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造型與材質特性的適應關系

[摘 要]雕塑的材料深刻影響著雕塑制作的技術方法，也深刻影響著創作者觀念的傳遞。傳統雕塑在發展過程中逐漸確立了基于木材、石材和黏土材料制作的木雕、石雕和泥塑，形成了雕（carving）與塑（modelling）兩種基本造型方法。顯然，傳統雕塑的材料特性決定了技法施展的方向，而技法的施展則充分體現了材料的材質魅力，可以說雕塑的技術方法與材料材質是相輔相成、互相影響的。李漢儀先生在不同時期基于不同材質創作的雕塑作品《珠江崖邊》清晰地向我們展示了二者的適應關系。

[關鍵詞]具象雕塑；造型技法；材質特性

[中圖分類號]J32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1-0062-03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高炫.雕塑造型與材質特性的適應關系：以李漢儀《珠江崖邊》為例[J].天工，2023（1）：62-64.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州美術學院2022年度校級導師、研究生聯合科研項目“具象雕塑造型語言在當代雕塑創作中的運用研究”（課題編號：6040122003LHKY）的研究成果。

李漢儀先生具備深厚的具象寫實雕塑造型功底，尤其擅長人物肖像創作，幼年遭受的苦難與動蕩、顛沛流離的經歷使他對國家、民族、鄉土的失去有著切身體會，有著對鄉土的深沉愛意。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培養的第一代雕塑家，他秉持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創作路線，創作了一批再現中國近現代革命歷史題材與表現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相關題材的雕塑作品，如《烽火年代》（如圖1）、《叱咤風云·英雄澎湃》（如圖2），以及有著鮮明的嶺南地域特色的《水鄉女民兵》（如圖3）、《珠江崖邊》（如圖4）。

《珠江崖邊》是李漢儀先生于1964年創作的木雕作品，這件作品表現了兩位珠江流域勞動婦女在勞作后的憩息中望向遠方的場景，表現了人物在豐收時節的喜悅，也再現了嶺南女性勤懇、質樸的美好形象。當時，這件作品獲得了較大的社會反響，并入選1964年全國美展，現收藏于中國美術館。時隔32年后的1996年，以廣州雕塑公園建設為契機，李漢儀先生進行了泥塑與石雕版本的再次創作，《珠江崖邊》這件作品也先后完成了木雕、泥塑、石雕三個版本，三個版本在造型語言與材質的適應關系上有著基于材質特性的不同表現側重。

一、木雕“基調”的確立

1964年的木雕《珠江崖邊》確立了對形式美的追求與簡約的造型風格。兩位珠江流域的勞動婦女、兩頂竹笠、兩座竹籮布局錯落有致，呈現相對、平行、并置等呼應關系，極具形式美感。

在塑造的深入程度上，李漢儀先生在雕刻中進行細節部分的深入刻畫，但在木雕版本最終完成的效果中，這些對物品細節的雕琢統統消失，作品深入刻畫的進度被“撤回”，竹籮與竹笠最終只保留了具有物體識別度的造型特征。為了避免楠木鮮明的紋理與雕塑中所表現的細節元素產生沖突，李漢儀先生在創作過程中選擇突出木材的材質特性，通過對木材表面的打磨處理凸顯木紋，以木紋替代的方式表現人物與道具的細節元素，把握塑造的深入程度，與木材紋理進行調和，達到材質特性平衡與造型內容的統一。

在構圖布局關系上，雕塑人物、物品之間的關系緊密，竹籮、竹笠與人物相貼合，雕塑“低點”的縱深被弱化，增強了木雕的整體性。木雕版本首先確立了表現《珠江崖邊》主題的視覺形象元素，為泥塑與石雕版本的創作奠定了造型與視覺形象基調，在后續泥塑與石雕的“變奏”與“回響”中，則產生了基于黏土與石材材質特性更加豐富的不同表現。

二、泥塑的“變奏”

李漢儀先生尤以肖像雕塑創作見長，作品多為泥塑，呈現出塑造細膩、神情刻畫生動的特點，在木雕《珠江崖邊》的創作中，李漢儀先生確立了基于木雕塑造的形式語言與構圖樣式，但木雕中對人物、景物的刻畫則未詳盡展現。在泥塑版本（如圖5）的塑造中著重對人物、服飾、道具進行刻畫，區別于木雕版本以展現材質特性為主體而對造型技法產生限制，基于黏土相較于木材更廣泛的可塑性，泥塑版本體現了李漢儀先生秉持傳統具象雕塑注重寫實、刻畫深入的特點，承載了更多的圖像信息，人物的面部刻畫高度具象寫實、結構交代更加清晰明確，面部神情塑造更加豐富生動，更真實地再現了身著傳統服飾，手持竹笠凝視遠方的嶺南女性形象（如圖6）。

泥塑版本也加強了服飾、竹籮等物品的紋理刻畫，與木雕版本中的處理方式截然不同，泥塑版本中的道具刻畫絲絲入扣，強調寫實性的再現，竹笠、竹籮、麻繩的編織結構與穿插關系交代清晰明確，木雕中未曾深入刻畫的竹籮提手與服飾紐扣（如圖7）也在泥塑中被細致塑造（如圖8）。相較于木雕版本，泥塑版本充分利用黏土的可塑性和利于表現細節的特點，更加注重場景與人物的寫實再現，以運用更深入的造型技法營造再現更加真實客觀的生活場景為創作目的。

三、石雕的“回響”

泥塑版本是為最終的石雕版本《珠江崖邊》而做的“樣稿”。運用點位儀測量等比例的泥塑版本，再進行石雕版本的復刻，保證在前期制作中準確把控比例、尺寸等基本數據，準確搭建作品的大體樣式，快速進入基于石材特點的藝術創作環節，這是常用的大型石雕創作方法。

《珠江崖邊》石雕版本（如圖9）既要考慮到體現木雕版本作為初版確立的造型語言風格，又要考慮到石雕材質特性對技法的相對限制。在構圖上與泥塑版本相差無幾，造型語言上更偏向木雕版本，考慮到花崗巖的粗糙紋理，人物與道具的深入程度相較于泥塑版本有所弱化，實現石材紋理與造型語言中細節塑造的和諧關系，竹笠與竹籮邊緣加厚的處理，麻繩部分加粗的塑造則是考慮到石材雕刻過薄易碎的原因，體現了與木雕同樣因材料材質特性對造型語言的影響。從最初的木雕版本體現了基于木材材質特性而做出在造型技法上的“妥協”，泥塑版本中造型技法酣暢淋漓的“釋放”，再到最終石雕版本充分融合與提煉木雕與泥塑版本的造型語言特點與制作經驗，向我們展現了更加深入的造型技法與材質的適應關系。

四、結語

殊途同歸，木雕、石雕、泥塑在造型技法上既有基于客觀造型規律的一致性，又有基于材料影響導致的差異性。李漢儀先生在木雕《珠江崖邊》的創作中調整材料本身紋理與造型技法之間的關系，泥塑中對傳統雕塑具象寫實技法進行了深入運用，石雕中充分融合與提煉了木雕、泥塑版本的造型語言與技術方法。細讀三個版本的《珠江崖邊》，李漢儀先生展現了自己通過雕塑造型語言對不同材料的不同處理偏重于表現角度，是觀察雕塑造型與材質特性相適應的典型案例。雕塑是極其強調材料與制作的藝術門類，在這樣的案例細讀中，雕塑創作與雕塑材料間的微妙關系得以清晰明確的呈現。

參考文獻：

[1]東莞市政協.故鄉頌：李漢儀雕塑情結（圖冊）[M].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11.

[2]李漢儀.李漢儀雕塑選（圖冊）[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