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人物題材在壽山石雕刻中的運用

[摘 要]壽山石是中華瑰寶，晶瑩脂潤、色彩斑斕。壽山石雕作為書房雅玩中的翹楚，因題材豐富、技法多樣獲得新一代年輕人的青睞。尤其是在人物題材的選擇和創作上日益豐富。首先闡述壽山石浮雕技法的藝術表現，其次分析人物題材的壽山石雕的創作類型和藝術創作特點，最后對壽山石雕藝術創作進行思考。

[關鍵詞]壽山石雕；雕刻技藝；浮雕；人物題材；書畫藝術

[中圖分類號]J32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3-0065-03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林伯金.淺談人物題材在壽山石雕刻中的運用[J].天工，2023（3）：65-67.

壽山石產自福州，被譽為“天遣瑰寶”，其石質凝膩瑩潤，石色多彩斑斕，石種品類豐富，與浙江溫州的青田石、浙江臨安的昌化石、內蒙古的巴林石統稱為中國“四大名石”。浮雕是壽山石傳統雕刻技藝中比較常見的一種藝術表現手法，因其創作手法以刀代筆在石面上剔出薄的雕刻層而擁有“淺畫入刻”的美譽，人物題材的壽山石浮雕可謂是融書畫、篆刻于一體，立體地呈現了“情與景匯，意與像通”的美好境界。

一、壽山石浮雕技法的藝術表現

壽山石雕在我國歷史悠久，且技法多樣、題材豐富、工序嚴苛。就其雕刻工序而言，主要有相石、打坯、鑿坯、修光、磨光等多道工序，每一道工序的標準和要求都十分嚴苛。就其創作題材而言，常見的有人物、花鳥、山水、古獸等大類，可謂豐富多彩、囊括萬物，尤其是人物題材較為常見。就其雕刻技法而言，主要包括圓雕、浮雕、鏤雕、薄意雕、鏈雕、鈕雕、微雕、透雕、篆刻等傳統雕刻技藝，每門技藝既一脈相承又自成一體，其中浮雕是較為風雅的一種雕刻技法。

薄意雕其實也由浮雕演化而來，二者擁有諸多相似之處，只是刻層的極薄，又稱為薄意雕。浮雕注重對物象輪廓線條的刻畫，“意”即意境，以“意”為先，突出意趣天然，是中國畫中特有的影影綽綽之感。浮雕以刀代筆在石面上用較薄的雕刻層“淺刻入畫”，淺浮雕所雕刻的圖案或紋樣是淺淺地凸出于底面，而薄意雕所呈現的雕刻厚度比其還要“淺”，薄薄的一層，猶如一幅微微浮起的書畫古雅素凈，擁有技法高、相石精、清石細、畫作美、刻畫輕等美譽。

明末清初，印石章中的博古紋飾以及錦邊就是采用浮雕技法創作而成。在壽山石雕刻中，浮雕是一種介于圓雕與薄意雕之間的表現形式。這個時期為了造型好看而不惜大面積去除材料的奢玩情形經常見到，當時的浮雕只是偶爾作為輔助裝飾出現在壽山石硯臺與章體的四周，但不算是主流。晚清之后，因材料的稀缺，人們開始珍惜壽山石，因此雕刻師對壽山石的處理工藝開始改變，浮雕技法開始被廣泛運用在印鈕、擺件以及掛件之中，一些原先因為太薄而不能用于圓雕或切章的石料也有了用武之地。

壽山石雕的最大特點是“因材施藝，巧掩瑕疵”。例如，筆者近些年創作的絲綢之路主題的作品大多采用色彩較為雜亂的壽山石，通過刻畫絲綢之路沿線地域風景和人物，展現絲綢之路的風貌，其中作品原石有裂，筆者將那一條裂紋設計成蜿蜒的道路，伸向遠方，玉門關外萬里晴空，鴻雁高飛，茫茫曠野駝鈴急促，商隊絡繹不絕，旅客川流不息。西行的駝隊開啟了文化交流，筆者刻意保留大片石皮，石材天然的肌理斑駁陳舊，凸顯了歷史滄桑感，大漠里裊裊的孤煙、山脈綿延起伏，層巒疊嶂、溝壑縱橫、祥云繚繞，彰顯出絲綢之路的悠久歷史。

我們熟知像田黃、芙蓉等此類珍貴的原石品種得之不易，品級、石色較高的石料更是稀有，出現裂痕、砂格、色塊不純、紋路斑駁的石料不在少數。因此，為了保證石料原有的品相質地，使原石煥發新生，浮雕成為比較適合的雕刻技法，其取材廣、耗材微，具有意境悠遠的特點，可以很好地將石料上的瑕疵進行處理。

在進行浮雕創作時，尤其是在有瑕疵的石料上進行雕刻，在構圖、勒線、作品的整體效果的把握上，相較于一般整潔的石料而言顯得尤為重要。我們必須遵循“按材施藝，因色構圖，避格取巧，掩飾瑕疵”的原則，充分發揮壽山原石材料中呈現出的紋理、色彩等天然特點。創作過程中要注意各種刻刀的運用，落刀時要果斷精確、一氣呵成，運刀時要細心專注、均勻用力，刀鋒要活潑流暢、干脆利落，刀線要根根分明、深淺適中，對作品要有整體的把握，從大處著眼，從細微處落刀，以展現作品的立體感及工藝感。

在浮雕創作當中，我們有時候只要以刀代筆，寥寥幾刀，就可以將物象刻畫得生機勃勃、墨趣盎然，隨性、隨形的刻法簡約而不簡單，使作品的呈現方式更加意味深遠。

二、人物題材的創作類型

古往今來，壽山石雕人物題材作品豐富而雋永，遵循著“形神兼備”“以形寫神”“傳神寫照”的造型理念，所謂“神”，是指神韻、神態，雕刻人物時突出表現人的個性特征、神態表情、精神氣質，人物雕刻藝術也是以“傳神”作為最高目標。從傳統的佛像、文人、仕女到現代影視經典形象、國漫人物、游戲角色，都可以在浮雕作品中得到生動的呈現，細節精致、魅力獨特。

（一）傳統“儒釋道”文化中的人物題材

追本溯源，壽山石雕人物題材的創作，源于傳統的“儒釋道”文化觀照下的產物，古代儒家的孔圣先賢、文人騷客，佛家的諸佛菩薩、羅漢僧侶，道家的八仙傳說、捉妖伏魔，皆可入石而刻，取材廣泛、造型豐富，令人目不暇接。創作這類題材時需要將“形神一體”的傳統審美與現代觀念相結合，這樣可以豐富壽山石人物作品的表現力。所謂“傳統是鮮活的，精神是流淌的”，這是壽山石人物雕刻在如今依舊煥發出極大藝術魅力的根本之由。

通過浮雕技法上的“應變”和“機巧”，賦予人物雅致鮮活的境界，比如儒家孔圣先賢題材的浮雕作品，人物的五官和胡須十分精細寫實，衣褶折疊服帖而又貼合人物動作的運動線，衣袍進行大塊面塑造和書卷、毛筆等細節的靈巧點綴，雕刻此類題材時要在大開大合中不失細致入微，所謂大巧若拙，象征幸福、吉利、長壽的壽星、仙翁，通常以老者的形象出現在壽山石雕作品中。

（二）傳統書畫作品中的人物題材

浮雕中引用中國傳統人物書畫由來已久。因為中國人物書畫歷史悠久，是傳統繪畫最主要的畫科，歷代的名人畫有東晉顧愷之的《洛神賦圖》，五代南唐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元代王繹、倪瓚的《楊竹西小像》，明代仇英的《烈女圖》等，均是浮雕中人物題材的創作范本。

從出土的戰國楚墓帛畫，可以看出當時人物畫就已經達到很高水準，大體分為道釋畫、仕女畫、肖像畫、風俗畫、歷史故事畫等。歷來傳統人物畫的創作，常把對人物性格的表現置于環境、氣氛、身段和動態的渲染之中，堅持追求將人物個性刻畫得逼真而傳神，以達到氣韻生動、形神兼備的藝術境界。

浮雕作品中引用傳統人物畫，需要將筆墨技巧和技法運用到雕刻中，不僅要服從于人物形象結構的質感、量感與神情，同時也要傳達創作者本身的感情，展現個人風格。以刀代筆，筆墨相互為用，做到筆中有墨、墨中有筆，落刀時既要讓物象傳神，又要做到抒情達意。

（三）中國古典文學中的人物題材

中國古典文學匯集著中華民族波瀾壯闊的文化傳統、民俗風情以及社會風貌，是民族文化中一顆耀眼的明珠，從《詩經》中走出的窈窕淑女到《楚辭》里的香草美人，從《紅樓夢》中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的賈寶玉到《水滸傳》中倒拔垂楊柳的花和尚，大量的古典文學人物被融入壽山石浮雕中。

中國古典文學為壽山石雕刻藝術創作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土壤和無比廣闊的想象空間，尤其以意境為創作特點的浮雕更是如此，借助于古典文學中的人物題材背后生動的故事情節，極大地拓展了作品的文學厚度和藝術張力，讓作品極富閱讀性和觀賞性的同時，在情感上容易與觀者產生共鳴，如一部書在眼前徐徐展開。

三、壽山石浮雕人物題材藝術創作特點

浮雕以石作紙、以刀代筆，是書法、篆刻、繪畫深度融合的一項壽山石雕藝術創作，重畫理，在人物題材創作上更是繼承了雕刻和繪畫技法，所謂“畫龍畫虎難畫骨”，在雕刻當中人物題材是最難的，因此在線條、造型、構圖上都有著嚴格的要求。

（一）壽山石浮雕人物題材注重線條美

人物題材創作講究線條美，比如吳道子的人物畫筆勢圓轉、衣服飄舉，曹仲達的人物畫筆法稠迭、衣服緊窄，這兩種對衣服褶紋的表現手法，就是我們常說的“吳帶當風，曹衣出水”，這種手法也是浮雕人物衣紋處理的基本技法。如在雕刻仙佛時，為體現袍袖擺動的狀態，利用加長飄帶多卷幾個旋圈，以增加線條的刻畫；在仕女身上刻柔和流暢、等距離的“水衣紋”長線來表現女子的柔美。因此，雕刻“儒釋道”人物題材的寬袍大袖多用“吳帶當風”行式，雕刻古典美人的緊衫窄裳多用“曹衣出水”式，根據情景的需要，還可進行不同的變化。在進行壽山石人物浮雕時，通常技藝深厚的雕刻師會根據壽山原石的石色、石性、石質進行布局和巧雕。一般來說，在雕刻人物選色上人物的臉部選純色為宜，接著因材施藝，自上而下地從頭部、身體、手腳進行雕刻創作。

（二）壽山石浮雕人物題材注重造型美

人物造型方面大體包括婦孺、老叟、書生、仙佛等，形象有嚴肅莊重、詼諧風趣、和藹可親的，形態有瘦骨嶙峋、大腹便便的。雖說這是可以按照一系列已經模式化的雕刻口訣進行的，但都需要雕刻師擁有高超的技法，才能“以刀代筆”，創造出生動活潑的人物形象。好的雕刻在形體上下功夫的同時，也要在細節處著眼，比如人的五官表情、姿態手勢等都有著精細的講究。若表現的是文學經典故事，則以人物造型和背景故事進行烘托，從頭飾、衣飾、手執物中辨明人物關系和人物身份。在人物形態上，如通過一擰、一扭、一回眸，一顰、一笑、一亮相的人物動作造型來體現人物性格。

人物造型是基于線條的立體意象造型，運用刻刀將人物塑造成有一定高度的線條式造型。人物整個外在輪廓造型用陽刻的方式進行突出，將身體和手腳按照日常動線雕刻成些微高低起伏的狀態，然后以陰刻的方式用流暢的曲線來塑造人物的體型特征、衣服飾品、手執物件等，以線條的疏密、粗細等關系來區分整體畫面的強弱節奏，充分體現人物造型的藝術之美。

（三）壽山石浮雕人物題材注重構圖美

總體來說，人物題材構圖要講究飽滿度，在突出人物活動時可以選取畫面的中景或近景。以經典文學人物題材為例，可以用故事性的構圖法，將某個故事在同一個畫面上進行呈現，可以采用將不同場景發生的事、不同時空發生的事放置在同一個畫面中，利用具體的場景營造循序漸進的故事順序發展的情景。也可以用聯想式構圖法，一般采用橫線構圖，如印章第一面代表室外，第二面立一把靠背椅代表廳堂，第三面置一個書架代表書房，第四面豎一片屏風代表臥房，觀者視線由前及后地游動，就好似從屋外一直到屋內。還有類似電影的蒙太奇構圖、羅列型構圖、多視點構圖等。總之，在構圖上要符合人們的觀看習慣，盡可能地用相對簡潔明了、干脆利落、不失趣味的方式把人物以及故事在作品中表達清楚。

四、壽山石雕藝術創作中的思考

（一）好創作源于好素材的積累

所謂“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只有足夠多的素材積累，才能在創作中“下刀如有神”，心中有丘壑，手中方能顯山河。

壽山石浮雕人物題材的創作是人物形象藝術表現的積累，比如傳統工筆人物畫中的高逸雅士、絢羅仕女、市井雜流、婦孺嬰戲的形象描繪，西方繪畫中的明暗透視、人體骨骼筋肉的表現等，需要不斷地學習研究來領悟精髓。人物題材的創作歸根結底是對人們生活場景的藝術再現。從古至今，中國人皆善于從生活的各個層面去發現生活之趣，我們日常所見的人物在石雕作品中都可看見，若想創作出形神兼備的作品，雕刻師要細心觀察，留心生活。

（二）好創作源于好意境的傳達

浮雕技法重在意境的生動傳達，要讓作品清新雅致、意境深遠、妙趣橫生，需要在工藝上做到精巧，同時也要充分傳達出藝術表現的感染力，讓材質美、技藝美、意境美融為一體。

浮雕遵循的是傳統文人畫畫理，蘇轍曾這樣描述文人畫畫理：“貴真空，不貴頑空。”這里的貴表達的是要在雨霧迷蒙中可以看到四時轉換和生命更替，“真空”則是靈氣的貫通和留白。這就是文人畫畫理的表達，創作時講究“真空”，在留白處作天、作水、作云，令石中之白，并非光素之白，而是有天之空闊、水之虛靈、云之浩渺。抑或是不作處理，只徒留遐思與想象，此時雖滿石皆空，卻盎然生趣。對于浮雕而言，則是在石面上以刀代筆進行創作，兼取質樸與含蓄，線條取舍有度，運籌帷幄間在石料面上推云驅霧，在方寸之間盡顯氣象萬千。

有別于圓雕全方位的三維立體雕刻，浮雕的創作是位于平面與立體之間的一個中間地帶，浮雕以刀代筆，很好地將傳統書法、雕刻、繪畫藝術融為一體，將無限表現為有限，將人生百態、時光流逝濃縮于方寸之間，以達到“情與景匯，意與象通”的境界。在漫長的歷史歲月里，豐富多彩的人物題材，不斷被運用于各種藝術創作中，不僅凝結著人民的智慧，同時也寄托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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