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無言，境取自然

[摘 要]當今社會，國家逐漸加大了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力度。扎染作為傳統工藝的重要組成部分，以質樸的美感、淡雅的氣息和雋永深厚的文化內涵，充分彌補了當前人文藝術的缺失，促使人們對民族文化的內涵進行深入探索、理解和思考。扎染藝術作為我國傳統文化中的一顆明珠，目前的發展狀況不盡如人意，品質差、設計程式化嚴重、缺乏創新、傳播面小、影響力缺失。因此，對扎染藝術的研究具有很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通過對扎染設計的歷史溯源，尋找其更深層次的文化內涵，挖掘其蘊含的人文精神，探討其傳承意義，使更多的人關注云南大理的扎染藝術。

[關鍵詞]白族；扎染；設計；文化內涵

[中圖分類號]J523.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8-0037-03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莊雅清.大美無言，境取自然：大理白族扎染設計的美學內涵[J].天工，2023（8）：37-39.

一、扎染的歷史簡介

扎染工藝是一種古老的紡織品染色技藝，根據現有史料記載，大約可以追溯到秦漢。扎染工藝繁盛于唐代，在宋代逐漸走向沒落。明清時期，洱海地區的白族人民已經掌握了較成熟的扎染技藝。云南大理的周城村是扎染的主要產地，由《云南志》中記載的“錦文頗有密致奇采”和鄭回撰寫的《南詔德化碑》“大利流波濯錦”可知，早在南詔國時期，扎染已經在大理出現，當時的喜洲是聞名遐邇的錦城。大唐盛世，經濟高度發達，綜合國力強盛，扎染順應時代的浪潮也發展到了鼎盛，當時很多社會名流將扎染作為一種時尚，大量的扎染作坊相繼出現。唐貞元十六年（800年），南詔國派了一批演員去參演《南詔奉圣樂》，演員中有人穿的舞蹈服“裙襦鳥獸草木，文以八彩雜革”。但是在北宋時期，因為扎染制作極其復雜，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于是被朝廷明令禁止生產。同時，扎染是宮廷的御用品，平民百姓嚴禁使用，在一些地區扎染逐漸走向衰落，但是當時的西南夷地區，離都城距離較遠，這項手工藝得以幸存。據民國《大理縣志稿》記載，“周城至閣洞塝，皆男耕女織”，由此可以看出當年的扎染業十分繁榮和興盛。如今大理市內的大理古城，是當年絲綢之路上一個十分重要的驛站。《中國少數民族服飾手工藝》中記載，唐太和三年（829年），南詔國從四川成都擄去數以萬計的各類工匠，其中就有大量的絲綢染織匠，這間接導致大理絞染流行紋樣和一些手工藝與蜀纈密切聯系。扎染的發展在“文化大革命”時期走向低谷，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逐漸恢復。隨著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旅游業的逐漸繁榮，以及文化的廣泛傳播，扎染成了周城的龍頭行業，遠銷東亞各國，甚至到達遙遠的歐洲大陸。經歷了千年的洗禮，大理白族扎染成了當前保存最完整、最具代表性的民族藝術。2006年，白族扎染入選我國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二、扎染藝術的起源

根據趙豐的《絲綢藝術史》，已知的最早的絞纈實物是1979年在甘肅省敦煌市馬圈灣漢代烽燧遺址發掘出來的，在那里發現了一塊中心部分為暗紅色、邊緣未染色的絲綢碎片，類似于扎染，其未染部分有一行墨書“傳帛一匹，四百卅一株”，可能是為了防止染色而留出的空隙。該遺址的年代約為公元前71年至公元21年。然而，由于紡織品不容易保存，經過幾千年的腐蝕，目前還不能對扎染藝術的起源日期做出明確的判斷。

扎滾魯克墓地位于新疆且末縣，墓葬的年代上限距今約3 000年，下限至魏晉時期。根據當地發掘的文物可知，中國早在東周時期就有扎染工藝，與仰天湖楚墓中的“結衣”一致，這種扎染工藝被稱為“結”。

唐代是詩歌、繪畫蓬勃發展的時代，李賀曾經在《蝴蝶舞》中描繪道：“楊花撲帳春云熱，龜甲屏風醉眼纈。”其中的“醉眼纈”指的便是縫扎法的花樣。《舊唐書》中記載：“疊布漬水，紐之向日，謂之拔暈。”這里的“拔暈”可能是“打結法”。再如《新唐書》中記載：“婦人衣青碧纈。”這種花樣形態充滿詩情畫意。從唐代張萱的《搗練圖》中可以看出，扎染是唐代的民間技藝，通過畫中婦女的動作可以看見搗練、熨燙、絡線、縫線等勞動場景，婦女的服裝是扎染后用刺繡做出的成衣。在唐朝扎染成了貴族追求的時尚，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

沈從文先生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中說：從《虢國夫人游春圖》《韓熙載夜宴圖》《簪花仕女圖》中能直觀地看出扎染服飾。《簪花仕女圖》中仕女襦裙上的大撮暈團紋可能是采用多色套染和畫繢結合的手法，處理得十分合理，展現了唐代的審美和唐代人雍容華貴的姿態。沈從文先生解釋道，“大撮暈纈”是團花狀且層次分明的紋樣，由杜牧的“花塢團宮纈”可以看出，這種紋樣在當時十分流行。

民間流傳白族扎染是蒼山溪水所化而得，也可能是仙女的織物被帶到人間，從傳說可以看出白族人民對扎染工藝最質樸和熱烈的喜愛。《南詔圖傳》是一卷紙本佛教彩繪名畫，成于公元899年，是南詔國的藝術珍品，也是最有力的歷史證據之一。其中《張勝溫畫卷》集佛像、人物、動物、山水于一卷，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幅畫卷在云南美術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從畫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兩位武士頭上布冠的花紋，與白族傳統的扎染顏色圖樣十分相似，可能是大理扎染應用于服飾的直觀記錄，體現了云南白族人民的信仰和悠久的民族文化。

三、扎染的工藝流程

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這樣描述扎染的工藝流程：“纈，撮采彩以線結之，而后染色，既染則解其結，凡結處皆原色，余則入染矣，其色斑斕。”這段話生動地將扎染的工藝流程展現在讀者眼前。白族扎染布一般是用棉布混紡而成的白色布料，染料運用板藍根（植物藍靛）。大理扎染制作靛藍的方法，與《齊民要術》和《天工開物》所記載的方法大體相同。據史料記載，明清時期的松江、蘇州一帶流行藥斑布，也就是俗稱的“澆花布”，制作方法是按照布幅的寬度用皮紙做成鏤空的花版，以之覆蓋坯料，再涂刷上用豆面等調制而成的面糊，等到干了之后，再投入靛缸里，取出來之后，去除敷料，便“藥斑紋爛然”（《松江府制》），今天的一些印花藍布也是用這樣的方法制成的。因此，扎花的技巧和紋樣與中原扎染有很多相似之處，這也間接證明了大理扎染的歷史之悠久。扎染的主要步驟包括絞扎、捻線、染色、浸泡、蒸煮、干燥、拆線等，其中絞扎手法和染色技藝是關鍵，主要工具分別是染缸、染棒等。扎花和浸染是最為關鍵且具有藝術性的步驟。扎花也就是俗稱的“扎疙瘩”，在選好布料之后按照花紋圖案，在布料上撮皺、折疊，使之形成一定的形狀，然后再用針線進行縫合和纏扎。浸染，就是將扎好的“疙瘩”放到清水里浸泡，將浸泡后的織物取出來放在染缸里，在冷水中浸泡染色或加熱染色，一段時間后取出來晾干，然后再把織物放回染缸里重新染色，如此反復。

折疊法是近年來在大理各扎染坊中興起的新方式。隨著人們對旅游質量要求的提升，人們更加愿意了解當地文化，扎染廠和扎染工坊逐漸成為旅游的熱門和體驗中心。考慮到制作成本和時間成本，在體驗過程中如果使用傳統方式會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因此，只能選擇圖案簡單、耗費時間短、流程精簡的作品，而折疊法能使游客在一定的時間內很好地完成一幅扎染作品，并獲得極高的成就感和體驗感。用這樣的方式制作出的扎染作品，效果好，可控性強，失敗率低，根據捆綁方式、松緊的不同，可以獲得美輪美奐的效果，深受游客的歡迎與喜愛。

四、扎染設計的審美內涵

白族扎染作為云南大理重要的文化符號，吸收了幾千年的文化內涵和審美價值，展現了整個民族的思想內涵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許倬云先生在《中國文化的精神》中提到，在中國文化里，人與時間、空間是統一的，人隨著時間流動，人與空間融為一體；人與自然是不可分割的整體，人是自然中的一部分，人不能離開自然，也不能異化于自然之外。扎染題材豐富多彩，抑或表現晨光熹微、月色如水等時間美，抑或表現遠近淺深的山水、林麓洲渚等空間美，抑或表現花鳥蟲魚等生機美，抑或表現五彩斑斕的色彩美，這些都是來自大自然中最本真、最真實的美。北宋畫家郭熙在《林泉高致·山水訓》中曾說：“見青煙白道而思行，見平川落照而思望，見幽人山客而思居，見巖扃泉石而思游。看此畫令人起此心，如將真即其處，此畫之意外妙也。”人是自然的產物，來自大自然的美感和靈性與人的品格、性情是有相通之處的，提升人的審美能力和對社會的教化作用，這是藝術的功用之一。對民族文化深厚的白族來說，扎染設計美學中體現出的自然美和精神內涵是至關重要的。藝術設計造型不僅僅是生活中的物象，更是一個民族共同的內在精神和文化符號，涵蓋了深刻的民族記憶和民族情結。

藝術符號是一個民族政治、經濟、文化的縮影。白族扎染向人們展示的不僅是一個民族的精神文化生活和物質文化生活，還有其中蘊含的“天人合一”的價值觀及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的思維。大理聞名遐邇的蝴蝶泉，每年春天漫天飛舞的彩蝶，是美麗吉祥的象征，也代表著忠貞的愛情。花卉紋樣象征著對美好生活、勤勞致富的追求，葫蘆紋樣象征著吉祥、欣欣向榮……這些美好的象征意義都完美地融入扎染的設計中。扎染的傳統顏色有綠色、紅色和藍色，但在白族傳統的扎染中，綠色和藍色是最常見的，如同一幅淡墨畫卷，蘊含著清白的象征意義。從綠色和藍色可以看出顏色對生活和文化的意義。自古文人就“詠青”，在中華傳統文化中也有平民百姓著“青衣藍衫”的傳統，青色和藍色本身具有清雅之意味，同時也符合文人士族的審美情趣，反映了白族人的高尚、寬容、質樸、純真，以及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在大理，扎染已成為支柱型產業，且隨著旅游業的發展蒸蒸日上。隨著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不斷發展，新的設計有了新的時代內涵。扎染藝術不再局限于桌布、頭巾、帽子，現當代設計師大膽地將扎染元素融入禮服、籃球鞋、博物館裝飾等中，扎染已不僅僅是云南大理的標簽，它正在走向更加廣闊的未來，成為中華文化中的代表性元素。

五、扎染設計傳承現狀

“美”不僅僅是設計的美感，“美”是歷史中漫長的心靈傳遞。為了更好地傳承這一珍貴的文化遺產，2006年，扎染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當前，扎染集中在云南大理、湖南湘西、四川自貢和峨眉等地區，其中大理周城扎染以豐富的文化內涵享譽海內外。漫步于大理古城，可以發現扎染店無處不在，扎染產品有桌布、杯墊、服飾、手提包，很多游客會買一樣極具民族風情的扎染飾品留作紀念，這也成為當地的一道風景線。但繁華背后存在的問題也相繼暴露，如扎染制品的設計千篇一律，主要表現在構圖、風格、用色上，鮮有創新的式樣。大多數商家賣的商品在創作題材、形式、構圖上并不缺乏創新，只是在紋樣上少了很多新意。很多扎染工坊為了提高制作效率，大多開展機械性的操作，這給扎染工藝的傳承帶來了隱患，這種一勞永逸的形式會抑制新思維的產生。生活在同一區域的扎染手工制作者，雖然個體情況、家庭背景、文化和受教育程度及審美能力有所不同，但是在制作扎染手工制品時還是會不約而同地使用相似的工藝和手法，這反映出個體文化會受到區域文化的影響，民間藝人的審美力和個體行為是當地文化的縮影，很少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導致制作的手工藝產品會出現同質化、程式化嚴重的問題。同時，古城中有很多店鋪的商品作為外銷品出口，這些店鋪中售賣的商品風格清新脫俗、設計頗有新意、構圖精巧、色彩鮮亮且飽和度高，每個環節都是手工制作，整體品質優于大部分扎染商品。由此可見，設計師并不是缺乏創作優秀精美扎染的能力，而是缺乏正確的指導。大理作為中國扎染具有影響力的城市之一，很多家庭從事扎染手工藝品的制作，在周城、喜洲等地形成了大規模的手工藝文化社區。但手工扎染費時費力，染色工藝煩瑣，導致市場上也出現了大量扎染仿品，這些仿品顏色艷麗、圖案造型新穎。然而，面對歷史悠久的白族文化，不應以機器制作代替最原始的生產方式。扎染不僅具有經濟價值，還具有收藏價值和藝術價值等，傳承和保留原始的生產方式，有利于推動中華傳統文化的傳承和發展。

六、結束語

經過千年的發展，扎染已經不單單是一件藝術品，它既是大理白族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代表中華傳統文化的藝術符號，反映了少數民族的智慧，研究扎染的設計歷史及其審美內涵，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對于扎染的研究和傳承需要各方合力，既要與歷史文化聯系起來，又要著眼于時代背景，根植于傳統。希望更多的學者關注白族扎染，讓這顆滇西的璀璨明珠在未來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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