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全 吳強 唐明知 肖丹然
中國人民銀行南寧中心支行 廣西南寧 530028
從歷史經驗看,一國貨幣成為國際貨幣通常與國際大宗商品交易,尤其是國際能源計價結算相關,從19世紀的“煤炭-英鎊”到20世紀的“石油-美元”,英鎊、美元先后成為國際貨幣,執行貨幣基本職能,并先后形成以英鎊、美元為中心的國際金融體系。近年來,隨著全球氣候變化、技術進步和綠色低碳經濟發展,全球能源格局發生深刻變化,以煤炭、石油為主的傳統能源體系正在向低碳循環能源體系轉變。
2020年9月,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向國際社會宣布:“中國將提高自主貢獻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作為世界第一大碳排放國,中國在碳排放權的資源稟賦方面具有巨大優勢,這場由低碳經濟發展所帶來的核心能源變革也給人民幣國際化帶來新的契機。綜合世界未來經濟發展趨勢及中國資源稟賦優勢等方面的因素考慮,碳排放權交易(以下簡稱“碳交易”)將為人民幣綁定戰略性貿易商品的計價提供一種新方式,不僅有助于改善我國在全球碳交易市場價值鏈中的位置,而且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了新的載體和渠道。本文從我國碳交易市場發展現狀和碳交易市場建設的國際經驗出發,以理論分析結合實證分析的方式,深入剖析碳交易市場建設對貨幣國際化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以期為推進碳交易-人民幣國際化體系建設提供針對性政策建議。
眾多學者認為碳金融市場的崛起將對國際金融市場和金融體系產生重要影響,碳交易的興起和與之相關的低碳能源的巨大市場將是助推貨幣多元化格局的絕好契機。自18世紀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能源與一國貨幣綁定成為國家崛起和貨幣國際化的助推劑(管清友,2010)。國內外學者普遍認為歷史上“煤炭-英鎊”“石油-美元”都是能源助推貨幣實現國際化的成功案例,一國貨幣與國際大宗商品(特別是具有較高戰略價值的能源商品貿易)的計價、結算權綁定,往往對推動貨幣國際化進程起到關鍵作用(管清友、張明,2006;Mileva&Siegfried,2012;Eichengreen et al.,2016)。在能源轉型背景下,碳排放權往往被認為是國際戰略性商品,碳交易的貨幣綁定對推進貨幣國際化具有重要意義(劉力臻、王慶龍,2020)。尹應凱和崔茂中(2010)研究認為,“碳交易標的-關鍵貨幣”體系可能成為國際貨幣體系的中心架構,全球碳交易市場建設將推動形成新的國際碳金融體系。陸靜(2010)研究提出,碳交易作為環境保護概念下崛起的新能源貿易,其貨幣選擇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未來貨幣體系的格局。宋曉玲和趙錫軍(2015)研究提出,當前碳交易計價結算貨幣的選擇具有一定的區域性,全球超過60%的碳交易與歐元掛鉤,美元次之,英鎊在國際碳交易中也具有一定影響力。發達國家(地區)對碳交易貨幣話語權的爭奪愈趨激烈化(鐘小劍等,2017)。
關于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影響因素研究,學界主要從碳交易計價貨幣多元化、國際規則制定主導權、新能源技術發展等方面開展研究。王穎和管清友(2009)認為,碳交易市場供給方與需求方比較多元,客觀上存在碳交易計價貨幣多元化的可能,基于碳交易的商品屬性,碳交易市場份額、金融市場完善程度和碳信用額差異性等是影響碳交易計價結算貨幣的重要因素。尹碩和張耀輝(2014)從全球價值鏈的視角對碳交易進行探究,研究結果顯示,靠近規則制定端和二級市場端更有利于一國碳交易在國際價值鏈中地位的攀升,并促進貨幣對碳排放權交易計價及結算權的綁定,加速貨幣國際化進程。李勝蘭等(2016)認為歐盟碳交易市場在全球碳交易市場中居于主導地位,從而提升了全球碳交易歐元的國際化水平。陳衛東等(2020)研究認為,與“石油-美元”環流類似,碳交易的結算貨幣所產生貨幣環流及相關新能源技術產業鏈投資環流等均對貨幣國際化產生積極影響。
一些學者研究認為,碳交易市場建設為人民幣國際化帶來發展契機。陳云賢(2021)認為我國應以碳交易市場為載體,與“一帶一路”國家建立低碳經濟合作體系,實現助推人民幣國際化的新路徑。劉珺(2021)研究提出,我國擁有全球最大的碳交易市場,將人民幣嵌入碳交易及碳金融體系建設,作為整個碳交易市場、碳金融的有效支付結算載體,在全球范圍的使用空間巨大。但也有學者提出,當前中國正面臨全球碳交易定價權缺失的不利局面(尹海員、劉妍,2014)。韓國文和陸菊春(2014)也認為,全球范圍內已形成的三大國際性碳交易場所控制和壟斷了國際碳排放交易計價和結算權,我國在新的碳貨幣角逐中仍處于弱勢,爭取在全球碳金融體系中擁有更大話語權是我國爭取低碳經濟制高點的關鍵一步。中國人民銀行研究局課題組(2021)研究認為,我國碳交易市場存在政策框架不完善、金融化水平較低、市場效應發揮不充分等問題,導致我國碳交易市場仍處于國際產業鏈末端,而鼓勵相關金融機構參與市場交易對改善碳交易市場國際地位具有重要意義。
針對人民幣在全球碳交易中仍處于比較弱勢地位的現狀,部分學者提出建設并完善全國統一碳交易市場是助推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舉措。陳志斌和錢利珍(2012)探討了貨幣綁定能源貿易的計價權和結算權對貨幣國際化進程的影響,并提出了人民幣通過綁定碳交易計價及結算權進而促進自身國際化進程的設想。周偉軍等(2010)認為,當前中國在國際碳排放權交易中的地位仍處于劣勢,并提出從制定碳減排戰略、完善碳交易制度、構建碳金融體系等三方面來提升中國碳交易定價地位。李增福和湯毅(2010)從優化碳交易模式、健全碳金融體系、完善清潔機制發展等三個維度提出加速人民幣成為碳交易計價結算貨幣的政策建議。鐘曉青等(2015)則從碳匯市場發展的角度,結合植被碳匯、碳排放量等指標分析我國碳交易定價權影響因素,并從短期和長期兩個維度提出我國未來爭奪碳交易定價權的政策建議。王信(2021)認為應從健全綠色低碳循環體系、完善碳金融市場建設、提升碳金融市場國際化水平、推進資本項目可兌換、增加對“一帶一路”沿線地區綠色低碳項目直接投資等五個方面著手,推動形成碳交易市場建設與人民幣國際化之間的良性互動。
綜上所述,國內外學者近年來圍繞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發展、碳交易助推人民幣國際化等開展了積極探索。第一,現有文獻從“煤炭-英鎊”“石油-美元”等實例出發,對能源助推一國實現貨幣國際化的可行性進行深入探討,為碳交易與貨幣綁定的理論依據打下堅實基礎。第二,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相關研究逐漸增多,現有文獻研究認為,能源轉型背景下,碳排放權等新興戰略性商品、要素資源的貨幣話語權爭奪,成為推進一國貨幣國際化的關鍵。第三,現有文獻普遍認為碳交易為人民幣國際化帶來發展機遇,但人民幣在全球碳交易貨幣話語權地位仍偏低,需要從完善體系建設、加強機制擴展等方面提升人民幣話語權。縱觀已有文獻,對國際碳交易市場建設經驗的梳理仍相對較少,碳交易市場建設與人民幣國際化研究多以定性分析為主,缺乏實證研究。基于此,本文在梳理碳市場發展推動貨幣國際化的國別經驗及我國碳市場發展現狀的基礎上,從碳排放權的自身特征、發展特征和外部條件三個維度研究碳交易與貨幣國際化的內在邏輯關系,并創造性構建碳交易貨幣國際化評估體系,實證分析碳交易與貨幣國際化之間的關系,在此基礎上分析碳交易促進人民幣國際化的發展路徑,從而提出針對性的政策建議。
1.碳排放權金融屬性對貨幣國際化產生推動效應。碳排放權金融屬性主要包括金融資產屬性和金融功能屬性。一是金融資產屬性。全球碳交易快速發展,為規避風險,國際主要碳交易市場相繼推出碳期貨、碳期權等,碳排放權及其衍生工具已經成為具有投資價值和流動性的金融資產。碳交易市場發展水平成為碳排放權金融屬性發揮的關鍵,只有當碳交易市場發展至一定水平后,才能充分發揮碳排放權的金融屬性,實現助推貨幣國際化發展的目標。二是金融功能屬性。碳交易的CDM機制①清潔發展機制(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CDM)是《京都議定書》下三個履約機制之一,指發達國家通過提供資金和技術的方式與發展中國家開展項目合作,通過項目所實現的“經核證的減排量”,用于發達國家締約方完成在議定書第三條下關于減少本國溫室氣體排放的承諾。促進減排資金和技術在國際轉移,使得全球跨境交易活躍度上升。隨著碳交易規模迅速擴大,勢必對本國在岸和離岸金融市場發展水平和本國幣值穩定性提出更高要求。由此,提出假設H1a和H1b。
H1a:碳交易市場發展水平提升至一定程度后,對貨幣國際化產生更大的推動效應。
H1b:金融市場發展水平和幣值穩定性的提升對貨幣國際化產生推動效應。
2.碳排放權的戰略商品特性對貨幣國際化產生促進效應。碳排放權的戰略商品特性使經濟強大的國家擁有結算貨幣選擇權。碳交易的制度設計使碳排放權成為一種具有戰略意義且能夠在全世界范圍內流動的貿易品。作為戰略性商品國際貿易的結算貨幣,其必定是經濟實力強大的經濟體的貨幣。隨著全球各國對碳排放權的剛性需求上升,經貿實力強大的經濟體間對碳排放權控制度的爭奪必將演變為貨幣控制權的爭奪,從而實現綁定碳排放權的計價及結算,使貨幣交易媒介和計價標準的職能在國際貿易中實現國際化。由此,提出假設H2。
H2:經貿基礎雄厚的國家(地區)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更具有話語權。
3.碳排放權資源稀缺性對貨幣國際化產生積極影響。碳排放權資源稀缺性使得其占有量高的國家擁有貨幣結算選擇權。碳排放權實質上是針對溫室氣體的大氣環境容量資源的使用權,碳排放機制設計使碳排放權資源具有稀缺性。一方面,擁有更多碳排放權資源的國家可以通過CDM機制向資源占有量少的國家出售項目產生的認證減排量(CERs),憑借資源稟賦優勢在全球碳交易體系中占據重要的出口國地位。另一方面,占有碳排放權資源越多的國家,在碳交易市場中的初始配額設置、碳價設定等方面更具有國際話語權。由于氣候變化引起的環境損害不可逆,碳排放權資源將會越來稀缺,碳排放權資源稀缺程度更高的國家(地區)在未來碳交易國際貿易中可能會處于相對不利的地位。由此,提出假設H3。
H3:碳排放權資源稀缺程度上升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產生不利影響。
4.能源轉型背景下的外部條件對貨幣國際化產生正向影響。全球能源結構變化、新能源技術進步會加速碳交易計價結算貨幣國際化。一方面,全球能源結構發生重大變化,影響國際資本投資格局。隨著新能源規模化發展和技術創新加快,新能源投資收益的持續性和穩定性不斷增強,良好的投資前景對國際資本的吸引力也不斷增強。資本流向的改變將使國際資本結構發生重組,加速國際貨幣體系變革。另一方面,新能源技術進步推動全球重塑國際貨幣體系,逐步形成“新能源-貨幣”的發展趨勢。同時,碳排放權交易規模的擴大將帶動碳金融市場發展,并在全球范圍內進一步推動形成“碳交易-貨幣”體系。由此,提出假設H4。
H4:清潔能源使用程度的提高與新能源技術的提升對貨幣國際化產生正向影響。
綜上所述,碳排放權主要通過其所具備的金融屬性、戰略商品特性、稀缺性及能源轉型的外部條件影響貨幣國際化發展。首先,從自身特征看,碳排放權具備的稀缺性、戰略性是實現貨幣國際化的必要條件,碳排放權資源稟賦和一國(地區)經貿地位對擴大交易規模、提升結算貨幣話語權具有重要作用。其次,從碳排放權的發展特征看,隨著交易規模擴大、碳金融市場發展,碳排放權開始具備金融屬性,這是實現貨幣國際化的內在要求,碳交易市場發展和金融市場的拓展是助推貨幣國際化的關鍵因素。最后,從外部條件看,全球能源結構變化和新能源技術發展將改變國際資本結構,重塑形成“碳交易-貨幣”體系,助推貨幣國際化。
歐盟碳排放交易體系(EU ETS)是歐盟應對氣候變化的主要政策工具之一,是全球參與國最多、最成熟的碳交易市場。近年來,EU ETS在全球交易額占比超過70%,2020 年占比達到近90%,該市場使用歐元計價結算。此外,歐元在碳排放權配額市場、CER市場和碳金融衍生品市場均占據大比例的使用空間。因此,本文以EU ETS為例,測算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以期為我國推進碳交易市場與人民幣國際化協調發展提供啟示和借鑒。
參考貨幣國際化的測度方法,本文采用熵權法從交易媒介、價值尺度和貯藏手段三個貨幣職能維度構造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交易媒介使用EU ETS 全球市場份額、EU ETS 交易規模兩個指標來衡量;價值尺度使用EU ETS 期貨成交價格來衡量;貯藏手段使用EU ETS 期貨持倉量資金總額來衡量(見表1)。

表1 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指標表
如圖1所示,2005—2020年,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總體上呈現波動上升的趨勢。2005—2011年,EU ETS處于起步階段,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小幅提升,碳交易市場歐元結算規模為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奠定基礎。2011—2017年,受EU ETS成交價低迷等因素的影響,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整體有所下降。2017年之后,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大幅上升,說明隨著全球碳交易市場興起,國際投資者對碳交易資產信心逐步增強,EU ETS作為全球參與國最多、最成熟的碳交易市場,極大地助推了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

圖1 歐盟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趨勢圖
1.變量選取。根據前文理論分析,從碳排放權的金融屬性、稀缺性屬性、戰略商品特性及能源轉型的外部條件角度考慮,參考陳志斌和錢利珍(2012)、王慶龍(2016)、查華超和吳昀科(2016)、李麗和董必俊(2018)等學者的研究,本文主要選取碳交易市場因素、清潔能源因素、資源稟賦因素、經貿因素、金融市場因素和幣值因素作為影響因素變量,探究其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影響程度。各變量選取具體見表2。

表2 影響因素變量選取
一是金融資產屬性——碳交易市場因素。碳交易市場發展程度直接影響到本幣計價結算的全球地位,對推動碳交易貨幣國際化具有重要作用。本文參考齊紹洲和張振源(2019)的區域碳金融發展水平測算方法,具體計算方式如下:
其中,CFt為歐盟在第t期的碳交易市場發展指標,分別計算期貨交易市場和核證減排量(CER)交易市場的指標,以分析不同市場的發展情況;EUAt為當期碳排放權市場期貨(核證減排量)交易量;Et為當期碳配額上限(地區實際二氧化碳排放量);Pt為當期碳排放權期貨(核證減排量)交易的結算價。一方面,EUAt與Et比值越大,碳排放權期貨交易量超出碳配額的幅度越多,表示該區域碳交易市場越活躍;另一方面,碳交易價格也能體現碳交易市場發展程度。因此,本文以(1)式測度碳交易市場因素,并將其作為核心解釋變量,以此探究碳排放權的金融資產屬性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影響。
二是能源轉型的外部條件——清潔能源因素。能源轉型背景下,能源結構變化、新能源技術進步均會加速碳交易計價結算貨幣國際化。本文在能源結構變化方面選取可再生能源消耗/最終總能耗、在新能源技術進步方面選取可再生能源發電量/總發電量,來測度清潔能源因素,以此探究能源轉型的外部條件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影響。
三是稀缺性——資源稟賦因素。碳排放權作為一種稀缺資源,某一國家(地區)對碳排放權資源的占有量和控制力度對于其結算貨幣的選擇話語權具有重大影響。本文選取二氧化碳排放量、森林面積占比指標來測度資源稟賦因素,以此探究碳排放權的稀缺性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影響。
四是戰略商品特性——經貿因素。碳排放權作為一種戰略商品,其特性使得某一國家(地區)的經濟和貿易實力成為影響結算貨幣選擇的重要基礎。本文選取實際地區生產總值、進出口貿易總額指標作為經貿因素的測度指標,以此分析碳排放權戰略商品特性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影響。
五是金融功能屬性——幣值因素和金融市場因素。碳排放權金融功能屬性決定于金融市場發展水平和本國幣值穩定性,對結算貨幣選擇話語權具有重要影響。本文選取金融業增加值GDP 拉動率、長期國債收益率指標測度金融市場因素,選擇實際有效匯率、居民消費價格指數測度幣值因素,以此分析碳排放權金融功能屬性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影響。
2.模型構建。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是一個動態過程,當某個經濟參數達到特定數值后,可能引起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發生變化。因此,本文構建門檻回歸模型,以探究碳交易市場、清潔能源、資源稟賦等因素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非線性影響關系。
其中,以碳排放權期貨交易發展水平(CF1)和碳排放權核證減排量交易發展水平(CF2)作為門檻變量,γ為待估門檻值,Xit包括除了門檻變量外的全部解釋變量,β1、β2分別表示門檻值前后的系數值,I(·)為示性函數,μit為個體效應,εit為隨機干擾項。為避免異方差性,主要變量作取對數值處理②CF1和CF2在計算過程中已作對數處理。CPI、LOAD和R數值較少,不作對數處理。。本研究報告以2005年4月至2020年12月③核證減排量交易市場數據從2008年起可獲取,因此CF2作為門檻變量時,實證時序選取2008年3月至2020年12月。EU ETS及歐盟地區相關月度數據④地區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量、森林面積占比等部分變量無月度數據,采用quadratic-match方法轉化為月度數據。作為建模對象,所涉及的數據主要來源于Wind數據庫、世界銀行報告、歐盟統計局數據庫、路孚特數據庫等。
3.變量描述性統計。對模型中各變量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見表3。被解釋變量中,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的對數(LnEURO)均值為3.606,標準差為0.487。門檻變量中,碳排放權期貨交易發展水平(CF1)的均值為2.862,標準差為1.450;碳排放權核證減排量交易發展水平(CF2)的均值為-2.523,標準差為3.190。由此可見,相較碳排放權期貨交易而言,碳排放權核證減排量交易水平波動較大,且發展水平較低。表3顯示大部分變量標準差較小,數據具有一定平穩性。

表3 變量描述性統計
4.回歸結果分析。經過門檻效應檢驗,碳排放權期貨交易發展水平(CF1)和碳排放權核證減排量交易發展水平(CF2)均存在單門檻效應,門檻值分別為3.756和-4.305。具體門檻回歸結果見表4⑤表4模型(1)和模型(2)的回歸系數正負性基本類似,本節重點討論模型(1)的實證結果。。

表4 門檻回歸結果
第一,期貨交易市場發展水平和核證減排量(CER)交易市場發展水平提升至一定程度后,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促進作用將大幅提升。一方面,碳排放權期貨交易發展水平(CF1)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具有正向影響且存在門檻效應,即當CF1小于門檻值時,CF1每增加一個單位,則碳交易貨幣國際化指數(EURO)上升22.9%;而在CF1 大于門檻值后,CF1 每增加一個單位,則EURO 上升28%。另一方面,碳排放權核證減排量交易發展水平(CF2)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門檻效應更明顯,當CF2小于門檻值時,CF2每增加一個單位,則EURO下降59.4%;而在CF2大于門檻值后,影響由負向轉為正向,CF2每增加一個單位,則EURO上升10%。結果表明,碳交易體系發展水平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進程的影響具有門檻效應,當碳排放交易體系發展至一定水平后,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促進作用將大幅提升(佐證假設H1a成立)。有效發揮碳排放權的金融資產屬性,對推動貨幣國際化具有重要作用。
第二,經貿因素、金融市場因素、貨幣因素均具有正向影響,經濟基礎水平高、貿易渠道暢通、金融市場完善是推動碳交易市場發展的重要前提。地區生產總值(GDP)、進出口貿易總額(IMP)每增加1%,EURO分別上升1.753%、0.455%,證明經貿基礎的正向影響(佐證假設H2成立,碳排放權的戰略商品特性對貨幣國際化產生促進效應)。長期國債收益率(R)每增加1單位,EURO上升13.9%;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每增加1 單位,EURO 下降10.1%。由此可見,一方面,金融增加值的上升對貨幣國際化產生積極影響;另一方面,CPI 增大,地區通貨膨脹的風險上升,對幣值穩定性產生不利影響,從而也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發展產生負向影響。證明金融市場發展及幣值穩定性的正向效應(佐證假設H1b成立,碳排放權金融功能屬性對貨幣國際化產生推動效應)。由此可見,只有不斷深化國際經貿體系建設,擴大金融市場雙向開放,才能進一步促進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發展。
第三,資源稟賦因素具有負向效應,清潔能源因素具有正向效應,碳減排力度增大可能會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產生較大的負向影響,而清潔能源技術的提升可以抵消該負向影響。一方面,二氧化碳排放量(CO2)和森林面積占比(F)每增加1%,EURO分別上升0.584%和下降8.467%。森林面積增大,加大對二氧化碳的吸收能力,加劇地區碳排放資源稀缺性程度,從而產生負向影響(佐證假設H3 成立,碳排放權資源稀缺性的加劇對貨幣國際化產生不利影響)。另一方面,REN1、REN2 每增加1%,EURO 分別上升7.010%、5.025%,證明清潔能源技術發展的正向效應(佐證假設H4成立,能源轉型背景下的外部條件對貨幣國際化產生正向影響)。因此,碳減排工程必須與清潔能源技術開發協同發展,只有不斷完善以碳排放管控和清潔能源技術開發為核心的綠色低碳循環發展體系,才能進一步促進貨幣國際化進程。
5.穩健性檢驗。碳交易市場的成交價格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碳交易市場的活躍程度和發展水平,本文以EU ETS的期貨成交價格對數值(LnP)和期貨交易量對數值(LnEUA)替代CF1和CF2作為模型核心解釋變量,進一步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根據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5),LnP對LnEURO仍然具有單門檻效應,且當其大于門檻值后,LnP對LnEURO的影響系數增大(0.029→0.634);相類似地,LnEUA在大于門檻值后,對LnEURO的影響系數也同樣增大(0.047→0.277)。說明當價格水平和交易量基數提高至一定程度后,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產生更大的推動作用。其他控制變量的系數符號與表4結果基本一致,本文實證分析的結果具有一定的穩定性。

表5 穩健性檢驗結果
實證結果表明,碳交易市場因素、清潔能源因素、資源稟賦因素、經貿因素、金融市場因素等均是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重要影響因素。以EU ETS為例,測算主要影響因素的門檻值,再結合我國發展現狀,計算主要因素對碳交易-人民幣指數的影響效應(見表6)。

表6 指數影響系數分析
1.挖掘清潔能源潛力,強化稟賦優勢,夯實碳交易-人民幣國際化的基礎。結合我國實際情況,地區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量、國債收益率均越過門檻值,影響系數分別是8.696、17.849和1.205。由此可見,經貿基礎、資源稟賦、清潔能源、金融市場發展等因素對碳交易人民幣國際化具有重要助推作用。但是,從我國可再生能源使用占比(對數值)來看,略低于EU ETS 可再生能源使用占比對數門檻值(2.844),當前可再生能源使用占比的影響系數為7.561;若越過門檻值后,影響系數將增加至26.61。由此可見,我國清潔能源因素助推碳交易人民幣國際化的潛力巨大,應充分利用我國是CDM機制出口大國的地位,將清潔能源開發與碳交易緊密聯系,這不僅是我國推動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舉措,也是人民幣國際化的強大助推器。
2.完善全國統一市場建設,發揮規模效應,解決碳交易-人民幣國際化的短板。國際碳交易市場的發展趨勢表明,碳交易的規模化是推動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核心要素。2021年7月,我國全國統一碳交易市場正式啟動,交易集聚效應初顯,但交易規模仍相對較小。由表6可知,相較于價格因素,市場交易量小是制約碳交易人民幣國際化發展的主要因素,我國市場交易量對數值(-3.841)遠低于EU ETS市場交易量對數門檻值(3.975),當前市場交易量對碳交易人民幣國際化指數的影響系數僅為0.047。我國碳交易市場雖然是全球覆蓋溫室氣體排放量規模最大的市場,但仍處于初創階段,市場整體活躍度相對較低,市場交易量規模較小。因此,探索整合區域交易市場,激活市場主體參與積極性,逐步擴大碳交易市場規模是推進碳交易-人民幣體系構建的重要路徑。
3.發揮碳金融屬性,擴大輻射效應,加速碳交易-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由全球碳交易市場發展經驗可知,碳交易市場金融化發展水平是決定碳交易貨幣地位的重要影響因素。當前,全國統一碳交易市場主要是配額現貨交易,碳金融體系尚未形成,金融屬性的輻射效應難以發揮。前文實證結果表明,核證減排量(CER)交易機制對碳交易貨幣國際化具有促進作用。當前,我國試點地區也在積極探索發展碳金融市場,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CCER)機制也在部分試點地區實現抵消交易,促進新能源發展與碳交易有效銜接。未來,應加快推廣試點地區發展經驗,增強全國碳金融市場發展水平,探索重啟CCER注冊管理,有效發揮碳排放權金融屬性,助推碳交易-人民幣國際化發展。
綜上所述,如圖2所示,在全國統一碳交易市場建立的背景下,我國應按照“發揮碳交易市場規模效應—完善碳金融市場建設—碳交易貨幣體系構建”的發展路徑,進一步激活碳市場,釋放統一市場的集聚潛力,逐步推進碳交易-人民幣體系建設。

圖2 碳交易助推人民幣國際化作用路徑
隨著國際社會對碳排放約束的不斷強化,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意識到碳交易市場發展的國際戰略性,并采取措施提升本國貨幣在全球碳交易市場體系中的地位。全球各大碳交易市場沿著“擴大交易規模—挖掘碳金融潛力—提升市場國際化參與程度—綁定本幣計價結算”的發展路徑,逐步推進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發展。
碳交易參與主體越多、覆蓋行業范圍越廣,越有利于擴大碳交易市場規模。全球各主要碳交易市場積極采取措施擴大市場規模,有效提升市場運行的穩定性與活躍度,進而提升其碳市場的國際影響力。一是將更多行業納入碳交易市場,擴大溫室氣體覆蓋范圍,增加參與主體。截至2021 年1 月末,全球運行中的碳排放交易體系合計24個,合計16%的溫室氣體排放量被納入交易體系⑥參考自:Emissions Trading Worldwide,Status Report 2021(Berlin:International Carbon Action Partnership,2021)。。其中,歐盟碳交易市場自2005年以來不斷擴展交易主體覆蓋面,覆蓋行業從起初的電力及部分工業,逐步納入航空業,并不斷擴大工業控排范圍;溫室氣體覆蓋范圍在二氧化碳基礎上逐步增加一氧化二氮、全氟碳化合物。美國區域溫室氣體減排行動(Regional Greenhouse Gas Initiative,RGGI)也在積極擴大成員范圍,參與成員從7 個州逐步擴展到12 個州。韓國碳排放交易體系(K-ETS)在第三階段(2021—2025年)將市場主體范圍擴大,納入更多承擔減排責任的行業。新西蘭碳排放交易體系(NZ ETS)、加拿大魁北克省碳排放交易體系(Québec Cap-and-Trade System,QCTS)、美國加州總量管制與交易計劃(CCTP)等市場已納入主要行業超過50%的溫室氣體。二是積極完善一系列穩定市場機制,穩定碳價,支持市場有效運行。各主要碳排放交易體系中設計了一系列包括配額有償拍賣、市場穩定儲備和排放儲備控制在內的機制,通過穩定碳價、減少價格波動和支撐價格長期趨勢來提升碳交易市場運行可預測性及市場參與者對碳交易市場的信心。價格和供應調節機制(Price or Supply Adjustment Mechanisms,PSAMs)已成為碳交易市場標準組成部分,絕大部分碳交易市場至少設置一種PSAMs。碳配額拍賣的收入有利于支持氣候變化領域項目發展,2020年歐盟碳排放交易體系(EU ETS)碳配額拍賣比例57%,美國區域溫室氣體減排行動(RGGI)拍賣比例高達100%,魁北克省、加州的拍賣比例分別為67%、32%。三是實行總量控制機制,提出更嚴格的凈零排放承諾,增強市場發展預期。歐盟碳排放交易體系(EU ETS)采用總量交易模式,是全球規模最大、最成熟的碳交易市場,也是典型的強制碳交易市場。根據歐盟《氣候法》,其2030年減排目標將從1990年減排40%提高到至少減排55%,EU ETS第四階段將年度總量折減因子從第三階段的1.74%提高至2.2%。美國區域溫室氣體減排行動(RGGI)2021年起實行更加嚴格的年度總量減量因子和排放控制儲備。其他碳交易市場也相繼實行更嚴格的排放總量上限政策。
從發達國家碳交易市場看,碳金融產品交易的市場份額遠大于現貨交易份額。金融機構不但向碳交易市場參與者提供多樣化金融中介服務,而且通過碳基金理財產品、綠色信貸、信托類碳金融產品、碳資產證券化、碳債券、碳排放配額回購等方式參與碳交易,或直接參與碳定價,為碳交易市場交易提供流動性,進一步提升市場價格發現功能。一是不斷豐富碳金融交易品種。期貨、期權、質押貸款、債券、國際碳保理融資、碳收益支持票據等產品被引入碳金融市場。歐盟已經形成包括直接投融資、銀行貸款、碳指標交易、碳期權期貨等一系列金融工具為支撐的碳金融體系。我國各試點地區的碳交易市場體系也在積極探索發展碳金融市場,交易產品由現貨逐步向期貨、期權等衍生品擴展。二是逐步加大對金融機構的開放力度。EU ETS中已有約250家投資基金積極參與,2020年所拍賣配額的43.7%被投資公司和信貸機構購買。K-ETS 在2019 年引入韓國開發銀行和韓國中小企業銀行作為做市商參與市場交易,在穩定碳價格、提升交易規模、增強市場活力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三是完善碳金融市場監管體系建設。碳交易市場監管體系建設是發揮碳交易金融發展效應的保障,碳交易市場的監管機構除需要納入行業監管部門外,還必須將金融監管部門考慮在內。如歐盟、韓國等市場實行監測、報告和核查機制,對市場參與主體交易進行全流程監管。歐盟委員會修訂的《金融工具市場指令》(MiFID II)將排放權配額及其衍生品納入金融工具范疇接受金融監管,使EU ETS的規范性、透明性與有效性進一步增強。
相關國家或地區通過跨國別、跨區域的碳交易進一步提升碳交易市場國際化水平。一方面,不同國家或地區的碳交易市場間探討通過協議等方式積極推動跨區域碳交易市場連接,使碳交易市場覆蓋區域更廣、體量更大、參與者市場更大,給控排企業更多的減排選擇,為不同地區企業創造一個更為公平的競爭環境。2014年,美國加州碳交易市場與加拿大魁北克省碳排放交易市場對接。2018年,美國加州碳交易市場與加拿大安大略碳交易市場對接。2020年,歐盟碳交易市場與瑞士碳交易市場對接,允許在特定日期進行配額轉移。全球各區域碳交易市場開始互聯,推動自身交易市場不斷擴大,助推交易貨幣地位提升。另一方面,跨國項目合作機制持續助推碳市場國際化發展。清潔發展機制(CDM)是當前全球最主要的碳交易機制。由于CDM 項目市場具有絕對的買方市場特性,歐盟、日本等作為主要買方之一,通過提供資金和技術的方式,與發展中國家開展項目合作,在一定程度上提升碳交易市場全球主體參與積極性。若兩個碳交易市場都承認CDM,那么這兩個市場就實現了間接連接。此外,日本創設雙邊碳抵消機制(BOCM),通過與發展中國家簽署雙邊協議的方式向發展中國家提供低碳環保技術、產品、服務及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的國際援助。日本借助上述機制,對提升日元在碳交易中的地位起到重要作用。
某一區域性碳交易市場的交易額占全球碳交易額比重決定了某一國別貨幣或區域貨幣作為碳交易計價及結算貨幣的比重。歐盟、美國、英國、韓國、瑞士、加拿大等地區的溫室氣體排放交易體系起步較早,市場發展較成熟,其本幣在碳交易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EU ETS 與清潔發展機制(CDM)是當前全球最主要的碳交易機制,二者所占市場份額一度超過98%。2020年,全球碳交易規模2290億歐元,EU ETS占比近90%,使得歐元在客觀上已經成為主要的碳交易計價及結算貨幣。倫敦洲際交易所(ICE-ECX)是歐洲首個進行碳配額場內交易的平臺,2014年其成交量占歐洲各主要交易所的92.9%,使得英鎊在碳交易計價結算貨幣方面具有優勢地位。美國積極深化發展區域溫室氣體倡議(RGGI)和加州總量管制與交易計劃(CCTP),RGGI 實行對碳配額完全以拍賣方式進行分配,促使美元在碳排放交易計價結算中占據一定分量。清潔發展機制(CDM)下,雖然CER 賣方來自中國、墨西哥等發展中國家,但由于CDM項目市場具有絕對的買方市場特性,最主要的買方來自歐盟和日本,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歐元和日元作為碳交易結算計價貨幣的比重。日本創設雙邊碳抵消機制(BOCM),在東道國投資建設BOCM項目,為提高日元在碳交易計價結算中的地位起到重要作用。
2011年,我國批準設立7個碳交易試點地區⑦7個試點地區包括北京、天津、上海、重慶、湖北、廣東、深圳。此外,2016年12月四川和福建碳市場相繼開市,目前形成“7+2”個區域碳市場。,交易范圍覆蓋電力、工業、建筑、交通、國內航空等行業32%溫室氣體。截至2021年6月末,7個試點地區共有電力、鋼鐵、水泥等20余個行業近3000家重點排放單位參與交易,累計配額現貨成交4.8 億噸,成交額114億元,碳交易市場初具規模。2021年7月,全國統一碳交易市場上線運行,首批納入交易體系的是2225 家電力企業,其碳排放量超過40 億噸二氧化碳。截至2023年7月14日,全國碳交易市場碳排放配額(CEA)累計成交量2.3999億噸,累計成交額110.3 億元,未來將逐步納入石化、化工、建材、鋼鐵、有色金屬、造紙和國內民用航空等行業,有望成為全球覆蓋溫室氣體排放量規模最大的市場人民幣作為其結算貨幣有望成為全球碳排放交易的重要貨幣。整體上看,我國碳交易市場發展仍處于初級階段,主要存在以下問題:
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和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碳交易市場潛力巨大,但其成交額卻在全球碳交易市場成交額中占比很小,與歐美碳交易市場的交易規模差距較大。2020年,歐盟碳交易市場碳配額交易量達81 億噸二氧化碳,是其配額總量的4 倍多,在全球碳交易總量中約占90%,交易額達到2010億歐元。相比之下,中國7個試點區域2013年至2021年6 月累計交易量4.8 億噸,平均每年交易量6000 萬噸,僅相當于我國配額總量(12 億噸)的5%。究其原因,一是參與市場的主體類型和產品種類較為單一,行業范圍較小,市場存在分割。2021 年全國統一的碳交易市場啟動,但只納入電力行業企業;7個試點地區的碳交易市場雖然納入了電力、工業、建筑、交通、國內航空等多個行業,但是這些市場分布于不同的地區且不連通,存在市場分割,交易規模較小且流動性低,在一定程度上造成資源配置效率的損失。二是碳配額的計劃分配機制導致碳交易市場交易規模較小且不活躍。我國碳交易市場發展主要依靠行政手段推動,配額以免費發放為主,不利于激發企業自主減排動力,加上部分試點市場的碳配額被少數主體集中持有,導致市場缺乏流動性。碳市場大多時間交易冷清,而在履約周期臨近時才較活躍。三是減排目標約束力不足。部分地方政府由于擔心碳減排會影響經濟增長、企業利潤和居民就業等,導致減排內在動力不足。此外,疫情期間企業生產活動收縮、碳排放下降,控排企業對配額的需求低,加之疫情期間碳價低迷,市場主體基于碳配額開展投融資的動力不足,碳交易市場功能未能有效發揮,也導致交易規模較小。
我國碳交易市場以現貨交易為主,碳金融發展相對滯后,目前仍處于醞釀和探索階段。從試點地區市場來看,交易量主要以碳排放權配額和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CCER)⑧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CCER)是指對我國境內可再生能源、林業碳匯、甲烷利用等項目的溫室氣體減排效果進行量化核證,并在國家溫室氣體自愿減排交易注冊登記系統中登記的溫室氣體減排量。等現貨為主,碳金融產品交易規模占比不大。碳金融市場雖然有初步發展,例如金融機構陸續開發碳債券、碳遠期、碳期權、碳基金、跨境碳資產回購、碳排放權抵質押融資等產品,但這些市場主要將碳金融定位為服務于碳減排的從屬性市場工具,缺乏系統的碳金融市場及配套設施,未能有效滿足企業的碳資產管理需求。從全國統一的碳交易市場來看,中國碳交易市場對金融主體的開放不足。由于中國碳排放權金融資產屬性尚不明確,金融機構被排除在全國統一碳市場之外,不能在其中充當做市商等角色,導致碳交易不活躍。從碳金融服務體系來看,碳金融服務水平遠遠低于國際平均水平,專業化碳金融投資機構、信用評級機構等中介機構尚未發展成熟,碳交易代理、碳資產管理、碳顧問與信用評估等增值服務和碳理財投資咨詢服務體系不完善,碳金融發展缺乏專業的、長期的資金支持和金融服務支持。從金融監管層面來看,國家層面尚未有相關碳金融監管規則,碳金融監管主要以試點地區政府出臺的操作指引、業務指引等文件為依據,制度位階不夠高,導致碳金融市場穩定性、透明性不足。
中國碳交易市場的政策標準尚不完善,各方面的標準體系設計未考慮市場對外開放、服務人民幣國際化等問題,碳交易市場國際化程度低。一方面,總量設置、初始配額分配等方面的標準與國際標準不一致。我國總量設置較為寬松、初始配額分配以免費為主,市場穩定儲備機制不完善,容易導致碳交易市場供給過多、碳價過低、交易不活躍。研究顯示,我國碳配額價格在50元/噸上下波動,在國際上屬于顯著偏低水平,中國控排企業的實際度電碳成本遠低于歐盟,不利于中國與國際市場接軌、吸引低碳技術投資⑨梅德文:《完善中國碳市場定價機制破解發展和碳中和的兩難》,《閱江學刊》2021年第3期。。相比之下,國際市場碳交易市場機制相對完善,如設置較嚴格的總量控制、實施市場儲備穩定機制、逐步提高初始配額的拍賣比例等,其碳價格信號作用發揮更明顯。另一方面,中國碳交易市場未實現跨區域連接。目前,國內各試點碳市場尚未打通,碳價格、交易量存在顯著的區域特征,全國統一的碳交易市場尚未與國際市場建立連接關系。市場連接的基礎是價格、總量、產品等系列要素趨同,標準體系相似,而中國碳交易市場仍處于初步發展階段,政策標準尚不完善,國際化程度不足。
從國際看,碳交易市場定價權被發達國家牢牢掌握,我國在碳市場定價和交易中處于從屬地位,歐元是現階段碳交易計價結算的主要貨幣,人民幣計價結算比重低。碳交易市場發育程度與交易量、交易價格密切相關,與歐盟碳交易市場相比,我國碳交易市場的交易量、市場活躍度等方面的發展比較滯后。同時,我國在國際碳交易中也處于價值鏈低端位置,定價話語權較弱。根據《京都議定書》,中國是最大的CDM供給方,但中國企業不能直接與發達國家需求者進行交易,減排項目必須依托歐美國家交易平臺,交易者在一級市場向國際交易中介購買經第三方核證的減排量,交易方式、計價結算方式、價格、程序及手續只能由第三方代辦而中國不能自主決定。
在碳交易市場興起與全球貨幣體系多元發展的大背景下,為實現我國“雙碳”目標,并積極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戰略,需將我國碳交易市場發展與人民幣國際化統籌謀劃,積極構建對外開放且有全球競爭力的碳交易市場。
碳交易市場的規模發展是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核心動力。因此,要積極落實碳達峰、碳中和工作部署,持續發展我國碳交易市場。一是探索擴大交易主體引入機制。推動將其他高耗能行業,如石化、化工、建材、鋼鐵等逐步納入碳交易市場;探索將甲烷等其他污染氣體納入管控范圍;整合分區域交易模式,完善全國統一碳交易市場,逐步擴大市場規模。二是培育活躍的市場交易機制。在碳排放權配額免費發放制度的基礎上,要按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要求向有償競拍和免費發放的混合階段推進,不斷提高有償競拍比重。同時,完善配額拍賣機制,保證市場供需的穩定,從而為碳價提供支撐。三是強化約束考核機制。建立健全碳排放總量和強度的“雙控”制度,壓實地方政府主體責任,將控制目標細化分解至各行業、各地區,增強各行業、各地區參與碳交易市場的積極性,逐步擴大碳交易市場規模。
碳金融發展機制是推進碳交易貨幣國際化的重要因素。因此,要系統研究構建碳金融市場發展架構,不斷推動我國碳金融市場建設。一是完善碳金融監管政策體系。加快立法確定碳排放配額及其衍生品的金融屬性,并推動將其納入金融監管體系。規范碳金融市場信息披露機制,明確各類信息公布的時間、內容及風險提示。建立跨部門聯合監管機制,對潛在風險和異常情況做到及時預警、應對及化解,打擊市場中的過度投機、欺詐、操縱等違規行為。二是創新碳金融工具和產品。重點發展碳排放期貨產品,探索推出以碳排放權為標的物的期貨、期權、遠期、互換等各類碳金融衍生產品,發揮價格發現和風險規避功能。用好碳減排支持工具,拓寬控排企業節能降碳資金來源,為碳交易市場提供流動性,提升碳交易市場融資吸引力。三是助推金融機構參與碳交易市場。適當放寬準入,有序增加市場主體,鼓勵銀行、保險、證券及相關資產管理公司等金融機構參與碳市場交易,引入更多機構投資者提升市場交易活躍度。四是培育碳金融基礎服務體系。積極引入國內外先進的碳金融交易第三方評估機構,逐步擴大碳金融交易市場主體范圍。支持和鼓勵國內發展一批咨詢、評估、代理、評級等第三方中介機構,并推動與國際企業接軌,形成碳金融發展新業態。
碳交易標準國際化體系建設是推進跨國、跨區域市場交易,進而促進貨幣國際化的重要手段。因此,要系統研究優化標準,促進我國碳交易市場國際化發展。一是推動標準體系國際化。完善國內碳交易市場體系設計,推動價格、總量、產品等系列要素與國際標準趨同,借助“一帶一路”倡議發展機遇,促進碳交易領域的國際合作,積極參與交易、結算、交割、監管等規則的國際化標準制定,提升國際化水平。二是推動跨國項目連接。發揮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CCER)交易平臺效應,推動跨國CCER項目合作有機銜接。對內,研究出臺相關CCER 項目全流程管理的配套細則,加快CCER項目重啟,形成穩定的市場預期;對外,借助抵消機制推動跨區域碳交易市場的連接,為“一帶一路”沿線地區實現以人民幣計價的低碳項目合作提供更多選擇。三是推動跨區域市場連接。探索建立跨區域碳交易市場單邊連接機制,逐步推向雙邊、多邊市場連接,提升我國在碳交易市場的國際分工和國際價值鏈地位,促進碳交易市場國際化縱深發展。
碳交易市場定價能力與碳交易市場發育程度、國際碳交易機制等因素密切相關。因此,要不斷推進對外開放,提升人民幣碳交易計價結算話語權。一是持續深化金融市場開放。穩步推進資本項目可兌換,支持上海、香港分別建設在岸、離岸綠色金融中心,提高碳交易市場人民幣資產流動性,為人民幣碳交易計價結算營造良好的市場環境。二是探索并適時設立“國際板”。借鑒上海黃金交易所“國際板”相關經驗,探索設立我國碳交易市場“國際板”,提升國際投資者使用人民幣投資中國市場的便利性,以及參與中國市場的廣度和深度,吸引更多國際投資者、產業鏈布局中國,增強人民幣在國際碳交易中的計價結算話語權。三是推動人民幣“走出去”。在推進跨區域市場連接基礎上,利用CDM項目市場具有絕對的買方市場特性,支持有條件的控排企業向其他國家和地區購買核準減排量,提升我國在買方市場的國際地位,增強人民幣在項目交易計價結算中的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