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畢文,鄧星華,吳開霖
中共中央國務院于2016 年印發的《“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中提出“推進健康中國建設,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重要基礎,是全面提升中華民族健康素質、實現人民健康與經濟社會協調發展的國家戰略”。2019 年印發的《國務院關于實施健康中國行動的意見》中提出:“人民健康是民族昌盛和國家富強的重要標志,預防是最經濟最有效的健康策略”。2022 年召開的中共二十大的大會報告中明確提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由此可見,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實現人民健康與滿足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需要緊密相關[1],所以要協同促進人民群眾增強幸福感和實現健康[2]。從心理學角度而言,幸福感是一種主觀感受,是指個人按照自身幸福的標準對其個人生活質量和發展程度評估后內心產生的積極體驗[3],是個人在生活和工作中各個維度的平衡感和舒適感,是一種肯定性的感受,具有主觀性、積極性和綜合性的特點[4]。幸福感關涉我國社會福利水平、居民健康生活方式的養成、居民健康水平的提高、社會穩定與社會和諧[5]。在健康中國建設背景下,探討幸福感的影響因素和如何增強人民群眾幸福感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學界研究幸福感的領域極為廣泛。在經濟學領域,有學者研究了經濟增長對幸福感的作用,其中著名的“幸福悖論”理論就探討了中長期經濟增長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6-7]。此外,失業等因素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成為該領域的研究熱點[8-9]。在社會學領域,學者主要關注社會關系、物價等因素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10-13]。在體育學領域,學界廣泛關注體育鍛煉對增強居民幸福感的促進作用[14]。其中:Jane 運用工具變量分析了不同運動項目在改善主觀幸福感方面的差異[15];Fernando 研究了被動參與體育鍛煉是否能改善主觀幸福感[16];Amy 經研究發現,老年人參與體育鍛煉能使其主觀幸福感增強[17]。近年來,健康水平對幸福感的影響也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關注。有相關研究顯示:健康水平能有效增強居民幸福感[18-19],醫療保險等健康保障措施能改善居民對健康狀況的憂慮、增強居民的安全感[20]、消除預防性儲蓄動機[21],而對未來面臨的意外醫療支出的顧慮則會削弱居民的幸福感[19]。
基于以上,本研究探討健康中國建設背景下我國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對其主觀幸福感的作用機制和影響效應,以期為在健康中國和體育強國建設背景下促進我國居民進行體育鍛煉以滿足美好生活需要提供現實依據。相較于以往的相關研究,本研究具有以下特點:一是本研究采用的中國綜合社會調查項目(以下簡稱“CGSS”)的相關數據調查年限長,樣本覆蓋全國,較具代表性;二是充分考慮了我國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對其主觀幸福感的作用機制和調節效應;三是從城鄉、受教育程度、性別等方面的差異分析了我國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對其主觀幸福感的影響效應的異質性,為差異化干預提供參考。
幸福感這一概念最早出現于心理學,之后被社會學、經濟學、管理學、體育學等學科使用,并逐漸成為研究熱點[22]。幸福感的評判是多維的[23],諸如有主觀幸福感、生活滿意度[24]等。目前,學界主要圍繞主觀幸福感展開研究[23]。其中,有學者認為:主觀幸福感是指個人根據自己設定的標準對自身生活質量所作的整體性評估,是衡量個人生活質量的重要綜合性心理指標[25]。在已有文獻中對幸福感影響因素的研究較多,但是對居民進行體育鍛煉與其主觀幸福感的相關關系的研究相對較少,以多年追蹤調查的數據分析體育鍛煉對幸福感的影響的相關文獻更是少見。
體育鍛煉作為改善健康的一種有效手段,能在一定程度提高居民身體健康水平,增強其主觀幸福感。這方面研究文獻雖然較少,但是也得出一些相關結論。例如:有研究者發現,為了應對未來的健康風險,很多居民采用增加預防性儲蓄,縮減一些增強主觀幸福感的消費,最終會降低其主觀幸福感[26];有研究者分析了某區域公共體育服務對該區域居民生活幸福感的影響,得出的結果顯示,公共體育服務能顯著增強個人的幸福感、環境滿意度和社會生活滿意度[27];Pamela等學者經過研究發現,居民進行中等強度體育鍛煉對其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進行高強度體育鍛煉對其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而進行中等強度體育鍛煉會顯著增強其主觀幸福感,進行劇烈強度體育鍛煉則會顯著削弱其主觀幸福感[28];還有研究者認為,體育鍛煉的時間對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并不顯著[29];許金富等學者經研究認為,公共體育服務水平的提高能顯著增強我國居民幸福感,該效應一部分是通過居民加強體育鍛煉得以形成的[30];張勇等學者從社會學角度分析了體育鍛煉對主觀幸福感的改善,并從中發現,體育鍛煉參與程度越深的居民獲得的主觀幸福感越強,而居民的社會交往在體育鍛煉對其主觀幸福感的影響關系中起部分中介作用[31]。通過分析相關文獻可知,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對其主觀幸福感的影響作用顯著。由此提出假設1:我國居民進行體育鍛煉能顯著增強其主觀幸福感。
居民應對未來一些不確定性因素對其主觀幸福感也會產生影響。一方面,相關文獻顯示,“存錢養老”受經濟學領域廣泛關注,即居民為了應對未來不確定性而增加儲蓄。有研究顯示:居民收入不穩定對其消費抑制作用顯著[32],會使其減少當前消費和影響其主觀幸福感。從居民收入不穩定影響其主觀幸福感的相關研究中發現,家庭收入對家庭成員幸福感呈現“倒U”型影響[32]。何曉斌經研究發現:在充滿市場競爭和不確定性的環境中,相較因收入增加而消費產生的短暫的物質滿足感,個人更需要有應對未來風險的信心、安全感和社會保險,以此增強幸福感[33]。另一方面,分析相關文獻發現,居民健康不確定性受到廣泛關注。例如:Michael 經研究發現,健康不確定性會增加醫療支出,居民往往通過增加預防性儲蓄來應對[34];Donatella 經研究發現,健康不確定性正改變著家庭儲蓄方式,會加劇居民家庭收入的非計劃性分配,從而會影響居民家庭消費狀況,最終會影響居民的幸福感[35];劉靈芝等學者認為,個人健康不確定性是其醫療支出不確定性的主要影響因素,個人大額的自付醫療支出會使其縮減日常消費,影響其幸福感[36];Jean 等學者認為,為了應對未來的健康風險,預防性儲蓄成為居民有效且通常采取的措施[37];Christopher 經研究發現,美國有50%的家庭通過預防性儲蓄應對未來不確定性[38];張曉芳經研究發現,中國居民以增加儲蓄和減少消費的方式應對未來的不確定性[39];還有研究者發現,社會保險能顯著抑制居民預防性儲蓄和增強居民的幸福感[40]。顯然,居民個人的健康不確定性會顯著抑制其主觀幸福感。相反,健康確定性的增強能消除預防性儲蓄動機,增強居民主觀幸福感。體育鍛煉能促進健康廣受社會認同[41],運動是良醫作為一種通過體育鍛煉改善健康狀況、減少醫療支出的國際行動,已在全球范圍展開[42-43],并出版了《臨床醫生運動處方指南》,以此提供了具體的運動方案[44]。基于以上提出研究假設2:我國居民進行體育鍛煉能減少對未來醫療支出增加的擔憂和消除預防性儲蓄動機,進而能增強主觀幸福感。
健康是美好生活的必要條件,相關文獻顯示,健康與幸福感呈正相關關系,評估自身更健康的居民幸福感更強[5,45]。Linda 等學者經研究發現,自測健康與主觀幸福感之間存在穩健的正相關關系,醫生評估的健康狀況與主觀幸福感之間僅為弱相關[46]。Howard 等學者通過個體特性研究發現,性格外向型老年人的健身水平和健康水平均較高,且主觀幸福感良好[47]。健康水平高能有效減少醫療支出,“運動是良醫”旨在通過體育鍛煉提高人的健康水平和減少醫療支出[43]。大量研究表明,老年人的健康狀況直接決定了一個國家的醫療支出水平[48-50],國民健康水平提高既能減少醫療支出,也能減少因未來醫療不確定性而增加的預防性儲蓄,提高該國國民消費水平及增強該國國民主觀幸福感。綜上所述,提出研究假設3:居民當前健康水平影響其對未來醫療支出的判斷,并能強化其體育鍛煉對自身主觀幸福感的影響。
1)基準數學模型。本研究中的變量包括居民體育鍛煉、健康水平、主觀幸福感等,其中的個體特征、區域差異中的城市層面因素等是控制變量。由此,本研究采用固定效應估計方法構建如下數學模型。
式(1)中:被解釋變量——Yijt表示第t年j省份第i個居民的主觀幸福感;解釋變量——Pijt為居民體育鍛煉情況,即居民體育鍛煉頻次;Xijt為居民個人層面的控制變量,例如年齡、受教育程度等;Dji為區域差異中的城市層面的控制變量,例如城市某個區域的GDP等;μijt為干擾項;β0為基準常量,β1、β2、β3均為估計系數。
本研究使用最小二乘法(以下簡稱“OLS”)對上述數學模型進行評估。使用OLS 對定量數據進行分析時,與極大似然法估計結果無顯著差異[51],并且OLS廣泛應用于主觀幸福感的評估[8-9],而且OLS 通過最小化誤差平方與需求最佳函數匹配,依據擬合曲線對數學模型進行評估,具有直觀、簡潔等特點。因此,以OLS 對本研究構建的數學模型進行評估,針對模型內生性問題,主要采用工具變量的思路解決。工具變量外生于被解釋變量,內生于解釋變量,基于Easterlin 提出的幸福悖論(即中長期經濟增長對居民幸福感無明顯影響[6])和Rafael 的研究(即收入水平對體育鍛煉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并會影響居民參與體育鍛煉[52]),變量——收入水平滿足工具變量外生性和內生性的要求,所以本研究選取收入水平作為工具變量,對模型的內生性進行檢驗。在模型穩健性方面,使用更換變量(30 min 體育鍛煉參與度)、評估方法(Robust 回歸分析)及代入樣本(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2018 年問卷調查數據)的方法進行檢驗。
2)中介機制數學模型。本文在基準數學模型(公式1)的基礎上,列入體育鍛煉和未來醫療支付保障交互項驗證體育鍛煉是否通過改善居民健康水平和加強未來醫療支付保障提高居民主觀幸福感,中介機制數學模型如下。
式(2)中:Mijt表示我國居民個人未來醫療支付保障,以商業性養老保險和商業性醫療保險的參保率作為代理變量,商業性養老保險或商業性醫療保險參保能降低居民應對未來醫療支出的風險;ɑ0為基準常量,ɑ1、ɑ2、ɑ3、ɑ4、ɑ5均為估計系數;其他控制變量與模型(1)一致。根據假設2,我國居民進行體育鍛煉通過改善其對未來醫療支出的擔憂及消除其預防性儲蓄動機,進而能增強其主觀幸福感,預計模型(2)中的ɑ2為正數且具有統計學意義。
3)調節機制數學模型。在基準數學模型[公式(1)]和中介機制數學模型[公式(2)]的基礎上,以公式(2)的估算結果為依據,分析居民的健康水平對其進行體育鍛煉與主觀幸福感的調節作用,調節作用數學模型如下。
式(3)中:核心解釋變量——Pijt*hijt為體育鍛煉和健康水平交互項。式4)中:解釋變量——hijt為居民自我感知的健康水平,γ0為基準常量,γ1、γ2、γ3均為評估系數,其他控制變量與模型(1)一致。根據假設3,居民當前健康水平影響其對未來醫療支出的判斷,能強化其進行體育鍛煉對自身主觀幸福感的影響。預計模型(3)中的ɑ2應該為正數、模型(4)中的γ1同樣也為正數且具有顯著的統計學意義。
本研究來源于“中國綜合社會調查項目”的數據統計年始于2003 年,該調查項目是我國第一個全國性、綜合性、連續性的大型社會調查項目,旨在通過定期地和系統地收集我國社會各方面的數據,為我國政府決策和國際比較研究提供數據資料。本研究中的體育鍛煉、居民自我感知的健康水平、主觀幸福感、商業性醫療保險和商業性養老保險、個人收入水平等數據均來自該調查項目。基于完整性原則,本研究分別選取了2012 年、2013 年、2015 年、2017 年、2018 年的調查數據(2012 年之前的數據缺乏體育鍛煉、健康水平、商業性醫療保險等關鍵數據,所以本文未采納;2014年和2016 年的數據未發布),并刪除了收入為負數的樣本,同時,因保險制度的原因,還刪除了未成年人及60 歲以上退休人員的數據,最終得到41 734 份樣本,樣本遍布我國29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較具有代表性。
1)被解釋變量:居民主觀幸福感。結合李克特量表,將CGSS 調查問卷中的問題——“總的來說,您覺得您的生活是否幸福?”的選項(即“非常幸福”“比較幸福”“說不上幸福不幸福”“比較不幸福”“非常不幸福”)依次分別賦值為5、4、3、2、1。
2)核心解釋變量:體育鍛煉。結合李克特量表,將CGSS 調查問卷中的問題——“過去一年,您是否經常在空閑時間從事以下活動?——參加體育鍛煉”(即“一周每天數次”“一周數次”“一月數次”“一年數次或更少”“從不”)的選項依次分別賦值為5、4、3、2、1。在模型穩健性檢驗時,本研究還將CGSS 調查問卷中的題項——“在過去的12 個月里,您在通常情況下,進行時間達到30 min,且會讓您出汗的體育鍛煉活動每周有幾次?”作為替代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
3)中介機制變量:健康水平與未來醫療支付保障。本研究中的健康水平主要指的是身體健康。本研究采用CGSS 的身體健康水平數據,將受訪者回答中的“很不健康”“比較不健康”“一般”“比較健康”“很健康”依次賦值為1、2、3、4、5。關于未來醫療支付保障,根據學者的有關研究[34-35,39],購買商業性醫療保險成為我國一些居民應對未來醫療不確定性的重要手段,為此本文選取商業性養老保險和商業性醫療保險作為代理變量,即商業性醫療保險和商業性養老保險能增強居民對未來醫療支付的信心。根據CGSS 的調查問卷,本研究對商業性醫療保險和商業性養老保險參與與否分別賦值為1 和0。
4)調節機制變量:健康水平。本研究將CGSS 的調查問卷題項——“您覺得您目前的身體健康狀況是?”的選項(即“很健康”“比較健康”“一般”“比較不健康”“很不健康”)依次賦值為5、4、3、2、1。
5)控制變量:為了避免因遺漏變量、互為因果等造成內生性問題,本研究在數學模型中加入了控制變量,例如年齡、性別、身體質量指數(以下簡稱“BMI”)、受教育程度、城市區域人均GDP 等。
由表1 可知,被解釋變量———主觀幸福感的均值為3.817,核心解釋變量——體育鍛煉的均值為2.344,居民自我感知的健康水平的均值為3.778。樣本中購買商業性養老保險的居民占8.1%,購買商業性醫療保險的居民占12.3%。

表1 樣本描述性統計(n=41 734)
表2 呈現的是在體育鍛煉影響主觀幸福感的基準回歸分析中逐步加入個體特征、商業性醫療保險、城市特征等變量后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對其主觀幸福感的影響。由表2 可知,隨著不同控制變量的逐漸加入,體育鍛煉影響主觀幸福感的效應值始終為正數,說明結果穩健。由此得出,體育鍛煉可以正向增強居民主觀幸福感,驗證了本研究中的假設1。由表2 的第2 列數據和第3 列數據可知,在居民個人層面,健康水平高的居民的主觀幸福感強,并且BMI 指數在一定范圍內增大也會使居民主觀幸福感增強,而隨著年齡增長,個人主觀幸福感會增強,且女性主觀幸福感強于男性,同時,家庭成員越多的個人的主觀幸福感越強。此外,居民個人觀看體育比賽對其主觀幸福感無顯著影響。在社會保險方面,基本醫療保險、基本養老保險、商業性養老保險、商業性醫療保險的參保都能增強居民個人的主觀幸福感。而居民居住區域人均GDP、居民個人總收入均與其主觀幸福感無關。

表2 體育鍛煉影響主觀幸福感的基準模型回歸分析結果(n=41 734)
《健康中國行動(2019—2030 年》中提出,為積極應對當前突出健康問題,必須關口前移,采取有效干預措施,提高生活質量,延長健康壽命。而定期適量地進行身體活動有助于預防和改善肥胖癥、高血壓、糖尿病等慢性病,并能促進心理健康、提高生活質量和增強幸福感。因此,本研究要探究居民進行體育鍛煉是否能通過加大未來醫療支付保障增強主觀幸福感。首先,將未來醫療支付保障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分析,本研究選取商業性養老保險和商業性醫療保險作為未來醫療支付保障的代理變量。表3 的分析結果顯示,體育鍛煉對未來醫療支付保障具有顯著正向效應,即居民進行體育鍛煉能促進其購買商業性養老保險和商業性醫療保險。表3 的數據還顯示,居民未來醫療支付保障的確定性能顯著增強其主觀幸福感,進行體育鍛煉能降低其對未來醫療支出的焦慮、消除其預防性儲蓄動機及改善對主觀幸福感的抑制,而對未來醫療支出顧慮越大的個人,體育鍛煉改善主觀幸福感的效果越明顯。表4 的數據顯示,進行體育鍛煉的居民會增加購買商業性醫療保險和商業性養老保險,強化未來醫療支付保障,進而能增強主觀幸福感。已有文獻顯示,未來醫療支出風險的存在會使居民進行預防性儲蓄[2]。而居民進行體育鍛煉能改善自身身體健康狀況,增加購買商業性醫療保險和商業性養老保險,降低對未來醫療支出不確定的焦慮,減少預防性儲蓄,增強主觀幸福感。體育鍛煉的健康動機和社交動機是驅動個體參與體育活動的強大動力,能滿足個體的健康和社交需求,降低焦慮與緊張感,提升其積極的幸福感體驗[53],結合以上討論,本文假設2 得以驗證。

表3 未來醫療支付保障在體育鍛煉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機制中的作用(n=41 734)

表4 中介效應量結果匯總

表5 中介效應值的95%置信區間
1)城鄉分組回歸分析結果。我國不同地區的自然資源稟賦不同、經濟發展程度和產業結構存在明顯差異,區域之間的差距問題倍受關注。城鄉共同發展作為中國社會結構的重要特征,對構建和諧社會、促進社會穩定及增強居民幸福感具有重要意義。本研究以戶籍數據為分析依據,從城鄉差異視角分析體育鍛煉對城市居民主觀幸福感和鄉村居民主觀幸福感產生的影響的差異性。從表6 和表7 可知,體育鍛煉能顯著改善城市居民和鄉村居民的主觀幸福感,但是對城市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顯著于鄉村居民。馬瀟萌的研究表明,收入、產業等經濟方面的差距拉大不利于城鄉居民健康方面的平衡發展[54],從而會使鄉村居民的預防性儲蓄動機增強、消費水平降低、主觀幸福感被抑制。胡洪曙等學者的研究表明,收入水平差距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存在顯著的城鄉差異,對居住于農村的老年人的負面影響大于居住于城市的老年人。在控制健康變量之后,收入水平差距對居住于農村的老年人的主觀幸福感的影響顯著,對居住于城市的老年人不顯著[55]。實際上,中國農村體育存在著發展不平衡、推進不充分、供需不匹配等現實問題[56],城鄉公共體育服務非均等化影響了農村地區居民的體育鍛煉狀況,高收入、高學歷、高職位居民的體育鍛煉概率更大[57]。居民不同收入水平與不同公共服務獲得感會不同程度地影響其幸福感[58]。同時,我國國民健康意識存在顯著的城鄉差異,城市居民健康意識得分明顯高于鄉村居民[59]。

表6 城鄉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影響其主觀幸福感的分組回歸分析結果

表7 城鄉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影響其主觀幸福感的分組回歸分析的回歸系數差異檢驗
2)教育分組回歸分析結果。受教育程度作為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人類發展指數的3 項基礎變量之一,是衡量社會發展、居民生活質量和幸福感的重要指標。從表8 可知,體育鍛煉對受教育程度低的居民和受教育程度高的居民的幸福感都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其中,對受教育程度低的居民的影響略大于受教育程度高的居民,并且影響具有顯著性差異。在經濟發展到一個更高的水平并穩定后,居民整體的受教育程度會顯著提高、健康意識會顯著增強,且開始反思健康行為并作出改變[60]。許興龍等學者經研究發現,近年來長江經濟帶居民受教育程度提高、健康意識也顯著增強,并由此形成了新的生活方式及行為習慣;此外,伴隨經濟增長,居民日益增長的健康消費需求也會相應得到滿足,在一定程度能提高該地區居民的健康水平[61]。就低學歷居民和中等學歷居民而言,經常進行體育鍛煉不僅會顯著降低自身的焦慮水平,也會顯著降低抑郁癥的發生概率。對學歷為大專及以上的居民而言,經常進行體育鍛煉雖然會減少焦慮、降低抑郁癥發生率,但是不具有統計學意義的顯著性,且抗抑郁效應顯著小于低學歷居民和中等學歷居民[62]。

表8 不同受教育程度居民的體育鍛煉分組回歸分析結果

表9 不同受教育程度居民的體育鍛煉分組回歸系數差異檢驗

表10 不同性別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影響其主觀幸福感的分組回歸分析結果

表11 不同性別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影響其主觀幸福感的分組回歸分析的回歸系數差異檢驗結果
3)性別分組回歸分析結果。性別是一個重要的人口社會學特征變量,在國內有關幸福感的研究文獻中,經常被納入研究模型。例如,Mangels 經研究發現,主觀幸福感的持續有10%可由性別解釋,40%可歸因于幸福感的增強[63]。目前,關于幸福感的性別差異還沒有一致的研究結論,其中:張勇[64]、鄭元男[65]、劉米娜[53]等學者認為性別對居民幸福感沒有顯著影響。許金富[30]、詹婧等[66]則認為,性別對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是顯著的。本研究的結果表明,體育鍛煉對幸福感的影響顯著為正,并且對女性居民幸福感的增強作用更大。這與趙斌等的研究結果一致[67]。梁土坤的研究也表明,女性比男性的幸福感更強,但是該差異會受婚姻狀況影響[68]。
本研究得出的結果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健康意識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即女性的健康意識可能比男性更強[59],所以女性居民對自身健康狀況評估進而可以增強主觀幸福感。范翔經研究發現,超過60%的受訪者表示愿意為運動健康支付費用,而且女性的支付意愿強于男性,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呈下降趨勢[69]。二是男性對自身健康狀況的評估結果相較女性樂觀[70],并且男性老年人自評為健康的比例大于女性,而自評為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或生活不能自理的女性老年人比例均大于男性[71]。男性對自身健康狀況較為樂觀的判斷可能會間接抑制其進行體育鍛煉,進而就會削弱體育鍛煉對幸福感的增強作用。
中共二十大報告中提出“增進民生福祉,提高人民生活品質”。健康中國建設是增進民生福祉、提高人民生活品質的重要內容。而系統的、科學的體育鍛煉能促進居民健康水平的提高、改善居民身心健康狀況,對促進人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72]。有研究者發現,相比無體育鍛煉的個人,進行體育鍛煉的個人主觀評估自身健康水平較高;不同的人主觀評估自身健康水平受體育鍛煉的影響具有差異性[73]。有相關研究也表明:運動康復訓練有助于強化普通高校殘疾大學生的運動意識、改變其運動行為,從而能有效促進其體質健康水平的提高,減輕其焦慮、抑郁等負面情緒,能促進其心理健康[74];慢性病老年患者的健康狀況會直接影響其幸福感,并且通過夫妻關系和親子關系2 條路徑影響其主觀幸福感[75];城鄉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和幸福感呈高度的正相關,日常生活自理能力等身體健康因素也對幸福感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作用[76];流動人口受社會支持的程度對其主觀幸福感有正向促進作用[77]。
因此,本研究以健康水平、體育鍛煉和健康水平的交互項作為變量分析健康水平對體育鍛煉改善居民主觀幸福感的調節機制。從表12 可知,體育鍛煉和健康水平的交互項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呈現出顯著性(t=3.262,p<0.01),說明體育鍛煉對主觀幸福感產生影響時,調節變量——健康水平在不同水平時,體育鍛煉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幅度具有顯著性差異。這意味著健康水平會影響居民對未來醫療支出的顧慮、能使居民改變預防性儲蓄策略及強化體育鍛煉對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

表12 調節效應分析結果(n=41 734)
相關研究也支撐了本研究結果。例如,有研究表明:受訪者的主觀健康感受、體育鍛煉的頻率和效果均對運動健康咨詢與指導服務的支付意愿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69];醫療保險費支出增加會使居民健康狀況自評良好的概率增大[78],醫療保險能減少居民對未來醫療支出風險不可控的憂慮[79],但是基本醫療保險并沒有通過健康和收入水平增強居民主觀幸福感,而是通過增強健康不確定性和收入不確定增強居民幸福感的[55];未來存在健康不確定性時,流動人口家庭為了應對收入波動、失業、醫療等不確定性風險會積極地進行預防性儲蓄,未能對家庭消費產生顯著影響[80],并且會抑制幸福感。綜上所述,假設3 得以驗證。
為了進一步檢驗可能遺漏的其他難以觀測的變量,即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本研究選取工具變量進行內生性檢驗。有相關研究顯示,居民消費與收入密切相關[81],居民收入越高,消費能力也越強,同時,居民的收入水平和其所在省份人均GDP 會正向影響其體育鍛煉積極性[82]。由此可見,居民收入水平和其所在省份人均GDP 與體育鍛煉密切相關。表2 顯示,居民收入水平和其所在省份人均GDP 與主觀幸福感并不直接相關,說明本研究選取的工具變量外生于主觀幸福感,內生于體育鍛煉。以居民收入水平和其所在省份人均GDP 的交互項作為工具變量對模型重新進行測算,將體育鍛煉作為內生變量,將居民所在省份人均GDP、居民收入水平作為工具變量,將主觀幸福感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兩階段最小二乘回歸分析。第一階段是將體育鍛煉作為被解釋變量(Y),將居民所在省份人均GDP 和總收入作為解釋變量,然后進行線性回歸分析,得出預估值;第二階段是將主觀幸福感作為被解釋變量,將第一階段預估值作為解釋變量進行線性回歸分析,由此得到最終結果。從表13 可知,對模型進行Wald 卡方檢驗時發現,模型通過了Wald 卡方檢驗(Chi=240.216,p=0.000<0.05),說明體育鍛煉一定會對主觀幸福感產生影響。體育鍛煉的回歸系數為0.188(p=0.000<0.01),意味著體育鍛煉會對主觀幸福感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經總體分析可知:不同性別的、不同學歷的城鄉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均對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與基準結果相一致,說明體育鍛煉能增強主觀幸福感,模型內生性問題并未影響模型整體測算結果。

表13 2sls 模型分析結果
1)更換變量:30 min 體育鍛煉。本研究將核心解釋變量更換為30 min 體育鍛煉開展情況進行穩健性檢驗。表14 顯示,30 min 體育鍛煉能正向增強主觀幸福感,影響顯著水平為5%,與體育鍛煉影響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回歸分析結果一致,再次證明了體育鍛煉對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顯著。從更換變量的角度來看,模型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表14 OLS 回歸分析結果(n=16 045)
2)更換評估方法:穩健回歸。為了進一步檢驗基準數學模型的穩健性,將回歸評估方法由OLS 更換為穩健回歸,穩健回歸廣泛應用于模型穩健性評估[2,49,83]。由表15 可知,穩健回歸結果顯示,體育鍛煉對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增強具有顯著正向影響(p<0.01),與基準數學模型回歸分析結果一致。通過更換評估方法可知,本研究構建的數學模型具有良好的穩健性。

表15 Robust 回歸分析結果(n=41 734)
3)更換樣本:將樣本更換為“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的相關數據,檢驗模型的穩健性。例如:張凌霜等學者將樣本更換為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CFPS)檢驗中國家庭金融調查數據(CHFS)實證模型的穩健性[2]、尹振濤等學者通過調換樣本檢驗模型的穩健性[84]。本研究也采用更換樣本的方法對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選用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組織開展的相關調查的數據(即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簡稱為“CHARLS”)對基準數學模型的穩健性進行檢驗。雖然CHARLS 與CGSS 的數據存在年齡的差異,但都是中國公民,且本文研究的是健康中國建設背景下我國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對自身主觀幸福感的影響,CHARLS的數據庫收集的樣本數據來源于全中國,較具有代表性。CHARLS 分別在2011 年、2013 年、2015 年和2018年對我國28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進行了調查。CHARLS調查包含個人基本信息、健康狀況、醫療、醫療保險等信息,具有代表性。基于模型穩健性檢驗的需要,采用CHARLS 的2018 年的調查數據對基準數學模型進行檢驗(結果見表16)。由表16 可知,體育鍛煉能顯著增強居民主觀幸福感,這與前文結論一致,說明本研究構建的數學模型具有良好的穩健性。

表16 OLS 回歸分析結果(n=18 134)
推進健康中國建設,要把實現人民健康放在戰略位置,進而增進人民福祉,提高人民生活品質,使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強烈和更可持續。在健康中國建設背景下,本研究從體育鍛煉角度出發,基于2012—2018 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的相關數據詳細分析了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如何增強主觀幸福感,同時驗證了居民健康水平對其主觀幸福感的調節與強化作用,最后對模型的異質性和穩健性進行了檢驗。本研究主要得出了以下結論。
1)受訪居民進行體育鍛煉能顯著增強自己的主觀幸福感,加入性別、家庭成員人數、受教育程度、BMI指數、健康水平、基本醫療保險、商業性醫療保險、基本養老保險、商業性養老保險等控制變量后,受訪居民進行體育鍛煉仍能顯著增強自己的主觀幸福感。
2)受訪居民進行體育鍛煉不僅可以促進其購買商業性養老保險和商業性醫療保險,還可以減少對未來醫療支出的顧慮和預防性儲蓄、增加當前消費及強化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
3)鄉村受訪居民、低學歷受訪居民及女性受訪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對自己的主觀幸福感的增強作用更為顯著。通過更換變量、評估方法及樣本對基準數學模型的穩健性進行檢驗,檢驗結果顯示,受訪居民進行體育鍛煉可以顯著增強自己的主觀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