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聽愈戀坡芽情

第一次聽說坡芽，是在余老師激動地講述中。但因為之前沒有關注，所以就如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獨特的陌生人，多看了一眼也就過去了，只隱約記住了那個獨特的名字，并沒有在心里激起太大的波瀾。第二次再提坡芽，是曹老師邀約并告知要去坡芽采風，回想起余老師聊到坡芽時那抑制不住的興奮與一連串的驚嘆，我心中對那個獨特的地方逐漸升起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于是一改平時的懈怠懶惰，打開百度搜索坡芽相關坡芽歌書的文章和視頻。看了一整天，讓我極度震撼的同時，也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極度羞愧。原來，坡芽歌書自帶傳奇，它自發現之日起就散發出神秘而耀眼的光芒，驚艷亮相走出深山，并一路唱響一路收獲，斬獲了縣級、省級、國家級，乃至世界級的獎項與榮譽。驚嘆之余，我心中蓄滿了諸多的好奇與期待，愈發想去那個“山花爛漫的地方”走走看看，愈發想更多地去了解那本承載著壯鄉兒女情愛密碼的神秘“歌書”。

終于，在十月底一個雨后清涼的日子，由曹老師率隊的坡芽歌書采訪團一行六人進發富寧，我們雄心勃勃試圖探秘坡芽，探究那幸福而神秘的“文字之芽”。或許，老天下決心撩開坡芽在我們心中的神秘面紗，對《命好才相會》的因緣深信不疑，讓我們有幸采訪到了當年坡芽歌書的幾位發現者和《中國富寧壯族坡芽歌書》的主編、副主編，還有85歲高齡的云南省壯學會副會長、壯學研究資深學者何正廷老師，聽他們講述當年初遇坡芽歌書的驚艷時刻。

對于坡芽和坡芽歌書，或許同行的其他老師有所了解，而我，卻是真正的一無所知。因此，在觀看坡芽歌書合唱團的演出視頻，聽合唱團唱《命好才相會》時，我仿佛被那回旋婉轉的音律奪走了呼吸，許久才回過神調勻氣息。我有些懵，一首一個字歌詞都沒聽懂的山歌，一個五音不全的音盲，竟然聽得忘記了呼吸？我不確定地問一旁同來采訪的老師，沒想到她也有同樣的感覺，我不由得發自內心地驚嘆：難怪這首山歌能從兩千年前的東漢，唱到了今天。

難怪坡芽歌書的主要發現者許六軍老師時隔十三年依然念念不忘。當受邀為壯族文化電視系列片《麗哉勐僚》的片頭片尾曲提供壯族音樂資料時，他首選的采風地就是坡芽，去聽坡芽人唱坡芽山歌。只因他一直忘不了，1992年趕坡芽村有史以來第一個隴端街時，坡芽村的歌手唱了讓他忘情陶醉的絕美山歌，多少年來一直在他腦海中回蕩。從那以后，他就始終認為那恬靜清醇、溫婉柔美的山歌，是他今生聽到的最醉人的山歌；那柔情軟糯、清亮純凈的歌聲，也是刻入他腦海深處的絕妙天籟。

難怪《中國富寧壯族坡芽歌書》主編、坡芽歌書的發現者之一劉冰山，對時隔十八年的發現場景仍然記憶猶新。他感慨這些人滿身都是歌，當時他們一張嘴唱出來，那些場景從此就入了心，讓他難以忘懷、念念不忘，他說后來在其他地方再難聽到唱得那么好聽的山歌；說永遠記得2006年時，看著農加興從家里的板壁縫中，抽出那張好像是廣告紙的所謂“歌書”，看到背面空白處畫著那些奇怪圖符時的疑惑與震撼。

難怪時隔十八年，《中國富寧壯族坡芽歌書》副主編黎盛根和黃炳會對當年發現坡芽歌書仍然感慨萬分。他們說，還好發現得及時，如果再晚些，隨著這些會唱會畫的老一輩人相繼離世，可能這些抒情優美、蜿蜒動聽、撥人心弦的山歌曲調，將會隨著去世老人親屬的哀思焚燒親人遺物的灰燼緩緩散去，慢慢消失于綠林掩映的深山中。他們慶幸歌詞精煉、詩意盎然的坡芽歌書，目前為止已發現了29個曲調，以小調式為主，無伴奏的原生態清唱，即使是同一個人的每一次演唱都有著不同的韻味。

聽說了許多關于坡芽歌書因緣巧合的偶遇和故事，我有太多感慨也有諸多疑問，尤其那塊普通白色土布上的81個圖符所代表的81首情歌中運用流傳的“吩打勞”、“吩標乖”、“吩呃哎”、“吩果芒”等等專業的解讀，我深知我不可能懂，但我確定我非常喜歡聽。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第一次聽坡芽歌書里的情歌就有那種直擊靈魂深處的感覺，但我堅信音樂是全世界共通的語言，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否則怎么可能第一次聽到那種歌聲時，就讓我屏氣斂息良久，一句聽不懂還能沉醉其中呢？一個網友的留言或許道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聲：“聽不懂，但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尋來《命好才相會》的漢譯歌詞大意，“命中情相系，夢里情緣牽。相會心歡喜，牽手意綿綿。百年當一日，別說各一方。我倆同方向，命定結成雙”，原來，讓人勾魂屏息的，是生命的不息與傳承，是綿延的浪漫與纏綿；試想，兩個相知相愛的年輕人，相約在竹樓里、火塘邊，做著家務唱著山歌，訴說命好才相會，相約牽手走一生的悱惻純真愛情，誰又能抵抗得了呢？雖聽不懂歌詞，但音樂不就是人類所共通的語言嗎？純真的愛情不就是人類精神追求的至高境界之一嗎？

從農鳳妹家被發現的那塊普通黃色土布上的81個圖符，完整記錄了一對青年男女由偶遇到相識，相互傾慕到相知相戀，最后相約白頭偕老、誓同生死的情感歷程。一個圖符一首歌，一首歌一個故事，一個故事一段傳奇，一輩輩壯家兒女就這樣通過手口相傳，將這傳奇的愛情故事傳承傳唱。所謂“深山藏不住，命好才相會”，坡芽歌書的發現與傳唱，讓我們得以慢慢撩開遮蓋它的神秘面紗，欣賞它極具濃郁民族地域特色的愛情絕唱。

如今，坡芽歌書在一眾臺前幕后不忘初心、鍥而不舍留住鄉音的文化傳承人不懈追求努力下，早已不負千百年的傳承，一路低吟淺唱高歌猛進，一路爭金奪銀，揚眉放歌，將飽含壯家兒女至真至純、婉轉甜蜜的歌聲唱出了深山、唱出了國門、唱響了世界。

隨著對坡芽歌書的深入了解，我一次次在手機上、電腦上搜尋點開相關視頻，一遍遍聽《命好才相會》《哪里鷓鴣叫》“綠頭倆鴛鴦，伸頭戲泉汪。引頸泉流上，下河巧梳妝。我倆同方向，命定結成雙。十泉注成池，百池匯成塘，泥堤不塌方。百年當一月，別說各一方。”又甜又糯又軟又多情的歌聲越聽越好聽，越聽越讓人沉醉，難怪說坡芽歌書抒情到極致，也浪漫到極致，是壯族人民千古絕唱的純美愛情和智慧結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