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賽文學”刷的是存在感

文/肖贛貞

看似抱怨實為炫耀

這幾年的網絡流行語還真不少，其中之一是凡爾賽文學。網上甚至還專門出了一些課程，研究凡爾賽文學，專門總結和教授怎么寫這種類型的文案，以達到不經意間炫耀的效果。凡爾賽文學其實是一種高級話術，通過委婉方式表達不滿或向外界“不經意”地展示自己的優越感。凡爾賽文學簡稱“凡學”，運用“凡學”的人稱為“凡人”。他們具有先抑后揚、明貶暗褒和自問自答三種要素，能靈活運用第三人稱視角。他們表面上是想得到大家的同情，實際上是炫耀自己擁有的一切，讓大家羨慕得流口水。例如，有些人明明很瘦，還要說自己胖，就是為了讓別人夸她一句瘦，或者想要炫耀自己很瘦。

如何做到不動聲色地炫耀而不讓人反感？這是一門學問。

炫耀智商時，學霸說：“考前打了一宿游戲，就知道考不好，果然才96分，我很生氣。”

炫耀關系時，妻子說：“老公給我買了一個名牌包包，真的很丑，丑哦，直男選顏色真土，我很生氣。”

炫耀豪宅時，主人說：“我住的這個房子這么大，打掃衛生不方便，上上下下要好長時間，真的好煩。”

炫耀容貌時，美女說：“這么多人在門口堵我，要和我談戀愛，可我真的不想談啊。”

這些話聽起來似乎沒有一句在直接炫耀，但連起來就能讀出高級炫耀感。

凡爾賽文學的來源與凡爾賽有關，它原指法國貴族宮殿，是法蘭西藝術的明珠。中世紀之前，凡爾賽不過是巴黎郊外的一個小村莊。但到了17世紀，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為了削弱地方貴族的勢力，避免他們叛亂，在凡爾賽建造了一座豪華的宮殿，邀請全國主要貴族來此居住。凡爾賽宮被稱為世界五大宮殿之一，外表宏偉壯觀、富麗堂皇，內部陳設和裝潢具有藝術性，底層為藝術博物館，精美奢華，居住其中的法國貴族自然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最早將這個網絡現象歸納成“學”的是某位微博博主。這位微博博主表示，自己是從日本漫畫《凡爾賽玫瑰》中找到了靈感，想用一種樸實無華的語氣來表達高人一等的感覺。《凡爾賽玫瑰》是日本漫畫家池田理代子的作品，描述了18世紀末凡爾賽宮殿中貴族們奢侈的生活。這本書在日本風靡一時，后被接連改編成動畫、真人電影和舞臺劇。在網絡世界，凡爾賽文學是華而不實的代名詞。

虛偽謙虛令人厭

雖然日常生活中凡爾賽文學隨處可見，人們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但是過于凡爾賽是一種病。大部分熱衷于凡爾賽的自戀者非常善于使用社交媒體，如通過微博、朋友圈等平臺，曬自拍，曬美食，曬旅行照片，秀恩愛等。那些自尊心較弱的人，經常會在社交軟件上展示更多的個人信息，同時還會先抑后揚，炫耀一番。

近期，美國紐約大學心理學家的一項研究考察了270位年齡為20歲的對象，并評估每個參與者的不同特質，包括自戀、自尊和精神病態。結果發現，自戀是一種掩蓋低自我價值的補償性適應，那些凡爾賽行為與內疚感、極度缺乏安全感有關。自戀者沒有安全感，只好通過炫耀來填補相關缺失。長期而言，運用凡爾賽文學的人容易被討厭，進一步使“凡人”們降低安全感，從而導致惡性循環。

“凡人”們想要炫耀自己，但又不想被別人反感，于是便選擇用假裝謙虛的方式表達自我，炫耀自己，想要以此贏得更多的鼓勵與贊美，而非嫉妒或嘲諷。但是事實真能如此嗎？ 據英國《科學焦點雜志》的報道，哈佛商學院和北卡羅來納大學的研究團隊做了大量的問卷調查，并設計相關實驗，來探究抱怨式的謙虛、自我貶低式的謙虛和直接炫耀這三種自我呈現策略哪種更令人反感。結果發現，抱怨式的謙虛最令他人厭惡，其模式一般是這樣的：“我很難有自己的時間，真不知道我的朋友們為什么總是想和我在一起。”其次是自我貶低式的謙虛，比如：“我是真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人想和我搭訕。”心理學 家指出，當謙 虛變成虛偽時，顯然會比直接炫耀更令人反感，與其假謙虛倒不如更直白地自我夸贊，這樣更討喜。

運用凡爾賽文學實際上是自戀型人格特征的一種表現，與此同時，執著于凡爾賽的背后是一種對身份的焦慮：通過這種形式美化自己的生活，希望讓別人看得起自己。說到底，“凡人”也并非大奸大惡，只是在這個花花世界迷失了自我，妄圖討巧來獲得對自我價值的肯定。而且自戀并非一無是處，自戀者的自我欣賞、優越感也可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積極的情緒，因此個人幸福感也會上升。你身邊自戀的朋友在凡爾賽的時候，可能不是發自內心的自大，而是在自欺欺人，自我保護。

凡爾賽文學誕生于過度的物質崇拜，欲望是它生存的溫床。人類無法存活在沒有物欲的世界，所以只要人類生存著，必定會有欲望的一席之地。欲望給人帶來的不全是負面影響，它也會是催人奮進的動力。在一定程度上看，凡爾賽文學反映了人們對理想的追求和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網絡文化的產物，凡爾賽文學的迅速走紅有其內在必然性，文學價值的覺醒、社會對物質的重視推著凡爾賽文學向前發展。

有人說，雖然凡爾賽文學華而不實、外強中干，也沒有對某一領域的進步貢獻實質性力量，甚至體現出一種歇斯底里的奢華和違背邏輯的不適感，但它也是當代人生存狀態和心理層面的折射，是新型社會互動和文化傳播的體現，能夠為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和豐富性開拓出新的場域。任何人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凡人”。

虛擬“人設”不靠譜

的確，凡爾賽文學的走紅是人們釋放壓力的一種方式，以此滿足自己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但這種零成本的“幸福生活”只能是虛幻的烏托邦。你費盡心思在網絡上經營著光鮮亮麗的“人設”，展示戲劇化的生活碎片，表演子虛烏有的高級感，就沒有時間思考真正有價值的人生命題。沒有腳踏實地地付諸行動，仍舊無法在個人前途上走出一條自我解放之路。

凡爾賽文學的廣泛傳播，可能助長過度炫耀的表演行為，借以宣揚虛偽的人生態度和扭曲的價值觀念。年輕人作為一個特殊的群體，對未來充滿無限幻想，往往經受不住攀比，容易將這種虛假的故事投射成自己對現實生活的追求，在這種無限浪漫、無比奢侈的海市蜃樓中迷失自我，引起對學習和生活的焦慮。

把握好“嘲笑”的尺度，挖苦、諷刺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要讓“凡人”明白，在倡導多元價值的今天，金錢和愛情不再是衡量自我價值的唯一標準。與其沉溺于幻象中不可自拔，不如褪下浮躁擁抱身邊真正的生活，用勞動創造人生價值，才是贏得別人尊重的根本辦法。

網上有些人是運用凡爾賽文學的高手，有些人并不是，有些人只是跟風嘗試。凡爾賽文學本來就是一場文字游戲，隨之而來的是“狂歡”。我們可以追求物質生活，但不要被五光十色的世界所迷惑。當我們有了成就，就要學會克制，學會謙虛。只有保持初心，在世界的海洋里泛舟，才能獲得真正的財富。

網絡世界可以有凡爾賽，但是現實社會應該少一些“煩而曬”。心理學家指出，“凡人”假裝抱怨實則炫耀高檔奢華，其實是焦慮的一種表現，它來自社會上物欲橫流、金錢至上的現狀，可悲又無奈。年輕人需要做到腳踏實地和謙遜篤行，不斷提升自身的審美素養，積極宣揚現實生活中的“美人”“美事”"美德”。

凡爾賽文學看似謙卑實則自夸的手法，在娛樂至死的雙重推動下，登上了熱搜。人們長久以來沉積在一成不變的生活中，被凡爾賽文學反向刺激后，反倒明白了自身需要做的各種改變。人生重要的是控制自己的虛榮心，正確對待生活中的誘惑，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在自己可控的范圍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