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教研志愿兵

方德佺

幾個臨近退休的師范老同學小聚，他們中有的改行發了小財，有的在中學評到了高級職稱。席間不知誰說，這四十年的人生經歷正應了朱自清《匆匆》里的感嘆：“過去的日子如輕煙，被微風吹散了，如薄霧，被初陽蒸融了……”忽然有人問我：“老方，你這家伙一直都在小學扎了根似的，整天都干些什么？”我直言相告：“我可比不了你們閑得慌，我還得天天上課呢！”有人馬上反問我：“不就是備課、上課、改作業那一套，能留下什么呢？”我悄聲說：“我有個秘密，備課、上課、改作業在別人那兒是完成任務，而我把它當專業做，在中間搞點自己的研究。”我話音剛落，就響起了一個聲音：“瞎吹什么呢？你又不是教研員，搞什么研究啊？！”

我不想再解釋什么，他們理解不了我的初心在小學語文教學研究上。

四十年前我剛踏上講臺不久，一位老教師問我：“世界上什么東西的力氣最大？”我隨口答道：“無法確定！”可那位老教師轉手就從身后拿出五年級的教材，翻到《種子的力》一課，指著上面的句子“世界上力氣最大的是植物的種子”對我說：“還師范生呢，連這個常識都不知道！”那一刻，我確實傻眼了：書上說得很清楚，還能有錯嗎？雖然心有不服，但無話可說。后來，那篇由夏衍的《野草》改編的課文《種子的力》我自己也教過多次，都沒有找到能夠反駁那位老教師觀點的證據，但我的心中一直沒有放下這樣的念頭。

直到十多年后，我的學歷從中專升到了本科，我從論點與論據的關系上發現了《種子的力》一文在表達上有瑕疵：“世界上力氣最大的是植物的種子”這一論點提出后，后文給出的兩個論據“種子的力可以完整地分開結合緊密的人的頭蓋骨”和“小草掀翻大石塊”都不能有效論證中心論點。我把這一研究成果寫成了小論文《“種子的力”最大嗎》，發表在《小學教學》1995年第3期上，總算為十多年前的回答討回了一個公道。

那時候，和我一樣拿到自學考試專科以上文憑的同事，紛紛以文憑為跳板，或到中學任教，或改行搞行政。可我依然選擇留在小學任教，上述所經歷的為自己的說法正名而進行的研究就是一個重要原因。在許多反復思考而難以突破的日子里，我一直都沒有放棄，這種默默追求已不知不覺地在我心中撒下努力做研究的種子;當我真的成功時，我意識到這就是在做教學研究。因而在我看來，小學也需要高水平的教師，否則當課文中出現難點或問題，教師如果自身學識水平不夠就無法解決，這樣不僅無法教會學生，而且會讓學生把錯誤當真理，那就是貽害無窮的事了。所以我想用自己所學的知識來做更多有益于學生學習的研究，盡管這一想法有些天真。

從那以后，我像著了迷一樣一邊教學一邊做自己認可的教研。因為我知道自己所做的教研與名師專家們從事的教研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我只是結合自己所教的課文，在研讀教材上下功夫。別人只需要讀兩三遍的課文，我經常讀上十遍、二十遍;對于一些重點課文，我甚至會讀上一個星期，一直讀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出現為止。換言之，我是以此作為自己搞教研的突破口。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我在教材指瑕和咬文嚼字這兩個方面還真做出了一定的成績：幾年下來，不僅在《小學語文教師》《小學語文教學》等雜志的“咬文嚼字”欄目上發表了二十多篇文章，而且還寫出了總結教材指瑕研究方面的論文發表在《教學月刊》和《小學語文教學》上。尤其是《小學語文教學》雜志負責“咬文嚼字”欄目的編輯，有時候還把其他稿子發給我征求意見，就因為我在這一研究領域中下足了功夫。

在此基礎上，我把研究的重點順利地轉到文本解讀上。為了讓文本解讀更扎實，我申報了一項相關的市級課題，使二者有機結合起來。在研究課題的日子里，我作為主持人，經常為課題組成員做示范。在進行文本解讀時，我選擇大家認為一線教師難以在文本解讀上有所作為的經典課文《落花生》。我仍然采用堅持素讀課文的策略，直到讀出課文中母親的形象，并以此為基礎，進行一系列深入解讀，形成了全新的文本解讀主張，所撰寫的文章《從父親到母親——〈落花生〉文本解讀新視角》發表在《小學語文教師》2014年第9期上。這成了我的一張名片，因為我不止一次在外地與人交流時，對方都能說出我寫的這篇文章中的觀點。

小學語文教研方面的文章發表多了，研究的領域也不斷拓寬，教學設計、教學賞析等方面我也做得風生水起，有些文章還被人大書報資料中心轉載。

這些給我帶來的是什么呢？因為我一直是一名鄉村小學語文教師，而且屬于“土味”很濃的那種，所以我做的教學研究多像現在的土特產，既沒有得到哪位專家的指導，又沒有什么教學理論做支撐，都是對自己的想法、做法的有效提煉。這使我常常把自己當成教研上的志愿兵，就像當年的志愿軍憑著十分簡陋的裝備硬是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只是有了四十年的堅持和歷練，我不需要刻意在某一方面去開展研究，而是在教育教學中隨時隨地都能找到研究的對象，做起研究來有了隨心所欲的順暢感。而且我相信，即使退休了，我依然可以從事我所熱愛的小學語文教學研究。

我覺得這就是自己四十年堅守初心的成功所在，是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小秘密。我知道自己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教研志愿兵。

（作者單位：安徽省樅陽縣浮山鎮雙花小學）

（插圖：珈 銘）22F6B144-B11E-427D-814C-D6087EB6CED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