、下腔靜脈、右腎靜脈, FDG攝取異常,最大SUV約20.2;原左肝結節及左側腎上腺占位未見顯示。考慮到患者體能狀況差,病變廣泛,膽紅素異常升高,難以耐受強化療,予IRD方案,期間出現腫瘤溶解綜合征、敗血癥,于77個月后死亡。胰腺EMD后OS僅1.7個月。
病例4:拒絕胰腺穿刺和強化療方案,予RD(來那度胺+地塞米松)方案治療,17.9 個月后復查CA 199降至13.3 U/mL,19個月后復查示胰腺體尾部占位較前縮小,但胰周出現新發病灶,拒絕住院,20.9個月后末次門診隨訪總膽紅素達299 μmol/L,后1周死亡。胰腺EMD后OS僅4.9個月。
MM累及胰腺相當罕見,已報道的35例病例中,中位年齡為60歲,男女比例約2:1,本文4例,年齡53~64歲,男3例,女1例,跟文獻報道相仿[3,5]。胰腺EMD與MM的診斷時間間隔為3 d到15 年不等,可發生于骨髓緩解期或進展期,也可以發生于自體移植后[3,6-7]。本中心4例胰腺EMD確診距離MM最短時間為16.3個月,最長為92.2個月;3例同期存在髓內復發,1例發生在自體移植后。胰腺EMD以IgG和IgA兩種亞型為主[8],與MM的亞型特點一致,本中心4例均為IgG型,跟文獻報道相仿。
EMD的發病機制尚未完全明確,有文獻報道CD56表達的下調參與了EMD的發生[9],本文病例2和病例3存在復雜染色體核型的同時,骨髓和胰腺EMD中CD56的表達明顯下調可能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
74%胰腺EMD累及胰頭部(其中30%同時累及尾部),14%僅累及胰體部,12%表現為胰腺彌漫性腫 大[3],本中心4例均累及胰頭,病例1累及胰尾,而病例4的PET/CT示胰腺彌漫性腫大,SUV輕度升高,起初誤診為自身免疫性胰腺炎,完善增強CT示頭體尾占位,與上述報道相仿,也提示增強CT與PET/CT有互補作用。此外,近半數胰腺EMD同時存在臨 近臟器的受累,最常見的部位是胃、十二指腸和肝臟[3],本文病例3同時累及肝臟、膽囊、腹腔淋巴 結。
胰腺EMD的臨床癥狀與腫塊的位置和大小密切有關。由于胰頭最易累及,梗阻性黃疸和腹痛較為常見[3]。本文2例表現存在梗阻性黃疸表現,但4例均無明顯腹痛,3例存在乏力,2例存在腰酸,1例無上述不適提示其發生比較隱匿。雖4例患者均未表現出腹痛,但3例經檢患者的血淀粉酶均升高,因此仍需警惕急性胰腺炎的發生。
對于胰腺占位而言,胰腺癌需要著重鑒別,臨床主要依賴腫瘤標志物、影像學和病理。胰腺癌多伴隨血清CA199的升高,而既往報道的大多數胰腺EMD中,大多數血清CA199水平正常,而部分血清CEA水平明顯升高[3],而本中心患者的CEA均處在正常水平,血清CA199在2例中明顯升高,尤其是病例3中CA199水平達到2 250.3 U/mL,后在病理中證實為胰腺EMD,而病例4雖未經病理證實但經過治療后CA199曾降至正常,結合病史考慮胰腺EMD。胰腺癌和胰腺EMD在CT平掃中多表現為低密度或等密度,增強后多呈現輕度或者不強化,PET/CT可提高診斷敏感性[10],但單獨依靠CT和PET/CT來鑒別兩者存在一定困難。目前可通過EUS-FNA、經皮超聲引導下的活檢術、CT引導下細針抽吸、手術四種措施獲取胰腺腫物病理,本文病例2經皮超聲引導下穿刺活檢、病例3通過EUS-FNA獲取病理且較為安全。
EMD作為MM的一種侵襲性形式,平均OS約36個月[5]。胰腺EMD出現時多伴隨周邊或者遠處部位累及,常提示疾病終末期,在現有文獻報道中,胰腺EMD確診后最長的無癥狀隨訪期為2年,但隨后出現復發[11],而最短的生存時間僅為診斷后數天,感染是其主要的死因[3,12]。本中心4例確診胰腺EMD時或之前均存在其他部位EMD的累及,確診胰腺EMD后OS僅1.7~7.8個月,本文3例患者終末期合并了嚴重的感染,以上與文獻報道相仿。
胰腺EMD由于部位的特殊性,往往需要局部聯合系統治療,局部治療包括手術、放療、PTCD引流、膽道支架置入等措施[3],本文3例患者局部采取了PTCD和ERCP下膽管支架置入術。系統化療尚未達成共識,含硼替佐米、來那度胺、鉑類、蒽環類方案,如VRD、DT-PACE(地塞米松/沙利度胺/順鉑/阿霉素/環磷酰胺/依托泊苷)等可能會取得一定療 效[12],但是體能狀態、肝功能不全和嚴重感染風險等限制了強化療的廣泛應用,本中心病例1和2采取了含蒽環類和鉑類的化療藥物,病例3和4接受了含來那度胺的方案,雖早期獲得部分緩解,但短期進展。而新型藥物聯合治療(例如含CD38單抗、卡非佐米、塞利尼索等)或CAR-T等[2]是否能給該類患者帶來更好的預后值得進一步探索。
綜上,MM繼發胰腺累及極為罕見,可在MM的不同階段出現,常伴隨或者晚于其他部位的EMD出現,一旦出現往往意味著疾病終末期,CD56表達下調可能參與其發生發展,目前尚無有效的治療手段,新型藥物的聯合治療或可改善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