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和技術市場的合并執法：歐盟委員會實踐概述》競爭政策簡報

摘要：簡言之，歐盟委員會不斷發展的決策實踐顯示了數字和技術行業的合并所引發的特定挑戰。迄今為止，關于互操作性和開放性降低的損害理論主要關注由混合效應和縱向效應所導致的封鎖風險。歐委會也考察了橫向（數據組合）和縱向（數據作為原料投入）情境下的數據相關效應。本政策簡報為歐委會的實踐提供了一個結構化分析。作為一種前瞻性的努力，本簡報同樣探討了橫向合并對于創新競爭和長期市場進入威懾風險的潛在影響，特別是在與生態系統相關方面的影響。最后，本簡報考察了歐委會救濟政策針對數字和技術合并的適用情況。盡管歐委會對剝離承諾的偏好仍存在于規則中，但正如該領域最近的一些決定所顯示的那樣，倘若其他措施同樣有效，那么這些措施在有限情況下也是合理的。

關鍵詞：數字和技術市場；合并執法；歐盟委員會實踐；數據

一、引言

近年，數字經濟領域的收購浪潮促使歐委會對不斷增加的大量集中進行了評估。這種不斷增長的決策實踐發生在一場激烈的爭論之中，這場辯論聚焦于三個廣泛問題，即（i）針對潛在的有問題的案件主張管轄權的可能性，（ii）對案件的實質性評估，以及（iii）鑒于數字經濟特點，構設和實施有效救濟措施。本政策簡報旨在通過對歐洲委員會的決策實踐予以系統回顧，為這場爭論提供信息。

首先，在2016年，歐委會針對歐盟合并控制的程序和管轄方面啟動了評估。評估結果顯示，可能對歐盟內部市場競爭具有影響的少數交易逃脫了歐盟和其成員國的合并控制審查。該發現證實了對于收購頻發的日益增長的關切，尤其是在數字領域。這些收購涉及在市場上發揮重要競爭作用的公司，盡管這些公司在并購時幾乎沒有產生營業額，因此低于歐盟及其成員國的并購申報門檻。在2021年，歐委會通過全面實施《歐盟并購條例》（EUMR）第22條來解決任何管轄權漏洞。歐委會澄清說，根據該條款，今后它將鼓勵和接受轉介，從而在轉介成員國根據各國申報門檻不具備審查交易管轄權的某些情況下主張管轄權。合適的案件包括對新興或特別創新的競爭者的收購。這使成員國有權要求對此類交易進行審查，包括那些數字和科技市場中可能低于成員國申報門檻的交易，只要其符合《歐盟并購條例》第22條。歐盟普通法院最近在其Illumina訴歐委會一案的判決中確認了此種路徑的合法性。同時，近期通過的《數字市場法》（DMA）第14條規定，如果合并實體或集中目標提供核心平臺服務或數字領域的任何其他服務，或能夠收集數據，則守門人有義務將任何擬議集中告知歐委會，無論其根據《歐盟并購條例》應否申報。這一規定的目的是使歐委會及時了解此類交易，并據此通知成員國。這允許有關部門可以出于并購控制的目的，向歐委會請求轉介此類交易。此外，某些成員國已經調整了自身的申報門檻，并引入了以交易價值表示的替代性申報門檻，力求獲取存在問題的案件。因此，本簡報的其余部分將聚焦于實質性評估和救濟方面。

其次，對數字合并的實質性評估一直是各司法轄區諸多報告和研究的主題。這些報告檢視了數字領域并購所引發的特定競爭風險。它們普遍強調了這樣一個事實：數字市場的特殊性往往會放大甚至是邊緣化收購的反競爭效應。這種關切來自強大網絡效應和數據訪問優勢的風險，這些通常是數字服務的組成部分，加強了實施外部發展戰略的大型數字平臺的市場力量。從廣義上講，這種關切是大型數字和科技公司可能會通過預先阻止小型或新興的創新參與者的競爭，來扼殺競爭。防范這種影響給競爭主管機構帶來了一些挑戰，包括評估目標的潛在競爭意義，以及這些交易往往涉及互補而非重疊產品的事實，從而有可能導致非橫向效應。此外，數字生態系統的出現涉及多個互補性服務的關系，產生了新型收購戰略，并因此也產生了新的競爭效應。

第1部分探討了這些問題在具體案例中是如何轉化的，以及執法者所揭示的確切的反競爭機制。誠然，在過去幾年中，包括歐委會和成員國競爭主管機構（NCAs）在內的歐洲執法者已在該領域形成了重要的執法記錄。本政策簡報評估了歐盟層面的這一記錄，并分析了歐委會的做法。

最后，數字和技術合并中的救濟措施仍是一個有爭議的話題。某些評論者建議，如果沒有結構性救濟措施，就不應該允許進行數字合并。適用法律的差異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不同司法轄區采取的不同方法。審查案件性質上的差異也解釋了各機構達成的結果似乎不同。就歐委會而言，其已經接受了特定案件中的非剝離救濟措施。

歐委會的政策遵循著歐盟規則和判例法。值得注意的是，判例法禁止歐委會自動駁回可能充分救濟競爭憂切的非剝離措施。顯而易見，在橫向案件中，歐委會一般不接受不符合剝離的救濟措施。但在非橫向合并中，如果這些救濟措施在效果上等同于剝離，那么其他承諾可能適合于解決競爭關切。根據適用的判例法，歐委會可以調查各方提出的其他解決方案，以解決非橫向的競爭關切。因此，在特定情況下，委員會已經接受了此種救濟措施：或以獲得基礎設施、網絡、服務、數據的形式，或是將某些權利授予第三方，以保證互補性元素的互操作性（所謂的“互操作性”救濟措施），并均以非歧視性和透明為基礎。第2部分將考察哪些情況可能證明這些措施是合理的，以及歐委會如何確保有效監督的到位。

二、數字和技術合并的實質性評估

數字或技術產品通常被整合到更為廣泛的系統中，因此必須相互操作，或在眾多相關服務中提供。數字服務往往是在多邊平臺上提供的——這些平臺由在這些平臺上扮演中介者和競爭者雙重角色的公司潛在控制，因此有可能通過多種途徑和策略行使或利用市場力量。因此，互聯性和基于平臺的服務是競爭主管機構在審查數字和技術合并時考慮的關鍵方面。

決策實踐和判例法越來越關注數字市場中涉及的復雜關系。正如歐盟普通法院所總結的那樣，“在一個數字‘生態系統’中，匯集了幾類供應商、客戶和消費者，并使他們在一個平臺內進行互動，構成該生態系統的相關市場的產品或服務可能會重疊，或在其橫向或縱向互補的基礎上相互關聯。（…）因此，確定與評估有關企業享有的經濟實力地位相關的競爭條件，可能需要多層次或多方向的審查，以確定可能對該企業施加的各種競爭限制的事實和程度。”

因此，數字生態系統中的互補性和互聯性使數字合并的評估變得復雜。在數字平臺或生態系統中增加另一種產品或服務會以不同方式造成競爭關切。收購方可以將其核心市場的市場力量延伸入一個新市場，從而擴大其生態系統。或者，收購公司可能會在保護其核心市場的防御性戰略中收購一家公司。例如，通過提高進入和擴張壁壘以消除潛在威脅。

這種特殊情形導致主管部門反思適用的審查框架是否能很好地適應數字和技術合并。傳統上，競爭主管機構區分橫向和非橫向效應，這取決于一項合并是否涉及參與正面競爭的具有重疊關系的公司，或有其他關系的公司（即縱向或混合關系）。數字市場的特殊性往往表明，在審查這類合并時，非橫向的損害理論會很普遍。有趣的是，成員國和歐盟層面的決策實踐在這方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在這兩個層面審查案件性質的不同。

在最近提交給歐委會的一份報告中，格拉茨大學的Viktoria Robertson教授研究了來自19個歐盟成員國和英國的數字和科技合并案例。報告發現，所有在成員國層面上被阻止的交易引發了橫向關切。報告還發現，在通過有條件許可解決的案件中，混合效應在所涉及的損害理論中只占少數。因此，報告認為，盡管理論上關注數字和技術合并產生的混合效應，但這些效應在成員國層面發現有問題的案件中并不普遍。

歐委會的經驗與成員國競爭主管機構不同。歐委會審查的交易反而主要涉及互補的產品或服務，而在其決策實踐中，橫向效應主要與合并的數據集有關。因此，歐委會主要評估包括作為混合策略結果的各種形式的市場封鎖風險。此類策略涉及合并后的實體利用某一產品或服務的市場力量進入另一相關市場，例如通過搭售或捆綁的方式。歐委會也審查了縱向風險，特別是合并后實體通過拒絕或降低某種原料投入的供應來排除競爭對手的風險。最后，一些集中也可能創造或加強支配地位，尤其是在數字生態系統的背景下，這需要評估對手公司的擴張或進入可能受到合并阻礙的風險。

在此情況下，歐委會能夠有效地進行調查，同時保持在其評估框架內并以適用于所有其他行業合并的相同法律標準來支持其調查結果。因此，歐委會已經審查了（并正在審查）一系列屬于混合、縱向、橫向損害理論的情況。這些大類中的每一類都與特定類型的競爭損害有關，橫向問題通常聚焦于市場力量的產生或加強，而非橫向影響通常涉及對競爭者的封鎖。盡管如此，大量策略都可以帶來這種影響。歐委會的決策實踐表明了其所審查的損害理論的多樣性。這也顯示了歐盟合并審查框架的靈活性及其對新型競爭風險的捕獲能力。

（一）混合關系：互操作性降低

1.歐委會決策實踐概述

數字和技術領域的產品，包括軟件和硬件組件，往往需要作為一個更廣泛的系統或設備的一部分交互作用。因此，涉及為一個系統提供不同組件的公司的合并可能會引起特定的互操作性問題，因為它們可能導致合并后實體聚焦于整合自身組件，同時阻止或降低競爭性組件與自身組件的互操作性，從而將這些競爭對手排除在相關市場之外。

互操作性降低是指交易后第三方產品與合并后實體自身產品的交互條件相對惡化（和/或反之亦然）。這種策略的效果最終是，客戶會偏好合并后實體的組合產品而非競爭對手供應商的產品。這是一種屬于不同相關市場產品之間的技術性搭售形式，由于它們在一個更廣泛系統中的相互作用而密切相關。

實踐中，降低互操作性可以通過兩種主要方式實現。首先，正如在歐委會以往案例中最常見的那樣，可以通過降低確保互操作性所需的資產供應（信息、接口、原型等）來實現。其次，互操作性可以通過降低確保或改善互操作性所需的技術支持來實現。互操作性降低可以是時間上的（通過延遲向競爭者提供相關資產或支持），也可以是質量上的（通過降低所提供資產或支持的質量）。

降低互操作性的策略也可以采取各種形式：（i）其可以是全部的（通過完全阻止第三方產品的功能），也可以是部分的（通過只限制其功能）；（ii）其可以涉及所有第三方，也可以針對特定的公司或競爭者類別；以及（iii）其可以是由“消極”歧視（通過降低第三方產品的性能）或“積極”歧視所導致，通過改善合并后實體產品在一起使用時的相對性能。

這些策略在合并后被采用的可能性必須以必要的法律標準來證明。歐委會2008年的非橫向指南界定了評估混合效應的法律框架。該指南依賴于一個三方面的測試，根據該測試，歐委會必須證明合并后實體將（i）有能力和（ii）有動機通過從事混合策略來排除競爭對手，因此將（iii）對競爭產生不利影響并損害消費者。

2.通過降低互操作性進行封鎖的能力

為了證明混合合并可能導致市場封鎖，歐委會必須首先證明合并后實體有能力通過實施互操作性降低策略來封鎖競爭對手。發現這種能力的起點通常在于評估合并后實體在相關市場中的市場力量。例如，可以通過相關產品的高市場份額和有限的競爭限制來證明市場力量。雖然認定市場力量并不必然要求描述支配地位，但歐委會經常依據與支配地位相一致的市場份額。然后，歐委會一般會審查可想象的封鎖策略范圍、支持性的間接證據和競爭者可利用的應對策略的存在。

首先，只有當合并后實體有技術能力降低其產品與競爭者提供的產品的互操作方式時，才會產生這種損害。此種降低可能有不同的范圍。在某些情況下，它可能涉及所有的第三方產品。在其他情況下，盡管合并的公司可能無法降低和所有第三方產品的互操作性，但他們可能將市場封鎖策略集中在特定類別的競爭對手身上。這種有選擇性的降低策略要求合并的公司既能識別特定的公司（或公司集團），又能在技術上有針對性地降低互操作性。合并方或其他公司在相同或類似市場上互操作性降低前例的證據，有助于顯示該策略的實際可行性。例如，在Google/Fitbit一案中，歐委會評估了Google在競爭性可穿戴設備中降低Android智能移動操作系統的能力。為此，歐委會觀察了Apple公司在其Apple Watch上的現有做法，特別是允許Apple Watch專用的一些功能，而不允許第三方智能手表使用。該行業存在的這種行為支持了歐委會的結論，即Google也有類似的技術能力來降低與第三方腕戴式設備制造商的互操作性。

除了降低互操作性的實際可行性外，合并后實體排除競爭對手的能力也可能依賴于互操作產品和服務的大量共同客戶的存在。也就是說，在相關產品不一定賣給同一客戶的情況下，互操作性的降低也可能構成一種有效的封鎖策略，只要這些產品確實相互影響。在相關產品銷售給相同客戶的情況下，大量共同客戶的存在支持了合并后實體能夠從事封鎖策略的結論，因為客戶越是傾向于購買兩種產品或服務，購買模式越是會通過技術性搭售受到影響。共同客戶群的重要性通常是合并后實體在搭售部分的市場力量的結果。

在Qualcomm/NXP或Google/Fitbit案中可以找到說明性的示例。在Qualcomm/NXP案中，委員會發現合并后實體存在降低Qualcomm公司寬帶芯片組與NXP的競爭對手提供的NFC和SE芯片的互操作性。歐委會發現，合并后實體的客戶，即移動設備原始設備制造商（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s， OEMs），既購買了Qualcomm公司占支配地位的LTE基帶芯片組，也購買了NXP及其競爭對手的NFC/SE芯片和軟件。在Google/Fitbit案中，歐委會擔心Google會利用Android在可授權智能移動操作系統中的支配地位，降低與其競爭的可穿戴設備制造商的互操作性，從而排除作為競爭對手的設備制造商。歐委會發現，幾乎所有購買腕戴式可穿戴設備的客戶都會購買智能手機，包括依賴Google安卓操作系統的安卓智能手機。由于Google在為智能移動設備提供可授權的操作系統方面占據支配地位，客戶對安卓操作系統互操作性的依賴是非常大的。

證明合并后實體能力的第二類重要證據與市場條件有關。事實上，某些市場布局可能會進一步有利于合并后實體的封鎖能力，盡管這些因素本身通常并不足以確立或否定混合策略的存在。一個例子就是不同產品發布日期的一致性（或兩類產品在一段時間內“路線圖的一致性”），這可以支持合并后實體有能力實施封鎖的結論。這是因為路線圖的一致在理論上可以在較短時間內（即在下一個產品的生命周期開始時）執行封鎖策略。然而，這種一致性并不是建立這種封鎖能力的必要因素。

同樣，僅有標準和標準制定組織的存在，也不足以證明缺乏從事互操作性降低策略的能力。首先，標準可以只適用于相關產品的一部分。其次，標準也可能是專有的（部分或全部），或在交易后成為專有。在這種情況下，相關標準的擁有者有可能可以決定其對競爭性公司的可用性，決定其使用方式（以及由誰使用），從而表明有能力實施封鎖。然而，當相關產品依賴于以公平、合理和無歧視（FRAND）條款許可的開放標準時，歐委會將不太可能發現封鎖能力。例如，在NVidia/Mellanox案中，歐委會在評估合并后實體的（技術性）封鎖能力時，考慮到了Mellanox的網絡適配器和NVidia的GPU依賴于外圍組件互連高速（Peripheral Component Interconnect Express， PCIe）標準的事實。PCIe是一個開放的行業標準，是服務器內系統互連的事實上的標準，并以FRAND條款提供。

第三，競爭者和客戶從事應對策略的能力也與歐委會的評估有關。應對策略可以減輕或中和合并后實體實施互操作性降低策略的能力。然而，為了被納入考慮，此種應對策略應該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并以有限成本部署。例如，由于所需的成本和時間，或者由于這種努力未能達到與交易前相同的互操作性水平，反向工程通常被認為不足以對抗合并后實體的封鎖策略。因此，例如，在Intel/McAfee案中，有鑒于Intel在CPU和芯片組方面的重要地位，歐委會擔心如果McAfee自身的解決方案被嵌入到Intel的芯片中，那么競爭性IT安全產品就會被排除在外。歐委會發現，合并后實體將有能力從事互操作性降低行為，特別是因為任何對Intel的CPU進行反向工程的努力都將是局部的、耗時的，而且成本過高，難以承受。

3.通過降低互操作性進行封鎖的動機

評估降低互操作性的盈利性通常需要平衡因該降低而放棄的收入和增加的利潤。然而，對此很難進行精確的量化，特別是由于不同產品和相應動態（包括交叉銷售機會或網絡效應）之間的混合關系。

如果市場封鎖可望為合并后實體帶來實質性的收益，那么互操作性降低策略就可以獲利。這種收益通常來自一個或多個互操作產品的銷售量增加和/或價格提高。另一方面，評估封鎖策略所帶來的損失，需要評估客戶可能因此而轉向其他供應商的程度。

因此，相關公司是否提供幾乎沒有可信替代品的產品，在這一評估中起著重要作用。當合并后實體提供這種產品，如果其采取封鎖策略，就不太可能損失較大的銷售量。不過，歐委會還是會考察約束這種動機的可能性。例如，它將審查互操作性降低的潛在目標是否也在其他市場上提供產品，而這些產品幾乎沒有可信的替代品，并且合并方的產品需要與之互動，在這種情況下，它們可能會對合并后實體的封鎖策略進行報復，從而產生反向激勵。這一評估對駁回NVidia/Mellanox案中的競爭關切具有決定性意義。該案涉及Mellanox的網絡適配器——與（NVidia的）圖形處理單元（GPU）互動的產品。在本案中，歐委會發現CPU對于各方產品必須與之互操作的每一個設備或系統都至關重要。在圖形處理單元市場上與NVidia競爭的AMD公司和（主要是）Intel公司（因此是互操作性降低策略的潛在目標），占了CPU銷售量的絕大部分（因此他們的產品可以被認為是必需品）。因此，歐委會認為，合并后實體需要將其產品與Intel和AMD的CPU進行互操作，并獲得這些CPU的路線圖。因此，合并后實體將不太可能有動力降低AMD或Intel圖形處理單元的互操作性。

除收入損失外，歐委會還考慮到互操作性降低可能造成的聲譽損害，可能導致客戶轉向市場外的替代品，從而使任何封鎖策略無利可圖。這種損害可能會影響合并后實體，或者更廣泛地影響相關的生態系統或技術。例如，在Broadcom/Brocade一案中，涉及終端客戶需要連接多個服務器和存儲設備的（Brocade的）光纖通道交換器和（Broadcom的）光纖通道主機總線適配器（“HBA”），歐委會擔心合并后實體會降低自身光纖通道交換器和競爭性主機總線適配器之間的互操作性。因此，歐委會評估了封鎖策略是否會損害Broadcom光纖通道技術的聲譽（對其他網絡技術有利，例如云或IP/以太網）。在這種情況下，歐委會發現光纖通道相對于競爭性技術的技術性優勢意味著合并后實體仍有動機排除其競爭對手。然而，鑒于每個互操作性降低策略的具體情況，聲譽損害的實質將因不同的情況而不同。例如，針對較少公司和/或新進入者的選擇性或有限的互操作性降低，在聲譽損害方面的影響可能比較有限，可能不那么明顯。同樣地，在涵括諸多硬件和軟件組件的復雜價值鏈中，用戶可能無法識別性能下降的來源。

具體來說，為了評估動機，歐委會和合并方可以進行經濟分析，特別是評估因互操作性可能下降而使合并后實體受益的轉移率。例如，在Google/Fitbit案中，歐委會審查了Google提交的經濟分析報告，其目的是表明互操作性降低策略對Google來說是無利可圖的。歐委會最終發現，Google提交的模型沒有準確考慮到某些市場特征，因此高估了封鎖策略所帶來的轉向iOS的需求數量。因此，歐委會認為，Google很可能會有動機從事互操作性降低策略。

4.通過降低互操作性進行封鎖的競爭影響

最后，歐委會考慮封鎖對價格、質量、選擇和創新的總體影響。這種分析需要評估潛在影響的范圍，通過確定哪些公司會受到該行為的影響，以及對其競爭力的后果。例如，在Google/Fitbit案中，歐委會承認，任何互操作性降低策略都不會影響到Apple公司或與其iPhone連接的第三方腕戴式可穿戴設備。然而，約50%的腕戴式可穿戴設備市場仍會受到封鎖策略的影響，因此歐委會認為互操作性降低策略會對競爭產生重大不利影響。

評估互操作性降低的影響還需要分析其在阻礙新參與者進入或現有競爭者創新方面的效果，特別是對于過去一直處于動態的數字市場。例如，在Broadcom/Brocade案中，歐委會的結論是封鎖策略雖然不一定足以阻止Cavium（實際上是Brocade在光纖通道主機總線適配器方面唯一的競爭對手）提供光纖通道主機總線適配器，但其最終會使Cavium沒有足夠的資源來投資開發這些產品的未來世代。與此相關的是，一般來講，互操作性降低策略的影響在發展中的市場可能更加凸顯，比如腕戴式可穿戴設備領域。在Google/Fitbit一案決定作出時，該領域剛剛起步且發展迅速。

5.關于互操作性降低的結論

在涉及互補性產品或服務的互操作性案件中，各種關系的性質使歐委會能夠將其實質性分析框定在混合式的損害理論中。歐委會的決策實踐表明，這種混合式的評估需要復雜的事實和經濟評估。這類案件也可以借以采取特定的糾正措施，詳見下文第2部分。

（二）縱向關系：開放性降低

1.歐委會的決策實踐概述

在審查數字和技術合并時，歐委會評估了開放性降低的損害理論，因為在這一領域很常見，一個參與者提供的產品或服務在很大程度上依賴對作為原料投入的其他產品或服務的獲取。通常情況下，作為一個起點，合并方之一將擁有與這種投入有關的市場力量，而且在交易時，這種投入的獲取通常（但不一定）已經提供給第三方。此外，該投入應足夠重要，足以引起對市場封鎖的關切，這意味著相對于下游產品的價格而言，該投入占成本的很大一部分，對該下游產品至關重要，和/或它是差異化的重要來源。

如果發現這些情況，合并可能帶來動機的變化，即與第三方相比，優待合并后實體自身的下游業務。合并后實體可能會停止向第三方提供投入，即總投入的封鎖。這種行為可能使競爭對手更難與合并后實體平等競爭，反過來對整體競爭產生負面影響。

與傳統的“實物”市場不同，數字和技術案件中的相關投入可能是一種特定的技術或軟件應用，例如知識產權或技術（如NVidia/Arm案）、操作系統（如Microsoft/LinkedIn案）或信息應用（如Meta/Kustomer案），并且可以通過虛擬方式提供訪問，例如通過API或與技術相關的知識產權許可。這也意味著，當投入是一種使用或訪問“虛擬”投入的許可時，圍繞稀缺性、能力限制或可用性的考慮，在實物原料投入的情況下可能不那么重要。

在最近向歐委會申報的合并案中，與開放性降低有關的最常見的損害理論是投入的封鎖，也有客戶封鎖的情況，但不太常見。如同上文所述的互操作性降低，委員會通過三方面的測試來評估投入封鎖，分析各方實施封鎖的能力和動機以及封鎖的競爭影響。

2.通過降低開放性進行封鎖的能力

在數字和技術并購中，鑒于原料投入的類型和交易前的接入方式，從事投入封鎖的技術手段可能引起具體的細微差別。例如，在Meta/Kustomer和Google/Fitbit案中，交易前對所有下游參與者給予了統一接入，Meta和Google沒有理由偏向某個特定的下游參與者，因為其在相關的下游市場（即分別是客戶關系管理和新興的數字醫療市場）幾乎沒有自己的業務。

在這些案件中，歐委會審查了在實踐中，合并后實體如何讓自身的下游業務單獨或優先獲得原料投入，并在交易后排除或降低第三方的接入。內部文件和收購方或其他位置相似的參與者過去的行為可以提供這方面的支持性證據。例如，合并后實體可能考慮拒絕所有競爭對手的接入（或可信地威脅這樣做），或更微妙的封鎖形式，如為自身的下游業務專門開發內部API（例如具有優良功能），并降低或忽略升級，或對競爭對手所依賴的公開提供的API的接入（首次）收取費用。例如，在Meta/Kustomer案中，過去行為的證據和內部文件使歐委會得出結論，這種策略將對Meta公司開放。

如果有針對性的封鎖策略更有說服力，歐委會需要考慮在實踐中，合并后實體如何將某些第三方作為封鎖對象，如密切的競爭對手，而繼續讓其他第三方的尋求接入者不受影響。在Meta/Kustomer案中，歐委會的調查和來自內部文件的證據，包括涉及API接入條款的合同，揭示了Meta公司設想的、有能力參與的，或可能在過去實施或威脅實施的各種有針對性的封鎖機制。這在該案中尤為相關，因為有針對性的封鎖策略似乎是交易后最有可能的情況。在Google/Fitbit案中也收集了類似的證據，包括來自數字醫療領域的應用程序和網站的第三方供應商的證據。這使得歐委會得出結論，Google有技術能力和動機來限制或停止通過Fitbit網絡API訪問Fitbit用戶數據，這取決于Google是否將訪問這些數據的公司視為競爭對手。鑒于Fitbit的大量用戶基數，這可能會對新興的數字醫療領域的初創企業和其他市場參與者產生負面影響。

在評估可能的封鎖策略時，歐委會一般會首先審查完全封鎖是否可能，即取消對原料的投入或API的接入，其次，是否有更微妙的封鎖形式，如限制或降低開放性水平的方式足以為合并后實體創造競爭優勢。歐委會不一定需要就一種特定的封鎖策略是否比另一種更有可能得出結論。

最后，在評估實施封鎖的能力時，歐委會要評估下游競爭對手是否有應對策略。這些策略可能因每個案件的事實情況而有所不同。例如，在Meta/Kustomer案中，歐委會調查了在Meta拒絕訪問其信息通道API的情況下“變通”的可信度，例如通過一些其他（間接）手段重新獲取接入。在Microsoft/LinkedIn案中，歐委會評估了在微軟拒絕訪問其Outlook API或其他API的情況下，LinkedIn的競爭對手職業社交網絡是否可以轉向具有類似用戶滲透率的其他生產力軟件套件。然而，在這兩個案件中，歐委會認為這些策略要么不可信，要么不足以制約合并后實體的封鎖策略。

3.通過降低開放性進行封鎖的動機

對從事開放性降低行為的動機的評估可能因策略的類型而大不相同。例如，在整個市場范圍內拒絕接入相關的原料投入或API是影響最深遠、最明確的策略，而對尋求接入者降低或給予次級接入，如合并后實體的密切競爭者，則更為微妙。因此，每種策略的變化都可能涉及到對相對收益和損失的不同平衡。

此外，動機的評估可能需要考慮到極難精確量化的收益和損失。例如，數據的價值、交叉銷售機會或潛在的網絡效應，可能無法量化，特別是如果相關投入是免費提供的，如數字和科技領域的諸多產品。收購方及其財務顧問準備的目標估值模型和收入預測，有時可以幫助評估從事封鎖策略的動機，但也可能需要考慮到對收益和損失的定性評估。

歐委會最近在Google/Fitbit和Meta/Kustomer案中進行了這種權衡評估。在Google/Fitbit案中，對Fitbit網絡API的開放性降低進行了定性的權衡評估。在該案中，歐委會發現網絡API被用作基于用戶同意向活躍在新興數字醫療領域的第三方免費傳輸用戶數據的手段。原料投入的性質和封鎖的潛在目標意味著定性評估適合于評估Google的封鎖動機。在Meta/Kustomer案中，歐委會對Meta的封鎖動機進行了定性和定量的綜合評估。定性評估是必要的，以便考慮到某些無法量化的收益，如用于在線廣告的額外數據和引導企業進入Meta產品生態系統的長期利益，以及Meta無法量化某些封鎖策略所致的所謂損失的事實，如聲譽損害。同時，為穩健起見，歐委會只對可量化的收益和損失進行了量化評估，鑒于下游市場的B2B性質，這是有可能的。

4.通過降低開放性進行封鎖的競爭影響

最后，有必要考察開放性降低策略是否有可能對競爭產生重大負面影響。只有當封鎖目標在下游市場的競爭過程中發揮足夠重要的作用時，才有可能得出此種結論。被封鎖的競爭對手的比例越高，合并就越有可能對下游市場競爭產生重大負面影響。這可能是由于價格上漲、質量下降或選擇或創新減少的結果，這在某些價格可能并不重要的數字和技術市場中尤其重要。例如，在Microsoft/LinkedIn案中，封鎖目標被確定為競爭性的職業社交網絡（PSN）供應商，即LinkedIn的競爭對手，歐委會的結論是，封鎖對相關API的接入可能導致競爭對手的PSN供應商的競爭能力下降，從而對競爭產生重大不利影響，例如通過減少PSN服務終端用戶的選擇。

在某些情況下，即便是針對下游市場中的一小部分參與者的封鎖策略也會對競爭產生不利影響。歐委會在Meta/Kustomer案中得出了這個結論，如上所述，有針對性的封鎖策略被認為是交易后最為可信的策略。盡管如此，盡管只占整個市場的一部分，但客戶關系管理市場中與Kustomer有密切競爭關系的子集（即有類似的商業模式和類似的目標客戶），被認為與其他參與者相比發揮了重要的競爭作用，因為他們是積極的競爭者和創新的特別推動者，這有利于整個市場。

5.關于開放性降低的結論

在大型數字和科技企業可能在某些市場上擁有巨大市場力量或支配地位的情況下，當這些企業收購公司，甚至是新生或“初創”公司，而這些公司的產品可能構成收購企業已經擁有市場力量的市場之重要投入時，競爭執法者就有必要尤為警覺。反之亦然，收購企業的產品可能在目標公司活躍的市場上構成重要的投入。為了確保競爭對手能夠繼續獲得同等水平的此類重要投入，歐委會在其針對數字并購的決策實踐中越來越多地調查開放性降低的損害理論。

評估合并后實體降低競爭對手接入的能力和動機，以及此種策略的潛在影響，往往需要對手頭的技術和產品有一個透徹的了解，以及對所涉市場的前瞻性或動態評估。如果此種關切是有根據的，而且其范圍有足夠的限定，就可以考慮通過有針對性的干預來解決，詳見下文第2部分。

（三）數據相關影響

隨著數據成為許多在線服務的關鍵原料投入，獲取和使用數據的能力已成為合并控制中一大重要因素。數據可以根據其不同特征進行分類，如，數據可以分為個人數據和非個人數據（因此適用不同的監管制度）；也可以分為收集的、自愿提供的、推斷的或者觀察的數據；還可以分為交易數據和非交易數據。所有類型的數據和其他因素都可能與競爭評估有關。

1.歐委會決策實踐概述

大體上，數據在競爭法評估中可能有三種表現形式：（i）作為重要投入；（ii）作為競爭產品或（iii）數據隱私設置作為競爭的非價格因素。這些與數據相關的問題還與競爭法對互操作性、隱私、網絡效應、生態系統、多重歸屬可能需要的數據可攜性或可能增加轉換成本的數據遷移等相關問題有所重合。

迄今為止，在大多數合并案件中，與數據有關的問題都是在潛在的橫向非協同性效應框架內進行評估的。在橫向評估框架內，可能評估與數據相關的多個要素。在數據是產品或服務的重要組成部分的市場中，會對合并后可能出現的數據積累（數據集的組合）進行評估。

首先，兩個數據集的結合可能會提升合并后實體在假定的該數據供應市場中的市場力量。在這種情況下，合并后實體因數據的聚集而增強了其在提供數據有價值的產品或服務的市場中的市場力量。此類數據集的結合，也有可能加大實際或潛在競爭者進入/擴大市場的障礙，因為這些競爭者可能需要這些數據以實現市場經營。與沒有合并的情況相比，這些實際或潛在的競爭者可能確實需要收集到更大的數據，才能與合并后實體進行有效競爭。

其次，即使兩個數據集沒有合并的意圖或者技術上的可能性，兩家公司也有可能在合并前，在它們控制的數據基礎上相互競爭（例如對相關數據的隱私設置），但此類競爭將因合并交易而消除。

數據問題也被視為一種縱向效應，即數據作為一種投入要素可能會增強經營者在相關下游或者上游市場的力量，也有可能會提高其他可能無法獲得此類數據的競爭者的市場進入壁壘。

最后，監管和數據隱私規則也在相關評估中發揮作用。

2.數據和橫向效應

決策實踐區分了交易數據和非交易數據。如果合并將會導致數據市場橫向重合，那么首先通常是評估市場份額和替代數據來源的可用性。

評估非交易數據需要了解不能進行交易的原因。值得注意的是，歐委會會對“貨幣化”數據或者提供給第三方的數據是否存在監管、合同關系或者其他限制進行調查。因此，歐委會試圖確定是否存在一個非交易數據的假定市場，即在該市場中非交易數據將在不久的將來成為可交易數據。在這一方面，歐委會為了評估非交易數據是否能夠在將來成為可交易數據，將對可能阻止特定數據集交易的因素進行評估，如隱私規則、其他監管或者技術障礙。

在沒有跡象表明通過收購獲得的數據將會在沒有交易的情況下成為交易數據時，需要重點評估收購方計劃如何處理這些獲得的數據。合并后實體對數據的控制，將可能會使競爭對手的市場擴張或者進入相關市場的成本更高或難度更大，從而損害競爭。

歐委會可能會仔細考慮收集的數據類型以及此類數據輸入可能會用于的服務類型。從歐委會之前的案例來看，在評估中可能會考慮的相關因素或數據特征中，其特別考慮了相關數據庫的數量、價值、種類和更新速度（所謂的“4Vs”）。

在評估這些因素時，歐委會將對數據作為另一項服務的輸入進行調查，并調查收購雙方在已確定服務或者縱向關聯/鄰近市場的市場地位。如果歐委會發現數據是一項重要輸入，以及市場參與主體在使用數據的相關服務市場具有一定市場力量，那么歐委會將會評估數據結合的效果。歐委會通常是在數據積累的危害理論或者縱向場景中，判斷一項重要輸入（數據）的收購是否會損害競爭。

該評估符合歐委會《橫向合并指南》第36款，該款規定，如果合并后實體將獲得對資產一定程度的控制，并使得競爭對手公司擴張或者進入相關市場可能更加困難，那么該項合并可能嚴重阻礙市場有效競爭。然而，此類評估需要權衡合并實體產品的短期利益和對競爭對手的長期損害，這些競爭者在與合并實體爭奪市場地位時將會面臨越來越多的困難，或將投資用于與合并實體競爭的動力越來越小。事實上，短期利益可能包括，如，因獲得額外的數據投入而顯著提升的個性化能力或定位下游服務的能力。由于數據的使用是多種多樣和因人而異的，歐委會將會考慮數據的相關性（是否被視為重要投入）、各方在相關市場的地位以及合并或獲取此類數據的影響，以了解在某一特定案例中是否需要對增加的擴張或進入壁壘進行正當干預。

在這種情況下，數據的可用性在Google/Fitbit案和Meta/Kustomer案中發揮了決定性作用。在Google/Fitbit案中，歐委會認為Fitbit公司的數據可以用于建立用戶檔案，從而提升Google公司廣告定制的能力（即加強Google在在線搜索廣告市場的支配地位）。歐委會認為Fitbit公司的健康和保健數據不太可能提供給競爭對手，而且未來也不太可能在市場上提供。歐委會評估了數據合并是否有可能提升Google公司的市場地位，賦予其顯著的競爭優勢，從而損害Google公司在相關市場的競爭對手。相比之下，在另一個案件中有關訴求被駁回，即Meta/Kustomer案。在該案中，相關數據在市場上很容易獲得，且獲得的數據集實際上已被第三方所有或控制，獲取數據需要與Kustomer公司的商業客戶達成協議，而這些客戶本身也需要終端客戶的同意。此外，歐委會還發現，作為Meta公司競爭對手的在線展示廣告服務提供商能夠獲得類似的商業數據，因為企業在與Meta公司和與Meta競爭的、為了衡量和優化自身廣告活動性能的廣告平臺之間共享此類數據具有強大的商業利益。因此，在Meta/Kustomer案中，歐委會沒有支持任何與數據有關的訴求。

3.縱向效應，數據作為投入

關于原料投入（數據）封鎖（即縱向非協同效應），如上一節所述，歐委會通過分析合并后實體是否具有實施投入封鎖的能力和動機，以及合并是否會對競爭產生影響來評估此類效應。在實施投入封鎖的能力方面，歐委會首先評估數據是否可以成為《非橫向指南》第31款和第34款涵義內的重要投入。在此意義上，歐委會將考量數據是否被交易或者可能與第三方進行交易。其次，歐委會還會考量該項合并是否會影響合并后實體開始將此類數據貨幣化和/或使用這些數據優化其下游服務的動機。這種評估方式在Microsoft/LinkedIn案中得到了顯著采納，在該案中歐委會駁回了數據方面的訴求。尤其是，歐委會認為LinkedIn公司的數據不能被視為重要投入，獲得此類數據并不能給Microsoft公司帶來相對于其他競爭者的反競爭優勢。

如果歐委會根據其評估框架，認為經營者有能力將其競爭對手排除在重要數據投入之外，其將會對排除動機進行分析。在此類評估中，如果數據尚未交易并且沒有充足的信息來評估封鎖策略是否有利可圖，那么問題將會變得復雜。在這種情況下，歐委會通過審查交易各方的內部文件，并對交易原因進行詳細評估，也許能夠為了解交易主體在未來阻止競爭對手訪問數據的動機提供相關信息。

最后，歐委會會評估封鎖對有效競爭的總體影響。在此類評估中，歐委會將分析是整個市場都會受到影響抑或是僅有部分市場受到影響。歐委會還將評估限制數據訪問將會產生哪些實際影響。為確證此種競爭關切，如果競爭對手的競爭和創新能力受到阻礙，或者數據封鎖可能會增強潛在競爭對手的進入壁壘，歐委會將認定其影響競爭。

4.監管問題和數據隱私規則

在與數據相關的競爭評估背景下，當更為廣泛的監管，尤其是數據保護和隱私規則涉及競爭過程時，將也會受到評估。這可能會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方面，歐委會可能會審查是否存在阻礙數據集結合的某些監管限制。如果歐委會發現適用數據保護和隱私法律不能避免交易后數據集的結合，其將會對此項結合產生的競爭效果進行評估。因此，在Microsoft/LinkedIn案中，歐委會指出，Microsoft公司和LinkedIn公司在收集、處理、存儲和使用個人數據方面受到數據保護規則（包括GDPR規則）的約束，除某些例外情況外，這兩家公司處理其所維護的數據集的能力都受到了限制。

另一方面，隱私可能是產品/服務質量的一項重要因素。在這種情況下，與其他非價格因素一樣，歐委會將評估合并雙方是否在隱私這一要素上競爭，以及該合并交易是否會導致這一方面的競爭損害。

（四）生態系統相關影響

數字服務市場的競爭越來越普遍地發生在少數幾個大型生態系統中。經合組織認為，“以（一項）核心服務為中心提供互補產品和服務的數字生態系統提供了一系列具有技術聯系的產品和服務，其技術聯系增加了產品間的互補性。跨市場的巨大經濟范圍和規模，以及網絡效應，促進了供應方生態系統的發展，而由技術聯系帶來的消費者協同效應在需求方發揮著重要作用。”

圍繞數字生態系統的問題越來越多，主要涉及：（i）接入和互操作性的條件，這可能為生態系統所有者提供市場力量；（ii）競爭性生態系統的封閉運作對消費者和市場進入的消極影響；（iii）某些平臺可能從其生態系統的各個組成部分積累大量數據的風險。有些集中可能會引起前述問題的共同產生。

雖然前述章節已經談到了其中的一些問題，但是通過合并收購和整合資產以補充、擴張或者加強現有生態系統的競爭效應，可能會引發與合并審查相關的具體問題。這些關切在歐委會決策實踐中越來越重要。從理論角度看，可以考慮采用兩個框架來評估可能與生態系統相關的反競爭效果。

首先，與生態系統相關的影響可以通過混合損害理論進行評估。事實上，合并通常會允許收購平臺為其生態系統增加互補要素，從而引起關切，即它可能會利用其核心市場的市場力量來收購新產品或服務。生態系統的存在可能會給該理論增加一層復雜性，因為平臺的核心市場和收購活動之間可能沒有直接聯系，將可能只能通過復雜的捆綁或搭售行為利用其市場力量。例如，數字生態系統可以通過間接方式在相關關聯的互補產品或服務中利用其市場力量，而這些方式在歐委會決策實踐或歐委會的《非橫向合并指南》中尚未得到考慮。

盡管此種評估框架具有新穎性，但發現此類混合性風險并不存在根本性障礙。根據判例法的定義，適用的法律標準是“由于混合合并的影響通常被認為是中性的，甚至是對相關市場的競爭有利的（…），要證明此種合并的反競爭混合效應，則需要在令人信服的證據支撐下，對據稱產生這些反競爭效果的情況進行詳細審查。”因此，歐委會必須以必要的法律標準來證明反競爭效果產生的可能性。即使數字生態系統中的合并與歐委會《非橫向合并指南》中所考慮的傳統或典型的搭售和捆綁行為相比，可能涉及新的杠桿形式，但是數字生態系統中的杠桿策略堪比傳統市場中的更“合理”。盡管如此，反競爭效果的可能性仍然需要依靠充分的證據，并以通過相同的法律標準來證明。

其次，與生態系統相關的影響也可能導致支配地位問題。通過收購擴大生態系統，可能導致一個公司在一個（或更多）“核心”市場建立或加強其市場支配地位，從而進一步鎖定客戶或激勵客戶留在它所謂的“圍墻花園”服務中。例如，在Meta/Kustomer案中，歐委會得出結論，Meta公司具有實施投入封鎖的動機，包括因為引導企業進入其產生生態系統而帶來的好處在內。在這方面，Meta公司存在于多個市場是歐委會發現在Meta/Kustomer案中存在競爭問題的一個重要因素。

因此，與生態系統有關的影響可以根據歐委會《橫向合并指南》第36款進行評估。如上所述，該款規定，如果合并后實體獲得了對某項資產一定程度的控制，以至于競爭對手公司擴張或進入市場可能更加困難，那么該合并就會嚴重阻礙有效競爭。

關注生態系統競爭的經濟學文獻強調動態效率和創新的重要性，指出需要從潛在競爭和未來競爭的角度評估競爭效果。因此，在評估生態系統并購的影響時，由進入威懾導致的反競爭效果是一個關鍵焦點。關于消除重要競爭者之間競爭的橫向考察，也可以根據《橫向合并指南》第38款進行評估，正如歐委會最近在其他行業的決策實踐中說明的那樣，要防止橫向合并帶來的損害，因為橫向合并可能會消除對具有支配地位者核心業務的潛在競爭限制。

證明存在此種影響，需要在長時間范圍內進行復雜的前瞻性評估，要求歐委會評估包括合并對創新競爭和能力的影響在內的各個方面。此類評估應允許歐委會確定合并是否存在阻礙競爭對手進入相關市場、削弱競爭對手挑戰合并后實體的能力或降低競爭對手投資競爭的動機的風險。

三、數字和技術合并的救濟

（一）法律框架和歐委會的救濟政策

在歐委會決策實踐中，被系統性地首選的是結構性救濟措施，并且是評估任何其他解決方案的基準。然而，在特定情況下，其他救濟措施也是合適的，即在此類救濟措施能夠成為解決特定競爭問題的有效方式，并且不需要過于繁重或無限期的監管措施。

從歐委會的長期政策來看，剝離承諾是消除橫向重疊所引起的競爭問題的最佳方式。正如Robertson報告所示，在國家層面上，數字和技術合并帶來的橫向效應需要干預。同時，如上所述，橫向效應也可能與歐盟層面的未來案例有關。

另一方面，歐委會最近的決策實踐表明，數字和技術領域的許多合并涉及活躍于縱向關聯市場或相鄰市場的參與者，這可能意味著剝離并不總是解決競爭問題的最佳方式。如果競爭問題可以通過有針對性的、明確的、可執行的市場慣例變化來解決，那么非剝離救濟措施可以適用，并且已經被允許適用：歐委會可以以適當的方式進行干預并解決非橫向問題。然而，在有針對性的解決方案不可用或者無效的情況下，予以禁止是最合適的行動方案。

歐委會不接受任何類型的非剝離救濟措施。歐委會救濟措施通知將那些在非歧視性條件下給予基礎設施使用權或對合并后實體未來行為的承諾的救濟措施，與其他非剝離救濟措施區分開來。如果開放性救濟措施在效果上等于剝離，則可以接受。在實際中，這意味著如果開放性救濟措施需要持續特別長的時間或無限期，則可能不合適，因為這表明市場不會發生持續性的結構性變化，以及對合并后實體的依賴性將長期存在。在過去的案例中，開放性救濟措施已被接受，因為可以合理地預見到在給定的時間內（例如5年或10年）不再被要求接入，而不再被要求接入的原因是在這一特定時期內有足夠的市場主體進入，或者市場結構、消費者行為發生了其他變化，以至于合并后實體將不再具有與投入有關的市場力量。

此外，開放性或互操作性承諾通常只適用于防止明確的、有限的反競爭效果。在引起廣泛競爭問題的交易中，或者合并后實體可能采取無數不同的封鎖策略的情況下，即使是開放性或互操作性救濟措施也不能有效保護市場競爭，在此類情況下，禁止是歐委會唯一可采用的行動方案。

也可以探索其他解決方案。但是，任何承諾建議的可適用性都要求該建議在效果上被認為等同于剝離。這就排除了承諾以某種方式行事的行為救濟措施，因為此類救濟措施被認為不能有效解決競爭問題。

（二）數據和技術領域的經驗教訓

如果歐委會發現開放性或互操作性降低的有關問題，那么承諾應旨在將開放性或互操作性維持在一個足以讓第三方產品進行有效競爭的水平。

雖然每個案件都有其自身特定事實，但是歐委會最近的決策實踐展示與評估此類開放性或互操作性救濟措施適用性相關的共同因素：

1.可能的市場封鎖，應源于合并后實體可能實施并能被救濟措施完全阻止的、明確的可信行為。因此，有爭議的行為應當受到約束。事實上，在確定了多種可能的封鎖策略的情況下，開放性救濟措施似乎不太適用，因其難以預見并有效遏制所有可能的封鎖策略。

2.合并前已經被授予接入權這一事實也是相關因素，因為當現有的接入條款可能構成歐委會可以依賴的基準時，維持現有的接入形式可能會帶來較少的實施風險。與此相關的，為了被認為是合適的，任何開放性或互操作性救濟措施都應依賴完善的商業習慣，從而可以對救濟措施的實施進行有效的基準測試。

3.開放性或互操作性尋求者的數量應該是合理的，并且從一開始就易于識別。因為大量的開放性尋求者可能會難以管理也無法監控，從而阻礙救濟措施的妥切實施。

4.接入的標準條款應當是可識別的，并且足以解決競爭問題的（即，標準供應或許可條款和條件）。在需要對每家公司量身定做接入條件的情況下，非剝離救濟措施似乎不太適用。同樣地，如果接入需要進行價格磋商，那么救濟措施將可能是不確定的，并且可能是無效的，而如果接入仍然是免費的，那么便不會出現這種復雜性。

救濟措施應該是面向未來的，以確保新的或改進的功能能夠用于合并后實體的服務或者不會成為封鎖策略的相關第三方，并且也能夠提供給第三方。

當歐委會發現與數據相關的問題時，可以探討的可能解決方案取決于交易前的情況（例如，數據是交易的還是非交易的）和涉及的數據類型。

在Google/Fitbit案中，該項合并增加了合并后實體的數據優勢，以至于被認為削弱了競爭對手與Google公司提供的服務進行競爭的能力，鑒于該案非常具體的事實，承諾不使用其所收購的與出現問題的服務/市場有關的數據（即“數據孤島”）被認為是適合解決競爭問題的。值得注意的是，該案涉及敏感的健康數據，從本質上講，它不可能成為一項接入承諾。因此，歐委會認為，在不能向競爭對手提供此類數據的情況下，可以通過將相關數據保存在一個單獨的地方來解決與數據有關的問題。在此特殊案件中，這樣的分離在技術上是可行的，并且承諾的時間期限（10年）是充足的，其在考慮未來可能發生的市場變化上足夠靈活（考慮到一些未來的數據使用在決策時可能不存在）。鑒于該案件的特殊情況及其確切的損害理論，類似的承諾能否適用于其他案件尚不明晰。

顯然，市場參與者對救濟措施提供的信息是了解上述因素在特定案件中是否存在的關鍵。需要對救濟措施進行積極的市場測試，從而為所提議救濟措施的設計方案和可行性提供充分的支持。

（三）對實施的監督和自我監督的救濟規定

為確保開放性或互操作性承諾的有效性，只有在一開始就明確提出的監督設置能夠確保這些承諾得到有效執行的情況下，這些承諾才會被接受。

監督要求不應帶來特殊的困難，并且市場可以很容易地對執行情況進行“自我監督”。為了被認為是合適的救濟措施，對承諾的監督應當是可行且有效的。在確定違反承諾較為困難或將會導致重大延誤的情況下，非剝離救濟措施不能有效解決競爭問題。

監督措施從根本上依賴于合并各方在救濟措施有效期內的充分的合作。歐委會的救濟措施通知規定，在原則上，監督必須由那些希望從承諾中收益的企業進行。諸如快速爭端解決機制之類措施的使用，使歐委會得出結論，即市場參與者自己有能力及時有效地執行和監督承諾，因此不需要歐委會對承諾進行永久監督。快速爭端解決機制目前通常包含在承諾中，如在Google/Fitbit案和Meta/Kustomer案中。為了使自我監督和執法有效，承諾的受益人也必須有辦法核實合并后實體是否有利于自己的競爭產品。例如，通過一個優于第三方可用公共API的私人API。這可能需要合并后實體具有一定程度的透明度。因此，在Meta/Kustomer案中，承諾要求合并后實體公開對相關API的優化或其增加的新功能。

（四）關于救濟措施的結論

上述列舉并非詳盡無遺或具有規定性，而是基于最近數字和技術合并的一些說明性考慮。歐委會對承諾進行徹底的審查和市場測試（前提是它們不是明顯不足），以便市場參與者，包括測試救濟措施的預期和潛在受益人，提供他們的觀點，并幫助歐委會就救濟措施是否充分可行、能否自我監督以及能否有效監督得出結論，以消除嚴重妨礙有效競爭或其他嚴重疑慮。

數字和技術合并不斷引發新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救濟措施并不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雖然歐委會的應對舉措非常靈活，但仍然可能存在沒有可行解決方案并可能需要禁止的情況。歐委會的政策和實踐也會自然地隨著實踐和經驗的發展而演變，并且歐委會也將會繼續監測過去案件中的救濟措施如何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揮作用。

四、結論

數字和技術合并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擾亂了市場和商業慣例，以至于其從多個方面對合并控制制度進行了考驗。在目前的時間點上，這一考驗的結論是，歐盟的審查框架被證明是具有彈性和靈活性的。基于這一框架，歐委會進行了基于事實和具體案例的評估，得出了符合相關市場經濟現實的（有時是新穎的）損害理論（以及潛在的救濟措施）。伴隨行業整合和歐委會審查更多的集中，對數字和科技領域交易的審查也在加強。這導致歐委會通過救濟措施或深入調查增加干預。

最后，隨著《數字市場法》的生效，一個新的立法環境將至。被指定的守門人將受到包括互操作性和數據使用方面在內的具體規則的約束。這種監管上的轉變可能會影響到歐委會對涉及守門人的集中的審查，在對此種交易的競爭評估中增加一個新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