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彩強 馮俊水 吳 浩
(火箭軍工程大學,西安 710000)
代理人戰略是代理發起方不直接出面,通過尋找安全與外交領域的當地替代者,借助其滋擾、打擊及削弱戰略對手及其盟友的行為,是實現間接制衡目標的戰略手段。 代理人戰略是一種相對間接性質的戰略手段,成本與風險較低,可實現利益最大化與風險最小化。 自“二戰”結束以來,美國頻頻運用代理人戰略遏制競爭對手、插手地區紛爭和他國政務,為謀取巨大的戰略利益不擇手段[1]。 梳理美國軍事戰略演進的脈絡,無論是冷戰時期面對大國對手、以政治目標為牽引的軍事戰略,還是冷戰后面對弱小對手更強調手段的軍事戰略,都圍繞國家安全目標需求、國際環境、經濟實力、軍事能力、地緣特性、科學技術等調整戰略內容,維持目標、手段與方式之間的動態平衡,應對現存乃至未來潛在的目標威脅。 在全球化、逆全球化等并存、發展的背景下,國與國之間的經濟貿易、文化等往來更為頻繁,美國國內財政、政治問題頻發,再加上過往輕率發動戰爭流血的歷史代價,種種因素的疊加使得美國更多采取代理人戰略干涉國際事務,但其從爭霸到稱霸世界的核心目標卻從未改變[2]。
任何一種戰略的選擇都不是隨意的,勢必要在當時的國際大背景以及國內環境中進行綜合評估決策。美國的代理人戰略是在歷史的積淀中逐步走向成型的,現以歷史為起點,分析美國代理人戰略產生的必要性、可能性和有效性所形成的現實邏輯[3]。
美國實施代理人戰略的必要性,一是全球化加緊了各國之間的相互依賴。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任何國家都不可能獨善其身,即便是最強大的美國也不例外,一旦與他國發生公開的大規模戰爭,不僅斷送了與他國利益的交互造成的重大損失,而且使得長期積累的社會問題爆發,導致國家陷入危機,甚至有政權發生更迭的危險。 二是國與國之間的軍事力量差距逐漸減小。 全球化背景下技術得到了轉移與擴散,特別是核生化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擴散使得一些國家跨過了核生化門檻。 核生化武器一旦落入到“瘋狂領導人”和恐怖分子手里,就有發生大規模核生化攻擊的威脅,這導致大國避免相互間發生直接的軍事沖突。 三是吸取歷史教訓避免重蹈覆轍。 “二戰“后美國參與的眾多戰事中朝鮮、越南戰爭最難以忘記,戰略決策失誤致使美國直接出兵,換回的是卻是戰爭的失敗,引發了國內輿論壓力、種族矛盾激化、犯罪率飆升、貧富差距拉大等一系列問題。 四是競爭對手以灰色手段制衡應對美國。 競爭對手深知美國的強大實力,直接大規模對抗美國純粹是以卵擊石,利用灰色手段實現自身目的挑戰美國利益,讓其難以適從是一種不錯的選擇[4]。因此,采取代理人戰略是美國多年以來的一貫做法。
一是美國與代理人之間的關系相對穩定。 美國由于自身條件的限制無法穩固霸權主義,通過援助代理人發展其經濟、建立威懾和防御體系,增加他國對其實施直接軍事打擊的成本和難度,加強構建與代理人的穩定合作關系,從而有效制約競爭對手。 二是直接軍事手段可能性低。 美國強大的經濟、軍事實力讓競爭對手望而生畏,不敢通過軍事手段對其進行打擊報復,這為美國訴諸代理人戰略塑造了一定的環境條件。 三是非戰爭形態手段運用自如。 自冷戰以來美國多次運用經濟制裁、軍事援助、外交施壓、輿論斗爭等多種手段制衡壓制對手,積累了一定的運用非戰爭形態手段的經驗。 四是獨特的精神文化造就民族性基因。 孤立主義的旁觀思想使得美國可以把自己的價值觀念和體制受限于國內,不讓它與外界互通遭受感染,同時啟蒙運動的樂觀精神造就了美國的自信,自己有能力去傳播美式的價值思想。 實用主義作為土生土長的哲學流派貫穿于美國整個文化傳統,避免直接武力干涉所帶來的風險,強化軟實力的進攻手段來達到自身的戰略目的是它的一種表現。
代理人戰略在實踐中的有效性使其備受美國戰略界青睞。 美國屢次利用低于戰爭門檻的代理人手段在歐洲、中東和亞太等多地挑戰他國利益,擴大其影響[5]。 該方式不僅投入成本較低,且使他國時常陷于難以有效反擊的窘境。 一是降低沖突干涉成本,提升效費比。 通過避免直接開戰帶來的戰斗損耗成本,減少戰損亡人率,通過財政貸款、兜售武器裝備等方式援助代理人來提高經濟效益,通過借力試探對手的實力特別是存在的問題,有針對性地制定策略,增強應對效率。 二是規避政治法律風險,增加合法性權益。 悍然發起對外戰爭往往被打上侵略的標簽,違反國際法,不僅要受到相應的制裁、追究法律責任,還會受到國際社會強烈的輿論譴責,影響自身的地位和形象。 通過聯合其他國家以代理模式多邊干預實現戰略目標看起來具有合法性,有助于淡化負面效應,得到民眾的支持。 三是活用掌控巧設棋局,突出靈活性思維。 通過當地代理人,往往更容易被有影響力的社區接受,與此同時可以通過代理人平衡彼此的關系,在短時間內實現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和睦相處,通過較為委婉的方式處理矛盾,避免引起經常伴隨著外國干預的民族主義反彈。
美國代理人戰略包括代理人戰爭,這兩個概念間存在從屬或包含關系,前一個概念的外延包含后一個概念的全部。 代理人戰略涉及戰爭形態與非戰爭形態[6]。代理人戰略是由目標、手段和方略三個要素所組成的,代理人戰略的要素構成當然涵蓋這三個要素,除此以外還涉及主控方、代理方及目標方,其中主控方又分為“大股東”和“小股東”,代理方分為“當地者”和“異地者”,目標方分為“主受者”和“副受者”(見圖1)。

圖1 代理人戰略要素構成
美國代理人戰略目標是指主控方通過除直接軍事對抗外的任何方式來完成特定使命或任務,是對活動預期取得的主要成果的期望值。 戰略目標是根據對戰略環境的評估發現主要威脅來設定的,決定著戰略重點的選擇、戰略階段的劃分和戰略決策的制定。可以說,戰略目標的確定是制定發展戰略的核心。 目標可以是涉及自身利益的、涉及某個國家的、涉及某個區域或國家聯盟的,也可以是世界范圍的,比如保護資源、懾止侵略、鞏固政權、打敗對手等,具有宏觀性、長期性、相對穩定性、全面性等特性。 但戰略目標幾乎沒有所謂的純軍事的或純政治的目標,兩者常常相互交織、相伴而行。 比如主控方可能選擇國家力量中的軍事行動(前沿部署、開設基地等)來實現遏制圍堵對手。 遏制圍堵對手基本上屬于政治目標,卻含有需要采取軍事行動的內容。 美國代理人戰略阻遏崛起國的目標在于通過代理人作為延伸其力量的支點,形成包圍對手的網絡體系,消磨與損耗崛起國的資源與實力,給潛在對手制造麻煩,約束后者成為“修正主義挑戰者的能力與意志”,使挑戰者卷入軍事沖突并在沖突中支持它的敵人,從而利用他國之手達到削弱自己對手的戰略目的[7]。
美國代理人戰略手段是指由硬實力和軟實力組成的國家實力。 硬實力是指起到支配性作用的實力,包括經濟、軍事和科技實力。 軟實力是指依靠政治制度的吸引力、文化價值的感召力和國民形象的親和力等釋放出來的無形影響力,這方面美國尤其擅長鼓吹其價值觀念,通過文化輸出來影響其代理人。 軍事實力是國家實力的主體,主要體現為武裝力量的數量和質量,武器裝備的水平和生產能力,編制體制的科學化程度,組織指揮能力,軍事科研的能力和水平等。與其他形式的戰略有所不同,代理人戰略手段的特點在于減少武裝力量的直接對抗,借用經濟、政治、文化、科技等方式強有力地壓制競爭對手來達到戰略目的,同時還要把盟國、伙伴國家的作用和潛在作用也要考慮在內。
美國代理人戰略方略是在分析戰略態勢的基礎上確定的行動方案,是規范實施戰略的行動指南。 戰略方針的選擇有很多,其中代理人戰略方略主要有以下幾種:一是主動發起對破壞國際義務、條約和協定的另一個或多個國家的制裁,以剝奪其經濟利益的方式進行懲罰,并使其行為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主控方的目的;二是采取內部培植本地代理人、外部煽動政權更迭的方式秘密滲入目標方縱深或后方實施作戰行動;三是通過力量部署加強對競爭對手的擠壓和圍堵,通過武器裝備、情報培訓等安全援助增加代理人的實力,有效提升其持續作戰的消耗能力;四是無限制網絡入侵、大批量信息攻擊等方式傳遞制造輿論信息來攻擊人的意志、精神、心理,摧毀敵方認知基礎,達成攻心奪志的戰略目的,這個就是美國典型的先發制人輿論戰。 長期以來,美國通過對全球網絡空間核心資源、標準、組織等的控制,持續強化其既有的技術優勢,并將之轉化為巨大的商業優勢、政治優勢乃至軍事優勢[8]。
美國代理人戰略主控方具有較強的資源供給能力,可以提供人力、軍事裝備、財政援助和其他非軍事手段等來維護和實現自身利益。 結合代理人能力意愿、國內狀況、國際戰略環境等因素評估參與意愿,具有很強的靈活選擇性,可以說主控方=高能力+高靈活。 現在的主控方往往不像過去那樣僅憑一國之力實現自身的戰略目標,全球化時代壓縮了國與國之間的代差水平,與他人的合作既可以大大降低消耗成本,同時也能提高實現戰略利益的勝算率,可謂事半功倍。 主控方由“大股東”和“小股東”構成。 所謂大股東,出資額占有援助總額或者其持有的“股份”(個人能力)要比其他小股東要高一些,甚至小股東的總額“股份”都不及大股東的份額,具有很強的靈活性,這樣的大股東通常往往有一個代表。 小股東往往是在大股東的慫恿威懾下或者是考慮到自身利益受到威脅、或是攫取想要的利益下沒有做出有效的評估直接參與投資,出資額少,持有股份少,往往得到的不是高額的利潤,而是自身無法處理的政治和經濟危機。
美國代理人戰略代理方具有較弱的后勤資源自供和軍事作戰能力,在較為強大的敵手(目標方)下沒有制勝的把握,反而被步步緊逼陷入困境時請求主控方的援助,或者說主控方在特定情況下主動尋找代理人為達成自身利益。 代理人沒有主控方如此靈活,一旦陷入泥潭就難以抽身,可以說代理人=低能力+低靈活。 代理人由“當地者”和“異地者”構成。 所謂“當地者”,是指發生沖突戰爭所在地的國家政府,也可以是國內反對派、部落組織等群體或個人。 通過代理當地人,往往更容易受到有影響力的當地社區所接受,可以通過利用社區關系、文化知識和共同語言更容易地從當地人那里獲得情報,也不太容易引起經常伴隨著外國干預的民族主義反彈。 如果代理人是游擊隊,他們往往更了解地形和當地的實際情況,能夠以外國人永遠無法做到的方式融入民眾。 而“異地者”,往往是主控方下授權的私人軍事公司的雇傭軍、以個人參與的志愿軍等形式的組織作為其代理人加入到“當地者”的隊伍中去,這種外來的“移動技術”有效提升了“當地者”的作戰水平,同時避免直接派遣大規模正規軍事力量造成的戰爭升級。
美國的代理人戰略目標方既可以是俄羅斯、中國那樣的戰略競爭對手、也可以是伊朗、朝鮮那樣的地區國家,當然也可以是恐怖分子、反政府的動亂組織,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主控方和代理人在多重目標利益交匯點上共同遏制的對手。 目標方由“主受者”和“副受者”構成。 所謂“主受者”,是指直接參與和代理人之間的軍事對抗,直接參戰會提高戰損亡人率,增加政治法律輿論風險,而且無法操控限制進程,有可能加大局勢升級危險。 “副受者”即支援“主受者”的幕后者,若“主受者”是地區國家或是動亂組織,往往背后的“副受者”與主控方一樣具有較強的資源供給能力,以代理的形式可以提供培訓、輸送武器、財政資助、情報與后勤等方面的援助。 若是像俄羅斯、中國那樣的戰略競爭對手,背后的“副受者”往往是低于“主受者”的能力水平,給予更多的是國際政治的支持,以輿論認知壓制主控方的肆意妄為。
代理人戰略重要的政策導向是減少在戰略前沿的軍力部署、降低實力透支的預防性戰略,講究信條與能力的一致、目標與手段的吻合及戰略與資源的統一[9]。 繼特朗普政府的“美國第一”政策后,拜登政府提出“美國優先”的策略,美國更愿意利用代理人力量以及同當地勢力合作管控地區危機,以降低成本且使得美國的利益最大化。 本文在分析了美國代理人戰略的必要性、可能性和有效性之后,從戰略目標、戰略手段、戰略方略以及戰略主控方、目標方等論述了美國代理人戰略做法,以期認清其中之要害,從而在外交實踐與國際貿易往來中保護自身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