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歌名的詞匯特征與文化功能研究

汪可欣

【摘要】古風歌曲是一種新興的網絡音樂形式，古風歌名作為一種特殊的標題語言既有一般語言的性質，也有區別于其他標題語言的獨特之處，這尤其體現在它的詞匯特征上。古風歌名的仿古特點還使其具有審美功能和文化傳承功能。隨著古風歌曲的流行，古風歌名也暴露出了一些問題，只有合情合理的、不落俗套的古風歌名才能對古風文化的發展起積極作用。

【關鍵詞】古風歌名；詞匯特征；審美；傳承

【中圖分類號】H173?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7-01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7.039

古風歌曲是指發端于國產武俠、仙俠游戲，歌詞、曲調、器樂都以古體或仿古體形式為主的網絡音樂類型，注重旋律的優美，多采用民族樂器來演奏。古風歌曲的主要受眾是青少年和善于接受新鮮事物的成年人。在現代化和工業化高度發達的時代，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們逐漸對功利化、快節奏的現實生活感到疲倦，轉而向往古人風花雪月、吟詩作對的風雅生活情趣，因此古風音樂越發受到歡迎，從當代流行古風歌曲中可以探測到現代人對古代生活和傳統文化的態度。

長期以來，專家學者們都將目光聚焦在對歌詞的研究上，對歌名的關注者寥寥無幾，事實上，歌曲名稱也不乏研究價值。歌名作為社會語言學的研究對象，既具有一般語言的性質，也有區別于其他標題語言的特征。古風歌曲作為古典風韻特征明顯的現代流行音樂，它的歌名有著區別于其他流行歌曲的獨特性，古風的詞匯特征從中可見一斑。

一、古風歌名的詞匯特征

詞匯是語言的建筑材料。古風歌曲的古風文化特征除了體現在音樂風格上，還體現在它的文本創作中，歌名作為整個文本的主題和靈魂，它的選詞必須緊扣“古風”二字，是創作者深思熟慮的結果。古風歌曲名稱的詞匯雖然精簡短小，卻是歌曲內容最集中的體現。古風歌名的詞匯有以下幾種類型：

（一）繼承古標題詞

“記”是古風歌名中最常用的古標題詞，《說文解字》解釋道：“記，疏也。從言己聲。”“記”最早見于書名，始于《小戴禮記》。在以后的各時代都有頑強生命力。上古時期，史官的職責就有記的文化功用。到了唐代，“記”成為獨立文體，正式進入文學中。“記”的本義為記載，記錄。“記”作為古代的一種體裁，是古代文學作品中記載風景、瑣事、感想等的一種文體，例如《小石潭記》《桃花源記》。古風歌名《玉簪記》《樂游記》《流光記》中的“記”也有記錄的含義，用“記”取名的古風歌曲內容往往是具有敘述性和故事感的，給人一種把故事寫進歌曲中的體驗感。如《流光記》的內容講述了孩童不愿守規矩，但還是被迫早睡早起上學堂，在學堂上一面聽先生講學，一面對光陰的流逝感到困惑的故事。以“記”為題，配合有趣生動的歌詞，將一個天真爛漫的孩童上學堂的故事畫面徐徐展開。

“謠”在古風歌名中很常見，《康熙字典》中記載：“曲合樂曰歌，徒歌曰謠。”以“謠”命名的古風歌曲有《花月謠》《小城謠》《廣寒謠》等，但這里的“謠”不像古文中所指的沒有音樂只是唱歌的形式，實際上它是有伴奏的。用“謠”字取名的古風歌曲一般都是用來描繪人物景物事物的，有著鮮明的描寫特征。例如《花月謠》主要是描寫花好月圓，生機勃勃的春夜景象，《小城謠》則是描寫陽春三月，小城里萬物復蘇，充滿生機，大人孩童悠閑自在地生活的美好情景。

除此之外，古風歌名中會用到的古標題詞還有“錄”

“志”“賦”等，例如《風華錄》《江湖撰事錄》《東風志》《長安志》《大唐紅顏賦》等。古風歌名熱衷于采用古標題詞是為了仿照了古人所作的詩文，讓聽眾通過歌曲名稱窺見古典文學之美。

（二）使用文言詞

古風歌曲為了使文體色彩顯得莊重典雅，常會在歌名里用上與歌曲內容相適應的文言詞。文言詞是指那些在古代漢語中使用的詞語，它們所代表或指稱的事物、現象、關系等在現實生活中仍然存在，但是絕大多數已經被通俗易懂的現代漢語詞語所替換。文言詞大致可以分為兩類：文言實詞和文言虛詞。

采用文言實詞的歌名如《蒹葭為誰發》《紅塵客棧》《丹青客》《楊花落盡子規啼》等。“蒹葭”是指特定生長周期的一種水草，“客棧”則是古代對酒店的稱呼。“丹青”本是指可作顏料的礦物，后成為繪畫藝術的代稱。“子規”是杜鵑的別稱。采用文言虛詞的如《輪回之境》《禮儀之邦》《山水之間》，其中的“之”字是用來作助詞的虛詞，“之”字前后是修飾與被修飾的關系。又如《虞兮嘆》《云兮客》《山有木兮》中的“兮”，是語氣助詞，相當于現代漢語的“啊”。再如《與子同澤》《與君共》《上里與手抄卷》中的“與”分別用作介詞和連詞。總的來說，在古風歌名中使用文言詞是常有的事，使用文言詞既符合古風特征，又能是標題語言言簡意賅，凝練勻稱。

（三）使用歷史詞

歷史詞所表示的事物或現象在本民族的現實生活中已經消失，一般只會在涉及歷史事件、現象、人物或涉及外民族的特定情況，再或者為了達到某種修辭效果才會使用。古風歌名中總是少不了歷史詞的身影，比如《廣寒宮》《長生殿》中，“宮”是指古時帝后太子等居住的房屋，“殿”古時泛指高大的房屋，這些詞在現代漢語中已經不常見了，除了在一些宗教場所，作為宗教建筑的名稱存在；又如《長安志》《長安姑娘》中的“長安”一詞是古代地名，指如今的陜西西安，歌曲《汝南》中的“汝南”也是古代地名，指現在的河南省駐馬店市；再如《典獄司》這一歌名是古代官職名稱，屬清末法部八司之一，在現代社會中早已沒有這樣的官職。在古風歌名中廣泛使用歷史詞匯，把聽者拉回千百年前的古代社會，讓人們的思緒飄蕩在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化歷史長河之中。

（四）引自詩文典故

古風文化的產生與發展總是植根于深厚的中華傳統古典文化之中的，古代的詩詞歌賦、歷史故事都為古風歌曲的創作提供了充足的養料，許多古風歌曲的名稱就直接來源于古人所寫的文章、詩篇，或者是以真實的歷史故事為背景創作的。

首先，古風歌名有很大一部分來源于古詩詞。如歌曲《子衿》，它的名字來源于中國古代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的一首詩—— 《鄭風·子衿》，歌詞也原封不動地引用了詩歌的內容，再配上具有國風韻味的音樂，便成了一首完整的古風歌曲。歌曲《桃夭》的名字也來源于《詩經》中的詩篇，但是它的歌詞內容是作曲者原創的。另外，直接以古詩詞句作名，例如歌名《空山新雨后》出自唐代詩人王維的詩作《山居秋暝》，歌名《落花時節又逢君》源自唐代杜甫的作品《江南逢李龜年》，歌名《誰念西風獨自涼》則出自清代詞人納蘭容若的詞作《浣溪沙》。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晚來天欲雪》《涉江采芙蓉》等。還有的古風歌曲直接以古詩詞的詞牌名或曲牌名為名，如《蘇幕遮》《清平樂》《浣溪沙》等。

其次，有部分古風歌曲的命名會受到古人創作的劇本、小說的影響。例如《孽海記》本是創造于明朝后期的一出劇本，故事來源于嘉靖年間南曲《尼姑下山》和北曲《僧家記》，古風歌曲《孽海記》歌詞內容則以劇本為基調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編，并沿用了《孽海記》這一名稱。又如歌名《空谷幽蘭》出自清末文學家劉鶚創作的小說《老殘游記》，指山谷中優美的蘭花，形容十分難得，常用來比喻人品高雅。

再次，還有一些古風歌曲的名稱會根據真實的歷史背景來創造。比如歌名《虞兮嘆》以項羽和虞姬的故事為歷史背景，取自項羽所作的《垓下歌》中“虞兮虞兮奈若何”一句，這首詩是西楚霸王項羽在進行必死戰斗的前夕所作的絕命詞。歌名《思美人》中“美人”一詞是指戰國時期屈原所在的楚國的國主楚懷王，整首歌是根據愛國詩人屈原曲折的人生經歷和高潔的思想品格，仿照屈原的口吻寫作而成的。

古風歌曲在命名時慣常引用詩文典故是古風文化發展的必然，豐富的中華傳統文學作品以及真實的在歷史上存在和發生過的人或事，都是古風文化創作的基調和底色。古風歌名采用詩文典故，既凸顯了古典文學之美，又給歌曲增添了厚重的歷史質感。

二、古風歌名的文化功能

古風歌曲是屬于以雅文化為追求目標，并遠離現實社會題材的音樂文化類型，具有大眾文化層次和小眾文化主體的雙重特征。古香古色的古風詞曲中呈現出的古代文學經典和歷史故事，往往可以為愛好者構建仿佛身臨其境的虛擬場景，給愛好者暫時回避現實煩擾并沉浸于歷史文化氛圍的享受，古風歌名作為古風歌曲的頭面，必須具備審美功能和文化傳承的功能。

（一）審美功能

想要實現古風音樂創作的初衷就必須發揮它的美學價值，擁有夢幻美、情感美、意境美、旋律美的古風歌名可以為展現古風歌曲的文化魅力與音樂魅力添磚加瓦。古風作曲者在為歌曲命名時偏愛選取一些具有古典意境的事物。如《玉簪記》中的“玉簪”，指用玉做成的簪子，是古代女子裝飾在發髻上的飾品，又可借指美人，清代陳維崧作詞云：“分明有箇玉簪，花底暗舀新涼。”用“玉簪”為名，讓人聯想到頭戴玉簪的古典美人，端莊優雅，賞心悅目。又如《煙雨江南》《江南嘆》《水墨江南》等歌名中統統取“江南”這一地名，是因為江南自古就是富庶的魚米之鄉，風景秀麗，不少文人墨客都為贊美江南風光寫下詩詞文章，“江南”一詞也就自然而然讓人聯想到“古典”，以“江南”做背景給歌曲命名，給人以詩情畫意的審美體驗。古風歌名中常常會將一些有關自然風光、花草樹木以及四季節氣的詞搭配在一起使用，像是“山”“河”“花”“月”“風”“雨”等，這也是歌名審美功能的體現。如《山居秋暝》《折枝花滿衣》《蒼山負雪》《風過謝桃花》《晚夜微雨問海棠》等，這些歌名讓人浮想聯翩，交疊在一起的意象在腦海中拼湊成一幅夢幻優美的、富有古意的水彩畫。

（二）傳承功能

古風音樂不是憑空發展起來的，它的誕生與我國傳統文化息息相關，它的發展也始終立足于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的歷史長河之中。隨著古風文化的盛行，熱愛古風的粉絲群體也不斷壯大，古風歌曲對文化的傳承功能也愈發顯現，這從古風歌曲的名稱中就能較為明顯地看出來。古風歌名熱衷于使用古語詞、歷史詞和古標題詞，引用古人所作詩文和歷史典故，這除了滿足仿古的審美條件之外，還能讓聽眾在無意識中學習到傳統文化知識，而事實上普通人很少會在生活中主動去了解這些。例如古風歌曲《謫仙》，“謫仙”一詞在現代漢語中不常用，人們從字面上能解讀出“被貶下凡的神仙”的含義，但事實上在中國歷史上，漢朝的東方朔，唐朝的李白、杜甫，宋朝的蘇軾等極有才能的文人都曾被稱為“謫仙”，且這一詞往往特指唐朝詩人李白，這一歌名正好就為聽者提供了一個學習傳統文化的契機。又如《折枝花滿衣》的歌名讓聽眾留意到了清代詩人朱彝尊的《菩薩蠻·低鬟十八云初約》一詞，如果沒有刻意尋找，人們很可能會錯過這種冷門但意境優美的古代詩詞。從這些例子中可以看出，古風歌名的文化傳承功能是由其中蘊含的傳統文化魅力所決定的，古風歌名的創作使歷史文化和文學經典通俗化，從而實現我國歷史文化和文學經典的廣泛普及。

三、古風歌名存在的問題

（一）過分標新立異

在古風歌曲命名時追求創新度是可以被理解的，但凡事講究一個“度”字，過多或過少可能會適得其反。如《第一百零一次闖蕩江湖的無名游俠》，歌名繁雜冗長，違背了簡明原則且仿古風格并不明顯，看似新穎的名字卻顯現出一種廉價感，難以讓聽眾產生聆聽的欲望。又如《迷音los》，歌名采取大多數古風歌曲不會使用的“漢字＋英文”的形式，然而歌曲內容與歌名并沒有什么聯系，這種怪異的歌名根本無法表達出歌曲想要傳達給聽眾的信息。

（二）缺乏創新能力

在古風歌曲中有一部分歌曲的名稱大同小異，缺乏對歌名的創新能力，這些歌名的語言框架基本不變，只替換框架外的內容。例如《××記》的結構：《遇夢記》《浮生記》《臨安記》《御風記》《偷閑記》《惘然記》《小時記》等；《××行》的結構：《木蘭行》《燈市行》《江湖行》《歸朝行》《白羽行》《蓬蒿行》等；《××客》的結構：《云兮客》《風塵客》《曇華客》《江湖客》《江山客》《風沙客》等；《××嘆》的結構：《九州嘆》《江南嘆》《仙才嘆》《故人嘆》《虛花嘆》等；《××之×》的結構：《輪回之境》《拂世之劍》《禮儀之邦》《血河之上》《枯葉之蝶》《懷夢之澤》等。這樣的命名方式缺乏辨識度，很容易讓古風聽眾產生審美疲勞，因而越是高質量的古風歌曲越是應該在歌曲取名時別出心裁，推陳出新，這樣才能吸引聽眾，提高歌曲的知名度與傳唱度。

四、結語

古風歌曲作為華語流行音樂中新興的音樂形式，它將隨著社會和時代的變遷不斷地發展。經過時間的打磨，古風歌名的語言風格也會逐漸顯露出來，在不同的時代、社會和文化的影響下，古風歌名還會表現出不同的詞匯特征，對它進行的語言學研究不僅具有理論價值，也有實際意義。另外，對古風歌曲的命名還應該要給予正確的引導，使之能更加符合聽眾的審美認知，更好地為中華古典文化傳承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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