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健 劉金洋
(吉林大學 吉林 長春 130012)
2014年4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上首次提出總體國家安全觀。總體國家安全觀的五大要素是以人民安全為宗旨,以政治安全為根本,以經濟安全為基礎,以軍事、文化、社會安全為保障,以促進國際安全為依托。其中,經濟安全作為總體國家安全的基礎,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從國際來看,世界正處于百年未見之大變局,在新冠疫情、中美戰略競爭等因素影響下,主要國家都在強化經濟安全的戰略或政策。但是,目前對經濟安全的認識還有些模糊,尤其是在經濟安全的概念、針對的威脅、衡量的相對性和絕對性、與經濟發展和穩定的關系等重要特性方面還存在很多誤解或混淆的認識。對經濟安全的重要特性進行辨析,有助于我們更加深入、全面地理解和認識經濟安全。
最近,隨著美國、日本等國家的經濟安全政策或戰略發生變化,“產業安全”“經濟安全”“國家經濟安全”等名詞不斷地見諸報端。但是,這些概念在很多情況下是被混同使用的,這說明使用很多這些名詞的人并不清楚它們的含義與關系。日常生活中的“安全”一般認為是沒有危險,不受威脅,不出事故。西方國家認為“安全”既指一種主觀感覺,又指一種客觀狀態,即客觀上不存在威脅,主觀上不存在恐懼。[1]而從學術的角度,以巴瑞·布贊為代表的“哥本哈根”學派對安全下的定義是最為權威的。他們認為,“安全是針對威脅而言的,其往往關乎生存。當一個問題被人們從安全的角度提出,是因為它對一個指涉對象(傳統上的國家、合法的政府、領土與社會,但這并不是必然)造成了‘存在性威脅’”[2]29。奧利·維夫認為,在安全分析中需要對指涉對象、安全行為主體、功能性行為主體三種類型單元進行區別。指涉對象是指受到“存在性威脅”或對生存有一種合理要求的事務;安全行為主體是指將問題安全化的行為主體,它能夠宣布某事(一個指涉對象)受到“存在性威脅”;功能性行為主體是影響一個領域動力的行為主體。
在安全分析中,區別指涉對象和行為主體是最重要和最困難的,而在經濟領域,要想準確說明安全指涉對象和“存在性威脅”就更為困難。因為“經濟領域的指涉對象十分豐富,它的范圍包括從個體、階級和國家到抽象而復雜的全球生產體系本身。這些指涉對象通常是彼此交疊的”[2]135。判斷安全指涉對象的主要依據是其是否具有“存在性威脅”,不同的指涉對象所面臨的威脅是不同的,那些沒有面臨“存在性威脅”的對象不能成為安全的指涉對象。
下面通過對個體、企業和國家是否存在“存在性威脅”的分析,來進一步說明經濟安全、產業安全及國家經濟安全的關系。對個體來說,“存在性威脅”主要指是否有足夠維持生命的基本必需品,包括足夠的食物、水、衣物、住房和教育等。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高,當今世界的這些基本必需品已經較為豐富,導致一些特定個體無法享受到這些基本必需品的主要原因并不是物質匱乏,而是制度的不公平或分配的不平等。因此,相對于這種“存在性威脅”,個體更為關注的是法律能否保證其在經濟領域中得到安全,如福利待遇、享有稀有資源機會,甚至失業問題等。從經濟角度來看,這些問題不關乎人們的生存。因此,由于缺少關乎生存的屬性,它們仍然而且只能是經濟或政治(或者有可能是社會或環境)問題,而非安全事務。
一般來說,公司也缺乏經濟安全化所需的關乎生存的性質,對公司造成“存在性威脅”的主要是破產、被判定經營非法,或者使它們不能獨立存在下去的法律系統的整體變革。但是,巴瑞·布贊指出:“在一個資本主義體系中……并不是僅僅假定市場行為主體感到無保障;如果他們沒有這種感覺的話,市場就不能充分發揮其有效性。”[2]129也就是說,在市場經濟中,公司還是被認為是變化不定的,企業的優勝劣汰才能使市場充滿活力。但是,在兩種情況下,可以嘗試將公司提升到安全指涉對象的地位。第一種情況是地方的,包括一個公司破產對個體和城鎮產生直接的擔憂;第二種情況是國家的,包括政府對一個公司在該國工業基礎定位的態度。當公司被視為對市場體系自身的穩定性至關重要時,公司有可能在一種自由主義體系中被成功地安全化。
相對于個體和公司而言,國家更適合作為首要的經濟安全指涉對象。當國家經濟安全被合法化地使用時,其認識根據是,一種安全邏輯涉及國家經濟利益遠遠勝于公司。與公司動蕩不安的本性不同,國家應該具備永久牢固的結構,其在本質上對安全化是需要的。盡管從技術上來看國家不可能破產,也不可能解體,國民更不可能被解雇,并且國家對某些“存在性威脅”具有特別的免疫力,因為在經濟領域中它能夠對其他行為主體施加壓力,但是除了國家原則上能夠形成一個完全獨立的經濟體系之外,國家經濟安全的邏輯與個體經濟安全有幾分類似。實際上,同個體經濟安全是滿足個體基本需求一樣,國家經濟安全也要滿足國家的基本需求,只不過相對個體基本需求而言,國家的基本需求在一國范圍內很難滿足,在一個國家滿足其人口和工業需要的資源方面不能自給自足時,它就得使用外部供給。如果這種需要受到威脅,該國的經濟顯然會明確和合法地被施以安全化。
總的來說,經濟領域中,通過是否存在真正的“存在性威脅”來判斷,最主要的安全指涉對象是國家和一些特殊的“公司”。但是,從安全化行為主體來看,只有國家具有資格和能力宣布受到“存在性威脅”,而公司常常同國家一起以一種功能性安全行為主體的角色出現。
綜上所述,從經濟安全的行為主體、指涉對象乃至功能性行為主體上來看,國家還是處于最主要和最常規的地位,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經濟安全主要指國家經濟安全。目前還沒有一個統一的國家經濟安全定義。一種普遍的觀點認為,國家經濟安全即指國家的根本經濟利益不受傷害。[3]俄羅斯學者認為,可以把經濟安全的本質規定為經濟和政權機構的一種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國家利益的捍衛、政策的社會目標、足夠的國防潛力,甚至在內外過程發展不利的條件下都能得到保障。換句話說,經濟安全不僅僅是捍衛國家利益,而且還是政權機構建立旨在實現和維護本國經濟發展的國家利益,保持社會政治穩定的機制的決心和能力。[4]4在前面分析的基礎上,本文認為國家經濟安全從客觀狀態上看,是國家(安全行為主體)通過建立相應機構(功能性行為主體)和機制保護本國經濟不受“存在性威脅”,即捍衛國家的根本經濟利益(指涉對象);從主觀感覺上看,是指國家或政府通過建立維護國家根本利益的機制和能力消除對“存在性威脅”的恐懼。
我國有學者認為:“國家經濟安全是相對外來威脅而言的。如果不涉及外來威脅,僅僅是內部經濟運行問題,那么就屬于經濟運行健康不健康的問題,而不是國家經濟安全問題。我們不能把中國不同所有制企業間的競爭、并購等問題,包括壟斷問題統統上升為國家經濟安全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基本上屬于國內經濟運行中的問題,涉及的是經濟體制或運行機制是否健康的問題。”[5]這個問題涉及導致國家經濟不安全的根源問題。國家經濟安全是個制度問題,導致國家經濟不安全的眾多因素都來源于制度非均衡,制度的稀缺性決定了制度供求的非均衡狀態。對于世界來講,制度非均衡是一個危險的臨界點。當外界的擾動達到一定程度時,制度非均衡向失衡轉化,這種轉化在經濟現象上的表現往往就是經濟系統平衡被破壞,經濟秩序混亂無序,最終爆發各種危機。這就是國家經濟不安全的本質。影響制度非均衡的因素有來自國外的也有來自國內的,這說明國家經濟安全不僅僅只是對應于外來的威脅才存在的,來自一個國家內部的威脅也會造成國家經濟安全問題。那么,外部威脅和內部威脅哪一個對國家經濟安全的影響更大呢?在這個問題上,中外學者都做了很明確的回答。我國學者曹鑒燎認為,“根據國家經濟風險源,以傳統的主權國家邊界為基點,將其分為國家經濟外生風險和國家經濟內生風險兩大類。國家經濟的外生風險和內生風險生成,或傳導、擴散,直至產生消極作用,最后還是‘內因’起決定作用(這不排除存在不可抗拒的全球性經濟危機、戰爭危機、生態危機等外生風險),在‘內因’中制度因素是最根本的”[6]。俄羅斯學者認為,“把內部威脅和外部威脅加以比較表明,對俄羅斯來說,最大危險是內部威脅……在內部威脅中,最大的危險是在社會和科學技術領域中出現的趨勢”[4]5。
在經濟全球化時代,國家經濟安全的外部威脅和內部威脅既相區別又相互聯系。外部威脅必須通過經濟渠道才能傳導到國內來,并對國家經濟安全產生消極作用。如果一個國家經濟實力雄厚、體系強實、運行穩健,外部威脅就會被有效地阻擋或化解,至少也會大大降低風險。外部威脅的傳導、擴散和承接,都和經濟全球化相關聯。一般來說,開放度越大,組織、運用國際資源的能力就越大,同時承擔國際經濟風險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如果閉關自守,外部威脅也就無法找到侵入和擴散的國內基礎與路徑,但這種做法會使內部威脅增大,最終還會危害國家經濟安全。各國對外開放的實踐均表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能夠使國家經濟更加安全。對外開放本身是一把“雙刃劍”,它有可能威脅到國家的經濟安全,更有可能鞏固國家的經濟安全。其實,從制度的角度來看,外來的因素之所以會構成威脅,主要是因為內部的制度不健全。也就是說,制度供給不足或制度變遷遲緩而導致制度非均衡。這些問題通過加強自身制度建設是可以避免或挽救的。把自己的事情辦好了,抵御、化解外部威脅的能力才能提高。因此,防范和化解內部威脅對于國家經濟安全而言有極為重要的關鍵性作用。
總之,外來威脅只是外因,而自身的制度建設和能力提高是內因。如果自身的能力提高了,就能成功地化解外來的威脅;反過來,如果自身能力出了問題,雖然對別的國家來說不能構成威脅的因素,但是對自己卻產生了很大的威脅。我們能說蘇聯的解體和東歐劇變就只是因為西方國家“和平演變”的威脅嗎?其實,外來的威脅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自身的制度和結構出了問題,不能健康地發展。
我國學者認為,“中國目前是有史以來,起碼是從1840年算起一個半世紀以來國家經濟安全度最高的時期”。這種觀點明顯是以“絕對收益”為理論支撐的。確實,如果單從國際關系的“絕對收益”來看,我國現在要好于歷史上以往的各個時代。但是,在國際關系中除了存在“絕對收益”外,國家更看重的應該是“相對收益”,這在相互依存理論中已得到了很好的闡述。
基歐漢(Robert Keohane)和約瑟夫·奈(Joseph Nye)把相互依存定義為“體現出在國家間或在不同國家的行動者間互相作用的結果的狀況”。這些互相作用的結果“通常來自于國際交易——貨幣、商品、人員和信息跨越國界的流動”。在這種表述下,經濟相互依存是指來自包括被傳統認為是經濟對象如貨幣、商品和技術的跨國交易的相互作用結果的狀況。
基歐漢和約瑟夫·奈警告我們不要把相互依存看作必須是互惠的或對稱的(均勻的)。因為限定的自主權,存在與相互依存相聯系的成本和收益,經濟相互依存的具體形式的理解需要不僅有檢驗總的成本—收益的含義,還有成本和收益的相對分配。即使從總量來看所有各方都從相互依存關系中獲得了收益,但是他們的相對收益是不同的。進而,這兩位政治科學家強調相互依存不是必須指“均勻地權衡互相依賴”的情形。在現實世界中,相互依存是不對稱的,一方可能擁有超過他者的討價還價權利或政治優勢。對在經濟相互依存和傳統安全的研究涉及的內容是明確成本和收益分配以及不對稱的管理等這些問題。
現實主義的相對收益對安全來說要比自由主義強調的絕對收益重要得多。在絕對經濟方面,相互依存可能會使所有國家都獲得收益,但是這些利益的跨國分配通常是不平等的。在自由主義的國際經濟條件下,發展中國家甚至能夠實行重商主義戰略來尋求相對于發達國家來說在產業和技術上得到更大的提高。因為如果不增加它們的權利,在無政府主義的國際體系中,國家更愿意把技術和產業資源轉移到軍事當中,以此來增強它們的安全,所以在經濟能力上的變化反過來能導致權利的軍事均衡的變化。沒有這樣做的國家就可能處于危險當中。
這樣,國家經濟安全就具有相對性的一面,我們判斷國家經濟是否安全時不僅要從自身的發展上做縱向的絕對收益比較,而且要同其他國家尤其是在根本利益上激烈競爭的國家進行橫向的相對收益比較。例如,一個國家在面對外國企業收購其重點企業時,不僅要看其為自己帶來了哪些和多大的現實和潛在的好處,還要清楚其給收購企業和其母國(主要是同存在根本利益競爭的國家)帶來怎樣的收益,然后在二者之間做比較。如果其給后者帶來的收益遠遠大于前者,那么很難說這項并購行為是有利于東道國經濟安全的。美國學者羅伯特·雷茲曾做過一個調查,當他問及他的學生:“給你們兩種選擇,一種是每個美國居民都比現在富25%,但每個日本人都比美國人的平均水平要富有;另一種是每個美國人只比現在富10%,但都比日本人的平均水平要富有。你們選擇哪一個?”他的學生大部分都選擇了后者。[7]顯然,從經濟發展的角度,選擇后者是沒有道理的。一些美國人愿意為了保持領先于日本的地位而犧牲部分可觀的經濟利益,這個事例正反映了國家經濟安全更加重視相對收益,從而具有明顯相對性的特性。
隨著時代的進步,特別是經濟全球化的不斷發展,經濟安全已成為國家安全的重要基礎。經濟安全和諸如經濟增長、經濟穩定、充分就業、公平分配等構成了國家宏觀經濟管理的重要政策目標。但是,目前對經濟安全的認識還有些模糊,尤其是在很多情況下,國家經濟安全與其他宏觀經濟目標如經濟發展、經濟穩定等相混淆,在概念運用上存在著相互替代的情況。其實,經濟安全作為國家宏觀經濟目標之一,與其他目標既有密切聯系,也存在著一定的區別。總的來說,在不同的經濟發展階段,在不同的國家和不同的國際背景下,政府宏觀管理的重點和優先發展的目標是不同的,但國家經濟安全是認識其他目標的最基本的前提。這里重點涉及國家經濟安全與經濟發展和穩定的關系。
1.國家經濟安全是經濟發展與穩定的條件
安全是一個實體在內外威脅,以及在不可預見的難以預測的因素作用的條件下在系統內生存和發展能力的狀態。尋求國家經濟安全最終將實現經濟的健康穩定發展。經濟利益是國家與民族賴以生存、發展和昌盛的根本利益,在所有的國家利益中居于主要地位,國家經濟安全就是保證根本經濟利益不受傷害。一個國家能否贏得并保持在國際上的適當地位,相當程度上取決于該國經濟整體上的安全程度。因此,對國家經濟安全的認識影響著政府決策者的戰略判斷和抉擇。只有在對國家經濟安全狀況有著正確的認識和判斷的情況下,政府才能制定出有益的、切實可行的經濟發展與穩定戰略或政策。如果一個國家經濟不安全或對經濟安全認識出現偏差,就會導致一國資源的巨大浪費,乃至引發災難性后果,該國就不可能有理想的經濟發展和穩定。如冷戰時期,蘇聯不顧其經濟安全與經濟實力,與美國搞軍備競賽,結果耗盡國庫,拖垮了經濟,致使國家分裂,國力衰弱。總之,經濟安全是國家安全的基礎,經濟不安全的國家總是難以擺脫政治、經濟的動蕩不安。
2.經濟發展與穩定是國家經濟安全的基礎
經濟發展是保障國家經濟安全的根本基礎。如果經濟沒有發展,那么經濟的生存能力、抵御和適應內外威脅的能力就會大大降低,因此在維護國家經濟安全過程中,一定要處理好安全與發展的關系。不少經濟安全問題往往伴隨著經濟發展而產生。經濟風險與經濟安全問題是因經濟發展與運行中的某些不確定因素所致,決策者往往在危機爆發前很難覺察,或者不愿意正視危機的存在。如二戰后,西方國家在推動工業化進程中忽視了環境保護,出現環境問題后,當權者又以“先發展、后治理”來掩蓋問題的嚴重性,結果該問題成為威脅經濟持續發展和公民身體健康的不安全因素。再如,美國經濟學家克魯格曼曾在東亞金融危機前大膽預言,東亞經濟增長模式不可持續,建議改變發展戰略,調整經濟結構,但其忠告并未引起相關國家政要們的重視,直到金融危機爆發,人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并采取改革和治理措施,但所付代價高昂。
經濟的穩定性反映了它的各要素之間和系統內部的縱向、橫向和其他聯系的穩固性和可靠性,反映了承受內部和外部“壓力”的能力。宏觀經濟的波動必然會給經濟安全帶來負面影響。經濟體系(例如,部門之間的結構)、生產資本和銀行金融資本之間的相互關系等越穩定,這一經濟就越有生命力,對經濟安全的評估就越高。如果體系各要素之間的比例和聯系遭到破壞,必然導致體系的不穩定,并且是經濟從安全狀態轉化為不安全狀態的信號。
1.主體的差別
目前,隨著非傳統安全問題的興起,傳統的以國家安全為主要內容的安全研究受到越來越多的挑戰。人們認為安全研究在關注國家安全的同時,還必須關注個體安全、群體安全、國內社會安全、國際社會安全、人類安全等等。這里的個體、群體、國內社會、國際社會和整個人類都是安全的行為主體,因為它們明顯不同于國家,因此人們習慣于將它們統稱為非國家行為體。筆者認為,非國家行為體在如社會安全、環境安全以及政治安全等安全領域中可能成為行為主體,但如前所述,在經濟領域,把“存在性威脅”與安全的行為主體、指涉對象和功能性行為主體結合來看,國家還是經濟安全最為適合的主體。從某種意義上說,經濟安全主要指國家經濟安全。
國家經濟安全強調國家經濟利益不受傷害,一國整體是國家經濟安全的主體,代表國家根本經濟利益的中央政府是維護國家經濟安全的主體機構。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在根本經濟利益上應該是一致的,但由于地方政府主要代表的是地方經濟利益,而在任何國家,其國家經濟利益和地方經濟利益存在區別是不可避免的,故地方政府不能作為維護國家經濟安全的主體。同樣,企業經濟利益和國家經濟利益也有很大差別,企業也不能作為維護國家經濟安全的主體。
經濟發展和經濟穩定也是國家對經濟進行宏觀管理的主要目標,當然離不開中央政府的宏觀調控,但是,除了國家和中央政府的行為主體外,地方政府、企業、個體、政府間組織以及國際市場也都是參與的主要主體。從世界各國的經濟發展和經濟穩定的政策和實踐活動來看,能否充分發揮除國家和中央政府外其他主體的作用對宏觀目標的實現有很大的影響。例如,我國為了更好地實現經濟發展與穩定的目標,制定了“京津冀協同發展”“長三角一體化”“長江經濟帶”“粵港澳大灣區”等區域發展戰略,這些戰略能否順利實現,除了依賴于國家的政策與投入外,地方政府、企業以及外資的主體作用的體現與發揮也是至關重要的。
2.目標差別
國家經濟安全是同“存在性威脅”密切相關的,其目標是當國家的根本經濟利益受到某些事件的威脅或影響時,保證國家具有保衛或加強自身利益的能力,它是解決生存性問題的。國家經濟安全強調國家的根本經濟利益,即國家的經濟主權利益、生存利益、發展利益、戰略利益不受傷害。國家經濟安全和經濟的風險概念不是同一范疇。在國家經濟安全范疇中,一個企業的倒閉不能稱之為安全問題,即使一個行業面臨嚴重的衰退,也必須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未必是國家經濟安全問題。經濟安全說明經濟的一種狀態,而經濟安全化是指動態的過程,主要包括為實現安全而出現的一些行為和措施。安全威脅的特殊性質,證明了為安全而使用非常措施完全正當。安全化不僅僅通過打破規則(可以建立制度的規則),也不僅僅依靠“存在性威脅“的出現來推進,而是以“存在性威脅”出現為理由,以宣布打破規則為合法來實施安全化的。國家經濟安全化的運作可能會造成這樣一個后果:“為了壓制反對派和運用權力控制更多的機會,以使以國內意志為由利用‘威脅’來要求支配某些事務的權力,使國家僅僅被很小一部分國內力量統治和主宰。所以,安全并非越多越好,基本上,安全應當被視為消極的,是作為常規政治處理問題的一種失敗而不得已采取的措施”[2]40。
而經濟發展和穩定等宏觀經濟目標則主要是針對常規性經濟問題的,并不一定涉及生存性問題。不管是否存在“生存性威脅”,它們都是一國所追求的,并且這些目標在能夠達到的前提下定得越多、越高對一國就越有利。在某種程度上說,政府在認識和判斷經濟發展與穩定的問題,都是以客觀存在性為依據。政策的制定也主要是依據本國自身的狀況而量身制定,受其他國家的干擾相對較小。而研究安全可以是既接近客觀性(一種真正的威脅的存在)又接近主觀性(一種意識的威脅存在),這兩種方法是并列的。在現實中,更多的表現是安全事務不但因為一個真正的“存在性威脅”的存在,而是也因為這個問題是作為一種威脅意識被提出來的。并且,行為主體對一種安全化合法性做出怎樣的判斷,將受到與其有一定聯系的其他行為的安全主張的影響。由于目標上的差別,有時候經濟安全與經濟發展、穩定會出現矛盾。前面提到的美國學者羅伯特·雷茲做的調查結果也反映出經濟安全的目標與其他宏觀經濟目標相比,具有優先的地位。換言之,在某種情況下不得不一定程度犧牲經濟發展和穩定的目標來實現國家經濟安全的目標。
3.涉及的范疇存在區別
宏觀經濟目標主要涉及經濟領域,而經濟安全卻不僅僅局限于經濟領域。在狹義上,可以認為國家經濟安全僅僅是經濟領域的問題,不涉及政治和軍事領域,只是尋求經濟的“安全性”,而且保障經濟安全的手段最好只限于經濟手段。在被稱為“經濟領域內的安全范疇”里,國家經濟安全與國家宏觀經濟管理目標是重合的,即保障經濟發展的可持續性,保障一個國家未來的經濟高于一個可接受的最低水平,保障經濟領域自身的根本利益不受到外來和內在因素的威脅,主要強調經濟發展的速度和發展的穩定性。除此之外,國家經濟安全還存在一個內涵更加廣泛的定義。在廣義的國家經濟安全中,經濟安全首先是作為國家安全的組成部分而存在的,它與國家安全的其他范疇共同來構成國家安全的框架。
國家安全大體都是按照“從何而來(威脅)、為了什么(目標)、如何保護(手段)”的邏輯來理解的。國家安全的威脅可以分為軍事威脅和非軍事威脅。維護國家安全的手段也能夠區分為軍事手段和非軍事手段。通過威脅和手段的組合,國家安全政策可以分為四種情況。第一,應對軍事威脅使用軍事手段的安全政策,這是最狹義的國家安全政策,即軍事安全政策;第二,應對非軍事威脅使用軍事手段的安全政策,典型的情況是針對經濟領域行使軍事力,例如航線護航;第三,應對軍事威脅使用非軍事手段的安全政策,典型例子有為了消除軍事威脅而實施經濟制裁或經濟援助等;第四,應對非軍事威脅使用非軍事手段的安全政策,典型例子有能源政策、糧食自給政策等。[8]
這樣,在國家安全政策中具有經濟安全意義的政策大體有三種類型,即上述分類中的第二、第三和第四。狹義的國家經濟安全主要指第四種類型,即運用經濟手段應對經濟威脅。而近些年來,隨著國際環境的變化,主要國家越來越重視第二種尤其是第三種類型的國家經濟安全政策措施。巴瑞·布贊在總結國家經濟安全的特點時曾指出:“盡管真正的經濟安全事務相對來說非常少,但正常的和被政治化的經濟活動常常會進入其他領域,在這種情況下,就會造成安全后果”[2]148。在這個意義上,國家經濟安全還包含了用經濟手段來保證國家安全的內容,這被稱為“安全領域內的經濟范疇”。在這里,國家經濟安全的范疇大大超過了國家宏觀經濟管理目標的內容。這個范疇內的主要內容是用經濟手段取代、補充或加強軍事手段的方法,即關注經濟措施和經濟政策對國家安全的影響,利用經濟手段來達到國家安全的目的。其次,它還包括軍事技術商業化及其潛在收益的內容。經濟手段作為安全政策的一部分,可以通過如下方法來影響別國的行為:給對方一定的經濟利益,提高對方的成本,或者以此來威脅對方。可提供給對方的經濟利益包括經濟援助、軍事援助、技術支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