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探索

內容提要 發展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推動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是文化強國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對推動文化產業轉型升級、科學調整文化產品供需結構和滿足人民對美好文化的向往具有重要作用。為此，有必要探明元宇宙空間中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驅動機制、表征特點和未來進路?？萍紕撔峦苿游幕a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形成賦能型和調適型兩種驅動機制，并導向元宇宙空間中勞動者虛擬主體化、勞動資料要素數據化和勞動對象數字資產通證化等表征特點。元宇宙空間的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建設應圍繞數據要素、場景和用戶關系深度挖掘和培育新型業態，為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做好前瞻性的規劃布局。

關鍵詞 文化產業 新質生產力 元宇宙 數據要素 數字經濟

蘇衡，博士，上海工程技術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本文為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城市數字化轉型背景下的新媒體數字化治理研究”（2021BXW008）的階段性成果。

一、問題的提出

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是國家經濟轉型的要求和文化產業發展的必然[1]，是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文化生活需要的重要路徑，也是堅定文化自信、實現文化自強和推進文化強國建設的重要抓手。近年來，人們的“數智化”文化消費需求呈現井噴式增長態勢，但文化數字生產力卻未跟上需求增長的速度與強度。文化產業處于供求不符和產銷錯位的結構性失衡狀態[2]，這成為影響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矛盾張力。2022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十四五”文化發展規劃》指出“必須加快推進文化和科技深度融合，更好地以先進適用技術建設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重塑文化生產傳播方式，搶占文化創新發展的制高點”[1]。2024年1月31日在二十屆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和重要著力點，必須繼續做好創新這篇大文章，推動新質生產力加快發展，并提出將科技創新成果應用到具體產業和產業鏈上，改造提升傳統產業，培育壯大新興產業，布局建設未來產業，完善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要求[2]。新質生產力作為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在當代中國的新發展，是科技創新發揮主導力、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它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是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模式的可行路徑。在國家政策的引領下，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為文化產業轉型和供給側結構性調整，推進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指明了方向。未來，文化產業將迎來生產力驅動方式、生產力作用方式和生產力表現方式的重大變革。

目前，已有研究主要關注文化產業領域新質生產力的構建問題。方卿等從新型生產工具、新型勞動者和新型生產關系的角度探討了出版產業新質生產力的要素創新[3]。肖峰等分析了新質生產力樣態下主體勞動腦力化、勞動工具智能化和生產要素數字化的特征[4]。管洪等對重慶廣播電視集團（總臺）的發展戰略進行分析解讀，探討如何在廣電行業發展新質生產力[5]?？傮w來看，關于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構建的相關研究數量較少，且已有研究多從傳統產業轉型和微觀研究切入，進行政策闡述和經驗提煉，較少對未來產業發展向度進行前瞻性探討。

作為科技創新交叉融合突破所產生的根本性成果，新質生產力不但應體現在傳統文化產業深度融合轉型方面，更應體現在新領域和新賽道的先期布局和科學構建方面?！霸钪妗笨臻g具備成為新領域和新賽道的潛質，或將成為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重要作用場域。

“元宇宙”概念由美國科幻小說家尼爾·斯蒂芬森于1992年在其著作《雪崩》中首次提及，其描述的是人類可以借助智能媒介，以虛擬分身的形式進入與真實世界平行的“超無域”世界，以實現人的數字化生存[6]。在清華大學的元宇宙發展研究報告中，元宇宙被界定為“整合多種新技術而產生的新型虛實相容的互聯網應用和社會形態，它基于擴展現實技術提供沉浸式體驗，基于數字孿生技術生成現實世界的鏡像，基于區塊鏈技術搭建經濟體系，將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在經濟系統、社交系統、身份系統上密切融合，并且允許每個用戶進行內容生產和編輯”[7]。張新新等認為，元宇宙是以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為價值歸依，以系統完備的數字文明為最終目標，蘊含數字人、資本、信息、數據、知識等要素，由虛擬文化、經濟、政治、社會以及自然生態系統所構成的數字時空總和（數字世界）[8]。由此可見，學界對“元宇宙”內涵的討論逐漸超越初期技術決定論視野下的媒介形式變革，進入更宏大的虛擬現實社會生態系統層面，由現實到虛擬的平行跨越拓寬了媒介與社會的互構領域。

有別于本宇宙的物質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現實運行邏輯，元宇宙虛擬社會生態主要圍繞數字文化的本質屬性及數字文明的最終指歸來構建，呈現一種奇特的“鏡像式倒置”。即是說，其經濟子系統、社會子系統甚至政治子系統都是以其中的文化屬性為核心進行建構的，并以此為基點形成不同于現實世界的“普遍聯結”與“數字交往”，底層邏輯的變革使元宇宙空間具備了與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先天契合性。因此，在元宇宙視域下探討我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構建的驅動機制、表征特點和未來進路，不但符合國家政策指引和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要求，還能夠拓寬元宇宙與文化產業結合研究的視野，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與戰略意義。

二、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驅動機制

科技創新能夠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核心要素[1]?？萍紕撔率窃钪嬉曈蛳挛幕a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重要驅動力，其在虛擬空間中表現出不同的邏輯機制以凸顯其豐富的本質。加拿大技術批判理論代表人物安德魯·芬伯格認為，我們的生活世界成為一個由技術規訓所設計的技術體系所形成的世界，技術的本質不是一種偶然的功能的抽象，而是從一個更大的社會背景中抽象出來的[2]。技術的本質應當具有多層次性，元宇宙不單單是技術疊加的產物，抑或是純粹的本宇宙空間“數字鏡像”，它既體現于不同技術內容在微觀層面對數字空間的具體影響，又體現于技術系統在宏觀層面對整個數字文明生態與倫理的解構與重構，兼具技術工具論和技術實體論的特點。在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的新質生產力呈現賦能型與調適型兩種不同的驅動機制，進而導向技術影響下的新型數字生存方式。

1.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賦能型驅動

芬伯格“工具化理論”包含兩個層次，第一層次為“初級工具化”，主要指向不同技術本身具備的功能性，是一種可供操作或利用的資源，也是一種去背景化、去世界化的過程。這在元宇宙空間中主要表現為不同智能技術對場景、內容和體驗等面向的建構與優化，為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進行技術賦能。

其一，虛擬現實技術助推文化產業的場景轉型。虛擬現實技術已成為元宇宙時空特性體現與感知重組的重要媒介。借助各類AR/VR可穿戴智能終端，用戶可以接入數字技術構建的虛擬世界，在與虛擬環境的交互之中進行與現實世界高度趨同的感官活動和認知活動。虛擬現實技術構建的“元宇宙”時空具有極強的場景性，它可能是真實世界的高度模擬，也可能是超越現實的想象呈現。這必將促使文化產業的編輯場景、傳播場景和用戶閱讀場景隨之轉型，以適應元宇宙世界中人與人之間、人機之間多元多變的互動邏輯和接收習慣，并以此為基礎打造知識生產傳播與數字時空場景的新型耦合機制。

其二，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助推文化產業的內容生產轉型。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AIGC）主要指基于算法、模型、規則等生成文本、圖片、聲音、視頻、代碼等內容的技術[3]，通過對包含語料數據庫及用戶反饋信息等在內的海量數據進行大規模語言模型（LLM）及強化學習Instruct模型建設，形成符合人類表達邏輯、推理邏輯與接收邏輯的內容輸出，并為用戶提供個性化的內容服務。當前，AIGC技術已在文化產業的各個細分領域投入使用，如圖像生成領域的AI圖像生成器Dream Studio，用于編輯“The Late Show”“Top Gear America”等影視節目的視頻編輯器RunwayML，可以用來處理文本、圖像及視音頻、多種語言之間的內容翻譯等。在AIGC技術的助推下，元宇宙空間內人與非人的創作區隔被進一步消弭，認知智能體作為非人行動者參與元宇宙內容生產的各個環節，其借助龐大的數據庫及核心算法實現內容的高效搜集、梳理、邏輯編排及轉化顯示，重構現時內容的創生與敘述方式[1]，進而形成多元主體參與、去中心化、虛實共創的內容生產模式。

其三，數字孿生技術助推文化產業的參與體驗轉型。數字孿生是基于信息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融合物理世界與信息世界的技術方式[2]，數字遷移使得數字孿生體獲得虛擬世界的行為成為可能，并能夠與本體進行深度的交互。在傳統意義的文化產業中，用戶的信息接收及參與體驗主要通過以二維符號系統為媒介的“身體缺席”的離場式認知方式來獲得，是一種以視聽為主的知覺系統學習方式。而在元宇宙虛擬世界中，通過數字孿生技術對虛擬數字人、數字化身的身份構建，主體置于數字場景的沉浸感、互動性與參與體驗性均發生變革。原有的二維符號系統升級為多維全息呈現；視聽為主的感知方式擴展為涵蓋視、聽、味、觸、嗅等傳統知覺以及溫度、疼痛、平衡感、速度感等非傳統知覺的感知方式；身體缺席的離場認知轉變為身體在場的具身感知；通過腦機接口參與的“數字化身”甚至可以開啟多重人格參與元宇宙的數字社交系統。這些均會生成與現實世界文化產業截然不同的參與邏輯，引發其場景參與方式的轉型變革，并由此構建新型生產關系和交往模式。

2.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調適型驅動

技術的“初級工具化”賦能文化產業不同面向在元宇宙空間實現功能上的優化，從整體上拓展其產業范疇，各要素的重新整合與嵌入使其兼具現實社會的基本通則與數字社會的新型特點，同時又與本宇宙空間文化產業的業態、發展趨勢、用戶需求和政策規制出現斷層或無法同頻。這就進入了芬伯格“工具化理論”的第二層次——“次級工具化”，即經過“初級工具化”的技術會再次發揮作用，重新嵌入自然的、社會的、人文的和經濟的環境之中，融入經驗性的整體考量，進行系統化的、涵蓋認知和倫理調節的新型建構。如果說技術的“初級工具化”帶有技術工具論的色彩，那么技術的“次級工具化”則更強調技術實體論——技術構成一個新的文化系統，其沖破傳統的價值體系，成為獨立的文化力量或生活方式。圍繞新系統，元宇宙空間的主體之間、主體與客體之間的一切來往、聯系與關系也展現新的特點和趨勢，從而形成技術與社會互構后的“數字交往”新模式。元宇宙基于區塊鏈、游戲、網絡算力、VR顯示等技術的“次級工具化”帶來的生產交往關系變革，又反作用于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結構維度，形成其自我調適的驅動機制。

元宇宙文化產業的新質生產力可以從以下三個層面實現自我調適：

第一，在交往行為層面，數字交往既具有本宇宙中交往的一般屬性，又在技術演進和數字虛擬社交邏輯影響下呈現異動甚至無現實性的特殊狀態，這需要數字出版、數字影視、數字演播、數字創意、數字動漫、數字娛樂等新型文化產業，不僅善于建構符合自身運行邏輯的空間場域，而且善于融通與自身文化特性相適配的新業務場景。

第二，在信任機制層面，元宇宙空間中的數字交往信任機制不同于本宇宙以第三方為中介的“中心化”信任機制，而是一種以區塊鏈技術為核心的技術背書式信任機制，這種機制具有“去中心化”的功能特性，高度的信息共享使一切皆可追溯。

第三，在產業運營層面，元宇宙文化產業中所有的人與非人的交往行為都具有數字世界的基礎特征，并最終附著在海量的數據上，用戶在享受服務的同時成為數據生產者，豐富了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生產要素。因此，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既被科技直接賦能，又須以技術影響下的新型關系和生態為依據進行自我調適，進而呈現兩種不同的驅動機制。

三、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表征特點

新質生產力由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為基本內涵，以全要素生產率大幅提升為核心標志，其特點是創新，關鍵在質優，本質是先進生產力[1]。由于元宇宙空間的數字實踐在強化、模擬和替代社會生活的過程中形塑新的數字生態，其間的交流與行動使得參與文化產業生產流程的勞動者、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呈現新的表征特點，體現了鮮明的新質生產力的特征。

1.虛擬主體化：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勞動者表征

在元宇宙空間中，虛擬主體被賦予獨立思考、自由意志、自我認知以及在此基礎上的探索和創造能力。數字社會生存的基本問題已由物能方式向信息方式進行轉換，脫離肉身束縛的數字化生存方式使得影視、游戲、藝術、文旅等文化產業活動的主體參與維度與類屬發生了質的變化?？纱┐鲾底衷O備的廣泛普及其帶來的萬物互聯模糊了現實與虛擬的邊界性，人工智能造就的類人化、適人化表達也模糊了人際關系、人機關系以及機機關系的邊界。數字化身的廣泛參與映射出數字生命特有的“主體間性”，可以更好地與數字交往生態進行呼應。當前，人與“非人”的生產交往已在數據和知識領域得以凸顯，文化產業活動關涉的不同主體呈現出虛實間生的“氣態主體”的特征。一方面“人”成為分布式具身的映射總集，另一方面“機器”的深度介入使得數字人、虛擬人和賽博格共同構成元宇宙中的復合生命[2]，這使得元宇宙數字時空中的主體具備形成多重自我和多重意向性的可能，相應豐富著勞動者的主體維度。

元宇宙數字時空中新型勞動者的虛擬主體主要表現在“身份虛擬”與“本體虛擬”兩個層面。

在“身份虛擬”層面，虛擬現實技術與數字孿生技術結合造就的數字虛擬人將逐漸取代本宇宙中自然人的身份，生產者、傳播者、消費者等角色被高級人工智能融合為“數字化身”，這打破了現實空間中主體與勞動者一一對應的關系，在AR/VR/XR技術建構的沉浸式的虛擬空間場景中形成一對多、多對多的新型社交生產關系。

在“本體虛擬”層面，AIGC技術豐富了新質生產力的生產可供性。一方面，以非人的“智慧大腦”進行的類人、適人的多模態創作，能夠為內容生產注入多元活力。以ChatGPT為例，基于強大的語料庫及算法模型，其能夠快速生成優于用戶生成內容（UGC）質量的各類內容。2023年1月，ChatGPT模仿英國小說家阿瑟·柯南·道爾的寫作風格，在不到3分鐘的時間內創作出結構清晰、文筆流暢且極具作者表達特色的偵探故事[3]，大大提高了元宇宙空間優質內容的生產效率。另一方面，AIGC技術能夠借助對話式人工智能接口，豐富文化產業中知識服務供給的維度與層次。ChatGPT能通過語音、圖像、視頻等多種方式與用戶進行知識交流，這不但能夠幫助用戶形成立體的知識感知，更能在深度學習技術的助推下將“智慧大腦”訓練成為用戶個人的“知識助理”，進而滿足用戶的多元需求。

2.要素數據化：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勞動資料表征

如果說本宇宙中的文化產業生產資料呈現多種媒介表達形式相結合的“富媒化”特征，那么元宇宙中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生產資料則呈現明顯的數據化特征——代碼結構下的自然物與人工物之間的界限淡化甚至消失，其轉化為元宇宙空間中的數據而存在。一切皆被承載，一切皆可編輯，最終導向一切皆可生產。

在要素數據化的表征下，元宇宙中文化產業各領域的主題、內容和場景可以擺脫物理空間、實體資源等現實條件的約束，通過VR全景技術實現整體統籌規劃和數字呈現，進而更好地服務于用戶的需求與喜好。如近年來備受歡迎的元宇宙展館，其通過提供帶有音效、動畫、交互元素等場景設計的高品質線上數字展廳、3D模型拆解和遠程全景體驗場服務，將觀眾帶入一個虛擬的數字環境中與展品進行互動，使觀眾身臨其境地感受展覽的內容。元宇宙數字場景充當品牌理念傳播的載體，不僅實現了營銷效果最大化，還有利于提升文化產業內各產品、要素和環節的附加值，使得場景本身成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產品”和生產要素。

數據結構下的生產要素不但使全域性產品、體驗與基礎設施的融合成為可能，還賦予用戶極大的參與自由，使其獲得多模態的虛實交互及數智體驗，滿足其個性化、即時化的需求。如新加坡科技公司XLAND METAVERSE推出的元宇宙產品“XRUN”，以健身運動為切入點，讓用戶通過上傳自己的運動數據至元宇宙空間，獲得進入虛擬世界的“通行證”，以此發展用戶的社交、尋寶、養寵、購物等行為，這些新增的行為數據被作為生產要素，用于內容再生產、意義再建構與生態優化[1]。這在延伸產業鏈條的同時，賦予數字時空中的社會景觀與文化產品的創意更多的自由度，從而為新質生產力的提升創造條件。

3.數字資產通證化：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勞動對象表征

由于進入元宇宙空間的一切生產要素都具有數據化表征，處于其空間的數字產品生產、交易、消費等經濟活動呈現區別于實體經濟的數字經濟樣態，即以區塊鏈協議系統性變革為創生機理，圍繞數字貨幣和數字資產展開創新性經濟活動[2]。元宇宙的新經濟活動體現了傳統產業經濟模式的數字時空轉型，觀照其與本宇宙空間經濟樣態的結合性與過渡性，用發展性的視角審視數字經濟，更符合元宇宙新型經濟生態構建的趨勢與后續落點。元宇宙經濟必然是基于各項先進技術的耦合、貫通虛實雙重空間、兼具數智驅動、虛實互促、人機協同等特征，以經濟系統“場、人、物”的要素重構引領生產、流通和消費等環節的變革[3]。聚焦文化產業領域，虛實結合的場域情境、虛擬主體的多元參與和虛擬商品的供需流通不但反映了數據作為生產要素的強勢地位，也使得元宇宙視域下的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勞動對象具備了數字資產通證化的特征。

英國司法工作組對“數字資產”的定義是，儲存于計算機中的無形介質或與技術相關的其他計算機信息被視為具有價值和經濟利益的、排他性的財產，并可作為信托財產受物權法定原則所調整[4]。我國學者趨向將數字資產視為網絡虛擬財產，即是以數字化形式存在于特定網絡虛擬空間內，可由持有人隨時調用的專屬數據資料，包括以數字格式創建、存儲和交易的電子儲存資產與代幣化資產[1]。在元宇宙空間中，一切場景、人與物本質上都是數據集合對象，能夠被有效轉化為電子儲存資產并進行增值開發，表現出初級層次的數字可資產化特征，而更具開發價值和探索潛力的深層數字可資產化體現為代幣化資產。在文化產業領域，這種代幣化資產體現為元宇宙空間中的數字藏品，它們需要通過通證化處理規避數據集可復制性帶來的資產流失風險。

數字資產通證化（digital assets tokenization）是指利用區塊鏈技術將作為基礎資產的數字財產生成數字化加密憑證的過程[2]，根據數字資產的開發程度其可分為基礎資產的通證化和非同質化通行證（non-fungible token， NFT）。前者鏈上的數字資產與鏈下的實體資產存在對應關系，是將現實世界中的原生資源“孿生”為數字化的價值載體，通過加密技術對其賦予獨一無二的數字身份標識使其可以在區塊鏈交易平臺流通和交易；后者則是一種在區塊鏈上記錄和處理多維的具有復雜屬性的數據對象，具有數據化結構、分布式存儲、加密算法和共識機制等特征[3]，它的突出特點在于賦予數字載體與權屬可溯源、驗證的安全屬性，對數字文化產品進行全方位的權屬界定，從而強化無實體資產的數字文化產品的“資產”屬性，并使其能夠以確權、購買、轉讓等為目標深度嵌入虛擬經濟系統，成為稀缺的數字藏品。如嘻哈樂隊武當山（WuTang Clan）在2021年5月發行了一本包含300幅圖片的NFT圖書《武當山：傳奇》（WuTang Clan： Legacy），只提供36個副本[4]。NFT圖書的銷售限制吸引了收藏愛好者的關注與追捧，這種限制不但能在一次銷售中實現價值變現，還可在后續的流轉過程中實現價值增值，延伸了文化產業新業態鏈條，進而使贏利空間得到提升，業務范圍得到拓展。在數字資產通證化的表征下，圍繞共享收益的理念建構與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勞動對象特征相適配的利益結構，并通過約定數字文化資產的創作者、擁有者、傳播者與使用者的收益分配比例進行數字經濟變現，建構起貫通產品價值創造、價值增值、價值實現和利益分配的新型經濟鏈條。

四、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未來進路

在元宇宙視域下，新科技催生出以虛實結合、數實融合、腦機對接、人機交互為特征的跨學科、跨時空、跨形態的理念與方法，其能夠豐富文化產業融合變革的應用場景[5]，提升文化產業產品的效能，促進供給側結構性優化調整。在未來的發展進路中，應結合元宇宙空間中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驅動機制和表征特點對其進行發展完善，并進行前瞻性的戰略調整，以更好地布局未來文化產業，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求。

1.堅持“數據”為王，以數據創新助力文化產業鏈延伸和內容服務優化

文化產業是以知識創意為內生動力的經濟活動?！爸R”在元宇宙空間中以數據為存在表征，是新質生產力發展的主要生產要素。數據被視為元宇宙虛擬空間中客觀存在、場景呈現、用戶身份、運行規則與活動開展的重要根基，元宇宙就是一個大型的、系統的、有機的多模態數據集。在這個數據集中，通過記錄客觀事物性質、狀態及關系的物理符號或符號組合[6]，可以尋得其對事實相關性的揭示和作為行為預判和思路調整的有力依據，這使得對數據要素的合理運用和效能創新成為推進新質生產力建設的重要面向。元宇宙空間中的文化產業作為虛擬文化子系統的主要構成部分，其在數據要素配置方面的潛能尚未被完全挖掘，還存在運用理念落后、數據挖掘不充分以及數據思維缺失等問題，這成為制約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因素。因此，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的新質生產力建設要進一步重視數據的基礎性作用，著眼于用戶數據庫及知識數據庫兩大方陣的優化，以數據創新為先導加強數據中心的建設。

從用戶數據庫方陣來看，元宇宙中的用戶數字參與具有全景式和具身性特點，其可獲得的用戶數據覆蓋用戶身份數據、感知數據、地理數據和數字交往數據等，遠遠超出本宇宙中的維度范圍。對這部分數據需要進行更加科學有效的挖掘利用，以拓展用戶畫像的維度、提升用戶需求預測的精準度、打通文化產品消費者與企業之間的信息反饋渠道，并開展適配的增值業務，進而發揮數據的長尾效應，拉長數據的產業鏈條。

從知識數據庫方陣來看，應繼續加強知識數據庫的建設，以達成為用戶提供更優質的知識服務和內容產品的指歸。鑒于生成式人工智能對于建構文化產業元宇宙的深刻影響，高質量的知識數據庫能幫助其更快更好地發現知識元之間的邏輯關聯，形成思維鏈條、實現復雜推理，從而提高內容生產的準確度和科學性、降低用戶知識獲取的時間成本、科學高效地滿足用戶個性化需求，進而緩解文化產品供給與需求錯配造成的資源浪費問題。

2.圍繞建構文化產業新型生產關系，提升各主體數據要素市場的參與度

元宇宙視域下文化產業數據中心的建設，為供需契合的新型生產模式構建夯實了基礎。元宇宙視域下的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提升還需要創新數據要素流通方式、構建新型生產關系，以便生產勞動主體更好地參與數據要素市場流通。鑒于元宇宙空間中勞動主體具有多元化和異質化特點，其能夠通過虛擬平臺參與規則的創新設計構筑柔性化和去中心化的創作空間，吸納并發揮各類生產主體的比較優勢，從而提升數據供給側的質效。各文化企業主體應當繼續強化數據要素流通思維，對已有數據資源進行數據清理與權屬劃歸，形成圍繞數據采集、存儲、加工和交易的新型產業鏈條；促進以數據為載體的知識和內容在文化產業上中下游鏈條中的外溢和轉移，形成數據要素的正外部性價值擴散。有條件的文化產業主體可以向“數據經紀人”轉型或延展，深度挖掘數據潛力，提升數據運營能力，完善數據權益分配方式，通過開放、共享、增值和撮合等方式積極參與數據要素市場文化產業集群，鏈接“數據孤島”，促進產業數據與公共數據的融合流通，實現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同向并行。

3.以場景驅動供給側改革，深度踐行用戶中心理念

場景是元宇宙中生產和交往的基本空間單位，也是新質生產力供給側和需求側的交叉場域。在元宇宙視域下，用戶個體、服務場景均浸入技術打造的數字時空，這是一種更趨近于強人工智能的感知空間，也會相應提高用戶對該空間沉浸感、科技感和交互性的具身體驗需求。鑒于此，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建設應當進一步豐富應用場景，加強沉浸技術和智能全感知技術的研發應用，為產業鏈條上的多元用戶提供多模態、智適應的沉浸感服務體驗；強化用戶之間、用戶與產品之間、用戶與環境之間的全息式、個性化交互體驗，使得元宇宙空間中的接收、社交和場景互動更加立體、多元，以此作為吸引用戶參與、提高用戶黏度、刺激用戶消費、激發產業活力的有效通路。

元宇宙視域下未來文化產業鏈的服務場景研發可以進一步向“跨媒介敘事”理念靠攏，提升新質生產力供需關系的適配性，美國敘事學家瑪麗-勞爾·瑞安（Marie-Laure Ryan）將其闡釋為一種“跨媒體世界構建（transmedia world-building）”[1]。在以現實社會為基礎的元宇宙中，“跨媒介敘事”囿于時空和成本問題，僅在二維時空和“頭腦想象”中有限展開，而這些問題在元宇宙空間中迎刃而解。虛擬空間的數據特征大大降低了“世界”場景建構的成本，智能設備的技術發展能夠支撐高感知的數字化身在故事場景自由互動，用戶能夠以全息的方式參與體驗“故事世界”。圍繞世界觀內核形成的政治子系統、經濟子系統和社會子系統等均未超出元宇宙的基礎屬性，這些天然優勢為元宇宙空間的“跨媒介敘事”提供了巨大的發展空間，尤其適合應用于藝術、影視、游戲和文學類文化產業領域。將品牌IP在元宇宙空間內進行全景式、參與式、擴展式的場景打造，以滿足用戶的獵奇感、參與感，以及對內容可控性與可塑性的追求。通過用戶個體價值獲得感的提升促進用戶忠誠度和品牌IP影響力的提升。

在以場景為向度、以體驗為核心的建設目標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不但可以進一步優化自身產銷方式和贏利模式，還能夠通過與其他產業的云端互嵌融合釋放數字經濟的強大動能。以游戲產業為例，用戶可以通過代幣充值等方式進入游戲世界，與平臺形成第一重經濟交易關系；借助區塊鏈技術和數字社交系統，將游戲世界打造為多品類產業聚合平臺，建構游戲元宇宙內用戶與用戶、用戶與其他產業交易的通證經濟模式，形成第二重經濟交易關系；在此基礎上，文化產業企業主體還可試水建立元宇宙內外代幣轉換體系，使用戶在元宇宙空間中的代幣盈利能夠與現實貨幣按比例兌換，將虛實兩個經濟空間關聯起來，形成第三重交易關系，從而打破傳統生產與消費的經濟閉環思維，建構起與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適配的新型價值邏輯。

五、結語

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衡量文化產業發展質量和水平，最重要的不是看經濟效益，而是看能不能提供更多既能滿足人民文化需求、又能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的文化產品?！盵2]新質生產力作為數字時代先進生產力的躍遷形態，不但能夠充分發揮創新驅動在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中的引領作用，還可以有效推動供給側結構性調整，滿足人民對文化消費的新需求和對美好生活的新期待，是一種守正創新、統籌兼顧、以人民為中心的科學發展思路。將虛實共生、全息沉浸、高度智能的元宇宙空間作為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主要建設場域，發揮“科技+文化”的驅動作用，培育新型業態和文化消費模式，圍繞數據要素和場景建構新型生產模式，拉長文化產業贏利鏈條，不但有利于打造更加迎合人欲的數字生活和交往方式，還能夠推動數字經濟體系的完善發展，使其成為驅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在此視域下，本文對元宇宙空間中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驅動機制、表征特點和未來進路進行了思考與探討，以期為文化產業領域內新生產、新傳播、新場景和新消費提供可參考的轉型思路和建設方向，為文化產業前瞻部署、梯次培育和創新發展積蓄力量。

〔責任編輯：玉水〕

[1]駱夢柯、陳獻勇：《文化產業發展效率的時空差異及影響因素研究——基于浙江11市的數據檢驗》，《文化產業研究》2023年第1期。

[2]高書生：《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站位與定位》，《數字出版研究》2024年第1期。

[1]《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十四五”文化發展規劃〉》，2022年8月16日，https：//www.gov.cn/zhengce/ 2022-08/16/content_5705612.htm。

[2]《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扎實推進高質量發展》，2024年2月1日，https：//www.gov.cn/yaowen/liebiao/202402/content_6929446.htm。

[3]方卿、張新新：《出版業高質量發展目標之創新發展——以新質生產力推動出版業高質量發展》，《編輯之友》2024年第2期。

[4]肖峰、赫軍營：《新質生產力：智能時代生產力發展的新向度》，《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6期。

[5]管洪、周舸、姜萬川等：《變革突破，構筑廣電發展新質生產力——以重慶廣播電視集團（總臺）“1138”發展戰略改革實踐為例》，《中國廣播影視》2023年第24期。

[6]尼爾·斯蒂芬森：《雪崩》，郭澤譯，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2018年版，第32頁。

[7]謝華平、李亞妮：《元宇宙時代數字出版的新圖景與監管挑戰》，《傳媒》2022年第6期。

[8]張新新、丁靖佳、韋青：《元宇宙與出版（上）：元宇宙本體論與出版遠景展望》，《科技與出版》2022年5期。

[1]《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扎實推進高質量發展》，2024年2月1日，https：//www.gov.cn/yaowen/liebiao/202402/content_6929446.htm。

[2]安德魯·芬伯格：《技術批判理論》，韓連慶、曹觀法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24—227頁。

[3]秦艷華、閆玲玲、李一凡：《媒介可供性視角下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應用于出版業的對策研究》，《出版與印刷》2023年第3期。

[1]胡正榮、李涵舒：《顛覆與重構：AIGC的效用危機與媒介生態格局轉化》，《新聞與寫作》2023年第8期。

[2]涂良川：《“數字孿生”拓展實踐技術邏輯的哲學敘事》，《理論與改革》2023年第4期。

[1]《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扎實推進高質量發展》，2024年2月1日，https：//www.gov.cn/yaowen/liebiao/202402/content_6929446.htm。

[2]杜駿飛：《我虛擬，故我在（1）：生存間性》，《現代出版》2023年第5期。

[3]秦艷華、閆玲玲、李一凡：《媒介可供性視角下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應用于出版業的對策研究》，《出版與印刷》2023年第3期。

[1]郭棟：《深度共融：元宇宙出版的創新與挑戰》，《出版發行研究》2022年第6期。

[2]袁園、楊永忠：《走向元宇宙：一種新型數字經濟的機理與邏輯》，《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1期。

[3]關樂寧、單志廣：《元宇宙經濟的要素重構、創新變革與系統性治理》，《電子政務》2024年第1期。

[4]K. Boto， \"The UK Provides Legal Certainty for Smart Contracts and Cryptoassets in Its Landmark Legal Statement\"， 2019-11-16， https：//ncfacanada.org/the-uk-provides-legal-certainty-for-smart-contracts-and-cryptoassets-in-its-landmarklegal-statement/.

[1]陳雪萍：《資產的數字化革命和革命的數字資產法》，《上海財經大學學報》2023年第6期。

[2]段東升：《論我國數字資產通證化的發展路徑》，《汕頭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1期。

[3]史安斌、楊晨晞：《從NFT到元宇宙：前沿科技重塑新聞傳媒業的路徑與愿景》，《青年記者》2021年第21期。

[4]徐智、劉宴君：《元宇宙視野下NFT對數字出版的提升與重塑》，《中國出版》2022年第13期。

[5]王國成、程振鋒：《新質生產力與基本經濟模態轉換》，《當代經濟科學》2024年第3期。

[6]張新新、黃如花：《生成式智能出版的應用場景、風險挑戰與調治路徑》，《圖書情報知識》2023年第5期。

[1]瑪麗-勞爾·瑞安：《跨媒體敘事：行業新詞還是新敘事體驗？》，趙香田、程麗蓉譯，《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9年第4期。

[2]《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四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版，第3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