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能型政府行為對產業鏈構建的影響機理

王進富 程夢藍 張穎穎

摘 要：賦能型政府行為是產業鏈構建的關鍵驅動因素。基于賦能型政府行為理論與價值協同視角，運用扎根理論研究方法，結合合肥市政府積極構建新型顯示、集成電路及新能源汽車產業鏈的成功實踐開展案例研究，深入探究賦能型政府行為及其對產業鏈構建的影響機理。結果表明，賦能型政府從頂層設計、關鍵環節和基礎要素3個方面賦能產業鏈構建，其中，頂層設計賦能行為是推動地區產業鏈構建的前提，關鍵環節賦能行為是推動地區產業鏈構建的重點，基礎要素賦能行為可為地區產業鏈構建提供資源；產業鏈上企業戰略協同與資源協同發揮重要中介作用。研究結論有助于拓寬賦能型政府行為理論的內涵和邊界，為賦能型政府建設和產業鏈構建提供實踐參考。

關鍵詞：賦能型政府；產業鏈構建；價值協同；扎根理論

DOI：10.6049/kjjbydc.2022080260

中圖分類號：F26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7348（2023）09-0055-10

0 引言

近年來，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暴發、貿易保護主義盛行，給我國產業鏈完整性與安全性帶來嚴重威脅，產業鏈出現重組、松動甚至斷裂困境［1］，對產業發展和經濟增長形成巨大挑戰與考驗［2］。作為依托技術經濟邏輯和時空布局關系形成的鏈條式分工協作與網絡關系組織，產業鏈的構建需要跨產業、跨組織的多種資源和能力協同［3］?；谖覈洕w制和區域產業發展的實踐特點，完全靠市場機制由鏈上企業或產業自身自發構建產業鏈顯然無法完成，特別是引起國內高度評價的合肥、深圳等地方政府積極構建產業鏈發展的成功實踐證明，由地方政府發揮“看得見的手”的作用促進產業鏈構建，是一條有效路徑［3］。學界對此的看法不盡一致：支持者認為政府應該主動作為，如譚勁松等［4］認為在產業系統構建初期，需要政府作為“架構者”，通過行政干預自上而下對整個產業進行統一規劃，通過產業結構專業化調整、優化空間布局進而構建產業系統雛形；盛朝迅［5］建議政府選擇“有限產業”，并加大對產業鏈關鍵環節的扶持力度。反對者則認為，產業鏈是在市場競爭過程中形成的產業生態組織，過多依賴地方政府推動產業鏈構建會滋生資源錯配與產業傾斜管理現象［6］。這些觀點的重點在于政府行為如何在產業鏈構建中發揮積極作用，即政府在確保建立基本市場競爭制度框架的基礎上，對市場主體資源配置和動態競爭能力進行中立賦能，優化經濟個體的能力累積和分布結構，在兼容效率機制下改善分配進而實現供需可持續循環擴張［7］。

為此，本研究基于黃先海等［7］提出的賦能型政府理論，從鏈上企業價值協同角度研究賦能型政府行為及其影響產業鏈構建的機理。運用扎根理論研究方法，通過對合肥新型顯示、集成電路及新能源汽車產業鏈的成功實踐開展案例研究，構建賦能型政府行為對產業鏈構建的影響機理模型，打開賦能型政府行為推動產業鏈構建過程的“黑箱”。

1 文獻綜述

1.1 賦能型政府行為

賦能型政府行為是指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框架下，對市場主體資源配置和動態競爭能力進行中立賦能，實現市場擴張、分配優化和整體可持續增長的政府行為［7］。賦能型政府行為突破了以往規制型政府行為和發展型政府行為的局限性，要求政府充分了解市場，最大程度減少對非公共資源配置領域的干預，但也不局限于彌補市場或矯正市場失靈的角色，而是在不損害市場競爭的基礎上，通過戰略性投資與政策引導，賦能市場發展，充分體現“有效市場+有為政府”的戰略方針。

目前學者大多通過具體路徑對政府行為展開研究，如數字政府賦能企業、產業發展和經濟增長的路徑。徐霞等［8］認為政府大數據作為公共信息資源寶庫，能夠賦能城市創新與產業協同發展；張漢鵬［9］提出地方政府數字化賦能產業鏈發展的3種模式；劉志彪等［6］通過分析“鏈長制”促進產業鏈構建與穩定的內在經濟邏輯，認為其是地方政府為應對環境重大不確定性發明的具有中國體制特色的突破性制度創新，這種在尊重市場規律前提下，對產業鏈布局進行統籌規劃并在關鍵環節及時介入的賦能方式能夠促進產業鏈構建與發展；盛朝迅等［5］認為地方政府通過戰略性投資產業鏈上龍頭企業，能夠有效協調并帶動產業鏈構建。已有研究積極肯定了政府在產業鏈構建過程中“看得見的手”的作用，但賦能型政府行為及其對產業鏈構建的過程機理尚不清晰。

1.2 鏈上企業價值協同

產業鏈構建的本質是鏈上企業價值協同，即具有共同價值主張的鏈上企業通過資源交互創造價值的協同過程。從概念上看，簡兆權等［10］從服務系統視角認為，價值協同是指企業與顧客共同創造價值的過程，強調主體間互動是實現價值的基礎；張安淇等［11］從企業視角出發認為，價值協同是多個企業為組織創造價值的一種方式，不同企業依據不同流程、分工對組織內各項活動進行有效整合，從而為組織創造價值。從表現形式上分析，Meyer等［12］認為價值協同表現為生態伙伴在共識、共生和共贏方面的協同；朱國軍等［13］對智能制造企業共建創新聯合體過程進行探究，將價值協同劃分為戰略網絡協同、組織網絡協同、資源網絡協同和制度網絡協同。對于價值協同的影響，Knoke等［14］認為系統中不同主體間的價值協同有利于產生協同效應，促進系統價值生成；滕穎等［15］指出多方利益相關主體基于價值協同形成的競爭優勢難以替代；Vargo & Lusch［16］、Tiwana［17］指出，價值協同能夠有效撬動、盤活系統中參與成員的資源，降低成本和不確定性風險，加速系統形成與生態運轉。從價值創造角度看，產業鏈內部企業相互依存形成價值交換，促進產業鏈構建與發展［18］。

由此可知，價值協同是影響產業鏈系統活動的重要變量。然而，現有價值協同研究主要集中在創新生態系統領域，少數學者將該概念遷移到產業鏈研究中，初步討論鏈上企業主體價值協同在產業鏈發展中的作用效果［19］。如何對價值協同進一步劃分，深入探討鏈上企業價值協同及其如何影響產業鏈構建，是賦能型政府行為構建產業鏈的重要理論依據。

1.3 產業鏈構建

產業鏈是指上下游企業或各個關聯部門之間基于一定技術經濟邏輯和時空布局關系形成的鏈條式分工協作與網絡關系［20］。產業鏈構建包括接通與延伸兩個層面：接通是指將地區內斷續的產業通過某種合作形式串聯起來；延伸是指將一條既已存在的產業鏈向上下游拓展延伸［21］。對產業鏈構建的研究始于地方政府促進產業鏈構建，基于產業鏈的系統性和正外部性特點，王亮等［22］指出地方政府應當戰略性地引進行業龍頭企業，圍繞龍頭企業構建產業鏈；金永花［23］認為建設共性技術研發平臺能夠提升產業鏈自主管控能力，培育產業鏈關鍵環節“隱形冠軍”企業，帶動上下游產業鏈發展，從而促進產業鏈延伸。隨著研究的深入，有學者開始關注鏈主企業對產業鏈構建的影響。如Jacobides等［24］指出核心企業具有引領產業目標、整合產業上下游成員關系的作用，能夠牽引產業生態鏈成員目標一致地共同促進產業鏈構建；趙晶等［18］基于案例探究鏈主企業通過鏈長主導、科研—工程耦合和產學研用協同3種機制聯結鏈上企業共同促進產業鏈構建。由此可知，政府行為與鏈上企業價值協同都會影響產業鏈構建。

2 研究設計

2.1 研究方法

本文基于扎根理論方法，對合肥市政府構建產業鏈的過程進行嵌入式案例研究，原因在于：第一，本研究旨在回答賦能型政府行為如何促進產業鏈構建的問題，屬于“What”和“How”的研究范疇，案例研究更適用于此種過程類問題［25］；第二，合肥市依托完備的產業鏈促進產業快速發展，實現經濟高質量增長，其實踐與理論均處于起步階段，具有可探索性且研究對象較為稀缺，更適合采用基于案例的探索性研究方法［26］；第三，本研究探索政府行為促進產業鏈構建的過程涉及產業鏈上多家企業，多層次分析的嵌入式案例研究能提供更為精致的過程，達到理論構建的精準要求（韋影，王昀，2017）。

2.2 案例選擇

遵循理論抽樣、典型性和數據可獲得性原則選取案例。本研究選取合肥市政府成功推動新型顯示、集成電路及新能源汽車產業鏈構建的經典案例，依據如下：第一，合肥市政府推動產業鏈構建的行為符合賦能型政府行為定義的內涵，其政府支持行為主要聚焦統籌規劃、市場失靈關鍵環節和基礎資源供給，符合理論抽樣原則。第二，合肥市擁有國內最完整的新型顯示產業鏈條，從2009年京東方第6代線項目落地合肥到2016年完成產業鏈構建，合肥市政府全程參與打造“從無到有，從0到1”的新型顯示產業鏈，能夠總結出賦能型政府推動產業鏈構建的關鍵行為。同時，合肥市集成電路產業起步較晚，2013年集成電路相關企業僅13家，在政府推動下，截至2021年底，已集聚企業約350家，目前集成電路已經形成從研發設計到晶圓制造，再到封裝測試、設備材料、第三方服務平臺的全產業鏈布局，是全國少數幾個擁有集成電路全產業鏈的城市之一。此外，汽車工業是合肥市支柱產業之一，隨著中國汽車市場進入存量時代，合肥市汽車產業優勢喪失，得益于政府支持，合肥市形成涵蓋整車、關鍵零部件、應用、配套的完整產業鏈。因此，這3條產業鏈體現了在不同程度產業基礎下，政府發揮作用推動產業鏈構建的行為，可以從多方面總結政府推動產業鏈構建的賦能行為。第三，合肥市推動產業鏈構建的行為已形成獨特的“合肥模式”，被多家主流媒體報道，在合肥市人民政府官網、微信公眾號及中國知網數據庫中能夠搜集到大量相關資料，且基于研究者的人際關系，可獲得部分一手資料，案例資料充足。

2.3 數據收集

為保證研究的信效度、滿足扎根理論三角驗證的要求，本研究通過多種方式收集一、二手數據：①半結構化訪談，設計訪談提綱與問卷，對新型顯示、集成電路及新能源汽車產業鏈企業相關人員（6人）進行半結構化訪談和問卷發放（線上），收集到部分一手資料；②官方公開資料，在合肥市人民政府官網檢索近5年產業鏈相關政策及政府工作報告，通過政府微信公眾號和京東方等企業公眾號收集二手資料；③其它公開資料，搜集有關合肥市政府構建產業鏈的期刊論文和主流媒體新聞報道，截止日期設置為2022年5月31日。通過對收集到的數據進行整理與篩選，最終得到34份文本資料。為后續進行理論飽和度檢驗，留下6份文本資料暫不編碼。

3 數據處理

3.1 開放性編碼

開放性編碼是指對收集到的原始文本資料進行逐段、逐句、逐詞編碼，將原始數據描述的現象進行貼標簽處理，并進一步對標簽進行概念化與范疇化的過程［27］。本文對3個產業案例進行編碼，從原始資料中提取與研究主題相關的內容，形成相應初始范疇。如表1所示，a表示對原始資料的標簽化，aa是對標簽的初步整理，A表示概念化，AA是形成的初始范疇。為保證編碼結果的可靠性，由兩名研究人員運用Nvivo12軟件對相同的數據文本進行編碼，直至概念與范疇全部飽和為止。經過開放性編碼，最終得到140個原始標簽、88個初始概念、28個有效概念和14個初始范疇。開放性編碼過程及結果如表1所示。

3.2 主軸編碼

主軸編碼是指根據一定邏輯范式將開放性編碼中的初始范疇進一步聯系起來，以建立各范疇之間的潛在聯系。本研究基于“因果條件—行動—結果”的邏輯范式（劉剛等，2018），對開放性編碼得到的范疇重新進行歸類、比較和分析，進而建立范疇之間的有機聯系，直至主范疇全部飽和為止。最后得到6個主范疇，分別為頂層設計賦能、關鍵環節賦能、基礎要素賦能、戰略協同、資源協同與產業鏈構建，各范疇的內涵與對應范疇如表2所示。

3.3 選擇性編碼

選擇性編碼是指從主范疇中發現核心范疇，并圍繞核心范疇，以故事線的形式得出各范疇之間的關系。通過文獻與文本資料的不斷對話，直至無新聯系析出為止，提煉出本研究的核心范疇是賦能型政府對產業鏈構建的影響機理。圍繞核心范疇的故事線可以概括為：首先，賦能型政府精準識別自身產業基礎，對地區產業鏈進行統籌規劃，通過制定戰略向市場釋放信號，并鞏固產業基礎，吸引企業落戶，為構建產業鏈奠定資源基礎；其次，政府根據市場需求與規劃結果，秉承產業鏈“缺啥補啥、哪弱補哪”的理念，戰略性投資龍頭企業、引入配套企業，形成對應產業鏈結構；最后，充分集聚人才，推進政產學研協同，優化營商環境，吸引更多企業加入產業鏈，進一步完善產業鏈結構。這三方面的政府賦能行為共同促進地區產業鏈構建。此外，龍頭企業對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具有強大吸引力，并承擔“領頭羊”角色，通過整合產業鏈上下游資源，帶領鏈上企業共同構建產業鏈。同時，鏈上企業制定共同目標，積極配合龍頭企業，通過資源共享共同促進產業鏈構建?；谝陨瞎适戮€，最終得到賦能型政府行為對產業鏈構建的影響機理模型，如圖1所示。

3.4 理論飽和度檢驗

理論飽和是指對額外的相關數據進行再編碼時，不會有新的概念與范疇涌現。本文將預留的6份二手資料導入Nvivo12中進行再編碼，并未出現新的概念與范疇，且編碼結果與賦能型政府行為對產業鏈構建的影響機理模型基本吻合。這說明本文構建的理論框架通過了理論飽和度檢驗，具有一定現實解釋力。

4 案例分析與討論

通過對合肥市政府推動產業鏈構建的案例數據進行分析，明晰了合肥市政府推動產業鏈構建的賦能行為，并從案例數據中發現鏈上企業發揮著重要作用。結合范疇之間的理論關系，從兩方面分析賦能型政府行為對產業鏈構建的影響機理：一是賦能型政府行為與產業鏈構建；二是賦能型政府行為、鏈上企業價值協同與產業鏈構建。根據案例資料與理論基礎，提煉出本研究的相關理論命題。

4.1 賦能型政府行為與產業鏈構建

地方政府作為產業鏈構建的關鍵驅動者，通過政策手段和有效措施促進產業鏈構建，進而帶動經濟高質量增長。合肥市政府在構建產業鏈之前，精準識別地區產業基礎，制定產業鏈構建戰略；針對產業鏈缺失環節進行戰略性投資，引進缺失環節龍頭企業及配套企業，支持產業鏈協同發展，使得產業鏈結構趨于完整；積極引進與培育專業人才，推動政產學研協同平臺建設，優化營商環境，為產業鏈構建提供基礎要素資源。

命題1：賦能型政府行為通過頂層設計賦能、關鍵環節賦能和基礎要素賦能促進地區產業鏈構建。

（1）頂層設計賦能行為：政府識別地區產業基礎并提供戰略支持。政府根據地區市場基礎，精準制定產業鏈布局策略，激活本地產業市場，促進產業鏈發展［2］。案例1中，合肥家電行業一直處于全國領先地位，集聚了較多相關企業，有一定技術、資源和市場積累，但由于生產技術落后等原因導致缺少屏幕，限制了家電產業發展。為此，合肥市政府出臺多項政策支持顯示產業技術攻關，并積極招引相關企業落戶。案例2中，汽車是合肥六大支柱產業之一，但隨著中國汽車市場進入存量時代，合肥汽車產業逐漸失去競爭力。為此，合肥市政府積極爭取并獲批國家首批新能源汽車試點城市，出臺眾多新能源汽車政策。例如，“合肥不斷加大……新能源汽車產業鏈上重要……共聚集了新能源汽車產業鏈企業近70家”。案例3中，針對顯示產業缺少芯片的問題，合肥市政府邀請半導體行業專家制定《合肥市集成電路產業發展規劃（2013—2020年）》，并出臺一系列政策吸引集成電路產業鏈企業落戶。此外，近年來合肥實施的“鏈長制”在產業鏈宏觀調控上發揮著重要作用。例如，“在‘鏈長制的支持下，合肥大力推動新型顯示產業門類橫向延伸和上下游配套縱向拓展……”。因此，政府精準識別地區產業基礎，宏觀規劃產業發展方向，制定產業發展戰略，向市場釋放信號，通過政府補助、稅收優惠吸引企業落戶，為后續產業鏈的構建奠定資源基礎。由此，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如下命題：

命題1a：政府頂層設計賦能行為即識別地區產業基礎與戰略支持是地區產業鏈構建的前提。

（2）關鍵突破賦能行為：戰略性投資與支持產業鏈協同。政府戰略性引進產業鏈缺失環節企業，能夠實現“補鏈”目標，且引進的龍頭企業對本地企業成長具有顯著促進作用［8］。但如果沒有完善的產業鏈協同機制，產業鏈上各節點依然是彼此孤立的“信息孤島”，企業難以通過資源共享、信息交互實現協同運作，無法形成良性的產業鏈條結構［28］。因此，地方政府需要引進產業鏈缺失環節企業與龍頭企業，打通產業鏈條，并建立產業鏈協同發展機制，形成良性的產業鏈條結構。案例1中，合肥市意識到缺少屏幕限制了家電產業發展，由政府投資引進全球半導體顯示產品龍頭企業京東方，接通新型顯示屏產業鏈，并圍繞京東方引入相應配套企業，形成完整的新型顯示產業鏈結構，并大力支持產業鏈上企業協同發展。例如，“合肥市政府經過審慎思考與調查……引進京東方……接通了新型顯示產業鏈條”，“合肥推動……龍頭企業牽頭會同產業鏈上下游重點企業……等方式加強產業鏈協同”。案例2中，為應對汽車產業競爭力逐漸衰退的危機，合肥市政府引進蔚來、大眾、比亞迪等龍頭企業，利用整車龍頭企業的帶動效應集聚一批產業鏈上游動力電池龍頭企業與配套零部件企業。例如，“合肥集聚了……整車龍頭，以及……產業鏈配套企業百余家，形成了……完整產業鏈”。案例3中，合肥市識別出顯示產業缺少本地芯片技術支撐，聯手國內半導體設計龍頭企業兆易創新，研發高難度存儲芯片，并成立長鑫公司，引入系列配套企業，設立重大項目牽引產業鏈上企業協同發展，舉辦集成電路產業鏈協同發展對接會。例如，“合肥……以外，也支持重點項目加快建設……促進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協同發展”?；谝陨习咐治觯畱鹇孕砸M產業鏈缺失環節企業及配套企業，并設立重大牽引項目吸引企業落戶，支持產業鏈上下游協同發展進而形成完整的產業鏈結構。由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命題：

命題1b：政府關鍵環節賦能行為即戰略性投資與支持產業鏈協同是產業鏈構建的關鍵，有助于完善地區產業鏈結構。

（3）基礎要素賦能行為：集聚人才、推動政產學研協同和優化營商環境。已有研究表明，高端技術人才集聚能夠提升產業競爭優勢［29］，這種競爭優勢對吸引企業落戶具有積極影響。案例1中，政府出臺多項人才政策，引進新型顯示產業核心技術人才，并搭建交流合作平臺，引導企業與高校合作培養專業對口人才。案例3中，合肥市通過長鑫項目和晶合項目引進高端產業人才2 000余人，并加快建設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合肥工業大學微電子學院，每年對口培育微電子專業人才8 000余人。例如，“這里的人才聚集程度，讓我們對合肥芯片產業、集成電路產業鏈的完善信心十足……”。政府搭建創新平臺，推動產學研協同創新，鼓勵企業與高校共建創新研究院，從而實現產業鏈技術創新與突破，提高產業鏈附加值，促進產業鏈不斷向上下游延伸。例如，“搭建……平臺，重點吸引……企業與轄區院校達成校企合作，助力產業鏈進一步完善”。案例2中，合肥市積極引進國內外新能源汽車領軍人才與技術團隊，與合肥工業大學汽車研究院共建技術創新平臺。例如，“包河區政府與工大汽車工程技術研究院牽頭建設了……兩大平臺，分別為國家級檢測中心的智能網聯電動汽車質量檢驗檢測中心（合肥）……”。此外，優化產業鏈發展環境，提高地區產業影響力與產業鏈上企業關聯度，也能夠促進地區產業鏈構建。案例1中，合肥市政府注重解決產業鏈下游配套設施問題，制定充電樁、停車等方面的便利性政策，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案例3中，合肥市連續舉辦六屆產業鏈構建高峰論壇，持續提升合肥市集成電路產業鏈影響力。例如，“無論是集成電路產業鏈的完善程度，還是這里對人才、產業的扶持力度與營商環境，都讓我們對合肥芯片產業的發展信心十足……”。基于以上案例分析，政府積極引進與培育專業人才，促進政產學研協同并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能夠為產業鏈構建提供基礎要素，促使企業集聚，進一步延伸產業鏈條。由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命題：

命題1c：政府基礎要素賦能行為即人才集聚、推動政產學研協同和優化營商環境有助于地區產業鏈進一步延伸。

4.2 賦能型政府行為、鏈上企業價值協同與產業鏈構建

上述分析表明，政府賦能行為對地區產業鏈構建具有促進作用，而產業鏈的成功構建還有賴于鏈上企業的價值協同，產業鏈上企業間的良性耦合有利于產業鏈構建與完善［30-31］。為進一步厘清鏈上企業如何進行價值協同才能促進地區產業鏈構建，本文基于對合肥市產業鏈構建案例資料的深入分析，從戰略和資源兩個方面將鏈上企業價值協同進一步劃分為鏈上企業戰略協同與鏈上企業資源協同，并探討這兩種協同方式在政府賦能行為促進產業鏈構建中的作用機理。

政府政策與行為的調整會影響企業戰略決策。政府的戰略決定相當于提出一個價值主張，而一個相對清晰的系統性價值主張是系統發展的內核，系統內成員基于共同價值主張達成共識，通過戰略協同，完成共同目標，從而實現群體價值最大化［32］。戰略協同是指系統內利益主體基于同一價值主張完成共同目標的協同過程。在政府賦能行為影響下，產業鏈上企業朝著政府戰略規劃方向發展，進而促進產業鏈構建。

對案例資料的進一步分析表明，合肥市產業鏈上企業戰略協同體現在龍頭企業的匹配吸引與鏈上企業的目標一致兩個方面。根據政府對產業鏈構建的戰略定位，產業鏈龍頭企業應承擔“領頭羊”角色，發揮自身在資源基礎、產業經驗、人才儲備、技術積累、資金實力、產業基礎和現代化管理等［18］方面的優勢，吸引相關配套企業落戶產業鏈，或通過重大創新研發項目、建立平臺、創新聯合體吸引企業加入產業鏈，將散落的企業聯結起來，進而優化產業鏈結構，促進產業鏈構建。龍頭企業進入產業鏈后，通過后向關聯效應帶動當地供應商發展，當地供應商的發展又通過前向關聯效應推動下游行業發展，使產業鏈上企業關聯度更高［33］。案例1中，“京東方帶動了基板玻璃、偏光片、模組等面板產業鏈企業都來做配套集聚，形成了面板行業的全產業鏈……”，“基地內京東方、彩虹、……行業龍頭企業已成為科技創新的引領者，……大批上下游配套、服務及周邊企業紛至沓來，使得基地產業鏈條更加完善”，“作為新型顯示產業鏈上游核心材料研發生產企業，福納科技……也是得益于京東方、維信諾等龍頭企業的集聚效應”。案例2中，“國軒高科與江淮汽車、蔚來汽車共同承擔了……吸引配套企業來合肥集聚，共同助力合肥市新能源汽車產業鏈構建”。龍頭企業積極響應政府號召，牽頭舉辦產業鏈對接會，精準引入配套企業，以完善產業鏈。例如，“市投促局聯合蔚來……新能源汽車產業鏈‘雙招雙引對接會……9家企業達成了明確合作意向”。案例3中，“晶合集成搭建研發專有平臺，……帶動產業鏈上其它企業共同發展……同時也吸引了其它可以合作的企業入駐產業鏈”。此外，系統內成員具有共同價值主張更有助于目標實現。受政府戰略與龍頭企業影響，鏈上企業成立產業聯盟與行業協會，將企業發展目標與系統目標相結合，有利于產業鏈的構建。案例1中，“我們看中的是……產業間的合作，更符合我們顯示行業未來的發展需求，有了聚集地，產業鏈才會迅速地發展”。案例2中，在政府支持下，新能源汽車產業鏈上企業成立產業協會與聯盟，制定戰略目標，共同促進產業鏈構建。由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命題：

命題2：鏈上企業戰略協同在賦能型政府行為與產業鏈構建中發揮中介作用。

政府基礎要素賦能行為可為產業鏈上企業提供眾多資源，資源協同能有效降低信息不對稱，使組織內的資源由無序狀態變為有序狀態，資源匹配效果達到最優，發揮資源價值的最大效能［34］。資源協同是指系統內利益主體進行資源交互與對接的協同過程，產業鏈上企業進行資源協同有助于企業間信息交流，提高產業鏈企業關聯度，促進產業鏈構建。

通過案例資料分析可知，合肥市產業鏈上企業資源協同體現在龍頭企業資源整合與鏈上企業資源共享兩個方面。龍頭企業具有規模較大、技術相對領先、資源整合能力強等優勢，與產業鏈上下游配套企業具有良好的合作關系，并通過項目牽引、建立產業基地等方式有效整合鏈上資源，推動企業串聯成鏈。案例1中，“京東方……基于8K顯示的B2B、B2C系統，……帶動產業鏈上下游成員合作，拉近產業鏈上成員關系，……促進新型顯示產業鏈構建”。案例3中，“晶合集成搭建研發專有平臺，配套調試制程工藝，帶動產業鏈上其它企業共同發展……，同時也吸引了其它可以合作的企業入駐產業鏈……”。系統內成員資源共享能有效促進信息交流與技術創新，實現價值共創［35］。一方面，產業鏈上企業資源共享能促進企業間信息交流，提高企業間關聯度；另一方面，資源共享能促進產業技術創新，知識溢出效應能夠吸引其它配套企業加入產業鏈，進而有利于產業鏈接通與延伸。案例1中，“我們十分關注相關行業的新產品和新技術，……經常與同行探討創新想法，這期間能吸引配套企業加入產業鏈……”。案例2中，“園區內從零部件到整車制造的上百家企業可以實現信息共享、智能調度，……產業鏈在進一步拉長……”。由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命題：

命題3：鏈上企業資源協同在賦能型政府行為與產業鏈構建中發揮中介作用。

5 結論與啟示

5.1 研究結論

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礎上，基于賦能型政府視角，運用規范的扎根理論編碼技術，通過案例研究發現：首先，賦能型政府主要通過頂層設計賦能、關鍵環節賦能和基礎要素賦能促進地區產業鏈構建。其中，頂層設計賦能行為包括識別地區產業基礎與戰略支持；關鍵環節賦能行為包括戰略性投資與支持產業鏈協同；基礎要素賦能行為包括集聚人才、推動政產學研協同和優化營商環境。其次，頂層設計賦能行為是推動地區產業鏈構建的前提，關鍵環節賦能行為是推動地區產業鏈構建的關鍵，基礎要素賦能行為可為地區產業鏈構建提供基礎資源。最后，鏈上企業價值協同包括戰略協同與資源協同，二者均在賦能型政府行為促進產業鏈構建過程中發揮中介作用。本文通過對合肥市政府推動產業鏈構建的案例探索，構建相關理論模型，能夠為其它地方政府實現職能轉變、推動產業鏈構建進而促進經濟高質量增長提供參考。

5.2 管理啟示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精準識別地區產業基礎，從產業鏈構建視角提供戰略支持。地方政府首先要精準識別產業基礎，堅持市場導向、企業主體，順應市場發展規律，選擇自身優勢產業進行戰略扶持，也要扶持對國家經濟安全和未來發展全局有重要影響的產業。積極實施產業鏈“鏈長制”，梳理地區產業鏈現狀，繪制重點產業鏈圖譜，統籌規劃地區產業鏈布局，疏通產業鏈循環堵點，同時要把握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減少政府的直接干預，避免陷入“全能政府”的陷阱。此外，政府在制定產業扶持政策時，要征詢多方主體需求，邀請企業負責人、投資機構人員共同商討，最大程度遵循市場規律，充分貫徹賦能型政府行為的內涵與要求，完善頂層設計，賦能產業鏈構建。

第二，引進產業鏈關鍵環節龍頭企業，大力推動產業鏈協同發展。在產業鏈關鍵環節上，對于市場機制無法解決的問題，應由政府牽頭戰略性引進缺失環節企業，并組織相關企業負責人、高校學者進行評估，確保引入的企業能發揮產業鏈帶動作用。大力引進與培育龍頭企業，強化龍頭企業的牽引作用，利用龍頭企業的集聚效應，吸引相關配套企業加入產業鏈。同時，根據產業鏈布局，引進配套的“專精特新”企業，實現“卡位入鏈”，打造專注于細分市場、技術突破的“隱形冠軍”。此外，引進與設立重大項目支持產業鏈上下游協同發展，提高產業關聯度，形成良性的產業鏈結構。

第三，普惠式賦能產業鏈基礎要素資源。集聚創新型人才，培養或引進既懂技術又通商業的優秀科技企業家。鼓勵新興產業龍頭企業與高校、科研院所共建共性關鍵技術研發平臺，攻關“卡脖子”技術，完善產學研一體化攻關機制，搭建信息交流平臺，促進政產學研信息交流，提升產業鏈附加值。同時，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提高政府工作效率，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營造良好的制度環境、公平活躍的市場氛圍，盡量減少對市場微觀主體的具體干預，為產業鏈構建提供普惠性基礎資源。

第四，鏈上企業要充分進行價值協同，促進產業鏈構建。一方面，龍頭企業要積極響應政府宏觀戰略號召，充分發揮自身戰略引領與資源優勢，主動聯結具有共同價值主張的鏈上企業，凝聚鏈上企業實現同一目標的共識，與鏈上企業進行戰略協同。另一方面，產業鏈上企業要開放“圍墻”，主動共享管理、信息、技術等資源，促進產業鏈上資源流通，龍頭企業要肩負起資源整合任務，通過鏈上企業資源協同吸引更多同行業企業加入產業鏈，促進產業鏈節點企業接通并向橫、縱向延伸，最終實現產業鏈構建。

5.3 研究不足與展望

本文選取合肥市政府推動3條典型產業鏈構建的案例進行研究，雖然能夠系統厘清賦能型政府推動產業鏈構建的行為，揭示賦能型政府行為促進產業鏈構建的具體機理，但僅進行了探索性研究。未來可以從以下兩方面進行進一步探索：一是選取更多地方政府推動產業鏈構建的案例進行研究，進一步豐富賦能型政府行為推動產業鏈構建的內涵；二是通過對鏈上企業的調研，進一步明確賦能型政府行為推動產業鏈構建的差異化作用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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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 井）

英文標題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Enabling Government Behavior on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A Multiple Case Study Based on Grounded Theory

英文作者Wang Jinfu，Cheng Menglan，Zhang Yingying

英文作者單位（School of Management，Xi′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Xi′an 710048，China）

英文摘要Abstract：A stable industrial chain is of grea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China's industrial development and economic growth. However the COVID-19 epidemic and the prevalence of trade protection entities have caused a serious impact on China's industrial chain and supply chain. Given the practical characteristics of China's economic system and domestic local industrial development， it is infeasible to rely entirely on the market mechanism to build the chain enterprises or the industry itself; the successful practices of Hefei， Shenzhen and other local governments proves that it is an effective path for local governments to play the role of "visible hand"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However， at present， there is an academic controversy about the role of the government i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industrial chain. The proponents suggest that the government should take the initiative， and the opponents believe that the industrial chain is an industrial ecological organization formed in market competition， and too much reliance on local governments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industrial chain will lead to resource misallocation and industrial preferential management. The controversies imply the core issue of how government behavior can play an effective role in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The theory of enabling government provides new research ideas for solving this problem. In addition，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requires a variety of resources and capabilities across industries and organizations. The value added based on the synergy effect is an important driving for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and the value synergy of members in the system helps to promote the generation of system value. It can be seen that value synergy is an important variable affecting the activities of the industrial chain system， but the in-depth research on existing value synergy is mainly concentrated in the field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and only a few scholars have transplanted this concept to the study of the industrial chain with preliminary discussion of the role and effect of enterprise value synergy on the chain in the industrial development. How to further divide the value synergy and how the value synergy between enterprises on the chain affects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industrial chain need in-depth exploration. Therefo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n-chain enterprise value collaboration， this paper studies the enabling government behavior and its mechanism affec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based on the theory of enabling government.

This paper selects the industry chain of most classic new display， integrated circuit and new energy vehicle in Hefei as the study object， and obtains the primary and secondary data through semi-structured interviews， literature review， policy documents and other channels. By applying Nvivo 12.0 software to standardize the collected data for three-level coding of normative rooted theory， it aims to clarify the enabling government behavior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and explore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enabling government behavior on industrial chain construction.

Through multiple case studies， it is found that firstly enabling government mainly promotes the construction of regional industrial chain through top-level design empowerment， key link empowerment and basic element empowerment， of which top-level design empowerment behaviors include identifying regional industrial foundations and strategic support， key link enabling behaviors include strategic investment and supporting industrial chain coordination， and basic element empowerment behaviors include gathering talents， promoting government-industry-university-research collaboration and optimizing the business environment. Secondly the top-level design empowerment behavior is the premise for promo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regional industrial chain; enabling behavior in key links is the key to promo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regional industrial chain; the enabling behavior of basic elements provides basic resources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regional industrial chain. Thirdly strategic synergy and resource synergy in on-chain enterprise value synergy play important mediating roles in the enabling government behavior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In summary this study enriches the practical application of the enabling government theory and clarifies the specific government enabling behaviors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n-chain enterprise value synergy， it opens the black box of the impact mechanism of enabling government behaviors on industrial chain construction and provides reference for relevant enterprises in the industrial chain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hain.

英文關鍵詞Key Words：Enabling Government; Industry Chain Construction;Value Synergy;Grounded Theory

收稿日期：2022-08-09? 修回日期：2022-11-02

基金項目：陜西省哲學社會科學重大理論與現實問題重點智庫研究項目（2021ZD1006）；陜西省軟科學研究一般項目（2023-CX-RKX-010，2023-CX-RKX-004）；陜西省高等教育學會高等教育科學研究項目（XGH21011）；陜西省教育廳專項科研計劃項目（21JK0179）；西安市科技局軟科學研究項目（2022JH-ZDXM-0031）

作者簡介：王進富（1978—），男，甘肅靖遠人，博士，西安工程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副校長，研究方向為科技機制體制改革與科技政策；程夢藍（1997—），女，安徽六安人，西安工程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技術創新管理；張穎穎（1987—），女，陜西西安人，博士，西安工程大學管理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科技創業與孵化。本文通訊作者：程夢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