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因、影響及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的思考與建議

○吳倫比

中國工商銀行博士后科研工作站 北京 100032

引言

對外直接投資是我國構建新發展格局，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推動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環節。在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上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遠景目標的建議》中提出，實行高水平對外開放，開拓合作共贏新局面。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必須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

對外直接投資是世界各國參與經濟全球化的重要方式，是我國聯通內外循環的重要一環。一方面，對外直接投資與一國經濟發展階段及發展狀況息息相關。從全球看，全球經濟增速與全球對外直接投資流量變化趨勢高度一致，并且Chen&Zulkifli（2012）等針對東亞和東歐部分國家的實證研究已經證明，經濟增長與對外直接投資存在或長期或短期的雙向格蘭杰因果關系。另一方面，對我國而言，對外直接投資對我國構建新發展格局，以國際大循環帶動國內大循環具有重要意義。通過對外直接投資，一是更好地利用全球要素和資源，提升國內生產效率并降低成本；二是吸收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通過逆向的技術溢出效應帶動國內技術進步和發展；三是化解國內過剩產能，為國內產業升級和在全球產業鏈價值鏈上的躍遷提供更多空間。

但對外直接投資所帶來的影響不僅是正面的，在對外直接投資發展過程中，如果沒有把握正確的發展方向、采用正確的發展策略，反而會對國內經濟的穩定和發展產生負面影響。歐美和日本等發達國家在20世紀80年代紛紛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實現國內產業升級和在全球產業鏈中價值的不斷提升，但隨著對外直接投資的不斷擴大，產業的轉移帶來了國內產業的空心化問題。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投資可能產生擠出效應，隨著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國內投資反而隨之停止增長甚至萎縮。同時，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過早地通過對外直接投資轉移產業可能導致國內資本密集度不足，減緩國內產業升級速度。此外，對外直接投資的不斷擴大也加大了國外風險向國內傳導的可能性，使國內經濟發展對外部沖擊更加敏感。

我國正處于對內改革和對外開放的關鍵時期，在構建新發展格局的戰略布局下，對外投資是推動我國實現更高水平對外開放、助力國內實現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重要手段。自2010 年以來，我國對外投資總體穩步增長，年均增速為7.9%。2014 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首次超過外商直接投資，成為資本凈輸出國，對外投資正處在快速擴大的階段。我國對外投資全球占比由2010 年的4.9%、全球排名第5 位，上升至2022 年的13.9%、全球排名第2 位。一方面，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四十多年的快速發展積累了大量資本，在一定程度上出現了產能過剩問題，而對外直接投資是化解國內產能過剩實現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手段；跨國企業的不斷成熟使我國具備在全球利用各國區位優勢，組織管理跨國供應鏈，從而實現降低生產供應成本、獲得更大競爭優勢的能力。另一方面，對外直接投資是我國與其他國家開展產業合作，學習吸收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的重要渠道，在全球技術創新正處在質變前期、國內產業結構調整升級不斷深入的關鍵時期，對外直接投資的成效將對我國經濟發展和改革轉型有直接重要影響。

因此，本文通過梳理全球對外投資的發展與現狀，分析對外直接投資的推動因素和影響，結合各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經驗教訓，為我國現階段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提出政策建議。

一、全球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歷史及現狀

全球對外直接投資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其發展歷程。從19世紀末至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紛紛從自由資本主義階段過渡至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國內產生的大量過剩資本向外轉移，資本輸出形式由商品輸出向產業資本輸出形式轉變，推動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二戰之后，各國紛紛加強對資本流動的管制，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相對緩慢。20世紀80年代經歷了滯漲危機之后，新自由主義思想開始興起，推動各國放松對資本流動的管制，全球對外直接投資開始進入快速發展階段。

1980 年至2007 年，全球對外直接投資流量的年均增速達18.09%，金融危機前10 年的年均增速達23.84%。2008年金融危機的爆發打斷了全球對外直接投資快速發展的勢頭，加之自特朗普上臺以來全球政策趨于收緊，疫情又對全球對外直接投資產生重大影響，導致全球對外直接投資增長速度放緩。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全球對外直接投資年均增速為-1.65%，且始終沒有突破2007年的高點。

全球對外投資主要由發達國家主導。20 世紀70年代，全球對外投資中來自發達國家的投資占比約為99%。20 世紀80 年代至2008 年金融危機之前，發達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占比仍在85%以上，年均占比約為91%。但自金融危機之后，發展中國家對外投資占比開始呈現明顯的上升趨勢，年均占比約為27%，與金融危機前的年均水平相比提升約18個百分點，最高點甚至達到47.7%。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對發展中國家對外投資占比的提升貢獻很大，拉動發展中國家占比提升約9 個百分點，貢獻度達到50%。除中國之外，南亞地區的印度和東南亞國家是拉動發展中國家對外投資占比提升的主要動力。

從投資流向看，發達國家同樣是主要的投資目的地。在全球金融危機之前，平均約有73%的對外直接投資流向了發達國家；在金融危機之后，這一比例呈現不斷下降趨勢，年均占比下降至55%。在流向發展中國家的投資當中，流向中國的比例約占所有流向發展中國家總量的20%，且這一比例在金融危機前后基本一致；同時，流向發展中國家的資金絕大部分都流向新興市場國家，這一比例在90%以上，金融危機以來這一比例甚至高達99%。

從投資的領域看，全球對外投資主要流向了制造業和服務業。2022 年在全球綠地投資和跨境并購中，制造業投資金額占比分別為36%和20%，服務業投資金額占比分別為56%和63%。具體來看，能源、金屬及礦石等原材料、信息技術、電子設備、運輸存儲等行業是全球對外投資的主要行業。近年來，可再生能源、電子設備、數字經濟產業的全球對外投資規模快速擴大，2020—2022年以來累計分別增長220%、279%和51%，成為拉動全球對外直接投資擴張的重要貢獻者。

近年來，受疫情和地緣政治等多方面因素影響，全球直接對外投資發展趨勢與格局正在發生深刻變化。自2017 年開始，全球對外直接投資出現明顯下滑，主要原因是歐美發達國家和中國的政策變化。美國自2017年起開始收緊對跨國投資的雙向審查政策，并于2018年通過《外國投資風險審查法》，擴大了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審查的范圍。CFIUS 的數據顯示，2014 年至2016 年，外國企業對美國投資平均每年約有5%因受到審查而放棄，但在2017年之后這一比例明顯上升，2017年和2018年的數據分別為14%和11%。中國方面，2017年國務院印發《關于進一步引導和規范境外投資方向的指導意見》，對境外投資活動分別實施鼓勵、限制、禁止的三類差別化政策。其中明確指出，限制企業開展房地產、酒店、影城、娛樂業、體育俱樂部等境外投資。除中美兩國之外，歐盟、英國近年來也不斷出臺政策對外資進行限制和審查。這些都對全球對外直接投資的增長產生消極影響。此外，新冠疫情、俄烏沖突等事件爆發使得自2020 年以來全球對外直接投資出現巨大波動，全球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面臨更大的不確定性。

二、全球直接對外投資的動因及影響

（一）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因

1.宏觀產業層面。一是隨著一國經濟發展，國內資本不斷積累并開始過剩，推動一國對外投資擴大以緩解國內資本過剩壓力。全球各國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之后對外直接投資都會迎來快速發展。Dunning（1981）提出的國際投資發展階段理論對經濟發展階段與對外直接投資的關系進行了總結。Dunning（1981）將經濟發展與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概括為五個階段，對外直接投資在一國經濟處于不發達階段時發展緩慢；只有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即Dunning（1981）五階段范式中的第三階段開始，對外直接投資才會出現明顯擴大；而直到進入第四階段，一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才會超過外商投資，從而使一國由資本凈輸入國轉變為資本凈輸出國。從世界各主要發達國家的發展經驗看，當一國的人均國民年收入水平達到2萬美元左右（2015年價）時，對外投資開始呈現明顯加速擴大的趨勢。

二是新興產業的發展需要通過對外投資轉移舊產業以騰挪空間。國內舊產業對人力和資源的占用將極大抑制產業的進步和升級。一國產業的升級伴隨著資本密集度的上升和產業鏈復雜程度的提升。工業產品生產全鏈條涉及的零部件越來越多，所需要的產業工人數量規模也隨之不斷擴大。自工業革命以來，工業產品生產所涉及的零部件數量就呈現指數級增長的趨勢。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的代表工業產品蒸汽機的零部件數量約為200 個；第二次工業革命的代表工業產品內燃機的零部件數量約為5000 個；航天飛機發動機的零部件數量約為2萬多個；生產芯片的光刻機零部件多達10萬余個。在一國經濟發展和產業升級的過程中，如果沒有產業轉移的手段方式，舊產業占用的產業工人將導致新產業發展人力資源的嚴重不足，帶來國內工資的上升，對產業升級形成明顯的抑制作用。各發達國家在對外投資開啟加速前都經歷過勞動力成本快速上升的階段（見表1、圖1）。

圖1 1969年以來部分國家勞動力成本同比增速十年移動平均值變化趨勢

表1 部分國家對外直接投資加速發展開啟時間

三是發展中國家需要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實現產業鏈上的躍遷和價值提升。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因與發達國家不同。從宏觀經濟的角度看，發展中國家普遍面臨的是資本短缺而非過剩，因此發展中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目的是更好融入全球產業鏈，或者在全球產業鏈上獲得更高的地位，實現產業鏈價值提升。Paul&Benito（2018）指出，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新興市場經濟體正在抓緊融入全球產業鏈，并采取戰略措施將后發地位轉化為競爭優勢。

2.微觀企業層面。一是競爭優勢的保持與延伸。一方面，隨著經濟的發展，勞動力等生產要素價格上漲，推動跨國企業在全球范圍內利用各地的區位優勢更好地組織生產、降低成本，從而保持競爭優勢。另一方面，跨國企業在發展過程中建立的技術優勢和壟斷優勢由國內向國外延伸。Dunning（1988）指出，跨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建立在所有權優勢、內部化優勢和區位優勢的基礎上。如果沒有所有權優勢，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就失去了必要前提；如果沒有內部化優勢，企業將采用授權許可而非直接投資的方式發揮所有權優勢；如果沒有區位優勢，那么企業將采用出口而非直接投資的方式開拓國際市場。

二是尋求資源。一國之內不可能具有發展所需的全部資源，因此跨國企業需要通過對外直接投資獲取發展資源。其一，生產需要消耗的能源、礦產等資源，通過對這些領域進行直接投資，更好地對上述原材料進行供應管理以降低生產成本。其二，先進技術、管理經驗等戰略資源也需要通過對外直接投資獲取。一方面，通過并購等方式將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等戰略資源內部化。另一方面，通過對發達國家和新興產業的海外投資倒逼母公司改革。Li et al.（2016）指出，發展中國家跨國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在整合東道國企業和分支機構戰略資源進入母國企業后，將顯著提高母國企業的創新性和經營效率。

三是技術合作。對于發達國家而言，隨著產業發展，全球產業分化合作不斷深化，技術和產業創新越來越需要通過國際合作實現。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新興市場國家正在成為全球重要的創新源。一方面，隨著產業的不斷發展，產業鏈日趨復雜，要實現產業鏈的整體進步和效率提升，需要依靠產業鏈上各個環節的協同創新，發達國家很難在整個產業鏈的各個技術環節上都占據優勢。另一方面，數字經濟的發展使得創新需要依靠以往被忽略的長尾客戶，人口相對密集的南亞和東南亞地區正在成為數字經濟和人工智能快速發展的重要區域。如印度國內創新環境不斷優化，2022年印度的風險投資規模達241 億美元，位居全球第4，僅次于美國、中國和英國，商標、專利申請量保持快速增長；在人工智能領域，2021 年印度發表論文數量占比達5.6%，2022 年人工智能領域專利申請量達到5165件，比2018 年增長約99%。東盟數字經濟也呈現快速發展趨勢，2022 年東盟數字經濟規模達到1940億美元，較2019年增長90%。其中，印度尼西亞數字經濟規模達700 億美元，位居東盟首位；印度尼西亞科技初創公司超過2000 家，占東盟地區科技初創公司的比重達到50%。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技術合作為發展中國家實現技術進步和跨越式發展提供了機遇。Benito（2015）指出，發展中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與發達國家不同，更多的是尋求通過合作提升企業的技術能力和競爭能力。發展中國家的跨國企業在國際競爭中不是追求全面的競爭優勢，而是追求局部的優勢和在產業鏈價值鏈上的躍升。與此同時，發展中國家尤其新興經濟體跨國企業的發展也為其參與國際技術合作奠定了基礎。在全球500強企業中，發展中國家占比已達到三分之一，如巴西的航空工業公司、印度的信實工業，以及我國的華為、騰訊等來自發展中國家的企業已經在各自的領域具備全球競爭力和技術能力。

四是制度層面的“趨利避害”。各國在投資制度、環境等方面存在差異，尤其是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差距更為明顯。制度層面的差異使得跨國企業產生了趨利避害的動機，推動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稅收制度方面，很多企業都選擇在開曼群島、列支敦士登等國家設立融資子公司、投資公司、控股公司、空殼公司等實體，是為了利用“避稅天堂”的低稅收政策降低稅收支出，而其中資本占比超過10%的投資被認定為對外直接投資。知識產權保護方面，Hong（2019）指出，知識產權保護制度與一國的對外直接投資有密切聯系。在發展前期，知識產權保護的強度過強將抑制一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技術溢出，從而抑制對外直接投資；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知識產權保護的強度加強將更好保護企業的技術優勢，使得企業在跨國經營中保持競爭優勢，從而促進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金融制度方面，從各國發展經驗看，資本項目開放、金融自由化與一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有密切關系。歐美和日本等發達國家金融自由化開啟和對外直接投資加速擴大在時間上基本重疊，韓國、新加坡等東亞經濟體在發展過程中同樣表現出了這一特點。金融制度的差異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決策影響重大。對外直接投資項目資金量一般較大，且境外直接投資風險較高，發達的金融體系對跨國企業籌集資金、滿足海外經營資金需求、分散海外經營風險有重要意義，能更好激勵企業對外投資。其他制度方面，包括法律制度、監管制度、營商環境等，都會對一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決策產生明顯影響。

（二）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

對外直接投資對一國經濟和產業發展及技術進步有著重要影響。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在對外投資擴張的過程中實現了國內產業調整、提升了其跨國企業在全球的競爭力，但同時也帶來了經濟結構的去工業化。韓國承接來自歐美發達國家和日本的產業轉移從而實現經濟和產業的快速發展，創造了經濟增長奇跡，同時又通過產業轉移實現了發展階段的跨越和產業鏈價值鏈的躍遷。巴西、阿根廷等拉美發展中國家則是在對外投資的過程中過早地轉移了工業，從而深陷“中等收入陷阱”，經濟發展相對乏力。對外直接投資對于一國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1.對國內投資的影響。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的投資可能產生擠入和擠出兩方面效應。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可能帶來相關產業投資向國外轉移，從而形成對國內相關產業投資的直接替代，即擠出效應。但Ameer et al.（2017）、Gondim et al.（2018）都指出，對外直接投資還存在對國內投資的擠入效應。產業鏈上的縱向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投資可能形成較強的擠入效應，而產業鏈上的橫向對外直接投資的擠入效應則極為有限。產業鏈上縱向的對外直接投資是出于轉移舊產業發展新產業從而在產業鏈上實現價值躍升目的。正如洪正等（2021）指出，產業躍升必然伴隨著資本密集度的上升，因而隨著舊產業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向外轉移，新產業將產生更大的投資需求，從而形成對國內投資的擠入效應。擠入效應和擠出效應的強弱取決于以下幾個重要的影響因素。其一，母國的金融發展程度。Al-Sadig（2013）研究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與金融體系發展的關系發現，如果國內金融抑制的程度較深、融資方式單一，那么對外直接投資與國內投資呈現負相關關系。Knoerich（2017）等指出，母國金融市場效率低將使得國外直接投資成本相較于國內更低，進而使得投資向國外轉移。一國國內過多地依賴銀行等間接融資方式也將限制金融體系幫助對外直接投資企業分散風險的能力，從而導致國內投資的外移。其二，對外直接投資產業與國內產業的互補性。Ameer et al.（2017）指出，如果對外直接投資的產業與母國國內產業互補性更強、在產業鏈上下游的位置更接近，那么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將帶動國內產業鏈上下游產業的發展，從而對國內投資形成擠入效應。同時，資源尋求型的對外直接投資如果幫助國內企業獲得稀缺生產資源，降低原材料成本，也會對國內投資形成拉動作用。其三，國內的市場營商環境。企業選擇對外直接投資具有趨利避害的選擇傾向。如果母國的資本市場、基礎設施、中介市場、監管制度、合同執行機制和其他機構不發達，關于反壟斷、國家援助立法、賄賂與腐敗、財產權立法等方面的缺失等將導致跨國企業通過對外直接投資規避母國的制度缺陷，引發國內投資的外移，從而形成對國內投資的擠出。Stoian&Mohr（2016）的研究表明，這種現象在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市場經濟體極為普遍。

2.對國內技術進步的影響。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對母國的技術進步具有帶動作用，但作用的強弱同樣受到多種因素制約。Li et al.（2016）總結了對外直接投資技術溢出效應的傳導渠道：一是母公司對技術領先的東道國子公司的模仿；二是通過引導東道國技術熟練工人回流至母國就業；三是通過東道國的市場競爭和制度監管壓力倒逼母國企業加速研發和進行管理流程改革優化；四是通過東道國同業競爭者、垂直上下游價值鏈企業獲得知識溢出。因此，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對母國的技術進步具有帶動作用主要取決于上述四個渠道的傳導是否有效。其一，地理和文化的相近程度將對母國和東道國之間的人員交流和遷移產生影響，從而影響對外直接投資的技術溢出效果。Anderson &Sutherland（2015）等研究發現，地理上距離越近、文化上相容性越高，人員的流動則更順暢，知識與技術的轉移效率越高，從而幫助跨國企業子公司更好地將所吸收的技術和管理經驗傳遞回母公司，進而實現對母國技術進步的推動。其二，跨國企業母公司整合資源和技術的能力強弱將影響母國對東道國企業的技術模仿程度，以及東道國的市場競爭和制度監管壓力倒逼母國企業加速研發和進行管理流程改革優化的程度。Li et al.（2016）認為，對于發展中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來講，如果海外投資企業能將東道國的有形或無形資產吸收整合進母國企業，則能夠在能源、管理和生產方面獲得巨大的效率提升，并變得更具創新性。其三，母國技術基礎和人力資源素質將影響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傳導回母國后帶動母國技術進步的效果。Li et al.（2016）、Huang et al.（2017）等研究顯示，母國對技術溢出的吸收能力對母國的技術進步具有明顯影響。國內的研發投入、工人的受教育水平都是影響對外直接投資技術向母國溢出的重要因素。

3.對國際貿易和國際收支的影響。一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根據其擴大的動因不同，對一國國際貿易的影響也不完全相同。對于發達國家而言，出于提升效率目的的橫向對外直接投資與出口之間存在替代作用，而沿著產業鏈的縱向對外直接投資則存在協同作用。由于生產環節的轉移和國內產業的升級，可能帶動發達國家的產品出口由最終產品轉向中間產品，因此對外直接投資與出口之間存在協同效應。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對外直接投資的目的更多是出于尋求稀缺資源和學習先進技術，對國內投資、產業和技術進步都有帶動作用，從而提升國內的生產能力和效率，進而帶來出口的擴大。同時，對外直接投資將導致資本流出，從而導致國際收支順差縮小或者逆差擴大。對于通過對外出口積累了大量貿易順差的經濟體而言，對外直接投資是平衡國際收支的重要方式，不僅實現了國際收支和匯率的基本穩定，還有助于提高一國海外資產組合的收益率；但對于國際收支本身處于逆差或者儲備資產較少的國家而言，對外直接投資引起的資本外流可能導致匯率的波動和國際儲備規模的快速下降。

三、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現狀、特點及發展趨勢

（一）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基本情況

自2010年以來，我國對外投資總體穩步增長，年均增速為7.9%；對外直接投資全球占比由2010年的4.9%、全球排名第5 位，上升至2022 年的13.9%、全球排名第2 位。2023 年1—6 月份，我國全行業對外投資753.6 億美元，同比增速達9.6%，比去年同期增加13.6個百分點，對外投資增長呈現加速趨勢。

從投資領域看，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主要集中于租賃和商貿服務業、批發零售業和制造業，占比分別為27.6%、15.7%和15%。近年來，制造業、批發和零售業占比呈現上升趨勢，而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占比呈現下降趨勢，其余行業占比基本穩定。制造業占比從2010 年的6.8%上升至2021 年的15%，批發零售業從9.8%上升至15.7%，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占比從44%下降至27.6%。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科學研究、技術服務和地質勘查業均小幅上升，分別從0.7%、1.5%上升至2.9%、2.8%。

從投資的資金流出區域看，對外直接投資的區域集中于東部。2017 年至2021 年，東部地區對外投資占比在80%左右且呈現上升趨勢；中西部地區對外投資發展趨勢呈現一定分化，中部上升2.6 個百分點至11.4%，西部下降9.4個百分點至5.1%（見表2）。從投資流向區域看，對外投資的區域集中于亞洲。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和東盟是對外投資的重點區域。2017—2021年，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和東盟吸收我國投資占比分別從12.7%、6.1%上升至13.5%、8.0%（見表3）。

表2 2017—2021年我國吸引外資和對外投資的國內區域結構

表3 2017—2021年我國吸引外資和對外投資的境外區域結構

從投資收益看，我國對外投資收益率略低于美國，但明顯低于外資在我國投資收益率。2010—2022年，我國對外投資年均收益率約為3.1%，外資在我國直接投資年均收益率為6%；相比之下，美國對外投資年均收益率約為3.5%，外資在美直接投資年均收益率約為2%。上述數據一方面反映了我國國內有較好的投資機會，另一方面反映出我國企業海外投資能力仍顯不足。

（二）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主要特點

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特點之一是對外直接投資發展階段領先于經濟發展階段。正如表1所示，美國、日本、英國等發達國家在20 世紀80 年代對外直接投資開啟加速發展時，人均國民收入水平約在2萬美元（2015年價）；而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快速發展開始于加入WTO 之后，2002 年我國人均國民收入水平約為2535 美元，遠低于美國、日本、英國等發達國家。另外，2014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首次超過吸引外商投資，成為資本凈輸出國，進入Dunning（1981）提出的五階段范式中的第四階段。但2014年我國人均國民收入為7524美元，而美國和日本在同一時期人均國民收入均超過2 萬美元（2015 年價）。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階段領先于經濟發展階段的原因在于產業的快速躍遷和區域發展的不平衡。產業快速躍遷的主要標志是資本密集度的快速上升，我國以國企為先導的產業躍遷模式在推動產業快速由輕工業向重工業、高技術制造業、服務業升級的同時積累了大量資本。區域發展不平衡使東部地區尤其是京、滬、粵、蘇、浙、魯六省市大量吸收外資和進行對外投資，推動投資階段和經濟發展階段的快速躍升；但中西部地區對外直接投資雖然快速發展，但占比仍然很低。

對外投資階段領先于經濟發展階段，使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呈現一定的特殊性。其一，資本積累相對發達國家而言仍不足。根據國家發改委經濟研究所公布的數據，2017年我國人均資本存量約為6.3 萬美元，而發達國家普遍在12 萬美元以上；國家統計局2022 年公布數據顯示，我國人均基礎設施存量僅為發達國家的20%—30%。這使得我國前期對外直接投資更主要的目的不是輸出過剩資本，而是尋求資源、市場和技術。從投資區域看，2005—2022 年，我國對歐盟直接投資存量占比為20.9%、對美國占比為14.1%，對歐盟、美國、英國、澳大利亞、加拿大占比總和為54.2%，可見發達國家是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主要目的地，而對發達國家的直接投資以學習技術和管理經驗、接近市場為主要目的。從投資領域看，在2012 年以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中能源、金屬占比較大，其中2008—2012 年，對外直接投資中能源占比達53%、金屬占比達20%，兩者占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比重接近四分之三。自2012 年以后，能源和金屬占比之和有所下降，2022 年約為43.1%，仍然是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領域。

其二，跨國企業開始具備一定的競爭優勢，但整體實力仍有待加強。一是我國企業已具備一定的所有權優勢。規模優勢方面，2023年《財富》世界500強企業中，中國企業占據142席，數量位居世界第一。在技術創新方面，2022年我國科研經費投入4590億美元，僅次于美國的7132億美元，高于歐盟和日本的3780 億美元、1354 億美元。二是我國企業內部化優勢也在加強，但仍有較大提升空間。早期跨國企業的失敗經驗為我國企業對外投資提供了借鑒，對規避海外投資信用風險、法律風險、政治風險，更好地進行文化融合和資源整合提供了豐富的經驗。民營企業跨國投資的不斷發展也體現出我國企業內部化優勢加強的趨勢，民營企業在對外投資中的金額占比約在50%，且涌現出騰訊、阿里、華為等具備與發達國家跨國企業直接競爭能力的企業。我國企業的對外投資大部分集中于與我國地理位置更接近、文化背景更相近的亞洲地區，體現出內部化能力仍有待加強。三是我國跨國企業盈利能力還有待加強。我國全球500強上榜企業平均利潤為39億美元，低于58億美元的平均水平，尚不足美國上榜企業80億美元的一半。

（三）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面臨的挑戰與機遇

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擴大的同時，資本積累、技術積累和企業等方面的基礎仍不牢固，同時當前正處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階段，政治經濟環境與20 世紀80 年代左右主要發達國家及20世紀90年代左右東亞經濟體對外直接投資擴張時期有很大變化，因此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面臨與發達國家對外直接投資擴大時期不同的困難和問題。

其一，對外直接投資帶來的資金和產業轉移可能會對我國經濟長期穩定發展造成負面影響。一方面，雖然以消費為主導是發達國家經濟的普遍特征，也是我國經濟發展的方向，但是當前我國經濟發展中消費的自驅動力量仍不牢固，投資仍對拉動經濟尤其是帶動收入提升并擴大消費有重要作用。2022 年我國消費占GDP 的比重約為53%，而美國和日本分別約為83%和75%，仍存在明顯差距。另一方面，洪正（2021）指出，資本密集度代表一國經濟發展和產業發展階段，一國產業的升級過程是資本密集度不斷提升的過程。而正如前文所述，我國人均資本存量水平相對于發達國家仍明顯不足，資本密集度的進一步上升對于我國經濟實現產業躍遷和跨越式發展仍具有重要意義。但隨著對外直接投資的開展，尤其是對國內投資具有明顯擠出效應的對外直接投資將阻礙我國資本密集度的進一步上升，從而遲滯我國產業升級和技術進步的步伐。因此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開展必須要考慮對我國國內投資和產業的擠出效應。與此同時，我國勞動密集型產業仍吸收著大量就業，在對外直接投資帶動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過程中，如果產業轉移過程過快，將在短時間內導致大量的失業，既不利于經濟內循環的穩定，對社會穩定也將產生極大的不良影響。

其二，當前我國的對外直接投資擴大正面臨逆全球化的國際環境和美歐對我國高新技術領域的極力遏制。美國方面，自2017年以來，美國不斷加大對華雙向投資的限制。2018年美國通過《外國投資風險評估現代化法案》（FIRRMA），大幅擴大了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對美國外國投資審查范圍。2023年以來，美國對華雙向投資限制措施出臺更加密集，陸續出臺《芯片和科學法案》實施規則、《2024財年國防授權法案修正案——對外投資透明度法》等法案；2023 年8 月，拜登簽署對華投資限制行政令，要求“美國主體”就與“受關注國家實體”“受關注國家安全技術和產品”的某些投資和交易，予以禁止或向美國政府報告。在上述限制措施的影響下，我國對美直接投資下降明顯，規模由2016年的170 億美元下降至2021 年的55.8 億美元，占比由8.7%下降至3.11%。歐盟方面，近年來我國對歐盟直接投資占比基本保持穩定。但2023 年以來，歐盟重點加大了對我國新能源汽車領域的限制，通過《歐盟新電池法》啟動對我國電動汽車的反補貼調查，對我國在歐盟方向的直接投資，尤其是新能源汽車領域的投資造成不利影響。此外，俄烏沖突以來，地緣政治風險加劇、全球產業鏈重塑、“去風險化”盛行，更加大了對外直接投資尋求合作的難度。

但同時，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也存在一些有利環境條件。一是產業競爭合作關系變化，推動發展中國家合作加強。疫情以來，對外直接投資呈現向發達國家回流的趨勢，在此背景下我國與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及東盟等重點地區的投資合作具備更大的空間和機遇。自2016年以來，我國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和東盟地區投資明顯擴大，投資重心已經從美歐方向開始轉向“一帶一路”和東盟國家。2016—2022年，我國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投資占比由8%上升至17.9%，對東盟國家投資占比由2016年的5.2%上升至11%。

二是我國擁有全世界最為完整的工業體系，覆蓋41 個大類、207 個中類、666 個小類，在一定程度上確保了制造業韌性較強、回旋空間大、抗風險能力強，具有更強的技術轉化和應用能力。同時，我國勞動人口規模巨大，且勞動者素質也相對較高，為我國產業升級和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吸收技術的逆向溢出提供了基礎。從高中入學率看，我國已與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水平相當，達到91.4%，高于印度的78%；從高等院校入學率看，我國為64%，與英國的69%、日本的65%水平接近，但明顯低于美國的87%。但我國擁有7.8 億勞動力人口，因此高素質勞動力規模遠遠大于美國、英國、日本等發達國家。

四、政策建議

展望未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將圍繞兩個重點展開。一是促進技術合作。技術優勢和能力正逐漸成為決定一國產業鏈價值鏈地位的重要因素。從縱向看，技術優勢決定了一國在產業鏈價值鏈上的縱向地位及鏈內分工和價值分配格局；從橫向看，技術優勢決定了產業鏈價值鏈之間的競爭優勢及世界范圍內的產業分布格局。我國在部分領域已處于世界技術前沿，遍布能源、基建、交通、信息、農業等諸多行業和領域；完備的產業體系、良好的技術基礎和數量眾多的高素質勞動力隊伍又使我國具備技術吸收和轉化能力。二是推動成熟產業的轉移和內部經濟結構的轉型。我國的對外投資已呈現產業轉移特征，外資中流向制造業的比重明顯下降，而對外投資中制造業占比明顯上升。隨著企業所有權優勢的擴大和內部化優勢的加強，對成熟產業進行全球化配置，利用區位優勢的能力提高；經濟發展到達“劉易斯拐點”后勞動力成本上升，勞動力成本推動產業轉移，進而帶動對外投資擴大。具體表現上，總量方面，我國對外投資的世界大國地位不斷鞏固，跨國直接投資流出量將大于流入且持續擴大。行業結構方面，新興產業和高新技術領域對外投資占比將逐步擴大，成熟制造業將進一步呈現轉移趨勢。區域結構方面，東中西部地區結構進一步均衡，但東部省份仍將會是主導；歐美方向將維持穩定，而東盟、“一帶一路”將是增量貢獻的重點方向。

但在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的過程中需要重點關注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投資和產業的擠出效應，避免過度的產業轉移導致資本積累、產業進步的進程被打斷、產業空心化等問題。

因此，結合上文的分析，本文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提出以下幾點政策建議：

（一）優化政策及營商環境

政策及營商環境是改變國際資本流向的重要因素。正如前文所述，好的營商環境能激勵跨國企業“趨利”，吸引具有競爭優勢的跨國企業投資，帶來資本、技術的正向溢出效應。從前期政策效果看，優惠性政策容易導致地方引資的惡性競爭，形成大量重復、低效投資，同時容易破壞國內市場的公平競爭環境。從發達國家經驗看，外資的國民待遇和負面清單管理更為普遍，在國內企業具有足夠競爭力的情況下，能更好激勵外資企業更多地依靠經營效率提升而非政策優惠獲得競爭優勢，激發國內的有序競爭、提高國內投資和生產效率，避免國內企業外出“鍍金”包裝成外資而享受優惠待遇。因此，我國應該在對外直接投資政策上朝著“內外一致”和便利化的方向發展，不斷加強制度型高水平對外開放，使國內政策制度與國際接軌，重點完善各市場主體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和機制。

（二）不斷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更好激勵國內創新和對外的技術投資

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知識產權制度強度與國際投資之間存在U 型關系。在國際投資發展的初期，一國國際投資仍處于凈流入階段，技術進步主要以模仿創新為主，此時知識產權保護強度過強反而妨礙一國對外國投資技術溢出的吸收。但隨著國際直接投資由凈流入轉變為凈流出，技術進步也不斷靠近前沿，原創性創新的占比越來越高，此時知識產權保護強度加強有利于刺激國內創新并維護跨國企業的技術優勢。近年來，我國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不斷完善，與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需求相匹配。下一步，我國應當更進一步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在知識產權認定標準上與國際接軌，推動知識產權保護由境內向境外拓展延伸；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立法力度，強化知識產權行政保護，加大知識產權行政執法力度。

（三）推動金融高水平對外開放，更好服務我國企業“走出去”

機制層面，加快推進金融制度與標準國際化，更好聯通境內外金融市場與需求。穩步擴大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對外開放，在安全可控前提下，進一步完善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制度，構建與金融高水平開放要求相適應的監管體系。深化資本市場改革和制度優化，推進資本市場功能發揮，為國際投資者投資及我國企業對外投資提供更豐富的融資手段和更完善的風險分散機制。金融機構層面，提高境內外一體化聯動能力，針對重點客戶強化跟蹤指導與境內外聯動，優化金融機構全球一體化經營制度機制，提升我國金融機構內部和金融機構之間協同配合的能力。做好境內外風險的隔離，強化風險管理。建立并筑牢境內外風險隔離帶，設置好風險安全墊，豐富境內外風險防控工具箱。及時監測跨境資金流動異常，對跨境資金流動中隱匿的洗錢、逃稅、資本外逃等違法行為做好防范；優化與服務對象之間的風險分擔機制，避免大資金、長期限項目對資金過多占用引致期限錯配風險；加強外匯風險管理，對外匯風險敞口進行跟蹤監測，關注各境外機構外匯風險敞口，避免外匯波動造成資產大幅度減值，甚至引發流動性風險。產品層面，圍繞服務國際投資雙向流動需求推動產品和服務創新。服務企業“走出去”，針對“走出去”企業不同生命周期、不同發展階段、不同驅動因素，為企業量身定制一攬子金融服務，推動境內外全產品營銷；服務外資“引進來”，以外資在國內經營的需求場景為切入點，抓住優勢場景突出產品和服務的便利性，助力外資企業更好實現本土化經營；提高服務高新技術和新興產業雙向投資的能力，從技術優勢相對明顯、經營模式相對成熟的領域進行重點突破，建立重點服務企業名單；對高新技術和新興產業雙向投資需求進行全面跟蹤梳理，提高產品服務與高新技術和新興產業雙向投資的適配性。

（四）聚焦中間產品，帶動產業向更高價值方向升級

中間品相比于原材料和最終產品而言，其中包含的關鍵技術更多、產品附加值更高。與此同時，中間品進口占比是反映產業鏈依賴度的重要指標，全球從中國進口中間品的份額從2012年的8.3%提升至2022 年的17%，而同期美國為11.5%，反映出我國對全球產業鏈的依賴度較高。因此，我國在對外直接投資轉移成熟產業的過程中，要提高中間品出口的占比，通過縱向的產業轉移帶動國內相關中間品的生產和投資，進而實現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投資的擠入效應。要加強對東盟的中間品貿易，加快海外建廠，繼續發揮東盟作為中美貿易中轉站功能；加大關鍵核心科技攻關，推進關鍵零部件進口替代；加快中間品貿易網絡中心建設，通過助力在華外資企業發揮“市場尋求”和“成本集約”兩大戰略性作用，促進外商資本追加；加強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中間品出口，繼續提升我國中間品出口占比。

（五）更好發揮香港的窗口作用及各自貿港、自貿區平臺作用，形成高水平對外開放合力

在制度型對外開放推進過程中，國內外制度差異是制約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的重要因素，香港和自貿區、自貿港正是連接國內外制度的重要通道，是我國有序推進資本項目開放和金融對外開放的重要平臺。要利用好香港貿易和投資自由化的優勢，進一步完善香港與內地的資金雙向流通渠道，同時設置好安全墊和隔離帶，更好發揮香港的窗口作用。發揮內地各自貿港、自貿區作用，與香港形成高水平對外開放自貿平臺協同效應。一方面，明確香港與各自貿港、自貿區的定位，避免過度競爭和擠出；另一方面，打通香港與各自貿港、自貿區貨物、資金、政策互聯相通，形成對外開放合力。

（六）以優勢產業和新興產業為帶動，拓展與歐美發達國家雙向投資的空間，重點經營“一帶一路”和東盟方向

歐美方向，把握我國與歐美發達國家在產業鏈上的競爭與合作關系。以我國領先的技術領域為帶動，以產業鏈關鍵技術和完備的工業產業體系吸引并推動雙方的技術合作；在產業鏈競爭上要充分發揮我國的優勢領域和環節，利用產業鏈關系向上下游拓展優勢，帶動產業鏈上下游的合作并推動雙向投資的擴大。“一帶一路”和東盟方向，發揮雙方在產業鏈上的優勢互補，推動雙方產業共同升級和技術共同進步。一方面，推動成熟產業沿產業鏈向“一帶一路”和東盟方向有序轉移，更好利用“一帶一路”和東盟的區位互補優勢，并帶動國內中間產品生產的擴大，創造國際雙向投資的新增量；另一方面，發揮雙方的人口規模和市場優勢，更好發揮“一帶一路”和東盟國家創新源作用，利用我國的技術吸收轉化能力帶動產業鏈層面的技術進步，形成國際產業鏈競爭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