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首飾中的“意趣”與“刺點”

[摘 要]當代首飾（Contemporary Jewelry）從20世紀80年代末進入中國。隨著當代藝術的發展，首飾藝術也被賦予了新的時代元素，首飾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裝飾品，而是逐漸發展成為強調情感表達、精神內涵、文化理念的藝術形式。從羅蘭·巴特在《明室——攝影縱橫談》中提到的“studium”（“意趣”）和“punctum”（“刺點”）角度對當代首飾藝術進行解讀。從觀念表達、材料運用、佩戴方式三個方面入手，闡釋當代首飾中“刺點”的具體表達方式，為當代首飾藝術創作提供新的思考路徑。

[關鍵詞]當代首飾；藝術；“意趣”；“刺點”

[中圖分類號]J52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7-0022-03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王韻然.當代首飾中的“意趣”與“刺點”[J].天工，2023（7）：22-24.

一、何為“意趣”與“刺點”

羅蘭·巴特在《明室——攝影縱橫談》上篇中提到兩個總結性要素：“意趣”與“刺點”。其中“意趣”“是對某個人的興趣，是某種一般的精力投入，當然有熱情，但不特別劇烈”。如果要尋找一個完美的詞匯來解釋這種感受是很困難的，其本意為：人們經過受教育后，能夠從一張照片中識別出一般程度的喜歡，但不會讓觀者產生強烈的感受和記憶點。而“刺點”“是把意趣攪亂的第二個要素，這個詞有刺傷、小孔、小斑點的意思，還有被針扎了一下的意思。照片上的刺點是一種偶然的東西，正是這種偶然的東西刺痛了我”。相對于前者，“刺點”所對應的這種感受不一定是美好的，且往往不需要費力地尋找一個詞語來闡釋，反而是這個詞不斷地從攝影作品中跳脫出來，直擊人心，使觀者產生強烈的感受和記憶點。

對于兩者的比較，羅蘭·巴特是這樣形容的：“看那些有分寸的照片”（只具有“意趣”）時，動作懶洋洋的（翻閱得很快，看得很快，但無精打采，磨磨蹭蹭，一帶而過）；相反，看“刺點”（看那些帶刺點的照片，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時，簡短，活躍，動作敏捷得像猛獸。從觀看兩種不同作品時的不同反應就能體現出這兩個要素所帶給觀者的不同體驗。

為了更好地闡明二者的表象及關系，可以想象一下，同樣是人物攝影作品，一張是雜志封面上光鮮亮麗的明星，另一張則是戰地攝影師所抓拍到的百姓特寫，這兩者帶給觀眾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可以用“意趣”來形容，因為它能夠引起觀者一般的興趣，如優美的構圖、精致的服飾和化妝道具等；而后者所帶給觀者的遠遠不止這些，在“意趣”的基礎上還有了“刺點”的意味。其傳達出的內容是戰爭背景下的人物，構圖、色彩、光影都運用得很好，具備了“意趣”的感受，但除此之外，也許會有觀者在某一瞬間看到人物充滿渴望的眼神、滿是污穢的指甲、皮膚上的裂口等。這個細節會使觀者一瞬間感受到絕望、無助、恐懼又或是希望，所以在一般的“意趣”之上，這種某個或多個直擊心靈的感受便是“刺點”在攝影中展現的魅力。

基于以上詮釋，將這一觀念進行延伸，一件好的藝術作品，也一定會在“意趣”的基礎之上存在某種“刺點”。進入新時代，藝術與科學的跨學科發展趨勢愈盛，在“藝術科學”“大美術”觀點的倡導下，由于不同藝術學科的創作與表現形式、媒介各有不同，所以其“刺點”不一定像攝影作品中展現的較為直觀，有的藝術作品需要加以解釋或需要觀者參與互動，才會給觀者帶來這種直擊心靈的感受或強烈的記憶點。正所謂“一千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也正如賓斯托克所主張的“具身觀者”，不同的觀者對同一作品往往有不同的解讀，這種解讀是具有觀者自身強烈的主觀體驗色彩的。于是面對同一作品，觀者感受到的“刺點”也不一定完全相同，所以本文討論的“刺點”是大多數觀者所能感受到的。

二、當代首飾中多維度的“意趣”與“刺點”

首飾是立體的三維存在，并且在觀者外還存在著佩戴者的角色，因此比起攝影有著更多的維度。首飾本身由造型、顏色、材質、工藝等構成，自誕生之時起便是以裝飾性與等級性為主導的，以追求裝飾美和等級象征為目的，因此，一般意義上的首飾都是具有裝飾美感的。對于追求美與裝飾性的首飾來說，“意趣”這種一般喜歡的感覺是一種較為基礎的感受，所以下文會主要探析“意趣”之上的“刺點”是如何在首飾中得到展現的。在此之前，首先需要厘清傳統意義上的首飾與當代首飾的區別。

（一）什么是當代首飾

一般意義上的傳統首飾和商業首飾指的是由貴金屬、寶玉石等材料經多種工藝制作而成的耳飾、項飾、戒指、手鐲等，其創作目的主要為佩戴、銷售，一般來說造型優美且具有經濟價值。當代首飾作為一種新興的藝術門類，受到當代藝術發展與歐洲工作室運動的影響，更加強調情感表達及精神內涵和文化理念呈現，多將首飾作為表達某種觀點的媒介，使其脫離了物質財富與等級的象征。基于創作目的之區別，當代首飾從內涵到造型、從選材到佩戴方式都與傳統的首飾截然不同。

從“意趣”與“刺點”的角度來看，在傳統首飾、商業首飾中也有類似“意趣”的存在，例如商店櫥窗中一枚雕刻成花朵形狀的吊墜，花蕊鑲嵌了一顆淡黃色的寶石，它很美，但在意料之中。相較而言，另一枚用幻彩歐泊制成的花朵吊墜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芒，這種光芒帶給人的沖擊也許在對比下可以暫且稱為“刺點”，但還遠遠不夠強烈和直擊心靈。

由于當代首飾藝術的創作目的是表達觀點，其造型、材料、工藝和佩戴方式不被限制，在整個創作過程中有很強的自由度，所以“刺點”這一概念在當代首飾中更能夠得到體現。與上文提到的花朵形狀吊墜相對應，同樣是以花朵為題材，來自阿根廷的首飾藝術家Fabiana Gadano用廢棄的礦泉水瓶為材料，制作出優美靈動的抽象花朵造型，在光的照射下呈現半透明的豐富光影變化，輕盈靈動，花朵仿佛漂浮在海洋中沐浴著陽光，讓人驚喜（見圖1）。由此可以看出，在當代首飾創作中，藝術家不需要追求作品材料本身的經濟價值，通過轉化，也可以賦予廉價材料更深層次的價值，抑或通過作品所傳達的觀念來引發觀者對事物的思考，這些都是不被限制的。所以在欣賞當代首飾時，觀者往往會從某個角度得到意想不到的驚喜，這些在腦海中出現的或奇怪或驚喜或不適的感受，也就是其中的“刺點”在不知不覺中所起到的作用。

（二）當代首飾中多樣的“刺點”

如今，藝術與各學科間的交叉融合使其向著“全覺”方向發展，藝術作品可以結合新技術、新材料從而帶來多感官的刺激。當代首飾除了能讓人們探討首飾本身的意義、首飾與人體的關系，也可以帶給觀者或佩戴者以視覺、觸覺、嗅覺、聽覺甚至味覺的不同感受。不同于攝影作品中的偶然性，當代首飾中“刺點”的表達往往是藝術家經過深思熟慮或精心設計后才得以表現的，“刺點”可以通過作品造型的獨特、材質的驚喜、工藝的創新、佩戴方式的多變等來表達，也可以通過作品背后感人的故事或深入的思考來進行表達。

1.觀念主導的“刺點”

當代首飾的創作目的是表達個人情感、精神內涵和文化理念，具有較強的觀念性。藝術家往往跳出慣常的思維方式，通過作品來傳達自己與眾不同的思想。瑞士首飾藝術家Otto Künzli的作品常常基于對社會議題的關注，打破傳統首飾的束縛，重新定義首飾，例如他的作品Centimetres of love，其原件是一根由黃金制成的心形截面的空心長管，寓意付多少金額，就可以切走多少厘米的金屬管，而后將其串到金屬鏈條上作為項鏈去表達愛。這種將愛量化的售賣方式略帶諷刺意味，實則是在探討人們用物質價值去量化愛情里抽象情感的社會現象。除了對社會現象的關注所帶來的“刺點”之外，日本當代首飾設計師Akiko Kurihara的A ring also want to wear a ring（見圖2）利用了擬人的手法：“戒指是不是也想要戴一枚鉆石戒指呢？”于是她便給戒指戴上了一枚鉆石戒指，這種輕松有趣的首飾十分具有幽默感。這些打破慣常思維的當代首飾作品就是藝術家用觀念表達“刺點”的體現。

2.材料主導的“刺點”

材料在當代首飾中發揮著極大的作用，不同的材質會給人不同的感受，藝術家嘗試突破傳統金屬、寶玉石材料，轉而運用價格低廉的塑料、木頭、石頭、混凝土、玻璃等來進行創作，甚至是運用果皮、果核來進行創作。瑞士當代首飾藝術家David Bielander非常有名的作品Cardboard crown（見圖3），初看以為是瓦楞紙拼成的首飾，但其實是將18K金制成了瓦楞紙的形態，將其制成皇冠、手鏈等。這種貴金屬材質與瓦楞紙和訂書釘的形象組合，形成了昂貴和廉價間的沖突，隱喻了人們對高貴和低俗材料的區別，近距離觀察作品時，觀者會突然發現這并不是真正的瓦楞紙，佩戴者拿到這件作品時也會一下子從冰冷的手感分辨出這原來是金屬，從而產生意料之外的感受。這種材料處理方式突破了人們主觀意識中對某種材料形態的一般印象，運用材料與形態的反差形成了“刺點”。

還有英國藝術家Rachael Colley將日常有機材料重新呈現為陌生的樣子，制作成了可佩戴的首飾。其于2019年創作的“Sha-Green”系列將廢棄的柑橘皮處理成可取代傳統動物皮革的新材料，在佩戴這些首飾時還會聞到陣陣的果香。她利用果皮、果核等廚余材料來制作首飾，用可降解材料有限的使用壽命暗示了人類存在的短暫性和復雜性以及時間的流逝。這些都是材料所帶來的“刺點”。

3.佩戴方式主導的“刺點”

“首飾與人體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系”一直是當代首飾在探索的內容之一，大體可以分為佩戴什么以及如何佩戴。Otto Künzli將金色的畫框佩戴在脖子上，使整個人的頭部在畫框的襯托下像是一幅古典油畫作品，雖然是攝影作品，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拓寬了首飾的存在形式。至于如何佩戴，只要能夠與人體產生某種聯系，都可以看作是一種佩戴方式，例如：手、臂、腿、腳、面部、后背、胸前等。Gerd Rothmann早在1976年就突破性地使用了人體鑄件的方式將人體自然形態的美與首飾結合。例如這套關于耳朵的作品（見圖4），首飾與佩戴者的身體被整合模糊成一件首飾，不再是“附屬、分離”的，而是真正地和人體本身形意合一，他用這種方式重新詮釋了首飾，也重新詮釋了首飾多樣的佩戴方式。

在韓國藝術家Dukno Yoon的作品（見圖5）中，首飾的佩戴成了佩戴者的即興演出，將戒指戴在手指上，戒指的結構會隨著手指的活動而翩翩起舞，與手部動作緊密結合。除此之外，甚至還有藝術家運用投影的方式來展現首飾的佩戴方式。由此可見，與眾不同的佩戴方式也能讓觀者感受到“刺點”的存在。

三、結語

如今，首飾逐漸脫離其傳統的表現形式，概念得到拓寬，形式更加多樣，這就需要首飾藝術家關注當下，不斷創新。本文的分類方式更多的是一種分析策略，在當代首飾藝術創作中，觀念、材料、工藝、造型、佩戴方式往往互相融合，而絕非單一存在。從創作者的角度來看，這要求藝術家在創作時要具有全局觀，不僅從設計者的角度進行思考，需要考慮到佩戴者和旁觀者的角度，這樣才能更好地使作品在達到“意趣”的基礎上，具備“刺點”直擊人心的力量，與觀者產生共情，讓作品發揮其更深層次的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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