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監督對食品安全犯罪治理的價值生成與作用反饋研究

王一民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 犯罪學學院，北京 100038)

當前，我國食品安全問題依然嚴峻，頻發的食品安全危機事件不僅威脅著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和人身安全，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社會恐慌，造成政府公信力的下滑，因此，加強食品安全犯罪治理迫在眉睫。十九大提出的實施食品安全戰略對當前食品安全犯罪治理有著極大的推動作用，一方面，建立健全食品安全監管體系有利于食品安全犯罪的預防與源頭治理；另一方面，“四個最嚴”要求為治理食品安全犯罪提供了政策和制度供給，增加了食品安全犯罪成本和打擊力度。在堅持“共治共享”原則下，生產經營者、監管部門、司法部門、公眾、媒體多元共治是我國食品安全犯罪治理的重要模式。在這里，本文僅探討媒體監督對食品安全犯罪治理的價值生成和作用機理。

一、食品安全犯罪中媒體監督的價值生成

Andrew認為媒體監督是除行政、立法和司法之外的“第四權利”。[1]媒體獨立的地位可以使其在監督過程中站在中立客觀的角度看待問題，利用其傳播速度快、傳播范圍廣、傳播影響大的特點，通過形成輿論關注引入相關機構的介入。在食品安全犯罪治理方面，媒體監督的價值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1.揭露不法行為

一方面，媒體監督通過獨立的信息披露渠道向公眾曝光食品安全問題，能夠有效地阻止企業的不法行為，促進企業的良性發展。另一方面，政府監管部門雖然代表廣大公眾的利益，但同時也具有“理性經濟人”的特點，當其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時，政企“合謀”現象就會時常發生。而媒體作為公眾利益的評價體系，可以監督政府的履職情況，正如Roberts所說的媒體監督是降低司法腐敗概率的“利器”。[2]

2.推動執法進程

我國食品安全監管采取的是地方政府負總責的管理制度，但由于中央與地方信息不對稱，除非發生重大食品安全事件，否則中央政府不可能完全了解各地方的食品安全狀況。因此，媒體監督可以利用輿論壓力有效推動相關部門的執法進程，尤其是在重大食品安全問題上，通過曝光問題增加執法努力水平和行政執法效率，倒逼政府部門調整及自律，減少地方政府因為地方保護主義、責任規避行為等產生的不當執法和拖延策略。同時，能有效降低因食品安全問題發生后對民眾造成的影響，最大限度地減少民眾的損失。

3.促進信息溝通

媒體監督有利于促進消費者之間、消費者與政府職能部門的交流，從而有助于廣大公眾建立理性的溝通和互動平臺。[3]消費者之間通過媒體可以互相交流探討或與媒體直接溝通，深挖案情根源，理性發言并積極配合政府調查。這種雙向交流是直接的，不會涉及由中間媒介帶來的轉述不當和斷章取義的風險，降低因曝光食品事件而導致的輿論風險。同時，新媒體也極大地鼓勵了公眾參與食品監督的熱情，使消費者在自媒體平臺上自由的直接表達、轉發和評論，不需要向有關部門投訴或向新聞媒體爆料即可獲得實際影響食品市場的效果，從而影響政府對食品行業監管制度的調整。

二、食品安全犯罪中媒體監督的作用反饋

1.媒體監督有助于彌補政府監管不足

由于食品生產、經營、銷售環節多，監管對象數量龐大，監管力量相對不足，導致食品監管部門監督和管理難度大、覆蓋力度不足，虛假宣傳、違規銷售、制假售假、黑作坊等食品安全違法案件屢見不鮮。相比之下，媒體的傳播速度快、覆蓋面廣的特點可以有效彌補食品監管部門的不足，完善食品安全治理體系，糾正市場失靈。媒體傳播可以在民眾與政府之間起到溝通作用，減少民眾與市場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在關鍵信息發布、打擊謠言方面，媒體能更容易地將準確、科學的信息傳播出去，其報道的及時性可以彌補食品安全監管部門的工作漏洞。另外，媒體報道還可以有效提高食品安全違法犯罪打擊的效率。如：2020年郴州“大頭娃娃”奶粉事件于2020年5月11日經媒體曝光后，5月13日晚，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就發布了正式文件徹查郴州奶粉事件。在此次事件中，媒體報道產生的社會輿論壓力使得地方監管部門更迅速行動，也讓民眾對嬰幼兒配方奶粉與蛋白固體飲料的區別有了更多的了解，充分體現了媒體報道對政府監管的補充作用。

然而，媒體對信息的選擇、解構和加工后產生的報道也容易與事實出現偏差，加之民眾對食品安全重視，容易引起輿情，加大了政府服務群眾工作難度。一旦媒體報道出現內容虛假、消息不實、輿論一邊倒等情況時，就會加大政府監管的難度，尤其是當前大量自媒體的存在，極易在商業利益的誘導下報道不實信息，影響民眾判斷，對政府監管企業和宣傳食品事件真相造成極大的阻礙。

2.媒體監督遏制企業不法行為

企業作為食品的供應者，是食品安全中重要的責任體。現實中，“劣幣驅逐良幣”的效應使得部分企業為了獲取額外的利益，降低生產成本，置法律于不顧，屢屢突破食品安全紅線，對公眾安全造成極大危害。而媒體作為第三方行業的介入會對企業產生一定警告的影響。倪國華運用案例分析的方法證明了媒體環境的自由度會影響食品安全信息公開的及時性，自由度較大的媒體既可以起到督促企業良性整改的作用，也可以促進行業間的正當競爭。媒體對企業扮演監督者的角色，不僅可以使企業重視食品安全問題，更可以從源頭上遏制資本市場的不法行為。[3]

盡管媒體監督有利于企業的良性運作，但當媒體引導的輿論方向錯誤時，對企業也會造成不利影響。部分媒體在報道食品安全問題時一味追求“吸睛”的效果，從而過度炒作食品安全事件，不僅導致企業蒙受經濟損失，也會引起一定的社會恐慌。如：海底撈“后廚門”事件發生后，消費者對海底撈的負面評價從事發前的10%上升至49.15%。[4]因此，媒體在參與食品安全犯罪治理的同時，應該保持客觀性和針對性，同時加強對輿論導向的監督，有效地防止虛假信息的傳播。

3.媒體監督促進消費者信息雙向傳遞

媒體作為與群眾溝通的交流平臺有利于改善信息不對稱的困境。一方面，我國食品行業發展不均衡，食品類企業呈現出產品質量參差不齊的特點，且食品加工生產信息透明度較低，僅僅依賴于政府職能部門的信息很難徹底實現消費者的知情權，媒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有效緩解這一問題，消費者可以通過媒體渠道了解食品安全的實時現狀；另一方面，新媒體發展迅速，不僅可以將一手信息傳遞給消費者，消費者也可以通過新媒體發布自身的訴求，實現信息雙向傳遞的效果。

然而，媒體參與食品安全犯罪治理也會對消費者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部分媒體一味的追求關注度，夸大事件影響，傳播虛假信息，使得消費者的觀念或對某一事物的認知發生改變，甚至造成對食品安全問題的“恐慌”。所以，媒體在向消費者傳達信息的過程中，應該嚴格把控不實信息，同時做到激發公眾參與監督的熱情，建立合理理性的溝通交流平臺。

三、食品安全犯罪媒體監督的政策建議

“民以食為天”，食品安全關系著國民生計，媒體監管作為政府監管的補充，對消費者、企業和政府產生著巨大的影響。但是，必須充分認識到，媒體參與食品安全犯罪治理既有正向引導作用，也有不良影響。因此，筆者建議通過以下途徑使媒體參與食品安全犯罪治理更為有效：

1.借助行業專業團隊，確保食品類新聞報道的科學性

《食品安全法》第一百四一條規定：“媒體編造、散布虛假食品安全信息的，由有關主管部門依法給予處罰。”當媒體報道食品安全犯罪時，必須“嚴肅考證，謹慎報道”，避免因報道不當而散布虛假信息。對新聞媒體(包括新聞媒體的自媒體平臺)有關食品安全方面的報道，建議由食藥監部門設立“新聞檢查”部門及配套的制度，由具有較高專業知識水平的管理人士擔任新聞發言人，對新聞稿件進行專業審核，確保食品安全新聞報道的科學性。同時，定期在新聞媒體上進行食品安全知識的普及宣傳，搭建科學權威的食品安全科學知識的發布平臺，及時對食品安全事件進行權威分析，消除食品安全謠言帶來的恐慌，提高消費者的辨別能力。食品安全監管部門還可以設置食品安全信息檢查制度，組織高水平食品行業專家進行信息審查，確保食品安全類媒體報道的科學性。同時，鼓勵食品學會、行業協會等專業機構對食品安全的不實信息、虛假信息進行辟謠、打假，發布權威信息，利用行業專家、學者等意見領袖擴大食品安全信息傳播范圍，向受眾宣傳食品安全領域最新研究的進展，將這些科研成果與受眾的日常生活緊密聯系起來。

2.加大媒體規制力度，強化媒體從業者的專業素養

由于食品安全專業性較強，而普通記者囿于知識欠缺，極易在食品安全報道中出現專業上的錯誤，因此，提高專家型記者的知識水平是媒體行業的當務之急。真實準確、客觀公正是媒體報道的基本要求，對于發布虛假信息、不實報道的媒體從業者應依法依規進行處罰。新聞出版部門和網監部門應加強對媒體從業者的職業道德培訓，嚴格依法監督管理，嚴厲打擊“新聞尋租”等行為。食品安全監管部門則應開展對相關媒體從業者的食品安全知識普及與培訓，提高媒體從業者的專業素養，增強媒體報道的科學性和準確性，兼顧民眾的理解能力與接受能力。自媒體平臺根據各自媒體綜合評價食品相關內容的真實性、影響力等因素，并在此基礎上將各媒體賬號劃分為分級分類，實行“誰報道，誰負責”，嚴格規范媒體內容。

3.加強信息透明度，形成政府企業群眾共贏模式

政府應對不同群體進行針對性的食品安全知識普及宣傳，通過社區平臺對中老年人開展宣講、展覽等形式對保健品和食品進行安全宣傳，社會公益組織利用微博、短視頻等新媒體手段向年輕人進行食品知識科普。同時，給群眾提供多渠道以求證信息的真實性和可靠性，針對民眾關心的、關系到民眾切身利益的食品安全問題進行專題解答，如嬰幼兒飲食、食品添加劑等問題進行行業標準的解讀。食品安全問題一旦發生，政府要第一時間發聲，最大限度的利用自媒體公布事實真相以避免謠言散布。在食品安全危機事件中，官方信息發布越及時、越主動，解決問題的代價就越小，更容易控制網絡輿情，避免謠言被無限放大，形成網絡輿情向一邊發展的傾向。政府有關部門要利用新媒體環境下網絡傳播的普遍性、廣泛性等特性，提高政府信息透明度的公信力，使公眾更好地參與社會事務，形成良性互動共贏模式，對食品安全監管部門進行良好的監督。

4.建立健全網絡立法條例，凈化網絡媒體報道大環境

盡快完善信息媒體相關法律，網絡立法的完善主要從明確管理職責、出臺專門法律以及實行網絡信息實名制等方面入手。“明確管理職責”，即將網絡監管平臺與媒體用戶的關系形象化、合理化。通過建立健全立法體系，協調各職能部門和各網絡平臺用戶的權利和義務，最大限度避免職責交叉；出臺專門法律，即在新媒體環境下針對互聯網行業或互聯網經濟活動制定法律規范，如《互聯網公關法》的頒布(網絡公關是防止負面輿論傳播的重要途徑)，從法律層面規范不良報道行為，實現線上有效解決網絡輿論傳播，有力管控食品安全突發事件。[5]由于目前社交平臺種類繁多，微博、知乎、豆瓣、小紅書等APP用戶使用門檻極低，只需注冊手機號就能在上面自由發表言論，每個用戶都能成為內容原創或者轉載從而影響帶動其他使用者，如果不加限制，則極大地增加了政府管控網絡輿論難度。因此，必須實行網絡信息實名制，避免惡意發泄情緒的網民利用互聯網的隱蔽性散布虛假謠言，減少負面消息給政府企業帶來的社會影響，間接提高媒體監督的門檻。

四、結語

食品安全關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也是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加強食品安全監管不僅需要相關部門的重視與努力，還需要發揮媒體監督的重要作用，形成社會廣泛參與的食品安全治理。媒體監督可以彌補政府監管的不足，緩解信息不對稱的不利局面，有效震懾食品生產者和經營者的不法行為，對監管者、企業起到制衡作用。但要真正達到有效治理食品安全犯罪的層面，還需要政府、企業、民眾、媒體之間形成合作共治、共同監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