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貿易協定DEPA的產生邏輯及內涵研究

劉慧婷 宋明順 楊珊珊 劉暢

摘 要：數字時代，數字經濟全球化已然給全球經濟發展帶來從數量型增長向質量型增長轉變的重大戰略機遇期，但面臨著跨境數據流動、網絡安全及全球數字鴻溝治理的難題，并伴隨著全球數字貿易規則碎片化的態勢。在此背景下，《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應運而生。本文分析了DEPA的特點，包括數字身份、數據交換和數字包容的規則，電子支付、電子發票等前瞻性數字化元素在便利商業與貿易方面的應用等，專門對人工智能、金融科技等技術應用的合作進行了安排，同時對我國加入DEPA提出了相關建議，以供參考。

關鍵詞：數字經濟全球化；DEPA；數字貿易規則；數字鴻溝；跨境數據

本文索引：劉慧婷，宋明順，楊珊珊，等.<變量 2>[J].中國商論，2023（24）：-074.

中圖分類號：F7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0298（2023）12（b）--04

1 引言

當今世界，大數據、區塊鏈、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與數據的相互交融衍生出很多新的商業、服務和經濟模式，驅動了數字經濟的快速崛起，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更是加快了數字經濟全球化的步伐。數字貿易作為數字經濟全球化的重要一環，也彰顯出其強大的驅動力。據WTO預測，至2030年數字技術將助力全球貿易量年增速達1.8%～2%。由此可見，經濟全球化面臨著數字化趨勢帶來的機遇與挑戰，主要體現在全球供應鏈生產布局的變革和貿易布局的調整，即由“價值鏈貿易”轉向“數字貿易”。因而，數字貿易規則的構建更是備受各界關注。

目前，因各經濟體的數字經濟發展階段和利益關注點存在差異，數字貿易規則在全球范圍內呈現出“碎片化”的特征，主要反映在《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日美數字貿易協定》《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美墨加協定》及升級后的《澳大利亞—新加坡自由貿易協定》等貿易協定中僅某個章節涉及相關規則。為了加速數字貿易規則標準化發展，2020年6月12日，新加坡、新西蘭、智利在線簽署了《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以下簡稱“DEPA”），作為首個數字貿易規則的專項協定，具有里程碑意義，為推進數字貿易全球化奠定了規則基礎。

習近平總書記在G20領導人第十六次峰會上強調：“要共擔數字時代的責任，加快新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促進數字技術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幫助發展中國家消除數字鴻溝。”并正式申請加入DEPA，同各方攜手推進數字經濟健康有序地發展。面對數字技術賦能全球經濟的發展韌性及數字鴻溝蔓延的發展阻礙，本文旨在探討DEPA產生的邏輯背景，分析其規則內涵，并對我國對接DEPA提出相關建議。

2 DEPA產生的邏輯背景

2.1 數字經濟在全球經濟復蘇中強大的驅動力

近幾年，新冠疫情吞噬了全球多年的發展成果，全球經濟社會面臨著糧食安全、能源安全等挑戰。各國加快政策調整，同步推進數字經濟戰略布局與落地實施。《全球數字經濟白皮書（2022年）》顯示，2021年全球47個國家數字經濟規模為近38.1萬億美元，同比增長率達15.6%，占GDP比重達45.0% [1]。由此可見，在數字技術的推力下，數字平臺、信息共享、數字貿易、數據安全、數字生產、數字產品、數字治理等數字價值的實現，數字經濟規模總量持續快速增長，已成為緩解全球經濟壓力、實現經濟復蘇與創造新經濟增長點的重要驅動[2]。

2.2 全球數字鴻溝彌合的迫切性

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給全球社會帶來發展新機遇，但基礎設施鴻溝、平臺極化、服務貿易不均衡問題仍凸顯，部分發展中國家難從中獲益[3]。其主要源于全球數字鴻溝的存在，即在數字經濟全球化進程中，因不同國家和地區間在數字化信息的有效獲取與應用、網絡通信技術發展等方面存在巨大的資源稟賦差異而拉開了數字化領域的“貧富差距”[4]。目前，數字經濟落后地區主要集中于發展中國家，其較難依靠自身發展水平與能力跨越數字鴻溝，亟須數字經濟大國擔當大國責任、積極幫扶；全球數字鴻溝的顯著斷痕和數字經濟市場力量高度集中的發展現狀也迫切需要加強全球數字鴻溝的協同治理，以推動全球數字經濟的發展向收益分配更加公平、更為包容共享的方向邁進。

2.3 數字貿易規則在全球范圍內的“碎片化”

為深化貿易便利化和供應鏈互聯互通，爭奪數據治理的話語權和主動權，世界各主要經濟體紛紛加入數字貿易規則的博弈中。“美式”數字貿易規則主張推進跨境數據自由流動、非強制數據存儲本地化及源代碼保護等；“歐式”數字貿易規則強調公民個人隱私保護、視聽產品例外、知識產權和消費者保護原則等；“中式”數字貿易規則重視產業和國家安全，強調數據主權，把數據安全可控作為跨境數據流動的前提要求。由此可見，在數字貿易規則的制定上，各主權國家存在分歧，由此呈現出規則碎片化的態勢，如何建立“集百家之所長，融百家之所思”的全球治理框架，需各國集思廣益。此外，由跨境數據流動衍生出的系列問題超越全球數字治理邊界，迫切需要多方合作、共同制定專業規則和標準，以在數據本地化存儲、防止數據濫用與壟斷、隱私保護、網絡安全等方面達成共識[5]。

3 DEPA的內容特色

DEPA作為首個關于數字貿易的國際協議，其模塊化的安排和對數字貿易領域關鍵問題的探討都具有較強的前瞻性和專業性。同時，作為亞太區域數字貿易規則制定的后起之秀，DEPA突破了以往的“歐美范式”，為全球數字貿易規則提供了新樣本，各模塊的規則內涵更體現了其填補全球數字鴻溝、應對跨境數據流動及網絡安全問題的理念。

3.1 創新的“模塊化”模式

與綜合性協定不同，DEPA創新地采用了“模塊化”模式，允許申請方根據自身數字貿易與數字經濟的發展情況選擇性地加入某些模塊或整體；協定內容將隨著新技術、新挑戰的出現不斷更新調整，其創新性、開放性、包容性和專業性在規則制定層面展現得淋漓盡致，因而被稱為“活的協定”。DEPA共包含16個模塊，分為實質性條款和運作與爭端解決機制，其中便利、自由、信任、包容與創新是模塊內容的“主旋律”。

3.2 DEPA的主要規則

DEPA以數字貿易便利化、跨境數據流動自由化、個人信息安全化為主要議題，加入了金融科技、人工智能等新興領域的軟性合作安排[6]，其數字身份、數據創新和數字包容等規則將范圍從數字貿易拓展至數字經濟的多個方面。

3.2.1 商業與貿易便利化

（1）在無紙貿易方面，DEPA意識到未來數據交換系統極大可能取代貿易管理文件，故在不違反國內外法律、不降低貿易管理效率的前提下，賦予電子單證與紙質單證同等的法律效力；倡導成員國建立無縫、可信、高可用性和安全互連的單一窗口，鼓勵開發統一的EDI系統，以實現商業貿易活動所產生的電子單證跨境傳輸暢通無阻、安全可信。

（2）在物流方面，DEPA欲推進跨境貨物在倉儲、分揀、運輸配送方面更為智能高效，鼓勵各國在半自動與自動駕駛配送車輛的使用、“最后一公里配送”、跨境貨物交互方式等高效物流配送實踐和商業模式方面給予更多最優方案和經驗分享。快運貨物方面，DEPA為快件建立了更快的海關程序，保持適當的海關監管和選擇，以便利電子商務中的快運貨物貿易。

（3）在電子發票方面，DEPA要求成員國積極開展電子發票系統合作，鼓勵各國對其國內電子發票系統采用國際標準，實現跨境交互的可操作性，促進跨境使用電子發票，從而加快企業業務處理和支付速度、提高商業交易的整體效率。電子支付方面，DEPA鼓勵各國電子支付接軌國際標準，提高相關法規公布的及時性，提升跨境電子支付的可靠性與安全度；推動金融服務及電子交易等開放API接口，實現電子支付生態系統的創新性及交互操作性；考慮到“監管障礙”帶來的貿易壁壘，提出采用監管沙盒和行業沙盒，以創造有利的創新和競爭環境。

3.2.2 數字產品待遇和相關問題

DEPA對電子傳輸及其傳輸內容的關稅征收提出了“永久性免征義務”，并要求締約方承諾數字產品市場準入的非歧視待遇、使用密碼術的ICT產品的非強制性轉讓與合作。

3.2.3 數據問題

DEPA對數據問題作出了兩點要求：一是要求締約方制定法律框架來保護個人信息，同時通過制定支持包括透明度、數據質量和問責制在內的強大保護框架的原則，增加了關于隱私的國際討論；二是確認了締約方在信息傳輸和計算機設施位置方面的承諾水平，允許在成員國開展業務的企業跨邊界無縫傳輸信息，但需確保符合必要的法律法規，并對數據存儲允諾非強制性本地化。

3.2.4 更廣泛的信任環境

DEPA意識到網絡安全是數字經濟的基石，安全可靠的網絡環境也是打造數字系統信任體系的關鍵要素，故倡導提高計算機安全事件的應對能力、發展網絡安全領域的勞動力，積極開展打擊電子網絡的惡意代碼入侵、傳播的合作，助力開發影響網絡安全和保障的全球問題的合作解決方案。

3.2.5 商業和消費者信任

為搭建起“信任”的橋梁，DEPA對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在線消費者保護與接入和使用互聯網的原則作出了規定，承諾致力于消除未經請求的廣告信息或垃圾郵件，要求各國從法律法規層面保障消費者免受欺詐、誤導或欺騙性行為的迫害，以確保消費者有信心進行電子商務交易。同時，DEPA在探索替代性爭端解決方案及其他機制的益處，以便解決事后索賠問題。

3.2.6 數字身份

數字身份是貿易協定領域的新議題，故DEPA在CPTPP的基礎上進一步要求各國以互認數字身份為目標，增強區域和全球的互聯互通，推進數字身份的技術實施、安全標準和政策法規方面的專業合作。

3.2.7 新趨勢與技術

在金融科技、人工智能、政府采購和競爭政策方面，DEPA期望尋求與數字經濟可深化合作的創新點。一方面，DEPA欲通過金融技術產業間合作、人才合作，促進開發商業領域的金融技術解決方案；另一方面，DEPA特別提出應構建道德規范的“AI治理框架”，堅持“數字向善”原則，要求人工智能須考慮公平性、透明度、可解釋性和以人為本的價值觀，同時確保各方AI技術治理框架的國際一致性及技術使用的合理性和合法性。

3.2.8 創新和數字經濟

公共領域方面，DEPA認識到豐富和可訪問的公共領域的重要性，如可公開訪問的已注冊知識產權數據庫。數據創新方面，DEPA鼓勵構建數據沙盒和商業信息及數據共享機制等方面的合作，促進跨境數據和數據共享驅動型創新的有效成果轉化。開放政府數據方面，DEPA提出探索擴大獲取訪問和使用公開政府數據的方式，允許任何人基于合法合規前提自由訪問、使用、修改和共享開放數據，支持以在線可用的標準化公共許可證形式使用和開發開放數據許可模型，為企業創造新的商業機會。

3.2.9 中小企業合作

與新加坡基本國情及中小企業在保持全球數字經濟活力中的重要地位有關，DEPA在制定時對“中小企業”有所傾斜。一方面，DEPA鼓勵中小企業積極借助數字平臺鏈接國際商業伙伴、供應商與客戶，共同構建升級全球數字價值鏈；另一方面，要求成員國建立包含本協定信息的公開可訪問的免費網站，以便中小企業運營時能輕松訪問與其業務相關的法規信息。

3.2.10 數字包容性

此規則是DEPA對全球數字鴻溝治理理念的體現。DEPA期望通過消除障礙來增強數字經濟機會的可獲得性，尤其是增加特定“數字弱勢者”的機會；倡導各國企業、工會、民間社會、學術機構和非政府組織等開展數字包容性合作，以保證所有人和企業都能參與并共享數字經濟創造的“利益蛋糕”。

3.2.11 爭端解決

DEPA為締約方間的爭端提供了高效、公平、透明的解決方案，聚焦適用范圍、調解機制和仲裁程序三方面，解決了以往爭端解決條款與數字貿易領域爭端普遍不適配的難題[7]。

4 我國加入DEPA的建議

縱觀“十四五”規劃，在新發展格局下我國申請加入DEPA，注重對標高標準國際經貿規則，與我國進一步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深化國內改革的步伐相一致，有助于我國與各國在數字經濟領域的深化合作、促進創新。本文對DEPA產生的邏輯背景及內容特色層層剖析，挖掘出DEPA作為亞太地區數字貿易規則發展新趨勢的創新性和前瞻性。基于此，本文對我國對接DEPA協定提出了以下幾點建議。

4.1 商業與貿易便利化

首先，貿易管理文件的無紙化要求與國內大力推行流程無紙化的趨勢和理念是一致的，但我國相關電子文件以中文為主，缺乏互用性，與他國的EDI系統、貿易文件管理系統的兼容性仍有待推進。同時，跨境貿易文件即使電子化，也存在無通用標準、數據難以遷移、數據孤島整合成本高等問題，故我國可加強區塊鏈技術應用在各平臺體系間的交互操作。其次，我國具備較成熟的電子支付技術，但仍需加強第三方平臺的監管，推進支付體系與國際標準對接，積極分享我國優秀的實踐經驗，并在交流中完善電子支付體系。最后，我國一直重視電子發票技術研發，積極與他國開展電子發票系統的合作，但在國際標準對接融合方面仍需付出努力。

4.2 數字產品相關待遇和問題

DEPA對電子傳輸永久性免征關稅的規則對我國在此領域造成較大的稅收削減，且對數字知識產權保護的重視會增加我國的適用壓力。因此，需對我國該領域的貿易稅收規模測算摸底，為國內數字產業預留緩沖空間，同時可設免稅試點。另外，數字產品非歧視待遇和國民待遇要求對我國相關市場的準入具挑戰性，故需合理控制數字市場準入壓力，提前做好緩沖備案[8]。

4.3 數據問題和開放政府數據

DEPA給予企業跨國傳輸數據更大的自由度，不僅對我國數字基礎建設有所要求，還會增加國內企業或消費者遭遇數據泄露、電信詐騙、網絡攻擊的風險[9]，公開政府數據對我國網絡安全建設、國家安全性也有所考驗。首先，構建全要素多層次智慧數據治理體系和涵蓋商務、海關、稅務、外匯管理等的智慧監管大數據平臺。其次，可單獨列出保護國家安全的條款，將信息保護與數據流動條款并列；出于對國際市場的需要，構建促進數據安全自由流動的法律規則，并根據締約對象進行靈活處理。

4.4 建設更廣泛的信任環境與商業和消費者信任

DEPA認為具備抵御網絡惡意侵犯的國家實力、致力于消除垃圾廣告或垃圾郵件的決心是建設更廣泛的信任環境與獲得線上消費者信任不可或缺的。我國可加強在網絡安全技術方面的人才培養，構建網絡安全和保障的解決方案，并從法律法規層面完善線上消費者保護機制。

4.5 數字身份

數字身份的互認對中國來說是個任重道遠的議題。我國不僅需要明晰國內數字身份體系，如國家商業編號的制定，還需要積極參與相關國際標準的制定、對等承認。

4.6 新興趨勢與技術

DEPA中金融科技、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的納入，是數字時代發展趨勢對我國的指引。一方面，我國不僅需要加強相關技術攻克，還需要促進金融科技領域公司間的合作，加大相關人才的培養力度，促進商業領域金融科技解決方案的開發，積極與DEPA成員國合作共贏、吸收優秀經驗。另一方面，善用AI技術、以人為本的道德治理框架需落實到法律法規層面，踐行德治與法治相結合。

4.7 中小企業

DEPA對中小企業的政策傾斜對我國中小企業的發展無疑是利好信號，尤其是近幾年我國中小企業面臨成本壓力加大、經營困難加劇等問題。因而，可出臺相關融資優惠政策、給予資金幫扶，利用產業集群、溢出效應來提高中國數字貿易企業在跨境電商、云服務、數字服務等產業的發展能力，推動我國中小企業更好地融入數字全球化價值鏈。

4.8 數字包容性

數字包容部分是我國未曾踏足的規則。為增加“數字弱勢群體”的數字經濟參與度，我國可從數字接入、數字能力、數字產出三方面出發，對內穩固落實“東數西算”戰略、“新基建”建設，加大對這類群體的數字技能培訓和教育普及；對外堅持“數字基礎設施援外”，以“一帶一路”為起點，搭建數字技術協作與共享機制，優先惠及數字經濟基礎落后的發展中國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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