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

“杠桿之王”海耶斯
在加密貨幣市場,驚人的上漲背后,是同樣快速的下跌。無數交易者傾家蕩產,但貪婪還是驅使著無數人懷揣本金,不停地買入賣出、看漲做空。
真正穩賺不賠的生意從來不是參與賭博,而是開設賭場。在幣圈,最好的生意也就是經營交易所。“幣圈一天,人間十年”,加密貨幣劇烈的波動加速著財富的聚散,多位加密貨幣的交易所的創立者也憑著“賭場老板”的身份,成為一躍而起的億萬富翁,但又逃不過“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的命運。
期貨是一種常見的金融衍生品,不必持有現貨,可以自由地加大杠桿,一直以來都受投機者的追捧。但美中不足的是,期貨總是有交易期限,總是有結算交割的時刻,這導致了許多不必要的交易成本。
于是,一種永沒有到期日的期貨合約被創造出來—永續合約,可以讓投機的游戲永不停歇。首創者正是BitMEX交易所的創立者海耶斯(Arthur Hayes),人稱“杠桿之王”。
海耶斯的創業源于一次失業,這位沃頓商學院的畢業生在2013年被花旗銀行裁掉,正在香港工作的他轉向炒幣,興奮地發現了一條致富之路:比特幣在不同交易所之間的價格差距很大,存在套利空間。比如,中國內地交易所的比特幣價格比香港交易所價格多20%。
根據中國法律,賣幣的錢可以存入內地的銀行賬戶,卻無法匯到香港,于是海耶斯每日往返于內地和香港人肉搬運現金,通過“搬磚套利”,他積累了第一筆財富。

BitMEX交易所
海耶斯每日往返于內地和香港人肉搬運現金,積累了第一筆財富。
2014年1月,不再滿足于搬磚套利的海耶斯找到了兩個合伙人,創立了BitMEX—一個純期貨合約平臺。無論加密幣走勢如何,平臺都能收取手續費。“在淘金熱中,如果你不想開采黃金,你就去賣鐵鍬。”海耶斯深諳此道。
BitMEX除了提供上文提到的永續合約,還有當時市場最高的100倍杠桿。這更放大了投機者的貪欲,只需要1%的波動,就能夠翻倍或者輸光本金,不入天堂即入地獄。平臺為了繞過監管,所有交易都以比特幣結算,不轉換為任何法定貨幣。此外,BitMEX還不需要KYC(實名認證,Know Your Customer)。用戶要想參與其中,只需要一個郵箱。
這種龍蛇混雜的氛圍正是海耶斯想要的,他曾經寫道:“沒有杠桿的交易就像開著一檔的蘭博基尼,你知道它更安全,但這不是你買它的原因。”而他的朋友也把BitMEX比作“納斯達克+拉斯維加斯”。
到2018年,BitMEX成為了全世界所有比特幣合約玩家的投機天堂。根據官網數據,其日成交量17億美元,月成交量約900億美元,冠絕全球。海耶斯也洋洋得意道:“就交易量而言,我們是世界上最大的交易平臺。”
同年,BitMEX租下了長江中心45層,這屬于香港最昂貴的房地產,也是高盛、巴克萊、彭博和美國銀行的所在地。5年前,他被傳統金融機構掃地出門,現在以勝利者的身份回到這些old money之間。
2020年10月開始,BitMEX持續遭遇美國監管的重拳,創始人和高管遭到通緝,有的被捕認罪,海耶斯開始逃亡,直到2022年初才投案自首。曾經的第一大交易所早已沒有了往日風采,用戶大量流失,市場占有率已經不足為道,就連宣布發售平臺代幣都沒有掀起波浪。
現在的海耶斯,已經是被拍在沙灘上的前浪;“杠桿之王”只能發發推特,做個幣圈的點評者。

2021年5月,FTX創始人SBF在香港的辦公室
一家創業公司,從0到市值2000億元人民幣,需要多久?在幣圈,一個“90后”小伙只用了三年時間就做到了。那么這樣一家公司市值歸零,又需要多久?答案可能更驚人,從一篇質疑性的報道發布,到申請破產,只過去了短短10天。
這場充滿戲劇性的故事,主人公是一位名叫Sam Bankman-Fried的白人小伙,其名字拗口而被簡稱為SBF,他創立的加密交易所FTX和投資機構Alameda Research作為行業內風光的巨頭,在11月初雙雙爆雷,本人也被巴哈馬警察逮捕。美國法院此前已經以“電信欺詐、電信欺詐共謀、證券欺詐、證券欺詐共謀和洗錢”等罪名起訴,總計刑期最高可達115年。
SBF向拜登的競選團隊捐助超1000萬美元,其數量在“CEO捐款人”中僅次于彭博社創始人。
SBF是一個典型的受過良好教育的白人中產家庭子弟,1992年出生于加州斯坦福教授家庭,自己也是麻省理工的學霸,第一份工作就是就職于華爾街的量化投資機構Jane Street。這些履歷讓他在美國上層社會如魚得水,對在加密貨幣領域中的大舉擴張也大有幫助。
2017年,積累了三年工作經驗的SBF,拉著伙伴成立了投資機構Alameda。在試水了多個領域后,Alameda公司在加密貨幣領域嘗到了甜頭。當時的加密貨幣風行不久,主要是“泡菜溢價”—韓國的比特幣價格高于其他地區。Alameda公司抓住了這個巨大的套利空間,在不同市場間做低買高賣的搬運工。
SBF把公司從加州搬到了香港,2019年在港創立了以衍生品業務為特色的加密貨幣交易所,取名FTX,是“期貨交易所”(Futures Exchange)的簡寫。

FTX贊助1.35億美元獲得邁阿密熱火隊場館的命名權
FTX入局時,幣安、Coinbase以及BitMEX等交易所已占據了大部分市場,FTX的差異化之處在于能提供更豐富的加密領域衍生品(如期貨和期權合約)的交易服務,例如FTX支持的杠桿倍數更為豐富,推出的股權通證產品可以讓用戶使用加密貨幣來購買美股股票。
2020年美國大選時,FTX還推出過特朗普與拜登的競選期權。其時,恰逢美聯儲狂印鈔票刺激經濟,泛濫的美元也涌向了加密貨幣市場。在久違的大牛市中,FTX也獲得了爆發性的增長。2019年,FTX的營收為1500萬美元,凈利潤為300萬美元。2021年,它的營收飆升至10億美元左右,凈利潤更是達到3.7億美元,其估值也在2022年1月達到了320億美元。
SBF也深度參與美國政治。2020年大選期間,SBF向拜登的競選團隊捐助超1000萬美元,其數量在“CEO捐款人”中僅次于彭博社創始人。2022年美國中期選舉,他也豪擲近5000萬美元。FTX還贊助1.35億美元獲得邁阿密熱火隊場館的命名權,與橄欖球、棒球運動展開合作,甚至出席美國國會,向議員們宣傳Web3概念。
一時之間,FTX在美國的影響力迅速增加,甚至隱隱壓過老牌勁旅Coinbase和幣安。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美好,直到一份媒體報道出現,讓這一切迅速歸零。
2022年11月2日,加密領域的知名媒體CoinDesk指出,FTX的姊妹公司Alameda Research存在著嚴重的債務問題。這家公司雖然號稱資產達146億美元,資產卻主要是水分極大的加密貨幣,而且種類單一,集中在少數幣種上,比如Alameda公司持有約1.4億枚FTT,占FTT兩億枚流通量的70%。Alameda公司與FTT相關的資產作價58億美元,占其凈資產的88%。而FTT其實就由FTX發行。2021年,FTT的價格最高達到了79.53美元。這就相當于錢從左口袋挪到右口袋。
更要命的是,FTT的流動性極差,絕大部分都握在SBF這個莊家手里,價格很容易被操縱,如果想賣出,也沒人接得住,只會迅速帶崩價格。而Alameda公司的對外負債高達80億美元,可是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
于是恐慌情緒蔓延,人們擔心Alameda公司的債務問題可能波及FTX交易所,紛紛提幣—把手頭的加密貨幣換成真金白銀的穩定幣或者法幣。如果交易所留夠了足夠的準備金倒也沒有問題,但FTX實際上早就非法挪用了用戶資金,把用戶存在交易所的錢借給了Alameda公司去投資,接受的抵押物卻是FTT等加密貨幣。
于是乎墻倒眾人推,大家紛紛提款,同時還有投機者做空FTT。短短幾天內,FTX流出資金的規模高達數十億美元。在這段時間內,SBF不斷發聲試圖穩定市場,并在背后瘋狂搬救兵,但都未能成功。
11月11日FTX正式宣布,包括其附屬公司在內的100多家主體已經在美國申請破產保護,估值320億美元的FTX帝國正式崩塌。整個加密幣行業也被波及,一周內蒸發數千億市值。
業界普遍把另一家交易所—幣安(Binance)及其創始人趙長鵬,視為FTX崩潰的最大贏家和推手。
FTX的巨大市場份額,預計將主要由幣安吞并,而趙長鵬也與SBF頗有嫌隙,確實在FTX倒臺過程中狠狠地推了一把,并撤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媒體質疑聲起后,趙長鵬很快發布信息要清倉FTT,極大地引發了市場的拋售和擠兌。他在FTX倒塌前夜一度聲稱考慮收購FTX,但隨后又放棄了這個主意,直接宣判了競爭對手的“死刑”。
這不是這位華人幣圈大鱷第一次惹起爭議,他最為出圈的時刻還是在一年之前。2021年11月30日,《財經》報道幣安創始人趙長鵬身家達到900億美元(相當于5733億元人民幣),超過農夫山泉董事長鐘睒睒的4244億元人民幣,登頂華人首富。這位長期不為人知的幣圈富豪走上風口浪尖,但他保持了一如既往的低調,在朋友圈里謙虛回復:“沒有流動性的估值都是虛的,流動性為王。”
此時,他所創立的幣安交易所估值達3000億美元,誕生不過4年零4個月。
1977年,趙長鵬出生在江蘇連云港一個教師家庭,父親曾是中國科技大學教授。12歲那年,趙長鵬全家遷往加拿大溫哥華。
1997年,大學畢業的趙長鵬也進入了金融行業。他先是為東京股票交易平臺開發用于匹配交易訂單的系統,隨后,前往紐約為彭博社工作,在不到2年時間里三次晉升,27歲時他成了新澤西、倫敦和東京的團隊負責人。2005年,趙長鵬辭職回國創業,在上海創立了富訊信息技術有限公司(Fusion Systems),專為券商開發高頻交易系統。


幣安(Binance)創始人趙長鵬
路透社12月13日發表獨家報道,稱幣安已接受美國司法部刑事調查4年。
命運的轉折發生在2013年,趙長鵬從一名撲克牌友、也是風險投資人那里了解到比特幣。隨后,趙長鵬開始涉足加密貨幣項目,并加入了相關公司。2014年,他更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賣掉了上海的房子,全部購買了比特幣。這種行為被稱為“梭哈”。隨后不到一年時間,上海房價翻了一倍,比特幣跌到原來1/3,此時的趙長鵬據說除了手機之外沒有其他資產,硬是撐過了寒冬。
2017年,趙長鵬自己的加密貨幣交易平臺—幣安上線,有著高頻交易系統研發背景的趙長鵬,讓幣安擁有當時獨特的全內存撮合引擎,訂單處理速度能達到140萬單/秒,遠勝于一般交易所。
幣安在初期非常謹慎,不支持用人民幣這樣的法幣直接重置兌換加密貨幣,僅僅允許加密貨幣之間的交易,且母公司注冊于開曼群島,一開始就面向全球市場布局,這在當時的國內算是一個異類。
趙長鵬的謹慎很快得到了回報:2017年9月國內七部門聯合發布《關于防范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加密幣交易所洗牌,僅支持幣幣交易的幣安在這起風波中吸納了大量從其他平臺溢出的客戶,成為最大贏家。
與此同時,幣安開展了大量營銷活動,向交易量或購買量靠前的用戶贈送瑪莎拉蒂、奔馳、寶馬等“豪車”,帶來了可觀的流量。
僅僅半年內,幣安注冊用戶超過600萬,成為全球最大的虛擬貨幣綜合交易平臺。2018年第一季度,幣安盈利2億美元,超過德意志銀行,此時距其成立僅6個多月。幾年內,幣安已經成長為全球最大的加密貨幣交易所,目前坐擁1.2億全球用戶,年成交額則接近1萬億美元。
幣安的合規之路十分坎坷。為了避開監管,時至今日,幣安沒有固定總部,在日本、馬耳他、英國、美國、新加坡等地四處挪窩,卻一直未能獲得合法經營牌照。
2022年11月剛剛“狙擊”了FTX后,幣安的市場份額已經增長到52.9%—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份額;其衍生品的交易份額也增長到67.2%。
幣安也并非沒有麻煩,路透社12月13日發表獨家報道,稱幣安已接受美國司法部刑事調查4年。憂心忡忡的投資者對中心化交易所喪失了信心,多家傳統金融機構開始對幣安敬而遠之,其代幣BNB應聲下跌。
在波詭云譎的幣圈中,這只是平常的一瞬,還是又一輪風暴的積蓄?沒有人能預測,畢竟一切皆有可能。
特約編輯榮智慧 rzh@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