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創新能力的路徑研究
——基于與德國隱形冠軍企業的比較分析

○陳游

湖州職業技術學院 浙江湖州 313000

在國際地緣政治局勢日益緊張、全球供應鏈體系重構趨勢明顯背景下，國內多數企業供應鏈風險日益凸顯。近年來，我國制造業水平和國際影響力已有大幅提升，但某些領域如醫療器械、半導體、核心工業軟件、精密機床、高端材料等仍主要依賴進口，存在明顯的“卡脖子”問題，使得部分企業供應鏈安全難以得到保障。2020 年4 月17 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首次提到“保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此后，在2021年7月30日的政治局相關會議中進一步提出“要強化科技創新，提高產業鏈供應鏈韌性，通過加強基礎研究促進應用研究，積極開展補鏈強鏈專項行動，進而加快解決產業鏈供應鏈“卡脖子”難題，促進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產業鏈供應鏈安全是構建我國新發展格局的重要內容，尤其是關鍵材料、關鍵零部件及關鍵技術環節等領域具備自主掌控能力日益成為“雙循環”穩定運行的基礎。

較之大企業，中小企業通常聚焦于縫隙市場，其中部分優秀企業通過長期對已有產業技術的融通和挖潛，已經在特定產品上實現極強的專業度和較高的國內外市場占有率，進而成為產業鏈上大企業難以或缺的配套供應商，對于補齊供應鏈、穩定我國產業經濟結構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此外，中小企業更容易快速適應技術升級和市場結構的變化，特別是在產業結構變化時期，中小企業固定資本投資方向改變更為靈活，退出傳統產業或進入新領域相對便捷，可以更快地填充因技術升級或市場結構變化而形成的市場縫隙，從而完善產業鏈各個節點。所以，扶持那些擁有專業化、精細化、特色化、新穎化特征的中小企業，尤其是激勵其中頗具研發實力的“小巨人”企業重點攻堅，進而突破現有產業鏈供應鏈上“卡脖子”環節，對降低我國產業鏈供應鏈風險意義重大。

一、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發展現狀

“十四五”規劃將優質中小企業培育工程置于九大工程之首。國內的優質中小企業培育結構被劃分為三個梯度：創新型中小企業、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和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三者相互銜接、形成了梯度培育體系（如圖1所示）。2019年以來，我國已推出四批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培育計劃，共計公示9279 家，其中實際培育認定8997 家。累計認定的企業總數已接近工信部提出的“十四五”期間1萬家的培育目標。目前，工信部已經開始第五批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的申請，其中前三批培育認定的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名單中已有114家成長為制造業單項冠軍①來自工信部發布的《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報告（2022 年）》中披露的數據。。

圖1 優質中小企業培育結構梯度示意圖

從培育名單分析，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通常具有一定歷史積淀，前四批“小巨人”企業平均員工規模接近252人，平均成立時間略超13年。前四批公示的9279家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在企業數量上僅占全國的0.04%，吸收的就業人數卻高達224.5萬人，占全社會全部就業人數的0.35%。在擁有的發明專利上，截至2022 年6 月，前四批“小巨人”企業擁有的發明專利總量達15.16 萬件，更是創造了高達4.64%的技術貢獻（見表1）。由此可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在就業上的貢獻接近其數量占比的10 倍，技術貢獻超過該比重的100 倍，對整個社會科技發展有著明顯的支撐作用。

表1 前四批公示的“小巨人”企業在我國國民經濟中的比重

二、對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技術創新能力的評價

近年來，在鼓勵企業創新政策的支持下，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技術創新能力顯著提升，尤其是在研發投入和授權專利數量等方面進步明顯。根據工信部《中小企業發展報告（2020—2021）》相關數據，2020 年我國專利授權量已經位居全球第一，其中不少發明專利來自認定的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為了提高技術水平，一些“小巨人”企業還利用國際合作、技術引進等渠道不斷拓展技術領域。本文將從技術體量、技術質量、技術影響力、技術全球化四個維度評價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技術創新能力。

（一）技術體量：技術規模較小但增長較快

對于技術體量，可以通過技術規模和技術增長指標進行考察，其中技術規模指標反映技術的絕對體量大小，技術增長指標反映近期技術體量的穩定程度和走勢。

1.技術規模。累計專利申請總量代表企業技術產出，截至2022 年7 月底，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累計平均專利申請總量104.43件，此數據雖遜于A股上市企業累計平均專利申請總量444.25件，但卻是全國企業平均水平的2.5倍。有效發明專利總量作為被授權且仍處于有效期的發明類專利，通常代表企業可以商業運用的技術成果。截至2022年7月底，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累計平均有效發明專利總數達15.89件。而來自國家知識產權局的統計表明，截至2022 年7 月底，我國擁有有效發明專利的注冊企業達到32.6萬家，平均每家企業擁有的有效發明專利為6.4 件，僅為“小巨人”企業的40%；較之A股上市企業累計平均有效發明專利總數83.70 件的水平，“小巨人”企業的技術體量僅為其15%—20%，仍有較大追趕空間。

2.技術增長。2020 年平均每家“小巨人”企業專利申請量為15.19件，而到2021年這一數據增至17.97件，增速達18.3%（如圖2所示）。按照工信部相關中小企業發展規劃，中小企業專利申請量總體年均增長目標為10%以上②來自工信部公布的《“十四五”促進中小企業發展規劃》。。較之這一目標，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的技術增長無疑表現更優秀。

（二）技術質量：技術密度較大且技術水平較高

技術質量可由技術密度和技術水平指標進行衡量，其中技術密度反映企業單位規模所產生的技術產出，技術水平指標反映技術的絕對能力。

1.技術密度。通常技術密度以每千人有效發明專利數來衡量。根據統計，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在有效發明專利上的平均技術密度是A股上市企業的3.4倍，這符合其專業化、精細化的企業特征。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每千人有效發明專利數為62.99件，而A股上市企業僅為18.51件/千人。

2.技術水平。通常企業的總體技術水平可由發明專利申請占比及發明專利授權率來衡量。發明專利申請占比指的是發明專利申請量占全部專利申請量（包括外觀設計專利、發明專利及實用新型三種）的比重；發明專利授權率指的是授權發明專利量占全部發明專利申請量的比重，所謂授權指的是經過國家知識產權審核，同時對發明專利在新穎性、創造性及實用性上予以確認。從專利到發明專利，企業從申請到授權，這一層層遞進體現了企業專利的實際含金量。較之上市公司，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呈現出發明專利申請占比更高、授權率低的特點?？紤]到專利授權通常周期較長，相比外觀設計和實用新型，發明專利體現出更好的技術水平。根據統計，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平均發明專利申請占比為43.44%，接近上市公司的2 倍；平均發明專利授權率為36.03%，這一數據接近上市公司的1/3（見表2）。如果考慮發明專利在國內的流程（從申請到授權平均需18個月），上市公司發明專利授權率指標較高主要緣于其技術發展更成熟、專利申請更早，因此從長遠來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發明專利授權率將會持續提升。

表2 前四批公示的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與A股上市企業技術水平對比

（三）技術影響力：專利有較強的技術引領作用

通常專利被引、專利許可和專利轉讓體現企業的技術影響力，同時體現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特別是專利被其他企業和組織機構引用，反映了企業技術對其他企業的技術研發起到了重要的啟發和引領作用。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整體上平均專利被引用184.34次，每家企業平均專利對外許可0.59次，企業專利對外轉讓平均7.82次（見表3）。其中專利被引起到了較大的技術引領作用。

表3 前四批公示的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技術影響力

（四）技術全球化：企業“走出去”程度還不高

通常PCT 專利很好地反映了企業技術的全球化水平，進而引領企業海外業務布局。PCT專利是根據《專利合作條約》，企業通過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向海外國家和地區遞交的國際專利申請，因而PCT專利總量可以較好地體現企業技術走向海外市場的規模，同時PCT專利占全部專利申請的比重則代表企業技術的全球化比重。在整體上，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技術全球化水平并不高，企業平均PCT 專利只有1.27 件，占全部專利申請的1.2%，這一數據只有中國頭部企業的1/5。而中國專利規模居前500 的科技企業中，PCT 專利占全部專利申請的比重高達5.13%。從專利分布看（見表4），79.5%的“小巨人”企業沒有任何PCT 專利，17.43%的“小巨人”企業僅有個位數的PCT 專利，不足3%的“小巨人”企業有10—100 件PCT 專利，100 件以上PCT專利的企業僅8家（0.09%）。

表4 擁有PCT專利的全部四批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分布

三、對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技術創新效率的分析

作為技術密集型或者人才密集型企業，“小巨人”企業相比于行業絕大部分企業已具有明顯的技術優勢。就A股上市企業而言，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在技術創新效率上明顯超過非專精特新上市企業；但在創新勢力上，其表現卻低于非專精特新上市企業③創新效率=產出/投入，其中產出指創新成果的價值或產出量，投入指創新所需的資源、時間、成本等；創新勢力=技術乘數×市場乘數×執行力，其中，技術乘數指技術創新對企業增長的貢獻度，市場乘數指市場機會對企業增長的貢獻度，執行力指企業執行力對企業增長的貢獻度。（見表5）。由于創新已經成為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獲取存量競爭優勢及增量增長機會的核心驅動力，因此如何進一步提升企業自身的創新勢力，從而實現企業未來快速穩定增長，將是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亟待重點關注的問題。

表5 專精特新“小巨人”上市企業創新勢力和創新效率

通常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從事的領域必須為《工業“四基”發展目錄》中的重點領域，或企業從事細分產品為制造業中的關鍵基礎零部件、先進基礎工藝、關鍵基礎材料。要想攻克這些關鍵領域的技術難關，企業開放式創新尤為重要。在技術戰略上，采用聚焦型技術戰略和持續型技術戰略的“小巨人”企業無論在專利質量還是專利強度上均有著更出色的表現，明顯優于采用合作型技術戰略或者混合型技術戰略的“小巨人”企業（見表6）。反映了企業技術搜索活動的聚焦性、連續性、累積性對于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創新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靶【奕恕逼髽I在研發上越注重相關知識的關聯度及累積性，同時在研發方向上越聚焦、在研發時間上越連續，就越有可能實現更好的創新產出。在實踐中，采取合作型技術戰略的“小巨人”企業普遍存在創新質量不高、創新數量偏少、成果轉化困難、合作有效性不高等一系列問題。

表6 專精特新“小巨人”上市企業技術戰略與創新績效分析

專精特新“小巨人”上市公司整體存在單一領域技術深度不足的問題。719家專精特新“小巨人”上市企業中只有8家企業有專利自引用行為，這8家企業的自引率均值為0.35，自引率最大值0.5。其中，7家企業僅有1次專利自引用，1家企業有2次專利自引用。如果同時考慮有效的發明專利（授權）及實用新型專利，在全部719家樣本企業中僅有177家企業有專利自引用行為，其中專利自引用次數≥5次的企業只有15家（見表7）；自引率≥0.1的企業只有28家，自引率≥0.5的企業僅有3家。專精特新“小巨人”上市企業的“?！币馕吨夹g戰略聚焦的自我強化程度，最終形成產品領域或者業務結構上的聚焦。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上市企業整體低自引率說明了企業存在技術深度不足，在技術專業化及持續技術積累上急需改善。

表7 專精特新“小巨人”上市企業有效發明專利和實用新型專利自引次數

從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的研發費用和海外營收占總營收的比重來看，通常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的研發費用比A 股上市企業和國證2000 指數中的樣本企業更高；但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海外營收的比例不高，較之國外隱形冠軍企業仍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如圖3、圖4所示）。一方面由于國內市場規模較大，“小巨人”企業可憑借國內國際“雙循環”同時開拓海內外兩個市場。另一方面，盡管“小巨人”企業在某一特定領域處于行業領先，但大多數“小巨人”企業在發展中習慣于將目標聚焦國內市場，普遍缺乏全球化戰略意識，導致“小巨人”企業為爭奪國內市場份額而惡性競爭?！靶【奕恕逼髽I深耕國內市場是其生存和發展前提，因此拓展海外市場的迫切性和銷售壓力較小。因為國內市場足夠大，使得“小巨人”企業的全球化表現并不突出。整體上以國外市場為主導的“小巨人”企業并不多，但是沒有全球化業務的也不多，大部分“小巨人”企業正逐步推進全球化。

圖3 三類企業研發費用占總營收比重對比

圖4 三類企業海外營收占總營收比重對比

四、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與德國隱形冠軍在技術創新上的比較

19 世紀80 年代，德國管理學家Hermann Simon首次提出“隱形冠軍”一詞，主要指在細分產業市場中所占份額領先，公眾知名度不高的企業，即在行業內廣為認可，但行業外公眾不太熟悉的企業。Hermann Simon 進一步認為，一國全球化戰略的成功并非取決于該國大型企業，而是取決于諸如隱形冠軍這樣的中小型企業，隱形冠軍實際上是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的終極目標。在另外一層意義上，隱形冠軍是卓越企業的代名詞，體現企業發展的理念和追求，也代表著世界實體經濟尤其是制造業發展的趨勢。對于已經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的中國來說，促進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成為行業隱形冠軍，是振興我國實體經濟、強鏈補鏈，從而推動傳統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舉措。

當前在我國，培育隱形冠軍與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密切相關。2014年，國務院出臺相關文件鼓勵中小企業加快轉型升級，走專精特新化及與大企業配套發展之路④見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支持小型微型企業健康發展的意見》相關內容。。其后，工信部在促進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要重點培育行業單項冠軍企業及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這其中，2016 年工信部頒布的《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培育提升專項行動實施方案》中對行業單項冠軍的定義與Hermann Simon提出的隱形冠軍這一概念相類似。隨著國內對于“專精特新”一詞的關注不斷提升，國內專家更多地將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行業單項冠軍與“隱形冠軍”加以比較。專家普遍認為，德國隱形冠軍企業產品的技術含量和可靠性勝于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和行業單項冠軍，特別是在全球化上，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和行業單項冠軍存在明顯不足。

一是德國隱形冠軍企業研發投入的效果遠超中國“小巨人”企業。同花順iFinD 數據顯示，2021年專精特新“小巨人”百強企業全年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的比重中位數達11.73%，遠遠高于整個A股上市企業中位數（3.92%）。根據工信部披露的數據，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2021年研發人員占比達到25%，企業平均研發強度超過7%，其中過半企業年研發投入超過1000萬元。2022年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研發人員占比平均達28.7%，企業平均研發投入強度升至8.9%，創新投入大大高于同等規模企業。德國隱形冠軍企業將創新視為發展基礎，其每年平均研發投入是其他企業的2 倍。德國隱形冠軍企業的研發強度⑤當期研發強度=研發成本/當月產值*100%；長期研發強度=研發成本/產品銷售總收入*100%。通常保持在6%左右，其中研發投入基本保持在2000萬歐元左右，研發持續投入的時間保持在30年以上，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和很多專利、技術研發訣竅，同時布局嚴密的專利防御體系。盡管德國隱形冠軍企業的研發強度與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相差不大（“小巨人”企業研發強度6.12%），但德國隱形冠軍企業無論在產品技術含量還是在性能上遠勝于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和行業單項冠軍，以至于國內很多龍頭企業不惜重金采購德國的零配件。

二是德國隱形冠軍企業的創新發展模式優于中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主要立足國內市場，聚焦解決技術“卡脖子”及補鏈補短板等問題，利用精益化的生產模式減少成本、提高制造效率，同時通過加強研發投入推動創新升級，推出更高技術含量的產品，強調在產品研發中注重用戶體驗，旨在將產品打造成順應市場潮流的產品以滿足客戶需求，最終使市場占有率不斷提升。在全球化經營方面，主要通過直接出口或者間接出口的方式。只有少數企業在海外直接設廠或者開展海外并購。通常德國隱形冠軍企業推行“創新+全球化”并行的發展模式。創新讓隱形冠軍企業的產品遠超競爭對手，而實行全球化策略讓企業有明顯的規模效應。大部分隱形冠軍企業積極在多個國家或地區設立子公司或生產基地，利用當地資源就地生產，進行全球化運營?？v觀歷史數據，德國工業之所以發展程度較高，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產品創新，隱形冠軍企業通常實行開放式創新模式；在產品研發設計階段，通常聯合配套企業協同創新；在經營中最大程度保持市場價格和經營利潤的相對穩定。

五、德國隱形冠軍企業的培育經驗

長期以來，德國政府一直把社會創新力量置于核心位置。德國全社會范圍的研發投入2/3來自企業，中小企業在其中起到關鍵作用。鑒于單獨一個企業資源和能力有限，德國政府在頂層設計上積極推行集群化創新策略，在戰略層面為企業創新力量參與國家重大技術研發項目提供方向，同時通過自由競爭增強集群創新競爭力。通過集群化創新策略，德國培育了大批隱形冠軍企業。

（一）加強頂層戰略設計，通過多種方式加以推進

德國產業集群的快速發展主要得益于以產業集群為核心的集群化創新發展戰略，同時這一戰略早已在聯邦和各州政府層面達成共識，并在聯邦和州政府的合力推動下迅速、高效地施行（見表8）。德國通過分類推進方式，對于相對弱勢技術與產業、發展落后區域，設立專項計劃進行支持，扶持中小企業進行創新。對于發展較好的產業集群，主要采取競賽的方式，通過市場機制充分競爭，然后樹立標桿典范，促進中小企業不斷提高創新能力和全球化水平。

表8 德國部分聯邦州集群化創新政策一覽

集群化創新計劃主要分三類：第一類是專門針對單一技術和產業的科創推進計劃，如生物形象計劃。第二類是專門針對部分地區實施的產業集群推進計劃，如創新能力中心計劃主要是為德國東部大學和科研機構提供資金支持。第三類是綜合提升類計劃，對相關集群的產業、區域沒有特別限制，旨在增強集群的創新、管理能力和全球化水平，如尖端集群競賽和走向集群計劃旨在激勵產業集群不斷提高自身管理水平，提升全球化水平和知名度，從而促進區域經濟和德國國民經濟發展，但具體實施方式存在差異（見表9）。

表9 德國尖端集群競賽和走向集群計劃實施細節比較

（二）引入第三方機構，對集群化創新開展評估與監測

德國政府重視對集群化創新及相關政策的評估，在專門集群項目執行中、執行后都有相應的評估制度。評估通常委托第三方機構進行。VDI-IT和VDE-IT作為德國聯邦政府相關部門的服務提供商，在集群化創新評估領域建立了一套較為成熟完善、適用范圍廣的評估體系。這一體系將集群化創新行為及其管理作為投入和產出的整個過程，其中所投入的資源作為“投入”，涉及人力投入、財物投入等。由“投入”產生的直接相關行為視為“產出”，如制作發放宣傳手冊、開展培訓活動、咨詢服務及座談會等。由預定目標引起的直接結果視作“成果”，涉及集群化創新參與主體獲得的收益，參與主體態度、行為的轉變等。超出集群化創新政策目標之外的間接作用則稱為“影響”，涉及對區域經濟、社會及環境的影響。在實踐中，VDI-IT及VDE-IT還需在此評估體系基礎上，將相關評估內容進一步細化為評估指標或問題，同時選擇適當的方法，具體評估步驟如下：一是與不同利益相關方進行密切合作，通過識別評估的目標評判特殊的評估對象，然后對評估標準達成一致；二是評估機構開展評估形成初步結論；三是與所有利益相關方群體進行討論，通過意見反饋發現新的觀點，進而及時改進和調整評估結論；四是提交包含建議的評估報告，最終完成評估工作。

（三）重視創新網絡建設，各個創新主體之間分工合理

近年來，德國已經成功構建超過100 個創新網絡，為創新資源的流動共享、創新主體的協作分工、創新成果的轉化利用提供了有利條件。德國創新網絡之所以得到快速發展，是建立在其較成熟的集群化創新計劃基礎上的。早在1995年德國聯邦政府就相繼實施多項集群化創新計劃，包括生物形象計劃、創新區域計劃和GA 網絡等項目。以創新集群和高科技園區為基礎，其中“織網人”在創新網絡的構建中起到關鍵作用?！翱椌W人”大部分為非營利科技中介機構，資金來源多樣化，目的是促進區域內或者產業內多主體的合作，促進創新網絡的形成。德國創新網絡分布在各個高新技術產業領域，大部分由高校、研究院所和企業等主體構成。創新網絡的管理一般委托專門機構或由創新網絡中的牽頭單位（通常被稱為網絡管理者）負責。從結構上，德國創新網絡可分為自下而上型、外生型+自上而下型、內生型+自上而下型三類。其中，自下而上型網絡旨在獲得商業優勢，參與方多為企業，會員費是其最主要的運行經費來源，而后兩類創新網絡的經費則以公共資助為主。此外，各州政府對績效突出的創新網絡予以資金和服務扶持，從而形成示范和激勵效應。德國創新網絡發展完善，各創新主體之間分工明確，如大學專注于基礎研究；研究院所專注于應用研究及技術開發，與企業間的合作更密切；企業研發往往專注于技術的商業化。德國創新網絡這種明確、合理的分工更易于構建合理、高效、穩定的創新鏈和價值鏈。

（四）注重科研基礎設施的共享，旨在加強創新主體合作交流

德國在促進建制性創新力量和社會創新力量相融合的過程中，非常注重增強社會創新力量，激發其參與創新積極性的同時，聚焦促進建制性創新力量的創新資源，例如重大科研基礎設施和數據資源等積極向社會創新力量開放；制定科技項目專項計劃以提高社會創新力量創新水平。在科研基礎設施上，歐盟和德國已經在不同層面協調促進重大科研基礎設施的開放共享。歐盟搭建重大科研基礎設施基本框架，由德國負責試點落實，同時細化開放共享內容。位于德國境內的歐盟聯合研究中心通過兩種模式開展共享試點：一種為關聯共享模式，通常適用于科研用途及與經濟活動有關科研設施的開放共享，采用項目征集或者同行評議等方式，主要針對大學、科研機構和中小企業。通常科研設施機構需要收取一定費用，但企業支付方式較為靈活，有一定的公益性。另一種為市場共享模式，主要面向中小企業，需要支付運行費用才能共享。為了進行規范，德國科學基金會制定相關科研設施資助計劃，同時發布《歐洲研究設施基本要求》，進一步明確設施建設管理要求及對外開放模式。德國聯邦政府還搭建了創新集群信息平臺，為各利益相關者了解創新集群政策和發展狀況等提供便利，推動各創新集群間的相互學習與合作交流。

（五）企業重視創新和研發投入，不斷提升自身創新能力

德國企業普遍持有這樣的信念：競爭對手在持續進步，競爭并非只是“大魚吃小魚”，更有可能是“快魚吃慢魚”，只有不斷提升自身的創新能力，企業才能在市場競爭中生存和取得成功。因此，即便是處于困難時期，德國中小企業也在創新和研發上不斷投入人力和財力，其舉措主要有：

1.金點子計劃和漸進式創新。近年來，隨著科技迅猛發展，市場環境發生了劇烈變化，德國中小企業需要增強其傳統產品的應變能力，同時需要在產品創新上進一步提升應變能力，加速技術研發和市場轉化，并根據市場變化隨時準備轉型。創新精神已經深入德國中小企業的骨髓，比如通過持續、小規模的流程創新、產品改進實現質量提升。在德國，通常典型的創新過程大多由小的提高和改進不斷累積而成。此外，大部分德國中小企業都有一個對流程加以持續改進的部門，同時設立專項獎金，比如設立金點子計劃來持續改進產品。很多德國中小企業還重視收集員工的建議，并將有效的建議落到實處。

2.企業內部設立創新管理部門。為更好地促進和協調創新進程，很多德國中小企業在內部設立專門的創新管理機構和職位。例如，一些德國中小企業設立創新經理管理崗位，主要負責協調和推動企業內部的創新。很多德國隱形冠軍企業設立了強大的能夠獨立運作的創新中心，其最主要的使命是通過系統性的服務為企業尋找全新的市場或者業務增長點。通常創新中心沒有諸如業務和技術上的業績要求，因此可以放心大膽地從事真正具有顛覆意義的創新工作。比如，德國醫療器械隱形冠軍Karl Storz 創新中心成功為企業開拓了一個全新的業務領域：動物專用內窺鏡產品。該創新中心發現，因動物特殊的解剖位置及其體形的需求，需要提供專門的測量儀器，推出動物專用內窺鏡產品可以為小型動物、鳥類甚至珍禽異獸進行診斷、外科手術及骨科手術，保證更高的成功率。

3.與合作伙伴開展協同創新。隨著產品復雜程度越來越高，企業越來越需要高效創新，為此很多德國隱形冠軍企業注重發展核心技術，并以開放的姿態積極開展與合作伙伴的協同創新。企業外部的創新動力通常來自客戶、供應商及其他合作伙伴，甚至競爭對手。隱形冠軍企業與合作伙伴共同創新，除了可彌補企業在資金、技術、人才積累等方面的不足，還可共同承擔因創新失敗或市場推廣失敗等造成的風險。不少德國隱形冠軍企業持續創新的秘訣就在于與客戶和其他合作伙伴開展研發和創新合作。例如，德國緊固件隱形冠軍企業伍爾特集團在全球有上百家創新合作伙伴，為企業提供源源不斷的創意和技術革新機會。伍爾特集團還定期邀請來自產業及技術領域的核心客戶和企業科研人員進行技術交流和研發工作。伍爾特集團通過了解緊固件產品的實際應用、存在的問題及客戶的期望，加快產品創新速度，并使得技術創新更接地氣、更具應用性。

（六）實施全球化經營，通過溢出效應放大成長空間

通常隱形冠軍企業聚焦于某一細分市場進行專業化經營，但只專注國內市場往往會陷入市場規模過小的困境，而全球化是解決這一問題的有效手段，且有時比深入開拓國內市場更易實現。全球市場競爭也更利于隱形冠軍企業拓寬視野、提升企業創造力。因此，很多隱形冠軍企業成立之初就致力于成為全球市場的領導者，希望通過全球化產品銷售實現規模效應，或者通過對優質企業兼并收購來進一步提升市場份額，從而得到更多資金支撐企業的研發創新，進而放大企業未來成長空間。目前，德國多數隱形冠軍企業推行全球化經營戰略，例如德國船只監測隱形冠軍企業Germanischer Liod工廠遍布全球130 個國家，高壓清潔機隱形冠軍企業Karcher在120個國家設立子公司。

六、借鑒德國經驗，提升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創新能力

雖然近些年我國政府高度重視中小企業發展，并且制定了一系列促進中小企業發展的相關政策措施，為促進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壯大發展，擴大行業隱形冠軍企業數量發揮積極作用。但較之德國，目前我國行業隱形冠軍企業數量還是偏少，中小企業整體發展水平還不高，全球化業務處于初期階段。我國需積極借鑒德國培育隱形冠軍企業的成功經驗，促進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高質量發展。

（一）精心設計集群化創新網絡體系

探索建立適應我國各類創新要素流動及協同創新的新型科創網絡化發展結構，積極引導各類創新要素流融入柔性的區域科創一體化管理實踐中，進而成為數字經濟時代加強國家治理體系與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構建經濟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國家戰略組成部分。完善集群創新網絡構建相關頂層設計，通過政府引導和市場機制形成合力，進而構建兼顧地理空間屬性與技術領域屬性的創新網絡體系；充分發揮集群在推動機構、集群聯盟及技術創新聯盟等相關網絡化組織所具有的“織網人”或者“粘合劑”作用，通過有效串聯政產學研金等相關主體，同時強化技術、產業及市場間的關系，推動集群創新要素實現跨界、跨群、跨區流動，促進聚合共享；以國家技術創新中心、高新技術產業創新中心、國家實驗室等網絡化創新平臺為樞紐，推動集群內部和集群間跨主體、跨領域或者跨區域構建多維網絡化的上下游協同創新機制；通過集群內部、集群間各個產業鏈、創新鏈、價值鏈等密織各種鏈式網絡化連接，使得鏈群交融分布，從而在地區、省區、國家等不同空間形成具有多節點、多層級，以及大集聚、大集成的集群化技術創新網絡，為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和構建區域國家創新體系提供支撐。

（二）健全重大科研基礎設施共享機制

首先，統籌規劃我國重大科研基礎設施建設路線。針對國內現存科研基礎設施分布不合理問題，建議成立專家小組，同時結合地區實際情況升級現有基礎設施，科學布局新設施。建議搭建重大科研基礎設施共享平臺，制定重大科研基礎設施共享章程；充分調研現有建制性科技力量，尤其是科研基礎設施情況，標注科研基礎設施分布地圖；各地區根據實際規范共享流程，提升重大科研基礎設施使用效率。其次，完善科研基礎設施管理體制。建議成立科研基礎設施管理小組，組織相關專家參與設施決策管理；進一步完善項目評估體系，通過規范設施分配、使用培訓、共享評價等流程，改進科研基礎設施運行服務水平。制定用戶分類管理制度，根據用戶類型實行相應的設施使用分配政策，同時制作公開實驗數據欄目，著力提升科研基礎設施的公益性共享度；進一步提升用戶水平，大力培養高價值用戶并承諾更多使用時間，進而提高設施使用效益。健全共享績效考核體系，借助用戶社區和用戶反饋，同時按照共享考核結果，在科研經費支持、設施運行管理等方面建立嚴格的獎懲制度。

（三）建立重大科研項目交流合作機制

一是實施“國家戰略+產業引導”聯合驅動的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創新專項計劃。在相關內容上體現國家戰略需求，兼顧產業需求與企業需求；根據不同階段設計相應的資助體系，由于處于不同生命周期的“小巨人”企業創新需求不同，需基于企業特點制定合適、具體的資助計劃；培育第三方項目管理機構，提高創新項目管理效益，同時加快項目流程，從而提高社會創新力量參與積極性。二是適當降低社會創新力量參與門檻。對于合作伙伴中的初創中小企業，可相應降低資質及資金規模要求；建立第三方咨詢服務機構，為社會創新力量項目申請給予全方位咨詢服務。加強科研成果市場化，通過商業化培訓提升社會創新力量科研成果落地效果；注重項目成果評估，要求參與企業在項目完成后提交相關市場影響報告，并須經第三方機構評估指導，保證科研成果的經濟效益。

（四）推行人才戰略以提升企業人才創新能力

對于德國隱形冠軍企業來說，真正的核心競爭力來自人才。因此，德國隱形冠軍企業非常重視創新人才，通過構建健全的人才激勵機制，為人才提供廣闊的發展空間。同樣，人才是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高質量發展的保障，是促進企業科技創新的軟實力。要做大做強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就須堅持人才戰略，激發企業員工創新積極性。一是加強人才培養，重視創新人才儲備。“小巨人”企業做大做強需要強大的工程和技術人才隊伍，只有擁有能力突出的創新人才隊伍才有可能解決復雜的工程問題，從而推動“小巨人”企業持續發展。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應進一步加強與高校和科研機構的合作，鼓勵技術人員繼續深造，掌握最前沿的理論與技能。二是構建健全的人才激勵制度，激發人才創新積極性?！靶【奕恕逼髽I要圍繞激發人才創新積極性和提升人才科研動力，建立健全人才激勵機制，鼓勵人才獲得專利發明，進而將專利技術轉化為實際生產力。

（五）支持“小巨人”企業參與價值鏈創新鏈建設

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須關注企業創新驅動發展，持續提升創新投入來增強創新能級。一是加大企業研發創新投入。要想突破“卡脖子”關鍵技術，就必須加大研發投入力度，從而不斷增強科技創新能力。同時，“小巨人”企業要想鞏固和擴大自身在行業中的領先地位，也需要持續開展科技創新，以持續改進流程工藝，不斷開發優質產品。二是積極構建創新鏈價值鏈?！靶【奕恕逼髽I通常是供應鏈上的關鍵一環，因此大企業、龍頭企業要積極發揮核心企業在產業鏈供應鏈中的牽引帶動作用，支持“小巨人”企業進入產業鏈供應鏈，同時推動與“小巨人”企業的協同創新和發展。建議實施“小巨人”企業“卡位入鏈”專項推進計劃，推動“小巨人”企業與核心企業高效對接，從而把產業鏈斷點、堵點轉化為企業新的利潤增長點；進一步加強共性技術賦能支持，鼓勵核心企業與“小巨人”企業，以及其他中小企業進行設備、產能、技術共享，構建數字化創新產業群產業鏈；進一步加強價值鏈創新鏈各環節市場信息及市場準入渠道的暢通，提升“小巨人”企業、核心企業及鏈上其他企業的創新研發互動，積極參與價值鏈創新鏈的分工。

（六）通過全球化放大創新溢出效應

對于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來說，“大而全”的經營思路固然不可取，但深耕“小而美”發展模式難免會使得市場變小，因此只有通過全球化才能使市場變大。就像德國隱形冠軍企業通過全球化不斷成長為細分市場領域的強者，同時造就一大批世界知名的“長壽企業”。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在關注市場需求的同時，應將研發成果與市場需求無縫匹配?！靶【奕恕逼髽I在產品研發中不僅需關注產品的功能和質量，而且需關注用戶體驗，以提高競爭力，同時實施以市場為導向的產品研發，推動產品領域不斷發展?！靶【奕恕逼髽I還要深度融入全球產業鏈，通過構建核心競爭力實現高質量發展。鼓勵“小巨人”企業立足全球視野，同時在專業化、精細化、特色化、新穎化持續發力，最終進階為隱形冠軍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