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哩嗶哩自制紀錄片：以用戶需求為核心的內容生產

□ 占宇航

互聯網平臺憑借海量存儲、即時互動、多元題材等特性，推動了紀錄片產業的發展，網絡視頻平臺逐步取代傳統視頻平臺，紀錄片也在逐漸轉移到線上紀錄片頻道。頭部視頻平臺紛紛向紀錄片發力，“自制紀錄片”日益受人矚目，其中頗有代表性的是B站的《歷史那這個事》、優酷的《三日一期》、愛奇藝的《本草中國》、騰訊視頻的《風味人間》。“自制紀錄片”不同于“網絡紀錄片”，網絡紀錄片包括在視頻網站播放的作品和自制的作品，而這種“自制紀錄片”屬于由視頻平臺出資、自制、參與制作的紀錄片，緊抓網絡傳播規律，面向互聯網平臺和互聯網用戶，最終面對的則是視頻平臺用戶。B站副董事長兼COO李旎在2018年的互聯網視聽大會中提出要把平臺做成新媒體紀錄片平臺，致力于打造“網絡新派紀錄片”，貫徹平臺秉承的用戶理念，為用戶“量身定制”紀錄片。

以用戶需求為核心的內容生產

題材選擇：以受眾需求為創作依據。“Z世代”作為中國互聯網的第一代原住民，滿足他們“求新、求知、求跨圈”的紀錄片選題才能被偏愛。自制紀錄片主題具有包容性、年輕化、草根化、反傳統化的特性，其中美食類、歷史類、知識文化類、自然類是B站的重點題材，從宏觀主題切入日常生活，貼合某一群體的實際生活。其中，《人生一串》就是較好的案例。它屬于美食類下的燒烤題材，以街頭燒烤攤為主題，選擇極具人間煙火氣息的燒烤攤主為拍攝對象，在美食類紀錄片中脫穎而出。除了突出其背后的年輕化選題，展現食物的酸甜苦辣，反映生活中的冷暖辛酸，更是透過它們看到一批批鮮活的人物形象，突出上班族積極向上的精神內核。

受眾在內容消費過程中同樣對知識具有一定的訴求，于是給知識類題材和歷史題材的紀錄片提供了生產空間。其中最具代表的自制紀錄片《歷史那些事》第二季和《但是還有書籍》第一季，這兩部紀錄片分別獲得8.2和9.2的高豆瓣評分，從新穎的角度點燃了受眾對歷史和書籍的興趣。同樣，針對“萌寵”“警察”“抗疫”這幾個熱門詞匯，自制了《寵物醫院》《守護解放西》《派出所故事》《在武漢》，都獲得了一千多萬的播放量。

內容品質：聯合內容出品方打造優質內容。自制紀錄片具有既定的市場導向，購買和制作紀錄片的動機就是通過熱點題材把紀錄片做好，聯合出品是保證內容質量的主要方式之一。B站在2017—2021年間聯合國外專業團隊Discovery、BBC、ARTE、美國國家地理和Terra Mater，出品了六部自然類的作品：聯合ARTE出品的《極度深海》，記錄了潛水員在地中海的100米下的暮光區中28天的潛水所見，入圍最佳科學自然長片；聯合國家地理出品的《未至之境》入圍最佳系列長片，獲得了9.4的豆瓣高評分，片中出現了大熊貓、藏狐、亞洲象等50多種中國動物，旨在向全球觀眾呈現中國的野生保護動物，講述中國動物不為人知的獨特故事；聯合繽紛自然和Terra Mater的《天行情歌》，用三年時間細節化地記錄了天行長臂猿的生活，影片最終入圍最佳原創配樂。

除了聯合這些國外專業團隊制作自然類、探險類的紀錄片以外，還聯合國內專業制作公司制作人文類、美食類、歷史類、旅行類的小題材紀錄片。雖然國內專業團隊都屬于紀錄片制作的新手，在經驗、拍攝水平、履歷方面難以與國外的紀錄片出品方相媲美，但這些混跡在網絡時代的內容創作者，顯然更了解“Z世代”受眾的反傳統化、低視角、互動化、細分主題的多元需求。其中，合作三次的五星傳奇屬于紀實娛樂媒體內容制作機構，聯合制作《人生一串》第二季的旗幟傳媒是專攻內容出品的開發公司，聯合制作《守護解放西》的中廣天擇傳媒有13年定制節目的豐富經歷，聯合出品的20部紀錄片中有15部獲得了一千萬以上的播放量，大多數獲得了好口碑。在B站這個包容度極大的平臺之中，內容創新顯得尤為重要，B站紀錄片受眾追求的是貼合時下流行的網絡話題或者更具網絡風格的新式紀錄片。

敘事視角：主觀與客觀的低視角書寫。B站用戶有屬于自己的亞文化群體，他們在平臺尋找與自己相似的個體，主動接觸符合自身身份標識的文化圈層和平臺內容。B站自制紀錄片正在慢慢消解紀錄片“高格調”的固有形象，從高峰向世俗下沉，打破內容邊界，突破傳統定位向內容創新進發，逐步彌合紀錄片和年輕受眾的溝壑。雖然目前中國自制紀錄片依舊以主旋律和正能量作為創作指導，但是表現內容和表現形式卻改變了以往的宏大主題敘事，用“小人物、小切口”的角度展開敘事。首先，B站自制紀錄片除了自然類采用俯瞰全局的精英式視角，更多的是屬于低視角和低姿態的內容分享。其中，《人生一串》首先在美食類目下選擇了“燒烤”這個小類別題材，以全國各地大街小巷里的著名特色燒烤為切入點，選擇的美食不再是“非遺”“地方特色”，而是變成了夜市攤的主角。拍攝對象不是知名餐廳的主廚，也不是西裝革履的美食評審家，而是從攤主與過夜生活的平凡人，體現了紀錄片角色中的平等性和生活化。

在傳統紀錄片的拍攝中，做到相對客觀是還原記錄內容的先決條件。而B站自制紀錄片帶來的視角轉換，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以往的內容制作方向，開辟了主觀視角的內容書寫。它沒有巧妙的剪輯方法，沒有精致的聲畫濾鏡，只有平淡的視角轉換。其中，《小主安康：寵物醫院》分別從醫生、患寵家屬、寵物的視角出發，在看診過程中轉換不同視角：主人對患病的動物如同家人般看待，從一個動物身上看到它對于一個家庭的意義，成為紀錄片中最感人的核心；從醫生的視角看治愈過程、動物與人的生死離別，突出一個醫生的職業操守和人文關懷；從動物的虛擬視角看它對環境的認知，而非客觀記錄一個無法表達思想的對象。用Vlog式的拍攝方式強化拍攝對象的主觀意識，顛覆了傳統紀錄片的單一主觀敘事視角。

敘事形態：跨界的形式探討。“跨圈”作為B站自制紀錄片區別于其他網絡視頻平臺自制紀錄片最突出的特性，迎來的是更年輕的紀錄片受眾、更潮流的解讀和更“出圈”的紀錄片內容創作。首先是在解說詞上的“破圈”解讀，讓網絡流行語不僅僅出現在彈幕、用戶創作視頻中。不同于歷史紀錄片平鋪直敘的嚴肅解說詞，《歷史那些事》的解說反轉最為突出：《我在我家偷文物》中“確認過眼神，溥儀遇上對的人”，對應的是抖音流行歌曲“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魏晉奇葩愛豆嵇康》中“早起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早起”，對應的是“打工是不可能的，這輩子不可能打工”。

其次是人物“跨界”，主要的方式是邀請明星跨入紀錄片，實現跨界資源整合。在B站自制紀錄片中《但是還有書籍》第一季就邀請了胡歌為其配音，胡歌作為一個熱愛閱讀的一線明星，首先通過明星光環吸引粉絲接觸內容，到最后與書籍相關的走心故事把他們留下來。在為第二季籌備的同時，線上線下的聯通也成為了現實。作為B站平臺文化輸出和品牌展示的線下衍生“但是還有書籍”實體書店，在上海靜安大悅城落地。另一個線下案例是《人生一串》系列位于上海楊浦區大學城的同名燒烤店，附近是復旦大學、同濟大學等著名大學，選擇了高學歷受眾群體作為服務對象。線上線下的跨界，使紀錄片“紀實”的主要功能已經開始延伸，發展為“紀實+教育”“紀實+實體店”的連接思維，為紀錄片IP帶來更長久的經濟效應。

B站自制紀錄片以用戶導向為內容潛質

內容IP化的長遠布局。自制劇的出現就是為了解決版權費昂貴、資源匱乏、版權時間期限等問題，擁有自身的IP庫是具有長遠布局的決策。從網絡視頻平臺的內容運營上看，視頻平臺“IP生態鏈”的構建已經提上進程，只有獲得穩定的IP資源，自制系列才能保持活力。目前B站自制紀錄片《人生一串》《小主安康：寵物醫院》《歷史那些事》《窮豪旅行記》《川味》《但還有書籍》《守護解放西》《借跑車的人》中，有購買了其他制作方版權而轉向續集自制的內容，也有B站策劃出品的系列內容。這些紀錄片的第二季和第三季在播放量、口碑上跨度不大，各項指數趨于穩定。

在IP庫建立、熟知用戶需求特性的基礎上，B站掌握拍攝權、發行權，未來的拍攝可以根據第一季的反饋衍生開發。繼《人生一串》系列研發了其他美食題材，如火鍋類題材《生活如沸》，深入了解用戶對沸騰火鍋的愛意；以夜宵美食為切口的《小城夜食記》，關照平凡世界的人情冷暖；記錄“奇葩”食物的《奇食記》，作為國內首部“反美食”紀錄片，融入“B站出品”的品牌IP矩陣。深耕垂直內容已經成為一種常態，B站有待更多元化的美食題材挖掘，其他領域的題材也有待開發和續寫。

優質創作者的反哺助推。紀錄片創作時會考慮設置彈幕的爆發點，預留觀眾互動參與的空間。在《小主安康：寵物醫院1》《當你老了》的結尾，受眾紛紛留下了“一路走好”“寶貝晚安”等彈幕告別生命即將流逝的寵物，讓受眾產生情感共鳴。這種交互式的觀看方式營造了平臺與受眾平等交流的自由表達空間，創造出類似于豆瓣影評既有態度又有立場的評論，讓這種觀點豐富原始紀錄片的內容。觀看者的創作也消解了圈層壁壘，通過特定的彈幕詞語“yyds”“awsl”“名場面”等突出自身的圈層屬性，成為觀看紀錄片時的默契表達。在彈幕之外，用戶的重構力還體現在對優質紀錄片的二次創作。

彈幕作為影視觀看者共同創造的話題，是對影像本身的解構，但又是一種重構。制作者通過彈幕了解受眾的審美趣味和關注點從而吸取經驗，對視頻內容進行優化升級。受眾通過彈幕和留言產生群體交流，尤其集中在紀錄片中最能觸動情感的內容上。受眾的痛點可以在后續拍攝和剪輯上作為一個參考依據。分析受眾直接表達的愛憎，如果是一片叫好自然是滿足了受眾需求，反之則需要從中找到癥結所在。此外，對于紀錄片內容來說，彈幕是一種互動糾錯機制。在《歷史那些事》第一季第一集中，彈幕中提到在明朝時期沒有線裝書、明代文人不披發等歷史錯誤，創造出新的內容消費體驗。

催生紀錄片敘事新模式。目前，B站自制紀錄片做到了在內容上滿足受眾“求知、求新、求跨圈”的需求，但在形式上依舊沒有做出跨越式的變革。在傳統紀錄片中過程敘事最重要，一般通過正序、倒敘、插敘的傳統方式來達到完整性，并借故事化、情節化的內容來保證事件發展的完整性。目前，國外已經產生的交互式紀錄片打破了傳統的線性交互敘事模式，國內把這種類型的紀錄片定義為：紀錄“真實”為目的，并且利用數字互動技術將觀眾置身其中，完成接受者與創作者的交流，實現“真實”這一目的的作品。①在傳統紀錄片的領域中，受眾只能在已經設定好的情境中建構意義空間，而在交互式紀錄片中可以有不同的故事結局和中心意義。

非線性敘事結構讓交互式紀錄片變成了一個數據庫，使受眾在開放的敘事結構中依靠自身的喜好來參與數據空間的建立，注重受眾的參與性、話題性和體驗感。B站作為“用戶共創”的開放性平臺，用戶樂于表達自身觀點，發揮創作者能力，B站用戶這樣的特性可以在交互式紀錄片的序列結構重組中得到充分發揮，但就目前來看，交互式紀錄片的交互模式、探索路徑依舊把控在創作者手里，這也意味著用戶有一定程度的參與思想解放。B站用戶具有非常強的主體意識和批判精神，他們能積極地把自我意識和作品本身聯系起來，需要交互式的敘事新模式讓他們從“旁觀者”蛻變成真正的“參與者”。

結語

2018年到2021年的自制紀錄片發展之路，讓B站成為“網生代”紀錄片的“新貴”，在優酷、騰訊、愛奇藝這些頭部平臺的競爭中保持自身的獨特優勢。區別于這些網絡視頻平臺，B站的用戶需求明顯，圍繞“求新、求知、求破圈”為他們量身定制紀錄片，是搶占紀錄片市場的必然路徑。但由于目前仍然處于紀錄片IP生態鏈的布局階段，內容生產也存在許多顯著的問題，內容同質化依舊是一個亟需規避的問題，只有堅持用戶導向，才能深挖出垂直領域下的細分題材。發揮平臺優勢，逐步形成紀錄片生態環境，內容挖掘依舊是每個時期需要研究的課題。

注釋：

①侯洪,寧珂,王卓爾.交互式紀錄片的現實建構與發展癥候及其反思——基于媒介研究“實踐范式”的視角[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8,40(04):114-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