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誤正業玩轉不務正業

王春雷 殷連壁

員工體檢報告一出，自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老板看著員工那一張張“亞健康體檢報告”，囑咐員工要以身體健康為第一事業，至于賺錢嘛，最好是玩兒著玩兒著就把錢賺了。95后員工們一聽這話，立馬像打了通關一樣來了精神，問老板如何在玩兒中賺錢。喜歡國學新用的老板引用莊子的話開啟了早會培訓：“道之真以治身，其緒余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眴T工眨了眨眼睛，表示不太懂。老板接著解釋道：“大道的真諦是用來養好身體的；治理國家，用大道的剩余就可以；統治天下，用大道的糟粕就夠了。‘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決非嘩眾取寵，好的工作方法應該是‘玩兒著玩兒著把錢賺了’！工作不要太拼，‘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一定得不償失?！崩习宓乃季S太玄乎，員工表示，累到“頭禿”也未能實現車厘子自由，吾等小民又怎敢大放厥詞之邊玩兒邊賺錢？且聽老板細細分解。

《莊子？讓王》中記載：韓魏兩國爭奪土地，昭僖侯因此面帶憂色。華子說：“如今讓天下所有人都來到你面前書寫銘記，書寫的言辭說：‘左手抓取東西那么右手就砍掉，右手抓取東西那么左手就砍掉，不過抓取東西的人一定會擁有天下?！顣ト幔俊闭奄液钫f：“我是不會去抓取的?！比A子說：“兩只手臂比天下重要，而生命比手臂重要，天下比韓國重要。你又何苦愁壞身體、損害生命而擔憂得不到那邊界上的彈丸之地呢？”昭僖侯說：“好??！勸我的人很多很多，卻不曾聽到過如此高明的言論。”華子真可說是懂得誰輕誰重的了。

莊子感悟說：大道的真諦可以用來養身，大道的剩余可以用來治理國家，而大道的糟粕才用來統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的功業，只不過是圣人余剩的事，不是可以用來保全身形、修養心性的。如今世俗所說的君子，大多危害身體、棄置稟性而一味地追逐身外之物，這難道不可悲嗎？大凡圣人有所動作，必定要仔細地審察他所追求的方式以及他所行動的原因。如今卻有這樣的人，用珍貴的隋侯之珠去彈打飛得很高很高的麻雀，世上的人們一定會笑話他，這是為什么呢？是因為他所使用的東西實在貴重，而所希望得到的東西實在微不足道。至于說到生命，難道只有隋侯之珠那么珍貴嗎？

“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币环矫?，在圣人眼里，帝王之功與身體比起來一文不值，圣人不會做“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那樣的傻事；另一方面，圣人修行到一定程度，完全可以一面玩兒著一面在閑暇時間順便實現帝王之功，就像《莊子？逍遙游》中的藐姑射山人，他所留下的塵埃以及癟谷糠麩之類的廢物，也可造就出堯舜那樣的圣賢仁君來。

第一，道之真諦是“恬淡虛無，精神內守”，外化到公司治理上就是順應自然、大道至簡?！饵S帝內經》說：“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從安出？” “恬淡虛無，精神內守”指生活淡泊質樸，心境平和寧靜，外不受物欲之誘惑，內不存情慮之激擾，物我兩忘的境界?！疤竦摕o，精神內守”，落實到企業文化上就是健康：對外健康不違規，對內健康有活力。

“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飲食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被稱為《黃帝內經》養生的五項基本原則，用在養生上可以如上古之人一樣“形與神俱，而盡終天年，度百歲乃去”，用在治理企業上就是順應市場，順應人性，凡事順勢而為，百年企業水到渠成。

第二，道之真諦是治未病、防患未然，外化到公司治理上就是事前控制，從而無為而治、事半功倍?！饵S帝內經》說：“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夫病已成而后藥之，亂已成而后治之，譬猶渴而穿井，斗而鑄錐，不亦晚乎？”老子說：“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公司治理上，如果能防患未然、無為而治，當然就有底氣走起玩兒著了。

第三，道之真諦是治病要標本兼治，避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外化到公司治理上就是從源頭上解決問題，避免按下葫蘆起了瓢。標本兼治是一個中醫的名詞，意思是指不但消除了表面的病征，而且根除了引發疾病的原因，治病重在治本。應用在國家治理上，就是管子說的 “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本理則國固，本亂則國危。故上明則下敬，政平則人安，士教和則兵勝敵，使能則百事理，親仁則上不危，任賢則諸侯服”。

由此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所言不虛。

“道之真以治身”，是對治國平天下的升維思考；“其緒余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是真人、至人、圣人、賢人對治國平天下的降維打擊。升維思考、降維打擊，也就玩兒出了技巧，順便賺點兒錢。

索羅斯認為，人到五十歲，能夠持續做三十年以上的主要有三件事：哲學、投資和慈善。我的理解，不僅因為索羅斯認為年齡大了，不愿意在第一線拼了，更因為這三件事都是對做企業賺錢的升維思考和降維打擊。

首先，哲學家賺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泰勒斯是西方思想史上第一個有記載有名字留下來的思想家，被稱為“科學和哲學之祖”。他還是一個商人，可是他不好好經商，總是探索些看似“沒用”的事情，以至于有人說哲學家是那些沒用的、賺不到錢的人。于是，泰勒斯用自己的知識預見了某一年橄欖會豐收，并事先租下所有的榨橄欖的機器，大賺了一筆錢，以此來證明哲學家賺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其次，金融思維辦企業，一覽眾山小?！巴鎯褐鎯褐彦X賺了”是金巖石教授倡導的賺錢理念，他說：“一兩杯咖啡，三四只股票；五六個好友，七八聲歡笑。人生本該如此，賺錢何需操勞？財富皆為自由，欲望不要太高?！弊鳛榻鹑趯W家和投資人，金老師可以玩兒著玩兒著把錢賺了；無論創業者、管理者還是打工者，只要學會升維思考和降維打擊，同樣會玩兒著玩兒著把錢賺了。人類大航海證明了地球是圓的，宇航員在太空看地球，一目了然，這么簡單的問題還需要證明嗎？金融的境界正是跳出企業看企業，跳出財富看財富。企業賣的是產品和服務，金融買賣的對象是企業，從金融的視角看企業，就會一覽眾山小。金融助力實體，不僅是資金上的助力，更是思想上的助力。

最后，賺錢之難與慈善之難相比是小巫見大巫。小乘佛教側重自己解脫，利他也是利己的手段。正如王石說的那樣，做慈善并不是外界認為的境界高，實質上是一種自我證明，而如何把錢花得有價值、有公信力，比掙錢還要難。

大乘佛教側重利他，甚至“毫不利己，專門利人”，花起錢來就更難了。這時，慈善是真正的境界，眾生都要度化，但“眾生難度，無緣難化，定業難逃”，佛尚有三難，普通人做慈善更是難上加難。

會賺錢未必會花錢，花錢永遠比賺錢困難得多。這話絕非拉仇恨。工資卡是按月進賬，只要你付出了，就有錢可賺；可是你想把錢花出去，逛商場累腿、刷手機廢眼，不滿意還要退貨、換貨，怎一個煩字了得。小到花錢購物，大到花錢做慈善，難上加難。反過來，我們站在慈善的立場看賺錢，實在太容易。

無論是老板還是打工人，站在哲學、投資加慈善的高度看工作，講出“玩兒著玩兒著就把錢賺了”的道理，也沒那么不靠譜。

《莊子？讓王》記載：堯讓位給子州支父，子州支父說：“讓我來做天子，那還是可以的。不過，我正患有很深、很頑固的病癥，正打算認真治一治，沒有空閑時間來治天下。”作者感嘆說：“統治天下是地位最高、權力最重的了，卻不能因此而妨礙自己的生命，更何況是其他的一般事物呢？只有忘卻天下而無所作為的人，方才可以把統治天下的重任托付給他。”顯然，按照“唯無以天下為者，可以托天下也”這一高不可攀的標準，《莊子？讓王》中幾位主人公也不可以托天下，他們“玩兒心”太重了，雖然 “道之土苴”就可以治天下，他們仍然“不舍一毫利天下”，自然不會以治天下為初心。

退而求其次，治理天下最合適的非黃帝莫屬。黃帝在位期間，播百谷草木，大力發展生產，始制衣冠、建舟車、制音律……操心的事沒少做。但《黃帝內經》記載，“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登天”，典型的不務正業卻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

《列子？黃帝篇》記載，黃帝白日睡覺時，夢見自己在華胥氏之國漫游。這個國家沒有君主官長，人民沒有嗜好欲望，一切聽其自然。他們不迷戀生存，不討厭死亡，所以沒有夭亡；不知偏愛自己，不知疏遠外物，所以沒有愛憎情感；不知違背，不知順從，所以沒有利害；他們沒有什么偏愛和畏懼，水火都傷害不到他們……云霧不能妨礙他們的視線，雷霆無法擾亂他們的聽覺，美惡不會迷惑他們的心境，山谷不能絆倒他們的腳步……黃帝終于無為而治，調養身心和治理天下兩不誤，于是天下大治，幾乎像華胥氏之國一樣。

也有邯鄲學步，“不務正業”卻不能“方得始終”的：南唐后主李煜沉迷詩詞、宋徽宗風流成性、明熹宗做木匠活兒不能自拔，最終都因不務正業而誤國。李煜、宋徽宗、明熹宗都是某一方面的專家，卻沒有將專業精神發揚光大、以“道之土苴”治天下，卻忘了初心是什么。

人在江湖飄，玩兒著玩兒著把錢賺了往往是一廂情愿，文中的故事也大多是寓言，開篇老板的另類演說給我們的啟示是：“道之土苴”可以治天下，凡事抓住本質，工作就不累；學會升維思考、降維打擊，工作起來事半功倍；玩心是用來提高工作效率、平衡工作和生活的，“不務正業，方得始終”，其前提是“堅持主業，不忘初心”，這樣才能“不務正業”，又“不誤正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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