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的提出與演化

【摘 要】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只是鄧小平使用“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并不固定，一方面繼續使用“四個現代化”表述，另一方面還用“小康”來說明“中國式的現代化”目標。從《人民日報》刊文看，“中國式的現代化”在一定程度得以落地與彰顯。“中國式的現代化”和“中國式現代化”有內在聯系和共性，但意涵有別且各具時代特色。

【關鍵詞】鄧小平；中國式的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人民日報》

【中圖分類號】K27；D23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6644（2024）06-0066-12

鄧小平提出的“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是中國式現代化理論探索史上的標志性成果。對于鄧小平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及其貢獻，學界在當時就有不少研究，后來也持續關注，但是存在把“中國式的現代化”與“中國式現代化”混同的情況，并且對當時各方的反響缺乏專門研究。有鑒于此，本文擬梳理鄧小平使用“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的情況，以《人民日報》相關報道為切入點深入分析當時各方對“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所作的宣傳闡釋及其貫徹落實，并將其與“中國式現代化”作概念上的辨析，以期深化對于中國式現代化理論的認識與理解。

一、對鄧小平使用“中國式的現代化”相關概念的文本分析

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在重申“四個現代化”構想的基礎上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命題，推動了當時的現代化建設實踐，但對其使用這一概念的情況必須作具體分析。

（一）使用“中國式的現代化”表述止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為指導中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鄧小平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1979年3月21日，鄧小平在會見馬爾科姆·麥克唐納率領的英中文化協會執行委員會代表團時表示：“我們定的目標是在本世紀末實現四個現代化。我們的概念與西方不同，我姑且用個新說法，叫做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3月23日，鄧小平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稱：“我同外國人談話，用了一個新名詞：中國式的現代化。”3月30日，鄧小平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較為完整地闡釋了“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他指出：“現在搞建設，也要適合中國情況，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中國式的現代化，必須從中國的特點出發”，必須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他強調推進“中國式的現代化”建設在黨和國家工作全局中的中心地位，指出“什么是我國今天最重要的新情況，最重要的新問題呢？當然就是實現四個現代化，或者像我在前面說的，實現中國式的現代化”。

此后，鄧小平繼續在不同場合使用“中國式的現代化”表述。1980年1月1日，鄧小平在全國政協舉行的新年茶會上表示：中國在80年代里要做好四件事，其中第三件事就是“我們要搞中國式的現代化”。5月12日，鄧小平在會見英國前首相卡拉漢時表示：“我們提出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的現代化”。6月19日，鄧小平在會見西薩摩亞總理圖普奧拉·埃菲時表示：“我們定了一個新目標——在本世紀末實現中國式的現代化”。1981年11月17日，鄧小平在會見美國財政部部長唐納德·里甘時表示：“中國式的現代化，不能同西方比”。1982年4月20日，鄧小平在會見幾內亞比紹國家元首維埃拉時表示：“我們搞的現代化不是西方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的現代化，就是小康社會的現代化。”1983年6月18日，鄧小平在會見參加北京科學技術政策討論會的外籍專家時表示：“我們搞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的現代化”。1984年3月25日，鄧小平在會見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時表示：“這個小康社會，叫做中國式的現代化。翻兩番，小康社會，中國式的現代化，這些都是我們的新概念。”這是筆者目前所見鄧小平使用“中國式的現代化”表述的最晚記錄。

（二）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后仍使用“四個現代化”表述

鄧小平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的思想淵源是中共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提出的“四個現代化”構想。對此，鄧小平表示：“我們現在講的四個現代化，實際上是毛主席提出來的，是周總理在他的政府工作報告中講出來的。”1954年9月，周恩來在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表示：“如果我們不建設起強大的現代化的工業、現代化的農業、現代化的交通運輸業和現代化的國防，我們就不能擺脫落后和貧困，我們的革命就不能達到目的。”這是“四個現代化”的最初表述。1964年12月，周恩來在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表示：“要在不太長的歷史時期內，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具有現代農業、現代工業、現代國防和現代科學技術的社會主義強國”。 這是“四個現代化”的最終表述。“四個現代化”從此成為中共和全國各族人民的共同奮斗目標，成為凝聚和團結全國各族人民不懈奮斗的強大精神力量。

鄧小平在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后，仍廣泛使用“四個現代化”表述，甚至常將其結合表述為“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1979年4月17日，鄧小平在會見美籍華裔學者何炳棣時表示：“我們要搞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6月5日，鄧小平在會見美國和加拿大社論撰寫人訪華團時表示：“我們講的四個現代化是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12月6日，鄧小平在會見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時表示：“我們要實現的四個現代化，是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1980年1月16日，鄧小平在中共中央召集的干部會議上表示：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要集中精力從事現代化建設，“在今后二十年內實現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1981年4月14日，鄧小平在會見日中友好議員聯盟訪華團時表示：自中共十一屆三中實現工作重心轉移以來，中國“正在堅定不移地奔向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鄧小平在“四個現代化”這一帶有普遍性目標前加上了“中國式”之定語，表明其對現代化理論認識的深入。

值得注意的是，在鄧小平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后，正式的官方文件并未采用。1979年6月，《政府工作報告》重申：“實現四個現代化是我國現階段的最高利益，是全國人民和全國青年的不可動搖的意志，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我們和我們的下一代始終不渝地為實現、發展和保衛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的偉大事業而奮斗。”1985年9月，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七個五年計劃的建議》強調：“任何時候也不能忘記，我們要實現的四個現代化，是社會主義的四個現代化。”

后來，隨著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推進，中共對現代化的內涵和外延認識也逐漸深化，不再局限于“四個現代化”。據筆者所見，《政府工作報告》最晚提到“四個現代化”的是1989年，其中表示：“實行計劃生育，控制人口增長，提高人口素質，關系到我國四個現代化的進程”。而鄧小平使用“四個現代化”表述最晚到1990年。1990年4月7日，鄧小平在會見泰國正大集團董事長謝國民等人時表示：中國集中力量搞四個現代化，著眼于振興中華民族。沒有四個現代化，中國在世界上就沒有應有的地位。5月21日，鄧小平在會見德國前總理赫爾穆特·施密特時表示：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風波對中國經濟影響也不大，基本未妨礙四個現代化和改革開放政策。到1992年初，鄧小平南方視察發表重要講話時，已不再使用“四個現代化”的表述，而是直接使用“現代化”，如“不搞改革開放，現代化不知要等到哪一年才實現”、“在今后的現代化建設長過程中，出現若干個發展速度比較快、效益比較好的階段，是必要的，也是能夠辦到的”等。

（三）以“小康”來表示“中國式的現代化”的目標

鄧小平提出“小康”概念，源于他在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背景下對中國具體實際的深刻體悟，同時也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1979年12月6日，鄧小平在會見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時最早提出“小康”概念：中國的四個現代化的概念，不是像日本那樣的現代化的概念，而是“小康之家”。到本世紀末，中國的四個現代化即使達到了某種目標，“到那時也還是一個小康的狀態”。同月29日，鄧小平在會見新加坡政府代表團時表示：“所謂四個現代化，只能搞個‘小康之家’，比如說國民生產總值人均一千美元。雖然是‘小康之家’，肯定日子比較好過，社會存在的問題能比較順利地解決。”1980年1月16日，鄧小平在中共中央召集的干部會議上提出：“到本世紀末，爭取國民生產總值每人平均達到一千美元，算個小康水平”。1980年10月15日，鄧小平又表示，在20世紀末“人均國民生產總值達到八百至一千美元，進入小康社會”。1988年8月26日，他在會見日本首相竹下登時表示：“中國歷史上有‘小康之家’的說法。小康社會就是還不富裕，但日子好過。”鄧小平提出小康目標符合中國國情，反映了中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廣大干部群眾聽得懂的關于“現代化”的話語，成為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醒目路標。

后來，鄧小平在多個場合一再強調中國要建設小康社會，并將其作為“中國式的現代化”的初期目標。鄧小平1982年會見聯合國秘書長佩雷斯·德奎利亞爾時表示：“我們擺在第一位的任務是在本世紀末實現現代化的一個初步目標，這就是達到小康的水平”。1983年5月26日，鄧小平在會見世界銀行行長奧爾登·溫希普·克勞森一行時表示：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國在本世紀末擺脫貧困落后的狀態，建成小康社會，這有益于世界經濟的穩定和發展。1984年3月25日，鄧小平在會見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時表示：“翻兩番，國民生產總值人均達到八百美元，就是到本世紀末在中國建立一個小康社會。這個小康社會，叫做中國式的現代化。”同年6月30日，鄧小平在會見第二次中日民間人士會議日方代表團時表示：中國提出的四個現代化的最低目標，是到本世紀末達到小康水平。到那時候12億人口，國民生產總值可以達到一萬億美元，“按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就可以使全國人民普遍過上小康生活。……不堅持社會主義，中國的小康社會形成不了”。

鄧小平提出小康社會目標是基于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東南沿海地區取得的顯著成就而作出的正確戰略判斷。1983年春節前夕，鄧小平前往江蘇考察。“蘇州地區廣大干部群眾在改革開放實踐中創造的經驗，啟發了鄧小平同志用‘小康社會’這一概念來描述我國社會的發展水平”。他經江蘇到浙江，再到上海，看到沿途各地發展情況很好。當時，蘇州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接近800美元，正好是鄧小平設定“小康”目標的水平，在此基礎上，他提出小康社會的六條標準。

與“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不同，“小康”概念自提出后，很快就被官方正式文件所采用。1981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明確表示：“力爭用二十年的時間使工農業總產值翻兩番，使人民的消費達到小康水平”。1982年的中共十二大報告重申，經濟建設的總目標是到20世紀末“人民的物質文化生活可以達到小康水平”，明確將20世紀末的奮斗目標由先前提出的實現四個現代化改為實現小康。1987年的中共十三大報告明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定位，并提出經濟建設“三步走”的戰略部署，其中“第二步，到本世紀末，使國民生產總值再增長一倍，人民生活達到小康水平” 。

總之，鄧小平在改革開放初期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對于推動馬克思列寧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獨立自主地探索符合中國國情的現代化道路具有重要意義。只是他并未對“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進行全面系統深入的闡釋，同時兼用“四個現代化”，乃至將兩者綜合表述成“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后又提出了被廣泛采用的“小康”概念。

二、“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提出后的反響

鄧小平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后，在當時就引起了很大反響，從中央到地方有許多領導干部發聲支持，各地區各部門紛紛掀起學習貫徹熱潮。《人民日報》曾對此進行了大量報道，并刊登了大量理論闡釋文章。下文主要利用這些資料展開論述，以期透視當時的思想政治環境。

（一）獲得了其他中央領導人的認同與支持

1979年3月30日，受中共中央委托，鄧小平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發表題為《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講話。在講話中，鄧小平提出“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講話發表后，《人民日報》刊文表示：“黨中央提出要根據中國的國情和特點，搞中國式的現代化”；“中央去年提出的中國式現代化這個題目，是一個關系我國實現四個現代化走什么樣道路的大問題”。

“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獲得了其他中央領導人的認同，“黨中央的很多同志，華國鋒同志、李先念同志，都強調了這個問題”。“李先念完全贊同”鄧小平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關于“走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和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講話。1979年 4月5日，李先念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表示：“我們一定要從自己國家的實際出發，走出一條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實現現代化的中國式的道路。”1983年7月16日，李先念在會見瓦努阿圖共和國總理兼司法和外交部部長利尼一行時表示：通過總結30多年來的經驗教訓，中國逐漸探索到一條“建設中國式的社會主義的道路”。

從《人民日報》刊文看，中央領導同志主要在三種情況下使用“中國式的現代化”這一表述。第一，對干部群眾的政策號召和思想教育。1979年5月4日，北京隆重舉行紀念五四運動60周年活動。參加過五四運動的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許德珩在講話中表示：紀念五四運動，就是要“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把我國建成四個現代化的強國”。1981年5月，全國學雷鋒先進青年和集體代表暢談發揚五四傳統，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彭沖代表中共中央發表的講話中表示：青年們要學習和熟悉中國歷史，按照中國的國情，“堅定地走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1983年2月，中央顧問委員會副主任薄一波在中組部、中宣部召開的青年領導干部、中青年知識分子座談會上強調：“在本世紀末實現中國式的現代化”。第二，外事場合的政策宣示。1979年4月9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烏蘭夫在會見朝鮮職業總同盟代表團時表示：“我國正在進行的現代化建設是社會主義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的現代化”。4月8—19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鄧穎超率團對日本進行友好訪問，向日方表示：“我們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的現代化”。1980年5月，中共中央主席、國務院總理華國鋒訪問日本時表示：“中國人民正在爭取在本世紀末實現中國式的現代化”。同年6月，國務院領導人在會見出席中國—南亞學者討論會的中外學者時表示：“中國正在探索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第三，談學習《鄧小平文選》的體會。1983年7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楊尚昆撰文表示，鄧小平“創造性地尋求、探索并具體實踐中國式的現代化建設道路”。沈陽軍區司令員李德生也撰文表示，鄧小平提倡“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同年底發表的中央顧問委員會副主任譚震林遺作表示：鄧小平第一次提出“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

（二）各地區各部門的學習貫徹

鄧小平提出的“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不僅獲得了其他中央領導人的認同與支持，而且在各地區各部門掀起學習貫徹的熱潮。

1979年4月，衛生部召開的全國衛生局長會議指出，中國要搞的醫藥衛生現代化，“是中國式的現代化，是貫徹衛生工作四大方針，重點放到農村，實行中西醫結合的現代化”。5月，北京大學團委書記王麗梅在五四運動紀念會中表示：中國青年一定要堅持四項基本原則，“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為祖國的繁榮富強英勇奮斗。中國社會科學院5月初舉辦的學術討論會認為，當前要“走出一條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全國婦聯主席康克清勉勵廣大青年婦女，“為實現中國式的現代化作出貢獻”。國家民委主任楊靜仁強調，“我們的現代化必須是適合中國特點的中國式的現代化”。1983年，全國人大常委會表示：新憲法的實施，將從根本法的地位上，保障中國國民經濟“沿著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前進”。中國社科院副院長劉國光撰文表示：搞社會主義建設要適合中國情況，“實現中國式的現代化”。有學者提出：“如何搞中國式的農業現代化，有許多新問題有待我們去探討。”1982年10月召開的全國第一次農業生態經濟學術討論會提出：“要從我國國情出發，建設中國式的現代化農業。”1984年9月，國務院副總理萬里在考察北京鄉鎮企業時表示，“搞中國式的現代化，不能照抄照搬外國的模式”。錢學森1985年撰文主張研究并創立“中國式的現代化草業和草業系統工程”。煤炭部決定從1984年起，重點抓好13個中國式的現代化樣板礦井，“讓大家看看中國式的現代化礦井是什么樣子”。隨著技術水平、經濟水平的提高，“小煤礦將逐步走向中國式的現代化”。

四川省委主要負責人表示：要以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來統一全黨思想，在黨內形成“思想解放、生龍活虎、朝氣蓬勃的局面”，這是中國“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實現新時期總任務的重要保證”。安徽省委第一書記萬里在省委工作會議上聯系安徽實際指出：中國要“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這是十分艱巨的任務”。湖北省委第一書記陳丕顯表示：“搞好工業內部的調整，走中國式的現代化的道路，移植上海經驗是一條捷徑。”1979年4月8日，廣東省委第一書記習仲勛在中央工作會議中南組討論時表示：“搞什么樣的現代化，不能離開中國的社會經濟的基礎和條件。我們只能搞中國式的現代化，走自己的現代化道路。……要從中國的國情和基礎出發，不能買一個現代化，也不能照搬一個現代化。”5月，習仲勛又在省委常委會議上強調：“搞什么式的現代化？不能離開中國實情，只能搞中國式的現代化，要走出一條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來。”

（三）思想理論界的詮釋與宣傳

思想理論界聯系中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實踐，對鄧小平提出的“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進行理論詮釋與擴大宣傳。

一是強調“走自己的路”，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和走社會主義道路。“反對‘全盤西化’，要走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搞中國式的現代化，只能堅定不移地走社會主義道路。”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根據中國的國情和特點，搞中國式的現代化，這也是從中國的實際情況出發，量中國之力，揚中國之長”。要“重視發展我們民族自己的東西”，要實現中國式的現代化，各行各業都應該具備這樣一個信念。呼吁根據現實國情采取靈活做法，“堅持大中小并舉，機械化、半機械化、自動化、半自動化和手工勞動并舉的方針”。強調堅持自力更生，“要把一個十億人口、八億農民的經濟落后的大國建設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要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只能靠中國共產黨人團結各民族人民，同心同德，埋頭苦干”。主張正確處理學習外國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與堅持獨立自主的關系，“絕不應該把我們學習資本主義社會的某些技術和某些管理的經驗，變成崇拜資本主義，受到它的腐蝕，喪失社會主義中國的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自信心”。中國式的現代化進程，將證明中國人民的“理想的極限”。

二是強調解放思想，改革創新。“搞中國式的現代化，是一個日新月異的歷史進程，需要我們及時掌握層出不窮的新情況、新問題，并懂得如何正確解決這些問題。”如果過去的什么都不允許改變，一切都照搬照抄，自然談不上“走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要堅持用實踐的標準去總結過去的經驗，“真正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抱殘守缺，躊躇不前，不可能探索出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來！要真正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就“不應思想僵化，因循保守，一切按老規矩辦事”。解放思想的根本目的，在于從實際出發，更好地解決前進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探索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開創中國式的現代化建設道路，“既沒有前人的現成經驗，也不能照搬別人的做法”。

三是強調要正確理解“中國式的現代化”，處理好現代化的普遍性與特殊性之間的關系。如中國農業不能停留在現有的基本上還是手工勞動的水平上，“要為實現中國式的現代化農業找到一條正確的道路”。指出對“中國式的現代化”片面理解將造成嚴重危害。據統計，1979年上半年普通機械化采煤機組的使用率比去年同期下降12%。出現這種情況的一個原因，是一些領導人對中國式的現代化生產方式產生誤解，“以為這不需要抓普采工作”。其實，“中國式的現代化絕不是不要機械化，特別是一些關鍵性的工業部門，更要積極采用新技術”。

總的來看，鄧小平提出的“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對于當時推進改革開放和探索適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道路發揮了積極作用，但是由于時代的局限，這種探索尚是初步的，尚未形成完整的理論體系。

三、從“中國式的現代化”到“中國式現代化”的演化

實現現代化是近代以來中國人民的不懈追求，但是只有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才真正走上正確軌道。經過幾代共產黨人的不懈探索，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實踐，最終形成中國式現代化理論。鄧小平提出的“中國式的現代化”重大命題，對中國式現代化的性質方向、總體布局、戰略規劃、發展路徑、主體力量等問題進行了初步探索，是探索中國式現代化理論的先期成果。新時代形成的中國式現代化理論是對鄧小平等老一輩革命家辛勤探索成果的繼承與發展。因此，“中國式的現代化”與“中國式現代化”既有聯系又有區別。

第一，在性質方向上是一致的。“中國式的現代化”與“中國式現代化”都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產物，是全黨全國人民集體智慧的結晶，體現了對現代化建設規律的認識。從鄧小平關于“中國式的現代化”的論述可見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特征和重要原則。一是兩者都立足中國具體實際。鄧小平指出：“過去搞民主革命，要適合中國情況，走毛澤東同志開辟的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現在搞建設，也要適合中國情況，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中國式的現代化，必須從中國的特點出發”。中國式現代化同樣是堅持走適合自己的路。對此，習近平指出：“現代化道路并沒有固定模式，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不能削足適履。”二是兩者本質要求相同。鄧小平強調：“我們搞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的現代化。我們建設的社會主義，是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 同樣，新時代明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不是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是走改旗易幟的邪路，而是矢志不渝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兩者都強調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以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堅持守正創新、破立并舉，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制度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堅決避免出現兩極分化。三是兩者都植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并借鑒吸收一切人類優秀文明成果，體現科學社會主義的先進本質，展現不同于西方現代化模式的新圖景，是對世界現代化理論和實踐的重大創新。四是兩者都堅持以人民為中心，追求共同富裕。鄧小平強調：“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不同的特點就是共同富裕”，“中國要搞現代化……絕不能走西方資本主義道路”。這就明確了“中國式的現代化”是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同樣，新時代中國式現代化主要依靠自身力量發展，走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道路，走和平發展道路，完全區別于以資本為中心、對外擴張掠奪的西方現代化道路。

第二，確立的現代化標準不同。由于時代背景不同，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的差距不一，“中國式的現代化”與“中國式現代化”所設立的現代化標準是不同的。鄧小平提出的“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相對于當時西方發達國家的現代化，是降低標準、較低水平的現代化。他根據出訪美國、日本、新加坡等國所見所思，正視中國落后的現實，務實確定現代化目標。由于人口多、底子太薄，當時中國仍然是世界上很貧窮的國家之一。“中國的科學技術力量很不足，科學技術水平從總體上看要比世界先進國家落后二三十年。”以前“開了大口”，要在20世紀末實現四個現代化，并趕超西方發達國家。“后來改了個口，叫中國式的現代化，就是把標準放低一點。”1980年5月，鄧小平對英國前首相卡拉漢表示：中國的四個現代化，不同于包括英國在內的發達國家的現代化。中國人口太多，要達到發達國家那樣的現代化，人均年收入五千至七千美元，不現實。所以，“我們提出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的現代化”。中共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全黨全國各族人民，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成功推進和拓展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中華民族迎來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中國大踏步趕上了時代，已經躋身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制造業第一大國、貨物貿易第一大國。因此，新時代提出的中國式現代化，是貫徹新發展理念、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高水平現代化，而非此前確立的較低標準、較低要求的現代化。

第三，所處的歷史方位不同。從“中國式的現代化”到“中國式現代化”，反映了中國現代化建設從追趕時代到引領時代的偉大轉變，是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接力奮斗的不同階段理論成果。對此，習近平指出：“改革開放四十年來，我們以敢闖敢干的勇氣和自我革新的擔當，闖出了一條新路、好路，實現了從‘趕上時代’到‘引領時代’的偉大跨越。”1987年中共十三大確定“三步走”發展戰略，其中“第二步，到本世紀末，使國民生產總值再增長一倍，人民生活達到小康水平。第三步，到下個世紀中葉，人均國民生產總值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人民生活比較富裕，基本實現現代化”。小康成為“中國式的現代化”建設的重要目標。進入21世紀，“小康社會”連續進入中共黨代會報告的標題。中共十六大報告題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 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新局面》、中共十七大報告題為《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奪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勝利而奮斗》、中共十八大報告題為《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 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中共十九大報告題為《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小康社會成為中國式的現代化與中國式現代化的聯結。中共二十大確定了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分“兩步走”的戰略安排：從2020年到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從2035年到21世紀中葉把我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新時代“兩步走”戰略安排，明確了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時間表和路線圖。從歷史發展的連續性來看，新時代“兩步走”戰略所要達成的最終目標正是此前“三步走”戰略的第三步。這體現了中共根據所處歷史方位和發展階段，審時度勢，妥善審慎決定發展戰略，不斷將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推向前進。

總之，“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在改革開放初期的國情條件下，充分論證了為實現現代化目標而采取務實漸進發展戰略的合理性。而新時代提出的“中國式現代化”則是在中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后，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而謀劃的高質量發展之道。當然，兩者都體現了中國的制度優勢與發展進路，為開辟人類現代化發展新路徑貢獻了中國智慧。

四、結語

中國式現代化理論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長期實踐探索的成果。習近平指出：“在新中國成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的長期探索和實踐基礎上，經過黨的十八大以來在理論和實踐上的創新突破，我們成功推進和拓展了中國式現代化。”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提出的關于“中國式的現代化”重大命題，深刻揭示了中國現代化發展的內在規律和前進方向，成功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這對于新時代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無疑有重要理論貢獻。

鄧小平提出“中國式的現代化”概念后，繼續使用“四個現代化”表述，并提出“小康”等概念，充分展現了中國現代化道路的本土化和人民性。“中國式的現代化”繼承了“四個現代化”的探索經驗，為鄧小平擘畫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藍圖提供了思想資源，體現了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發展規律。“小康”原本是用來說明中國式的現代化的用典，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執政話語體系中的核心概念。它貼合中國各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凸顯了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所展現的強大生命力。正如習近平所說：“使用‘小康’這個概念來確立中國的發展目標，既符合中國發展實際，也容易得到最廣大人民理解和支持。”因此，“中國式的現代化”一經提出，便得到了廣大干部群眾的支持和認可，彰顯了中國共產黨在現代化進程中的領導力和號召力。

“中國式現代化”與“中國式的現代化”都是中國共產黨探索符合國情的現代化建設道路的理論成果，兩者一脈相承。“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式的現代化”的邏輯發展，也是在新時代形成的更為成熟的理論體系。既正視兩者之間基于時代條件所產生的差異，又肯定其內在聯系和共性，避免混為一談，這可突顯“中國式的現代化”和“中國式現代化”各自的原創性貢獻，深刻認識中國共產黨實踐探索和理論創新的歷史延續性。

［歐陽湘，歷史學博士，中共廣東省委黨校黨史教研部教授；朱華強，中共廣東省委黨校碩士研究生］

The Proposal and Evolution of Deng Xiaoping’s Concept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Ouyang Xiang" "Zhu Huaqiang

Abstract： In the early stages of Reform and Opening-up， Deng Xiaoping introduced the concept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It's just that Deng Xiaoping's use of the concept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is not consistent. On the one hand， he continued to use the expression of \"Four Modernizations\"， and on the other hand， he also used \"Xiaokang\" to explain the goal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According to articles in the People’s Daily， \"Chinese modernization\" has been implemented and highlighted in various contexts. \"Chinese modernization\" and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have intrinsic connection and commonality， but their connotations are different and have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Key words： Deng Xiaoping; Chinese modernization;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People’s Da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