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丹溪
(中國人民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872)
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的講話中首次提出“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1]這一標識性概念。黨的二十大報告對此進一步加以凝練,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國情的中國特色”[2]22,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的高度統一。“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及其相關概念一經提出,就在學界引起廣泛關注,學者們分別從科學內涵、性質特征、經驗啟示、獨特優勢、世界意義、文明價值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研究,取得顯著成果[3-8]。現有研究成果大多集中于“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整體性研究,對于其“中國特色”的探討仍存在一定拓展空間。其實,中西方通往現代化的道路具有顯著差異,毛澤東在致周世釗的信中就曾強調,中國人應當在系統掌握中國情況的基礎上,與西洋文明開展交流,從而發揮“借資比較”的功能[9]54。“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以民族危機不斷加深為歷史起點,以中國共產黨為堅強領導核心,以人民利益為價值旨歸,開辟了一條不同于西方擴張掠奪式現代化的全新道路,駁斥了西方國家現代化道路唯一性的謬論,拓寬了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路徑選擇,彰顯出中國共產黨人為人類謀進步、為世界謀大同的初心使命。
不同于西方現代化的自發過程,近代中國是被迫卷入現代化潮流的,以民族危機不斷加深為敘事背景和歷史起點,這就決定了中國的現代化道路必然迥異于西方,解除民族危機、實現民族獨立是中國獨立自主進行現代化探索的先決條件。
廣義的現代化概念認為,“現代化作為一個世界性的歷史過程,是指人類社會從工業革命以來所經歷的一場急劇變革”[10]16-17。但是,對西方現代化的考察不能簡單停留于工業革命。從現代化的歷史來看,早在資本主義初期,歐洲新興資產階級就已經開始利用自身經濟優勢開展對弱勢群體的剝奪,迅速完成了早期資本原始積累,其中最為典型的是英國的“圈地運動”,早期空想社會主義者托馬斯·莫爾形象地將其稱之為“羊吃人”,顯示出資本主義與生俱來的侵略性。隨著大航海時代的到來,資本日益超越地域和民族界限,在世界范圍內占據主導地位。“三角貿易”、殖民掠奪等暴行,為工業革命和現代化積累大量的物質財富,進一步暴露出資本主義的侵略本性。工業革命之所以能夠成為一般意義上現代化的起點,是以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殘酷壓迫為條件的,這種階級矛盾伴隨“歷史成為世界歷史”突破地理邊界,在世界范圍內反映為先進民族與落后民族間的民族矛盾。“資產階級,由于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于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11]404,這種全球范圍內的現代化浪潮顯然加劇了民族間的不平等,迫使落后民族淪為先進民族的原材料產地和商品市場,落后民族在現代化起步階段就已經處于弱勢地位,中國就是在這種歷史條件下被迫開啟現代化進程的。無論是從民族國家內部,還是從世界整體來看,西方現代化道路都內在蘊含資本主義強勢侵略擴張的本性,“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11]404。不僅如此,資本主義在世界范圍內確立統治地位催生了“文明優越論”,資本主義文明被奉為圭臬,資產階級認為自身先進文明理應凌駕于其他落后文明之上,“正像它使農村從屬于城市一樣,它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11]405。由此可見,西方現代化是以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迅速擴張和對資本主義文明的高度自信作為歷史起點的,更是以資產階級民族國家的繁榮興盛和對其他落后民族國家的剝削掠奪作為歷史起點的,這就決定了像中國一樣的后發現代化國家在西方世界面前只能處于被動地位,從屬于資本主義世界體系,陷入深重的民族危機。
眾所周知,古代中國的工商業素稱發達,以至于中央政府不得不制定重農抑商的政策以壓制工商業的蓬勃發展,甚至在明清之際,中國還一度出現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萌芽。那么,中國為什么沒有像其他西方國家一樣自發地開啟現代化,反而淪為現代化進程中的“后進生”呢?這與馬克思筆下東方社會特有的“亞細亞生產方式”有著直接關聯。首先,中國作為一個農業國家,通過小農經濟和家庭手工業的聯合,完全可以不依賴于外界實現自給自足,因此社會結構具有相對穩定性和封閉性。這也使得外部力量無法輕易入侵中國社會,面對資本主義文明的最初試探,中國進行了最頑強的抵抗,在一定程度上拒絕了主動融入世界現代化的發展機遇。同時,中國作為一個陸地國家,關注重心始終在于維系內部社會穩定,這與海洋文明對外擴張的宗旨截然相反。其次,由于“小農業和家庭工業的統一形成了生產方式的廣闊基礎”[12]372,導致中國農民被牢牢束縛在以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為核心的生產關系中,無法實現自由流動,資本主義雇傭關系的形成更是無從談起。最后,雖然中國的工商業十分發達,商人也積累了巨額財富。但是,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積累財富的目的并非是擴大再生產以創造剩余價值,“在有些民族中,……這種素樸的貨幣貯藏形式就永恒化了”[13]153-154,中國便是這種民族的代表。“亞細亞生產方式”的內生性決定了中國無法適應現代化趨勢,也不可能主動開啟現代化。中國的“不配合”嚴重阻礙了資本主義尋求建立世界市場的野心,也放棄了中國獨立自主實現現代化的主動權,中國的現代化只能依靠外力“破局”,但現代化文明的到來給中華民族帶來的卻是嚴重的災難。
古老的中華文明在現代化浪潮中未能幸免于難。正如資本主義現代化給印度帶來的是殖民侵略而非工業文明一樣,中國也逐步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民族危機在現代化浪潮裹挾下日益加深。這種危機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國家蒙辱。國內史學界一般將鴉片戰爭作為近代史的開端,這是因為從此以后中國社會性質開始發生根本改變,民族危機初步顯現。統計顯示,中國近代總共訂立有736個條約,其中不平等條約343個,占條約總數的47%[14]610。列強通過與中國訂立不平等條約,實現了對中國的步步蠶食。通過割讓土地,破壞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要求船艦可在中國領海自由航行,破壞中國的領海主權;攫取領事裁判權,破壞中國的司法主權;要求協定關稅,破壞中國的關稅主權……第二,人民蒙難。國家主權喪失的直接后果是清朝統治者不再具有保護本國人民不受外來侵犯的能力,相較于上層社會,底層人民只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經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英國自詡“文明”國家,卻以最卑劣的手段叩開了中國市場的大門。鴉片不僅侵害人的身體,而且消磨人的意志,以致軍隊在戰爭來臨時甚至無法形成有效抵抗;各國侵略者還對中國人民犯下駭人聽聞的罪行,馬克思在《英人在華的殘暴行動》一文中曾描述過英軍的暴虐行徑,“廣州城的無辜居民和安居樂業的商人慘遭屠殺,他們的住宅被炮火夷為平地,人權橫遭侵犯”[11]792,“他們強奸婦女,槍挑兒童,焚燒整個整個的村莊,完全是卑劣的尋歡作樂”[15]335。此外,西方列強還打著市場化和工業化的旗號,憑借其特權低價收購農副產品,并以價格壟斷和工農業產品剪刀差等形式強迫中國進行不平等交換,對中國人民尤其是農民階級進行殘酷的經濟剝削。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面臨“三千年未有之變局”,民族危機日甚一日。第三,文明蒙塵。中華民族在1840年以前曾長期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具有高度的文明自信。但事實證明,在工業文明沖擊下,古老的中華文明不得不做出調整,以適應現代化的潮流。“自從一八四〇年鴉片戰爭失敗那時起,先進的中國人,經過千辛萬苦,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16]1469為了挽救民族危亡,中國人民奮起反抗,無奈的是太平天國運動、洋務運動、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接連失敗,各種救國方案相繼破產。無論是器物文明還是制度文明的學習,都沒有幫助中華民族擺脫民族危機,中華民族的文明自信遭到前所未有的打擊,以至于胡適發出了“我們必須承認我們自己百事不如人,不但物質機械上不如人,不但政治制度不如人,并且道德不如人,知識不如人,文學不如人,音樂不如人,藝術不如人,身體不如人”[17]472的哀嘆,五千年的中華文明跌入有史以來的谷底,民族危機達到頂峰。
近代以來,西方的侵略使得古老中國的民族危機日益加深,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中國在現代化進程中獲得的不是發展,而是新的枷鎖。西方侵略擴張式的現代化不僅從根本上剝奪了中國獨立自主實現現代化的權利,還迫使中國淪為西方附庸,強迫中國走上依附性發展的道路。因此,中國的現代化是以民族危機作為歷史起點的,沉重的民族危機啟示先進的中國人,想要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現代化,資本主義的道路是走不通的,必須要探索出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現代化道路,而這條道路又必須以擺脫列強侵略,解除民族危機為首要前提。中國共產黨正是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應運而生的。
現代化文明的強勢介入,使得古老的中華民族遭遇前所未有的民族危機,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成為中國近現代歷史的主題。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華民族呈現出全新面貌,現代化道路也由“中國的”一躍成為“中國式”,在轉變過程中,中國共產黨發揮了關鍵作用。歷史和實踐證明,只有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走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才能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堅實的物質基礎、先進的制度保障和強大的精神支持。
1.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贏得主動權。中國共產黨是在民族危機達到頂峰的情況下成為中國式現代化領導核心的。先進的中國人在向西方學習未果之后,逐漸意識到不徹底的改良變法無法從根本上挽救民族危亡,如果不能在中國社會內部掀起一個大的社會變革,中華民族就將面臨亡國滅種的危險,而這種根本性社會變革只能通過革命的方式完成。辛亥革命的失敗,證明資產階級無法領導革命走向勝利,更無法領導中國走向現代化,中國迫切需要新的思想引領救亡運動,迫切需要新的組織凝聚革命力量,迫切需要掌握現代化的主動權。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五四運動的先行者們紛紛開始重新審視馬克思主義學說的價值,李大釗指出,十月革命“是立于社會主義上之革命,是社會的革命而并著世界的革命之采色者也”[18]330。同時,十月革命為中國送來了一條全新的現代化道路,既然資本主義道路在中國行不通,那么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對中國來說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毛澤東就曾講過:“因俄式系諸路皆走不通了新發明的一條路,只此方法較之別的改造方法所含可能的性質為多。”[19]1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決定性地標志著中國的現代化進程與馬克思主義建立起一種本質的關聯[20],中國人民從此有了堅強的領導核心,開始掌握現代化的主動權。1840年以來的歷史充分說明,帝國主義列強不會允許中國獨立自主地實現現代化,因此擺脫民族危機、實現民族獨立是開啟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首要前提,中國共產黨必須掌握現代化的領導權和主動權,才能真正使中國融入世界發展潮流。毛澤東指出:“沒有中國共產黨的努力,沒有中國共產黨人做中國人民的中流砥柱,中國的獨立和解放是不可能的,中國的工業化和農業近代化也是不可能的。”[21]1098經過28年的浴血奮斗,中國共產黨團結和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偉大勝利,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完成了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歷史任務,廢除了列強強加給中國的不平等條約和帝國主義在中國的一切特權,改寫了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屈辱歷史,為開辟中國式現代化道路贏得了主動權。
2.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確保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連續性。馬克思指出:“每一歷史時代主要的經濟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以及必然由此產生的社會結構,是該時代政治的和精神的歷史所賴以確立的基礎。”[22]14資產階級領導的西方現代化為資產階級民主政治提供了經濟基礎,經濟基礎之上階級關系的多元化又決定多黨制是資產階級民主政治的顯著特點。但是,資產階級政黨卻并未如愿成為“超階級的組織”“全民的黨”[23]153,恩格斯在為《法蘭西內戰》所作的導言中曾這樣評價美國的政治制度,“我們在那里卻看到兩大幫政治投機家,他們輪流執掌政權,以最骯臟的手段來達到最骯臟的目的”[24]54,不同黨派之間的利益沖突與對立必然導致發展目標的差異性。換言之,多黨制使國家現代化的目標無法達成統一。不同政黨秉持不同的發展目標,以追逐政權為目的,借助議會平臺相互攻訐,資產階級民主演變為政治鬧劇。政黨交替執政意味著原有政黨制定發展目標的中斷,現代化進程呈現反復性,損害了政黨治理效能。與此相反,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保持了發展目標的一致性和發展過程的連續性,實現現代化不僅是中國共產黨的追求,也是中國人民的共同期盼。中國共產黨清醒地認識到,中國的現代化基礎薄弱、起步較晚,這就天然決定中國式現代化需要分階段完成,表現為不同歷史時期現代化目標的漸進性。毛澤東在分析日本發動侵略戰爭的原因時指出:“日本帝國主義為什么敢于這樣地欺負中國,就是因為中國沒有強大的工業,它欺侮我們的落后。”因此,毛澤東明確強調:“我們共產黨是要努力于中國的工業化的。”[25]385-386由此可見,中國共產黨很早就把建立強大的工業作為現代化的重要目標。新中國成立前夕,毛澤東在規劃國家發展藍圖時強調:“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必須有步驟地解決國家工業化的問題。”[16]1477新中國成立初期,國家工業化面臨的實際情況是“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碗茶壺,能種糧食,還能磨成面粉,還能造紙,但是,一輛汽車、一架飛機、一輛坦克、一輛拖拉機都不能造”[26]329,中國迫切需要改變國家貧窮落后的面貌,解決“建立先進的工業國的要求同落后的農業國的現實之間的矛盾”[27]341。以毛澤東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根據中國社會的實際情況和人民的現實需要,制定了優先發展重工業的基本策略。同時,重工業的發展又必須以現代化的農業為其提供原料支撐和發展動力,也必須依靠現代化的交通運輸業和現代化的國防力量為其提供保障。因此,周恩來在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首次提出早期的“四個現代化”概念。在此基礎上,周恩來在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的報告中指出,“關于今后發展國民經濟的主要任務,總的說來,就是要在不太長的歷史時期內,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具有現代農業、現代工業、現代國防和現代科學技術的社會主義強國,趕上和超過世界先進水平”[28]483,標志著這一時期現代化發展目標正式確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中國共產黨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制度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在新中國建立起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實現了一窮二白、人口眾多的東方大國大步邁進社會主義社會的偉大飛躍。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以鄧小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根據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提出將“小康社會”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階段性目標,并制定符合實際的時間表和路線圖。以江澤民和胡錦濤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接續奮斗,實現了人民生活從溫飽不足到總體小康、奔向全面小康的歷史性跨越,實現了從生產力相對落后的狀況到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的歷史性突破,中國式現代化取得階段性勝利。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以習近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在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強調要“以中國式現代化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2]22,尤其是黨的二十大的召開,標志著以中國式現代化為核心議題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建設進入嶄新發展階段。
3.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保證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獨立性。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大部分像中國一樣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取得民族獨立,為實現現代化奠定了扎實的社會條件。但是,隨著冷戰格局形成,新興民族國家卻面臨著主權獨立與現代化國家二元對立的抉擇。大部分新興民族國家選擇依附于西方發達國家,走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其代價是主權的又一次喪失。這些國家嚴格遵照“現代化=西方化”的公式,將自己“裝扮”成現代化國家,全然不顧本國的實際國情,結果落入“中等收入陷阱”,造成國內市場萎縮、產業升級乏力、增長停滯不前、民族主體性削弱、經濟對外依賴性增強等一系列嚴重的經濟社會問題,現代化給這些國家帶來的只是虛假的繁榮。相反,中國式現代化走的是一條獨立發展的道路。“獨立自主是我們黨從中國實際出發、依靠黨和人民力量進行革命、建設、改革的必然結論”[29]29,也是毛澤東思想活的靈魂,更貫穿于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全過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經歷了從“以俄為師”到“以蘇為鑒”的轉變。新中國成立初期,由于缺少現代化建設的經驗,以毛澤東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提出要“學習蘇聯的先進經驗”[26]263,但是蘇共二十大暴露出蘇聯現代化建設過程中的嚴重缺陷,促使毛澤東開始重新思考現代化道路的問題,他指出,“我認為最重要的教訓是獨立自主,調查研究,摸清本國國情,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同我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實際結合起來,制定我們的路線、方針、政策”[30]23,并由此提出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具體實際進行“第二次結合”的命題。中蘇關系惡化后,毛澤東更是提出要堅持“自力更生為主,爭取外援為輔,破除迷信,獨立自主地干工業、干農業、干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31]380的發展道路,昭示了中國共產黨獨立自主搞現代化的決心。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中國共產黨延續了獨立自主的發展方針,鄧小平明確強調,“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無論過去、現在和將來,都是我們的立足點”,告誡“任何外國不要指望中國做他們的附庸”[32]3,從而確保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沒有因為對外開放而喪失自身發展的獨立性。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以習近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立足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強調要繼承和發揚獨立自主的優良傳統。首先,堅持中國的事情必須由中國人民自己作主張、自己來處理。世界各國由于資源稟賦、經濟條件、歷史傳統和文化基因各有不同,決定了現代化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統一標準,現代化的評判主體只能是人民,也只有人民才有選擇現代化道路的權利。其次,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所謂“封閉僵化的老路”指的是近代中國閉關自守,喪失現代化的主動權,被迫成為西方附庸的歷史。所謂“改旗易幟的邪路”指的是前蘇聯領導人在面對西方的“和平演變”時,放棄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最終導致解體的前車之鑒。因此,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既要堅持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指導地位不動搖,又要充分考慮中國的歷史傳統和現實國情,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發展道路。最后,堅持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堅定不移走和平發展道路[29]30。工業革命以來的世界歷史已經確證西方現代化的侵略性。“在現實歷史的編年史中,征服、奴役、劫掠,總之,暴力統治占優勢。”[33]768資本主義為了在世界范圍內推行其霸權統治,“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22]36,現代化以其巨大的歷史慣性對于那些與資本主義要求不相符合的一切民族和國家進行徹底改造,這種改造充斥著戰爭、暴力和血腥,并最終釀成兩次世界大戰的人類悲劇。與之相比,中國式現代化走的是一條與西方截然不同的獨立自主的和平發展道路。以習近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強調,中國“尊重各國人民自主選擇發展道路的權利,絕不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也絕不允許任何人把他們的意志強加于中國人民”[29]30,并且積極推動建設新型國際關系,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為人類謀進步,為世界謀大同。
中華民族近代以來180多年的歷史、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100多年的歷史、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70多年的歷史都充分證明,沒有中國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就沒有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堅強領導核心。
西方現代化道路堅持以資本為中心,奉行“資本至上”的發展邏輯,由資本宰制民眾;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秉承“人民至上”的發展邏輯,由人民節制資本。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也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這就要求現代化必須做到為了人民、依靠人民,并由人民共享現代化的發展成果,人民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價值旨歸。
1.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是為了人民的現代化。為了“資本”還是為了“人”是區分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條不同現代化道路的重要標志。資本自誕生以來,唯一的目的就是價值增值,多數人的普遍利益完全不在其考慮范圍之中。雖然,資產階級也曾經為了鞏固統治,不得已改善工人的福利待遇,但是,“即使在對工人最有利的社會狀態中,工人的結局也必然是勞動過度和早死,淪為機器,淪為資本的奴隸”[34]121,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人,是作為賺取超額利潤的手段存在的,而非社會發展的最終目的,人的主體性在其中不斷喪失。然而,資本主義的“潘多拉魔盒”帶給人們的遠不止于此,“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11]403,金錢成為衡量人際關系的重要尺度,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發生嚴重異化,陷入一種畸形發展的狀態。此外,“資本至上”的發展邏輯還加劇了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基于再生產目的的唯一性,資本主義引起了嚴重的生態問題,特別是在現代化早期,毫無節制的開發給自然界帶來巨大創傷。恩格斯曾警告人類不要過分陶醉于對自然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24]998,人類生存條件不斷惡化。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制度基礎是社會主義制度,這就決定了中國式現代化必須以人民利益為最高價值導向。實現人類解放和一切人自由全面的發展,是馬克思主義的最高追求,也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終極指向。不同于資本主義在私有制前提下對人的剝削和奴役,“共產主義是對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34]185。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恩格斯把人的物質生產活動視為歷史發展的動力,把“現實的人”作為歷史的最終目的,高揚人在社會歷史中的主體地位。毛澤東也強調,“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21]1031。因此,人民性是理解馬克思主義的關鍵。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現代化的本質是人的現代化”[35]594,也強調人民在現代化過程中的主體地位。經過長期努力,“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實、更有保障、更可持續,共同富裕取得新成效”[2]11。當然,“人的現代化”內涵極其豐富,不能僅停留在物質層面,更要求精神文明高度發達,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是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的弊病之一,就是物質主義極度膨脹,導致享樂主義和消費主義盛行,加速主流價值觀的消解。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破解了西方“以資本為中心”的難題,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兩手抓”,有效避免了人民在現代化過程中只注重物質生活滿足,忽視自身思想道德素質提高的問題。人的現代化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辯證統一的。黨的十八大以來,社會主要矛盾發生重要變化,人民產生了新的美好生活需要。習近平總書記在十八屆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記者見面時強調,“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29]3,“美好生活的向往”不僅是物質生活的更高標準,還涵蓋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環境等諸多內容,這就要求中國式現代化道路要注重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和生態文明建設五位一體全面推進,協調發展,唯有如此才能完成人向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此外,中國式現代化道路還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高度重視生態文明建設,作出“環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麗,藍天也是幸福”[36]209、“保護生態環境同樣也是為了民生”等一系列重要論述,堅持生態為民、生態利民、生態惠民的發展理念,把創造良好的生態環境作為最普惠的民生福祉,不斷滿足人民對綠水青山的美好向往。中國作為全球生態文明建設的參與者、貢獻者、引領者,還提出到2030年碳達峰、2060年碳中和的長遠生態建設目標,展現出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對人類發展應有的擔當。
2.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真正實現了發展依靠人民。列寧指出,“世界所以有這種突飛猛進的發展,其基本原因是有成億成億的人卷進這個發展的洪流了”[37]175-176,現代化的成就必須依靠大量人口介入為其提供發展動力。中國是一個人口大國,新中國成立初期,毛澤東就強調作計劃、辦事情、想問題都必須要考慮到人口眾多的實際,并指出“中國的好處是人多,壞處也是人多”[38]969。毛澤東的論述為處理好中國式現代化道路與人口規模巨大之間的關系提供了重要啟示,應當辯證看待中國人口規模巨大問題,充分發揮人口大國先天優勢,促進人的全面進步。從人口數量優勢的角度來看:第一,中國式現代化比西方現代化具有更加持久的人口紅利。“人口紅利”理論認為,在勞動年齡人口比重高的情況下,人口生產性強、社會儲蓄率也高、則有利于經濟增長[39]25-42。新中國成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國一直維持著較高的生育率,為現代化建設提供了大量勞動力。相較于同一時期西方社會已經出現老齡化趨勢的問題,人口規模巨大為中國式現代化奠定了充足的人力基礎,真正做到發展依靠人民的力量。第二,中國式現代化比西方現代化孕育出更大的市場規模。人口數量巨大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提供了更廣闊的國內市場,特別是在“逆全球化”思潮泛濫的今天,中國市場規模的優勢更為明顯,為此,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逐步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40]12,人口數量不斷增長、人民需求不斷增加促進了市場規模擴大。第三,中國式現代化依托人口規模形成發展合力。2020年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中國人口數量已經超過14億,意味著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可以匯聚14億人的智慧和力量,這種智力優勢和人口優勢是西方所不具備的。同時,中國實現現代化也將為世界作出更大貢獻,“世界發達水平人口全部加起來是10億人左右,而我國有13億多人,全部進入現代化,那就意味著世界發達水平人口要翻一番多”[29]120。當然,人口規模巨大也帶來巨大的國家治理難題,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面臨的重要挑戰。2003年,溫家寶在接受《華盛頓郵報》采訪時指出:“13億,是一個很大的數字,如果你用乘法來算,一個很小的問題,乘以13億,都會變成一個大問題。如果你用除法的話,一個很大的總量,除以13億,都會變成一個小的數目。這是許多外國人不容易理解的。”[41]人口數量龐大的直接后果是現代化問題層出不窮,主要表現為:第一,初期人口素質偏低。新中國成立初期,人口素質普遍偏低,特別是農民群體,“他們大多數不識字,沒有現代的文化技術,能用鋤頭、木犁,不能用拖拉機”[31]79,嚴重影響現代化進程。恩格斯指出:“社會成員中受過教育的人會比愚昧無知的沒有文化的人給社會帶來更多的好處”[42]614,為此,新中國開展了多次大規模掃盲運動,文盲率從1949年的80%下降到1982年的22.8%[43]532,到2020年已經下降至2.67%,人口素質明顯提高,科教興國和人才強國戰略的實施更是為現代化建設提供了堅實的人才保障。第二,中期城市化問題凸顯。城市化是現代化水平的重要衡量指標之一。改革開放以后,大量農村人口進入城市,推動了城市化進程的快速發展,但同時也帶來一些問題。為此,國家積極進行資源整合,努力縮小城鄉差距,致力于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幫助農村人口融入城市,享受城市化帶來的就業、醫療、社保等優質資源,讓勞動者切實享受發展成果。第三,后期貧困治理難度大。中國人口基數大,貧困人口數量也相對較多。改革開放以來,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7.7億農村貧困人口擺脫貧困,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入決勝期,以習近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充分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顯著優勢,制定精準扶貧的政策和策略,幫助現行標準下9899萬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區域性整體貧困得到解決,順利實現了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僅用幾十年時間,就解決了西方發達國家花費幾百年也沒有完全消除的絕對貧困問題,為國際減貧事業做出了重大貢獻。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有13億人口,治理不易,光是把情況了解清楚就不易[29]409。但事實證明,人口規模巨大并沒有成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負擔,反而彰顯出中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高超水平。
3.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是共同富裕的現代化,實現了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追求是為了人民的幸福生活,中國式現代化的力量源泉是人民的不懈奮斗,因此,現代化的發展成果理應由全體人民共同享有,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絕不能出現‘富者累巨萬,而貧者食糟糠’的現象”[44]827。“共同富裕”是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追求的目標,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指出,共產主義社會“生產將以所有的人富裕為目的”[45]200。從毛澤東到習近平等一代又一代的中國共產黨人也一直把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作為奮斗目標,在注重效率提升的同時兼顧社會公平,避免由于過分強調效率優先引起貧富差距過大的問題,保證中國式現代化與共同富裕同向發展。1953年,中共中央通過的《關于發展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決議》中首次出現“共同富裕”的提法,強調“使農民能夠逐步完全擺脫貧困的狀況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榮的生活”[46]444。雖然“共同富裕”首次出場針對的是農民問題,但也足以彰顯以毛澤東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改善全體人民生活狀況的決心。鄧小平在南方講話時提出的社會主義本質理論更加明確地指出,社會主義以“達到共同富裕”[32]373為最終目標。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在高質量發展中促進共同富裕”[47],標志著共同富裕思想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共同富裕”首先是一個經濟范疇,要求改善人民的物質生活條件。改革開放之初,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171元,到2020年已達32189元;城鄉居民恩格爾系數分別由1978年的57.5%、67.7%,下降到29.2%、32.7%[48]。同時,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持續縮小,收入最高省份與最低省份間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相對差距逐年下降,不同群體之間居民收入差距總體縮小,收入分配格局逐步改善,共同富裕邁出堅實一步。同時,中國式現代化是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的現代化。以習近平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堅持把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現代化建設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著力維護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著力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堅決防止兩極分化”[2]11。在物質條件不斷改善的同時,人民民主不斷擴大,文化更加繁榮發展,民生福祉顯著提升,生態環境發生歷史性變化,廣大人民群眾真正享受到現代化帶來的發展成果。反觀一直標榜自身現代化道路具有“普世性”的美國為本國民眾帶來了什么?經濟不平等問題加劇,收入差距不斷擴大、中產階級日益萎縮、階級固化現象嚴重,大量下層民眾陷入“貧困陷阱”,“美國已經淪為貧富分化最嚴重的西方國家,約4000萬美國人生活在貧困中,1850萬美國人生活在極端貧困中,超過500萬人的生活狀態同第三世界絕對貧困人群相當”[49]。兩相對照,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獨特價值更加凸顯。
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堅持“人民至上”是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的重要歷史經驗之一,也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價值旨歸。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是以人民為中心的現代化,是真正做到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現代化。
近代以來,中國共產黨在中華民族陷入嚴重危機的歷史背景下,領導中國人民成功開辟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這條現代化道路以民族危機為歷史起點,以中國共產黨為堅強領導核心,以人民利益為價值旨歸,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具體實際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產物。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成功,打破了西方國家對現代化道路話語權的壟斷,拓展了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未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將以具有普遍性的實踐經驗為廣大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提供中國方案和中國智慧,創造嶄新的人類文明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