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 ? 要: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實施全面從嚴治黨戰略,形成反腐敗高壓態勢。黨的二十大強調了反腐敗斗爭的長期性和極端重要性。本文運用2019年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數據實證研究腐敗治理對不同層級政府信任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后發現,腐敗治理能夠顯著提升公眾對各級政府的信任。同時,在使用互聯網的群體中腐敗治理對政府信任的正向效應更高,互聯網能夠強化腐敗治理對中央和區縣政府信任的正向影響。研究結論以期為實施全面從嚴治黨戰略提供合法性實證依據,為各級政府推進腐敗治理提供一定啟示。
關? 鍵? 詞:腐敗治理;政府信任;公共服務滿意度;互聯網使用
中圖分類號:D630?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7-8207(2023)04-0074-12
收稿日期:2023-02-03
作者簡介:吉木拉衣,中共內江市委黨校、中共四川省委黨校智庫研究基地教師,盤古智庫特約研究員,研究方向為腐敗治理。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微博反腐的風險規制與制度化、法治化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3CZZ049。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反腐敗要堅決查處領導干部違紀違法案件,切實解決發生在群眾身邊的不正之風和腐敗問題,同時強調全面從嚴治黨的主要目標是“取信于民和贏得人心”。[1]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的第十五個部分就是堅定不移全面從嚴治黨,強調深入推進新時代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反腐敗是最徹底的自我革命,要堅決打贏反腐敗斗爭攻堅戰持久戰。[2]2023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強調,要一刻不停地推進全面從嚴治黨,把全面從嚴治黨作為黨的長期戰略、永恒課題。[3]這表明我國全面從嚴治黨和反腐敗斗爭工作已進入常態化,目的是提高政治清廉度,促進政治體系健康發展,維護公眾幸福生活和保證社會公平正義,最終取信于民。實際上,腐敗被稱為政治之癌,是一個世界性難題,其制約了制度作用,[4]且腐敗具有隱蔽性,將造成公共權力的濫用,破壞經濟社會發展體系,[5]進一步瓦解政府與公眾之間的有效互動,破壞社會秩序,最終危及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基礎。[6]治理腐敗、建構廉潔政府是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內容,而政府信任是社會信任體系的基石,是實現社會良法善治和國家制度有效運轉的潤滑劑,既影響社會凝聚力的形成,也影響著政策的有效落實。[7]在發展中國家,政府信任更是與民族團結、社會穩定和國家統一緊密相連。[8]
國內外已有文獻探究了腐敗感知、腐敗經歷對政府信任的影響以及反腐敗努力的信任促進效應,但腐敗治理對政府信任的作用機理仍有待深入分析與檢驗。本文重點關注的問題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在黨中央實施全面從嚴治黨對腐敗形成高壓態勢的政治形勢下,治理腐敗能否提升政府信任,如果腐敗治理與政府信任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影響效應有多大,哪些機制在發揮作用,等等。為此,本文利用2019年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數據進行實證檢驗,以進一步探究推動反腐敗和改善政府信任的內在聯系。
一、腐敗治理提升政府信任的概念、文獻與假設
(一)核心概念
腐敗是政府官員為實現私人利益而濫用公共權力的一種違法行為。[9]關于腐敗所產生的后果有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功能主義和韋伯主義。[10]功能主義認為,腐敗可能會優化官僚和政治機制,促進社會融合和資本積累,還可以通過向支持者提供物質利益和提升政治忠誠來幫助維持制度合法性,而反腐將會腐蝕政府信任,損害制度合法性;相反,韋伯主義則認為,腐敗行為將腐蝕政府質量,損害政府形象,進一步影響公眾對政府的清廉感知,犧牲公共利益和公共精神,最終侵蝕政府執政合法性,從嚴反腐則將有效提升公眾對政府的信任。事實上,腐敗在本質上是一種由信息和激勵相互交織的問題,可以借助“委托—代理”理論予以解析。在公共權力結構運行過程中,由于激勵不兼容、信息不對稱和監督成本過高等問題,作為代理人的官員很容易為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從事腐敗活動。[11]遵循這個脈絡,有學者對腐敗發生機制進行深入分析,并提出著名的腐敗公式:“腐敗=壟斷+自由裁量權-問責”,認為當代理人即官員被賦予很大的壟斷權力和自由裁量權,同時委托人對代理人的問責機制缺乏或薄弱時,腐敗行為將會泛濫。[12]鑒于此,為有效預防和遏制腐敗,有必要重構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間的結構關系,降低代理人對權力的壟斷和自由裁量權,同時健全委托人對代理人的監督問責機制。[13]
政府信任是公眾對政府部門按照公眾意愿行使公共權力進行公共管理、提供公共服務活動的心理預期,是公眾在期望與現實之間作比較后做出的滿意度認知評價,表明了公眾對政府的支持程度。[14][15]實際上,政府信任不僅事關政府體系與公共權力有效運轉的合法性,還具有社會資本式的治理潤滑劑功能,能夠有效降低政府管理中的交易費用,進一步優化治理效率。國外學者主要從評價、態度與信念三個維度來理解政府信任的發生機理。[16][17]首先,作為評價的政府信任主要反映政府促進經濟增長、提升公共服務績效等宏觀效益符合預期的程度;其次,作為態度的政府信任主要體現了公眾在自身情境下考量其現實利益的滿足程度,以及對政府部門、政府官員及其行為等所持的贊成與認可程度;再次,作為信念的政府信任則是核心部分,主要反映民眾對于政府機構、政府官員、政府行為的正當性、合法性、公益性和服務性的認知和信心,與個體傳統文化和價值觀念緊密相關。國內學界主要從制度績效和社會文化兩條理論路徑解釋政府信任。[18]制度績效理論認為,政府在社會各領域的治理和服務績效是政府信任的源泉和基石,政府合法性建立在經濟績效、民主選舉與獲得感知等基礎上,制度績效是國家執政合法性的鞏固力量,并在實證研究中根據公眾對制度績效的滿意度評價來衡量;社會文化理論則主張,政府信任根植于社會文化觀念,是文化塑造的產物,受社會政治文化、價值觀念等傳統文化的影響,在具體研究中主要借助哲學式思辨性質的規范探討。
(二)文獻綜述
功能主義和韋伯主義兩個學派的支持者在理論層面一直爭論不休,但國內外實證研究更偏向于韋伯主義。在國外,有學者通過實證分析拉丁美洲多個國家的調查數據,發現腐敗會損害人們對政治體系的信任,降低人際信任,進而危及政治制度合法性。[19]另外,針對西方國家整體而言,有學者發現腐敗會破壞民主代表制所特有的“委托—代理”關系,并進一步降低公眾對政府的信任。[20]針對性的實證研究也發現腐敗侵蝕了公眾對各級政府機構的信任,腐敗與公眾對政治機構的信任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21][22]在此基礎上,有學者分析非洲的調查數據后發現腐敗和政府信任之間是雙向互動的關系,除了“向前機制”即從腐敗到政府信任之外,還存在“向后機制”即對國家機構的不信任也會促使公眾形成對公職人員腐敗行為的慣性思維與刻板認知。[23]
在中國情境下展開的多項研究也探討了腐敗對政府信任的影響。有學者發現,公眾本人及親朋好友的腐敗經歷將負面影響其對地方政府的信任度。[24]當公眾對政府信任下降超出一定限度而演變為嚴重的信任危機時,將導致公眾對政府的持續性懷疑與反感,進一步影響政府的形象與績效評價,最后將引發嚴重的政府合法性危機。[25]也有學者發現公眾腐敗感知對反腐績效的不滿意都對政府信任有顯著的負面影響,而且公共服務滿意度能夠有效減緩公眾對反腐績效不滿而對政府信任的抑制效應。[26]
除此之外,反腐對公眾政府信任影響的研究逐漸分化。一種觀點認為,高壓式從嚴反腐行動能有效清除政府系統中的腐敗,持續的反腐行動對潛在腐敗行為也會形成強烈的震懾效應。黨的十八大以來的反腐行動提高了公眾對政府廉潔與績效的評價,[27]進而提升了人民幸福體驗。[28]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在持續性的反腐敗運動中,媒體將大量政府腐敗案件曝光于眾,在社會上形成宣傳放大效應,可能對公眾帶來強烈的心理與認知沖擊,導致公眾形塑刻板印象,損害公眾對政府的廉潔感知水平,從而降低政府信任。[29]這可能與信息不對稱和認知沖擊的心理邏輯有關。一旦腐敗信息大量充斥在公共空間中,公眾將經歷一個由“不完全信息”向“過度信息”的狀態轉變過程,進而形塑了政府腐敗的刻板認知。[30]但是,此判斷是由反腐運動效果的滯后性所致,往往與實際情況相悖。事實上,在反腐過程中揭露與曝光政府官員的腐敗信息是對公民知情權的有效保障,隨著反腐敗斗爭的常態化和相關制度的完善,公眾反應逐漸與之相適應,長此以往將優化公眾對政府的信任。
(三)研究假設
黨的十八大以前,政府對社會資源配置主導權并未打破,一定程度上為官員尋求權力尋租和腐敗的機會提供了便利,[31]甚至腐敗會被當成社會的隱形規則,[32]引發公眾憤怒,進一步破壞政府信任。在腐敗盛行、互聯網逐漸發展、經濟績效難以繼續維持政治信任的情況下,迫切需要黨和政府通過懲治公職人員腐敗行為,凈化黨內政治生態,改善政府行為合法性,從而優化公眾的政府信任。
鑒于此,為廓清政治生態、增強政府公信力,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黨中央強調全面從嚴治黨,高壓式反腐敗工作促進了公眾對政府工作績效的積極評價。[33]事實上,國家為了政治社會體系的有效運轉和合法性的鞏固與優化而選擇“刮骨療傷”,全面從嚴治黨將帶來持續性的公眾對政府的信任感。在此基礎上,提出假設1:腐敗治理對政府信任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反腐力度越高,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度越高。
21世紀以來,西方世界均出現了政府公信力危機。[34]許多國家及其政府通過提高政府治理績效來解決政府信任下滑問題,改善政府治理績效不僅能夠增進公眾物質利益,還能提升民眾政府信任,鞏固國家執政基礎,[35]最終跨越“塔西佗陷阱”。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政府一直采取務實的“績效合法性”戰略,即政府通過促進經濟增長、社會穩定、公共服務質量和效益等實質性績效來維持政府信任和鞏固執政合法性。[36]然而,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不斷改變,對政府的要求也不斷提升,經濟績效不再能帶來持續性的政府信任,政府在公共服務、公民權利、社會公平正義等問題上的治理低效或失靈同樣會引發公眾的質疑和不信任。[37]可見,腐敗會負面影響公眾對公共服務績效和治理績效的評價,而公共服務績效和治理績效是促進政府獲得公眾信任的重要途徑。[38]換言之,治理腐敗不僅可以直接提升政府信任,還將促進公眾對公共服務績效和治理績效的積極評價,進而對政府信任產生正向影響。由此,提出假設2:公共服務績效在腐敗治理與政府信任之間發揮中介作用,反腐不僅可以直接提升政府信任,還能夠通過公共服務滿意度間接提升政府信任。
互聯網是社會經濟發展和時代變遷的產物,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現象。隨著以互聯網為傳播媒介的各類新媒體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各國公眾對于信息的要求不斷提升,個體不公正體驗、官員腐敗、群體性事件等信息均容易在互聯網上形成宣傳放大效應,致使公眾對政府持有不信任的態度。例如,有學者就發現互聯網使用頻率、主要信息來源、空閑上網頻率均導致公眾對政府清廉感知水平產生消極影響。[39]后續研究進一步表明,因信息不對稱形成信息鴻溝也將導致公眾政治信任的降低。[40]
公眾所持有的不信任態度也會從反面促使相關部門選擇開展從嚴反腐運動,并鼓勵公眾參與反腐過程,以清除既有腐敗存量,進一步對潛在腐敗行為形成強烈的震懾作用。在持續性的反腐敗運動中,互聯網平臺將大量政府反腐定罪案件及時有效地曝光,在社會上獲得公眾支持,提升了公眾參與感和對政府的廉潔感知水平,從而提升了政府信任。有學者基于黨的十八大以來實施的全面從嚴治黨戰略而構造準自然實驗,運用雙重差分法評估了腐敗治理的政策效應,發現腐敗治理不僅提升了公眾主觀幸福感,[41]而且提升了對政府工作績效的評價。[42]也有學者通過調查729名大學生研究發現,黨的十八大以來的反腐措施和反腐成效都受到了大學生的積極評價,對大學生的政府信任有較大的促進作用。[43]考慮到互聯網的“雙刃劍”影響效應,推測從嚴反腐所帶來的政府信任促進效應將受到互聯網的調節作用。因此,提出假設3:互聯網使用在腐敗治理與政府信任之間發揮正向調節作用,將有效強化反腐對政府信任的正向影響。
綜上所述,列出本文的研究架構如下(見圖1):
二、腐敗治理提升政府信任的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所使用的數據來源于2019年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hinese Social Survey,簡稱CSS)。主要原因在于,一是CSS2019有個體、家庭、社會、制度等多層面的數據特征,是最新公布的調查數據,包含了本文所需的相關變量,并將政府信任細化到中央、區縣和鄉鎮三級;二是該調查采用概率抽樣的入戶訪問方式,覆蓋了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包括151個區市縣,604個村、居委會,具有較好的代表性和可靠性。2019年總共獲得了10283份有效調查問卷,其中包含5802份城市問卷,4481份農村問卷。排除答案為“不知道”“不適用”等無效問卷后,我們獲得7683個有效樣本。
(二)變量選擇與界定
⒈因變量:政府信任。CSS2019問卷中分別詢問了受訪者對中央、區縣和鄉鎮三個層級的政府信任程度,將答案賦值為“1=完全不信任、2=不太信任、3=比較信任、4=非常信任”。通過簡單描述分析,可以看到中國公眾對中央政府的信任度最高(均值為3.58),區縣政府信任居中(均值為3.03),而對鄉鎮政府的信任度最低(均值為2.86),即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度隨著政府級別的提高而提升,呈現“差序格局”狀態。對這三個項目進行信度分析,發現Cronbachs Alpha為0.764,運用主成分分析法對這三個不同層次政府信任項目進行因子分析,經過最大方差法旋轉,提取1個“政府信任”公因子。
⒉自變量:腐敗治理。CSS2019問卷中詢問了受訪者關于“政府在廉潔奉公、懲治腐敗方面的工作滿意度評價”,并以其反映腐敗治理績效,賦值“1=很不好、2=不太好、3=比較好、4=很好”,結果均值為2.91,處于“不太好”和“比較好”之間,持“很不好”“不太好”“比較好”和“很好”的受訪者分別占5.9%、20.2%、50.8%和23.2%。
⒊中介變量:公共服務滿意度。提供公共服務是政府的核心職能之一,公眾對公共服務的滿意度評價是衡量政府服務績效的關鍵指標。CSS2019問卷請求受訪對象分別對政府在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就業和環境保護等五個方面進行滿意度評價,答案分別賦為“1=很不好、2=不太好、3=比較好、4=很好”。公眾對政府提供醫療衛生的滿意度最高(均值為3.04),而對政府擴大就業、增加就業機會的滿意度最低(均值為2.89),差距并不明顯。對這5個項目進行信度分析,發現Cronbachs Alpha為0.835,通過主成分分析法對這5個公共服務績效評價項目進行因子分析,經過最大方差法旋轉,提取1個“公共服務滿意度”公因子。
⒋調節變量:互聯網使用。CSS2019問卷中詢問了受訪者“您平時上網嗎”,答案分別賦值為“1=上網、0=不上網”,平時不上網的受訪者占30.2%,上網者占69.8%。按照年齡分組,對公眾互聯網使用情況進行分析,發現對于不上網群體,50歲以上的占了79.0%;而對于上網群體,50歲以下的占了73.7%。上網和不上網的群體中,隨著年齡的增大,公眾選擇上網的比例緩慢下降,而選擇不上網的比例則急劇增加(見圖2)。
此外,為盡量消除遺漏變量引致的估計偏差,本文將控制性別(1=男,2=女)、年齡(18到69,數值越大表示年齡越大)、民族(1=漢族,2=少數民族)、婚姻狀況(1=已婚,0=未婚)、政治面貌(1=黨員,0=非黨員)、社會經濟地位(1到5,數值越大表示社會經濟地位越高)、受教育程度(1到5,數值越大表示受教育程度越高)、家庭經濟狀況滿意度、生活滿意度、人際信任(均為1到10)、戶籍(1=城鎮,2=農村)、宗教信仰(1=有宗教信仰,0=無宗教信仰)等變量。詳細變量統計如下(見表1):
三、腐敗治理提升政府信任的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主效應檢驗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政府信任”是經過因子分析而形成的連續變量,因而可以借助多元線性回歸模型進行因果關系推斷。多重共線性檢驗表明,方差膨脹因子(VIF)均在1至2之間,遠小于3.3的同源方差限度,分析過程不存在共線性問題。擬合結果如下(見表2):
模型1是只放入控制變量的基準模型,模型2-5分別以政府信任公因子、中央政府信任、區縣政府信任和鄉鎮政府信任作為因變量。可以得出結論:男性比女性更信任中央政府,而女性比男性更信任鄉鎮政府;年齡指標對不同層級政府的信任均具有正向影響,年齡指標具有政府信任累積效應;少數民族與漢族之間無顯著差異;已婚群體比未婚群體持更低的政府信任;黨員比非黨員對不同層級政府具有更高的信任,入黨將有效提升政府信任;社會經濟地位與政府信任無顯著關系;受教育程度越高,政府信任越高;家庭經濟狀況與政府信任總體上正相關;生活滿意度和人際信任皆對不同層級政府信任具有穩健正向影響;農村居民比城鎮居民具有更高的中央和區縣政府信任。
模型2在控制變量的基礎上,將腐敗治理變量納入回歸模型中,模型整體通過顯著性檢驗,R2值為0.251,比模型1增加9.1個百分點,說明腐敗治理對政府信任的提升有較大的貢獻。腐敗治理對政府信任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反腐每提升一個單位,政府信任相應增加0.389個標準差,即本文結論符合韋伯主義在中國情景的適用性,驗證了假設1成立。具體來看,腐敗治理對民眾鄉鎮政府信任的提升效應最大(β=0.365),區縣政府信任次之(β=0.309),最后是中央政府信任(β=0.0814)。
(二)中介效應檢驗
公共服務滿意度在腐敗治理與政府信任之間存在中介作用,在檢驗方法上借鑒了Baron、Kenny、溫忠麟等學者們提出的三步法檢驗策略。[44][45]多重共線性檢驗表明,方差膨脹因子(VIF)在可接受范圍內,分析過程同樣無共線性問題。檢驗結果如下(見表3、表4):
由模型6可知,腐敗治理對公眾公共服務滿意度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β=0.687),有效地解釋了公共服務滿意度變異的45.39%。模型7檢驗了腐敗治理和公共服務滿意度對中央政府信任的影響,結果表明腐敗治理對中央政府信任具有穩健的正向影響(β=0.0266),公共服務滿意度對中央政府信任也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β=0.0798),改善公共服務的質量和效益能夠有效增進公眾對中央政府的信任,有效地解釋了中央政府信任變異的12.1%;而腐敗治理的回歸系數從模型3中的0.0814變為0.0266,影響效果明顯減弱,說明公共服務滿意度在腐敗治理與中央政府信任之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腐敗治理能夠通過提升民眾對公共服務的滿意度而間接促進中央政府信任,中介效應占比為67.3%。
同理可知,公共服務滿意度在腐敗治理與區縣和鄉鎮政府信任之間也發揮著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應占比分別為53.1%和52.3%。證明了假設2成立。
(三)調節效應檢驗
互聯網使用在腐敗治理正向影響公眾政府信任過程中存在潛在調節作用。為了驗證假設3,本文采用國內外學者們普遍使用的調節回歸分析的三步驟檢驗法,[46][47]即采用腐敗治理和互聯網使用的交互項來檢驗調節作用。分析過程同樣無共線性問題。檢驗結果如下(見表5):
可以發現互聯網使用對公眾政府信任具有復雜的影響。模型10-15共同顯示,互聯網使用對公眾政府信任具有負面影響,這與以往研究相一致,但本文更細致地展示了互聯網使用對不同層級政府信任的異質性影響效應,即互聯網使用損害了公眾對區縣和鄉鎮政府的信任,而對中央政府信任無顯著影響。這也表明,互聯網等新媒體可能加深了公眾所持有的政府信任“差序格局”的狀態。區縣和鄉鎮政府是中央政策的接受者和落實者,是與公眾直接打交道的基層政府,容易與公眾形成目標沖突和利益矛盾,特別是在互聯網時代,因而公眾容易對基層政府持不信任的態度。
模型13和14表明,腐敗治理和互聯網使用的交互項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說明互聯網使用確實能夠在腐敗治理與政府信任之間起正向調節作用,假設3基本得到驗證。具體而言,使用互聯網將有效加強腐敗治理對中央和區縣政府信任的正向影響,對中央和區縣政府信任的提升效應比未使用互聯網分別高出6.54%和5.36%,而對鄉鎮政府信任無調節作用。
四、腐敗治理提升政府信任之對策建議
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在黨的十八大以來堅決實施全面從嚴治黨戰略獲得了公眾認可,公眾對政府的信心顯著增強。《2022年愛德曼全球信任度調查報告》也顯示,中國政府贏得了人民的高度信任,信任指數遠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以91%的成績繼續位居世界首位,而美國降至39%,中國政府的信任度達到十年來最高,[48]其中黨中央堅決打贏反腐敗斗爭功不可沒。為進一步增強政府公信力和執行力,鞏固黨和國家的執政基礎,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本文提出相應對策建議。首先,鞏固既有反腐敗成果,繼續推進全面從嚴治黨戰略。從直接效應來看,加強對典型腐敗案件的宣傳、總結和警示教育,鞏固既有反腐敗成果,從健全監督體系、黨風廉政建設、鼓勵公眾參與等多方面繼續下功夫,形成制度化、法治化反腐體系,以筑牢“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堤壩,從制度、法律、社會等多層面預防和遏制腐敗行為,直接促進公眾對不同層級政府的信任。其次,提高教育、醫療、社保、就業和生態等公共服務資源的充足程度、分布均衡程度、獲取便利程度以及普惠性程度,以改善公共服務績效,滿足公眾多元化、異質化以及個性化的公共服務需求,不僅可以直接增進公眾對不同層級政府的信任,還能在腐敗治理與政府信任之間搭建橋梁,強化腐敗治理所帶來的積極影響。再次,加強互聯網平臺和電子政務建設,深化基層政府與公眾的溝通交流。基層政府是代表公權力的公眾直接接觸者,在具體工作中難免產生矛盾沖突,其在貫徹落實中央政策過程中應該及時通過互聯網平臺和電子政務平臺與公眾進行溝通,廣泛聽取公眾對政府政策的批評建議和態度感知,以緩和公眾對政府信任的“差序格局”狀態。最后,充分利用既有互聯網媒介,引導公眾參與反腐敗。對各類腐敗定罪案件進行及時曝光和宣傳,鼓勵公眾通過互聯網等新媒體參與反腐敗斗爭工作,提升公眾在全面從嚴治黨中的參與感和獲得感,形成制度、社會和公眾之間的反腐敗合力,強化信息化時代反腐敗所帶來的政府信任提升效應。
本文仍存在一些局限。首先,本文通過對2019年的截面數據進行實證分析而完成,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而降低結論的解釋效力,在未來關于腐敗治理對公眾政府信任的影響研究中,后續學者可以借助歷時數據和更嚴謹的方法提升研究結論的可靠性。其次,由于CSS2019沒有細化互聯網的使用方式、頻率等具體信息,本文在對互聯網使用等變量的測量中可能存在不足,有待于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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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正橋)
Corruption Governance Promotes Government Trust:New Micro Evidences and Impact Mechanisms
Jimu Layi
Abstract:Since the 18th CPC National Congress,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has implemented the strategy of comprehensive and strict governance of the Party,and the fight against corruption has formed a high-pressure situation.The 20th CPC National Congress has stressed the long-term and extreme importance of anti-corruption. Utilizing the Chinese Social Survey(CSS)2019 survey data,this paper empirically studies the impact of corruption governance on the trust of different levels of government and the mechanisms.This study finds that corruption governance can significantly enhance the trust of different levels of government.Corruption governance has indirectly promoted people's trust in governments at all levels through improving public service satisfaction;At the same time,the Internet can strengthen the positive effect of corruption governance on the trust of the central,district and county governments,and the positive effect of corruption governance on government trust is higher among the groups using the Internet.The research conclusion not only provides the legitimacy and empirical basis for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to implement the strategy of comprehensive and strict governance of the Party,but also provides some policy implications for governments at all levels to promote the governance of corruption.
Key words:corruption governance;government trust;public service satisfaction;internet u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