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琵琶設計工藝研究

[摘 要]21世紀以來，中華文化與世界各國文化的交流愈加緊密，傳承與發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時代熱題。以唐代琵琶設計工藝為研究對象，以陜西歷史博物館館藏與日本正倉院館藏琵琶為例，從中華傳統設計工藝文化角度出發，梳理了琵琶的源流與發展演變，進一步探究了唐代中日文化交流概況與唐代中日圖像審美異同。

[關鍵詞]唐代樂器；中日文化交流；陜西歷史博物館；日本正倉院

[中圖分類號]J632.3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3-0028-03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郭晶晶.唐代琵琶設計工藝研究：以陜西歷史博物館與日本正倉院館藏為例[J].天工，2023（3）：28-30.

一、選題背景及意義

琵琶作為我國傳統民族樂器，是華夏文明的一顆璀璨明珠。唐代則是琵琶傳入與發展的重要時期，在音樂史、文化交流史上對于唐代琵琶都存有眾多研究，而從設計工藝角度對唐代琵琶進行分類研究，并以此作為切入點分析唐代中日文化交流情況的文章較少。

從設計工藝看唐代琵琶，為唐代琵琶研究打開新的突破口，并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由設計學的研究方法出發，探究中日文化交流在設計工藝與圖像審美方面的差異與交融。

二、國內外研究現狀

對于唐代琵琶的研究，國內多從考古學、圖像學等角度出發，檢索出的文章有《“琵琶”樂器三考》《敦煌壁畫中反彈琵琶的文化內涵》《簡談琵琶形制的發展演變過程》等。

還有部分文章以詩歌文學角度為切入點，從唐代詩歌研究唐代琵琶的發展演變過程，如《淺談唐詩〈琵琶行〉與琵琶藝術》《淺談琵琶與詩詞的關系》等。

探究琵琶與文化交流史的文章也占多數，可檢索出的文章有《絲綢之路音樂文化交流——以中國民族樂器琵琶為例》《海上絲綢之路琵琶藝術研究》《淺談中國琵琶藝術的世界性》等。

對于唐代琵琶研究，國外學者多從日本正倉院現存唐代琵琶入手，以音樂學、文化地理學、語言學等學科研究方法對唐代樂器進行系統歸納與研究，代表人物有田邊尚雄、林謙三、岸邊成雄等。

三、研究方法

以圖像學的研究方法為主，輔以文獻研究法，梳理琵琶的源流和發展，從藝術設計學的角度，分析唐代琵琶的形制、裝飾圖像、制作工藝與材料，進一步探究唐代中日文化的交流概況與唐代琵琶對中日文化交流的影響。

四、琵琶發展的源流及演變

（一）琵琶的傳入

對于琵琶的起源，學術界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為琵琶起源于波斯，另一種為琵琶起源于中國新疆，當前較為認可的是琵琶起源于波斯的觀點。

琵琶約于秦漢時期傳入中國，在秦漢乃至唐代都是彈撥類樂器的統稱，不同于后世直接將琵琶與阮咸、文琴等樂器劃分開，在秦漢乃至唐代，直頸琵琶、曲頸琵琶、阮咸、文琴都屬于琵琶的范疇，在秦漢時期稱為“秦漢子”或“枇杷”。

漢武帝時期，絲綢之路的開辟為琵琶的傳入提供了良好的地理條件，不同于直頸琵琶多由秦朝直頸圓形共鳴箱的“秦漢子”發展而來，曲頸琵琶的傳入與絲綢之路有著緊密聯系，如敦煌莫高窟中所展現的反彈琵琶等動作姿勢，絲綢之路上出現較多可考的曲頸琵琶形象。絲綢之路的開辟使西域文化傳入中國，而到了唐代，由于唐代開明的對外交流政策，出現了胡樂入華、胡漢交融的盛況，在唐代的玉帶板、三彩俑等器物上都出現胡人彈奏琵琶的形象。

琵琶在中國最早的記載見于漢代劉熙的《釋名·釋樂器》：“枇杷本出于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枇，引手卻曰杷。”此處寫到了秦漢時期琵琶的別名“枇杷”，以琵琶彈奏的兩種方式“枇”與“杷”進行命名。

（二）琵琶的本土化進程

琵琶在秦漢時期傳入中國后，隨著琵琶逐漸風靡，在彈奏方式、設計工藝上逐漸產生了本土化傾向。

中國最早可考的琵琶是以秦琵琶為代表的“三弦”琵琶，而現如今我們較為熟知的阮咸、直頸琵琶多為五弦直頸琵琶，而敦煌壁畫、胡人玉帶板以及常見的胡人壁畫中所出現的胡人琵琶則是“龜茲琵琶”，也因為琵琶頸部呈彎曲狀，被稱為曲頸琵琶。

秦琵琶，即“三弦”琵琶，在中國流傳發展時分為兩個分支，一部分進入宮廷，之后隨著胡樂入華逐漸消亡，而流傳于民間的分支逐漸演化成為現在所熟知的三弦，甚至出現大、小三弦之分。

曲頸琵琶，也稱“龜茲琵琶”“屈茨琵琶”，最初傳入中國時，使用的彈撥手法為用木片擊奏。隨著胡漢交融，胡人手彈琵琶的風俗傳入中國，也有學者考究是由《唐音癸簽》中“舊皆用木撥，貞觀，裴洛兒（即裴神符）始廢撥用手，所謂琵琶者是也”提到的裴洛兒根據胡人彈奏手法進行改進，《酉陽雜俎》中也有提及此種彈奏方式：“開元中段師能用皮弦，賀懷智破指彈之。”賀懷智也被認為是建立曲頸琵琶手彈的第一人，具體是何人首創琵琶手彈法難以考證，但隨著琵琶手彈法的普及，曲頸琵琶由橫臥抱彈漸漸演變為豎直抱彈，雖在唐代還是以橫臥抱彈的曲頸琵琶為最，但由唐代開啟的手彈琵琶之法開啟了豎抱彈琵琶的進程。

直頸琵琶，根據共鳴體的形狀進行分類，有葫蘆形、圓梨形、圓花形、圓盤形等，其中共鳴體為圓形的被稱為阮咸。但也有學者考究，唐朝時期共鳴體為圓形的琵琶雖借鑒了阮咸的外形特征，但在制作工藝與面板中央圖案上仍有區別，阮咸的共鳴體面板由兩面膠粘而成，琵琶則是平面龜背，由整塊實木挖空而成，在面板中央圖案上，琵琶多為方形，阮咸則為圓形。

五、唐代琵琶形制及裝飾

（一）唐代琵琶的形制及其結構

1.曲頸琵琶

曲頸琵琶源于波斯，約于秦漢時期傳入中國，在中原引起熱潮，后傳入日本，現存唐代琵琶實物就存于日本正倉院中。琵琶雖經由中國傳入日本，但在中國卻沒有唐代琵琶實物出土，要研究中國唐代琵琶的形制還需從文獻、壁畫、陶俑等入手。

以陜西出土的墓室壁畫中的琵琶為例，昭陵李思摩墓《彈琵琶樂伎圖》、唐墓的墓室中部《私家樂舞圖》中都有唐代樂師彈奏琵琶的畫面，李壽墓墓室北壁東側繪有一幅演奏圖，圖中繪九位侍女，其中前排第三位女子手上所持即為曲頸琵琶。

四弦琵琶似一顆水滴形，頸部位置極細，共鳴音箱雖扁平，但寬度跨度很大，腹板的最下方是固定綁弦的覆手，覆手上方有一長條捍撥，響板的上面部位，左右各分布一個月牙形的音孔，也叫鳳眼。頸部無相，只有四枚品，琴頭部位左右各分布兩枚琴軸，從右下、右上、左上、左下的順序，依次是 1、2、3、4 弦，琴頭最上方有一塊折板形的海老尾。

通過對唐代中日曲頸琵琶形制的整理，可看出唐代琵琶的形制多樣，共鳴體形狀多變，造型豐富。

2.五弦琵琶

五弦琵琶和四弦琵琶的區別在當前研究中有幾種說法：一是最直觀的琵琶弦數不同，一個為四弦，一個為五弦；二是二者的源流上，有學者認為，五弦琵琶來源于波斯，也有學者認為四弦琵琶來源于波斯，而五弦琵琶則是由阮咸演變而成的；三是在形制上，有學者認為五弦琵琶即是直頸琵琶，而四弦琵琶則和曲頸琵琶直接掛鉤，還有一種是琵琶的形制更多取決于琵琶的頸部而不是琵琶弦數量的觀點。通過對敦煌壁畫中琵琶形制的研究，筆者更認同第二種觀點。

日本正倉院藏螺鈿紫檀五弦琵琶呈直頸，長108.5 cm，寬31 cm，有五個琴軸，對應五根琴弦，琴軸左邊三個、右邊兩個，琴身通體用紫檀木制作而成，用螺鈿花紋鑲嵌，上有玳瑁、琥珀等豐富裝飾花紋，紋樣對稱齊整，刻畫手法追求極致。

昭陵燕妃墓中的《奏樂圖》中，并排站立著四名梳著雙鬟望仙髻的女子，其中第三位手持的就是一把五弦直頸琵琶，李壽墓墓室北壁東側演奏圖所繪九位侍女中，前排第二位的女子手上所持即為五弦直頸琵琶。此二琵琶形象與日本正倉院藏螺鈿紫檀五弦琵琶相比，在共鳴體部分更為修長，排除作畫藝術加工的因素，唐代五弦琵琶在中國更接近于阮咸修長的制式與特征，而在日本更具圓潤感。

（二）唐代琵琶的裝飾圖像及其分類

1.捍撥圖像

捍撥圖像為琵琶正面圖像中琴弦下方起裝飾作用的圖像，在主題上有山水畫、人物畫等。在日本正倉院館藏琵琶中，捍撥上的圖像多為山水高士圖像，即為始于南北朝時期展現文人隱逸思想的山水人物畫，其中最典型的是紫檀木畫槽琵琶上高山流水間坐著兩位品茗執棋的文人。

山水高士在中國主要表達的是文人隱逸的思想，即從展子虔《游春圖》開始了對青綠山水和自然的關注。在南北朝時期，士人由于朝野動蕩、政治黑暗，只能寄情山水。受道教隱逸觀念影響，出現如“竹林七賢”的人物，也為士人的審美情趣提供了新方向，將關注焦點由人物轉向山水，日本正倉院收藏的琵琶上眾多的山水圖案就是這一時期對中國文人階層審美趣味影響的重要寫照，經由中國傳入日本的琵琶捍撥上也帶有顯著的文人審美情趣。

2.琴身正面圖像

琵琶正面主要為捍撥圖像，但捍撥的大小形狀也有不同，由日本正倉院藏的螺鈿紫檀五弦直頸琵琶觀之，捍撥圖像為方形位于琵琶正面中部，而曲頸琵琶的正面則無捍撥圖案，阮咸的捍撥圖案同樣位于琴身正面中部，但與直頸琵琶不同的是，阮咸的捍撥形狀多為圓形或花形。

有學者考據，南宋趙希鵠在《洞天清祿集·研屏辨》中提道：“取名畫極低小者嵌屏腔亦佳，但難得耳。古人但多留意作阮面大如小碗者，亦宜嵌背。”這說明，取用捍撥圖像為圓形不一定代表古人天圓地方的思想，也有可能僅是因審美上的傾向而取用。

3.琴身背面圖像

琵琶琴身上除了捍撥以外還有其他裝飾，如琴身背面有連續性的統一花紋，其中占比較大的是唐朝常見紋樣寶相團花紋，此外較為常見的還有纏枝花草團花紋、朵花聯珠環團花紋等，在日本正倉院收藏的螺鈿紫檀五弦琵琶上還飾有“迦陵頻伽”圖樣的花紋。

六、唐代琵琶與中日文化交流

日本正倉院收藏的琵琶多為唐代舶來品，其圖像和設計工藝的選用與中日文化間的交流有密不可分的聯系，尤其是正倉院北倉收藏的螺鈿紫檀五弦琵琶在制作工藝上深刻體現出時人對螺鈿工藝的審美傾向。

唐朝實行開放包容的民族政策，對外來文化兼收并蓄。公元663年，以征伐高麗為源頭而與日本進行的大海戰以日本戰敗投降告終，此次海戰為日本全面吸取中國文化奠定政治基礎，日本派出大量遣唐使進入中國學習中國文化，將中國的政治制度及文化帶回日本，直到持統天皇時期，日本都依舊保持對中華文化的學習與探究，唐代琵琶也隨之傳入日本。

在奈良時代，中日文化交流愈加頻繁，從日本正倉院留存文物與相關文獻記載來看，日本圣武天皇及其后代對唐代文化都具有強烈的學習熱情與極深的了解，政治、經濟、文化都向唐朝靠攏，現存于日本正倉院中琵琶的捍撥圖像內容也說明了在唐文化影響下的日本鑒賞趣味。

與唐代琵琶一同傳入日本的還有唐代琵琶樂曲，在《古事記》與《日本書紀》中所記錄的日本音樂都以日本民謠為主，直到奈良時期向唐朝學習音樂文化，日本宮廷中才出現“雅樂”，《太平樂》《孔子操琴》《王昭君》《破陣樂》等也都是由唐朝傳入。直到今天，日本宮廷每逢有重大活動，還要演奏《萬歲樂》《太平樂》等唐樂。

唐代琵琶是中日文化交流的體現之一，通過唐代琵琶的傳入，中日兩國在唐朝的聯系愈發緊密。

七、結語

中華文明璀璨絢爛，唐代更是中國歷史上文明繁榮昌盛的時代之一，開明的民族政策促進民族交融的同時，促進了胡漢文化交流，海上絲綢之路的開通使中國文化傳入日本，琵琶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通過對琵琶形制、裝飾、制作工藝與材料的研究，以小見大，可以由此窺知中日文化在唐代交流的情況，也為新時期中日文化交流提供了歷史基礎。

本文對琵琶在中國的傳入與本土化進程及琵琶在中國本土化發展進行了初步說明，之后又通過對唐代中日琵琶形制、裝飾、制作工藝與材料進行詳細整理及總結，進一步探究了唐代琵琶在中日文化交流中的意義。在中日文化頻繁交流的唐朝，僅在琵琶方面就有諸多文化瑰寶遺存，在新時代我們仍需以開放包容的態度對待外來文化，為中華文明持續發展提供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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