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
【摘要】中央電視臺大型文博探索節目《國家寶藏》第三季第八期聚焦三星堆文物金杖、青銅縱目面具、一號青銅神樹,獲得了大量網友的關注,并引起大家對三星堆文化的廣泛評論與探討。從敘事學和傳播學視角來看,該節目從跨時空的“物敘事”、多元的傳播和表現形式,以及跨媒介的文化再生產三個層面成功地傳揚了三星堆文化及其時代精神。研究《國家寶藏》節目的傳播策略,能為三星堆文化在融媒體時代的推廣提供借鑒,從而助力中國文化“走出去”。
【關鍵詞】《國家寶藏》;三星堆;傳播;融媒體;媒介
位于四川廣漢的三星堆遺址“沉睡數千年,一醒驚天下”,被稱為世界“第九大考古奇跡”。自1986年考古發掘后,學者們從考古學、歷史學、社會學視角來研究三星堆文化和十二橋文化、成都平原、三星堆遺址及三星堆的關聯,以期回答三星堆文化從何而來,是什么,又有怎樣的影響等重要問題。其中,雷雨等人對三星堆遺址三號祭祀坑出土的銅頂尊跪坐人像進行研究,認為它“是古蜀祭祀活動的縮影,彰顯了先民的創造力,更證明了古蜀文明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1]。因此,講好三星堆故事不僅能推動三星堆文化的國際化傳播,還能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助力中國文化“走出去”。
中央電視臺大型文博探索節目《國家寶藏》第三季第八期聚焦三星堆博物館,自播放以來,館藏的古蜀文物迅速成為大眾喜愛的“網紅爆款”。那么,在融媒體時代,該節目是如何讓大眾透過文物感受厚重神秘的三星堆文化,樹立正確文化認同感的呢?
一、跨時空的“物敘事”
根據敘事界大家詹姆斯·費倫的定義,敘事“是作者向讀者傳達知識、情感、價值和信仰的一種獨特而有力的工具”[2]?!秶覍毑亍饭澞繉θ嵌训臄⑹率且匀奈铮ń鹫取⑶嚆~縱目面具、一號青銅神樹)串聯起來的。要想成功傳播以文物為載體的三星堆文化,必須捅破這層文物隔膜,讓文物活過來,縮小其與觀眾的時空距離感,從而獲得更多認可。講故事便是跳脫文物來講文物的有效方式。它能讓文物跨越時空的障礙,帶領觀眾走進故事本身,與文物“溝通”,從而滋生文化認同感。
《國家寶藏》節目以“前世今生”的固定流程帶領觀眾打破時空束縛,在歷史長河中感受古蜀文化的更迭變化。由于三星堆文物沒有文字記載,只能靠考古學家和史學家們的研究去合理推測文物來源,這給予了文物“前世故事”更大的想象空間。作為文物本身不會敘事,于是舞臺劇賦予了金杖以人的特性和視角來見證、講述整個魚鳧部落的沖突,并很好地調動流量明星來演繹,使文物“活”過來。人物環境栩栩如生,演員表演入木三分,神話傳說感人至深,遠古的文物背景和具象化的“物敘事”手段形成情景交融的生動故事,從而縮短了觀眾與文物的距離,激起心靈的共鳴,產生情感認同。正如尹鴻教授所言,《國家寶藏》節目以“文物講述故事,故事浸透文物,明星與戲劇形態結合,實現了文化類節目從抽象感受到具象表達的轉化,國寶為載體,回望歷史,詮釋文化,可以說這是真正中國式的節目創新”[3]。
如果只是讓觀眾了解三星堆文物并喜愛它們,并沒有達到文化認同的最終目的,因為“文化認同包括個體對兩種文化的了解程度(認知)、在情感上的認可(情感)及其在行為上的堅持性(行為)等三個部分”[4]?!扒笆纻髌嬷v縱目,今生故事話天眼”,文物青銅縱目面具的敘事則從行為上詮釋了我國對三星堆文化的傳承。在“今生故事”環節,FAST(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天眼”項目總工程師姜鵬應邀擔任了青銅縱目面具的講述人。雖然“天眼”和“縱目”跨越千年歷史,但“縱目”意味著古人用眼觀天,“天眼”則代表用射電望遠鏡觀測太空,都展示了人類對星空的仰望和探索。借助這個跨越時空的相似性,姜鵬分享了已故天文學家、FAST前工程首席科學家、“天眼之父”南仁東帶領百人團隊在過去20年里,克服千難萬險,鑄造觀天之眼的故事。從選址、論證再到立項、建設,總工程師南仁東青絲熬成白發,最終病逝在崗位上。如今,借助這只中國“天眼”,科學家們不僅能接收遠達137億光年以外的電磁信號以窺探星際的互動信息,甚至還有可能搜尋外太空文明,真正實現幾千年前故人們向往的“縱目”功能。至此,青銅縱目面具的敘事將個人情感、民族大義、探索精神、國家情懷緊緊串聯起來,并絲絲入扣、層層遞進調動觀眾的文化認同感。國寶守護人的集體宣誓則帶動觀眾在行動中去延續三星堆文化的精神內核。
漢學家李克曼(PierreRyckmans)曾在《中國文化對于“過去”的態度》一文中談及文化傳承:“文化的延續無法通過死物的不變不動來實現,只能體現于一代代人不斷的繼承、遺忘和改變當中。白云蒼狗,永恒并非阻止世事的變遷,而是賦予它意義與生命。”[5]通過“物敘事”,古老的三星堆文物煥發出時代活力,在跨時空的“前世今生”故事里激起觀眾的文化認同感,從而更好地傳播和傳承文物精神。
二、多元的傳播和表現形式
在融媒體時代,節目內容固然重要,但傳播、表現形式也不可小覷?!秶覍毑亍饭澞空怯枚嘣膫鞑ズ捅憩F形式展現三星堆文化,從而引起大眾的廣泛評論與探討。
首先,該節目的播出形式采取網臺聯動的方式。中央電視臺綜藝頻道(CCTV-3)對三星堆文物的首播時間是2021年1月31日,首播之后,央視網、央視影音、嗶哩嗶哩、優酷視頻、愛奇藝、騰訊視頻等平臺也相繼播出。除去視頻傳播渠道,該節目還開設微信公眾號和官方微博與觀眾積極互動,并在節目開始之初設置投票環節,大大增強了觀眾的參與感。官媒和自媒體的交流互動共同打造出《國家寶藏》節目的多元傳播渠道,因而吸引更多觀眾走近神秘古老的三星堆文化。
其次,該節目的藝術表現形式豐富多樣。在第八期節目的“前世故事”中,演員張晉通過扮演古蜀人衛皋,講述了青銅神樹為族人帶去信念,從而穿越岷江山谷,找尋棲息地的故事。劉浩存飾演金杖杖靈,帶領觀眾走進愛情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古蜀版——《飛鳥與魚》。大張偉則用歌舞形式上演了三星堆的“面具狂歡夜”。在“今生故事”中,節目組采取傳統采訪+紀錄片的形式,為觀眾呈現三星堆文物的“環球旅行”,解答三星堆文物是否由外星人所建的網絡傳言,講述FAST“天眼”項目鑄造觀天之眼的千難萬險??傮w來看,該期節目很好地囊括了傳統訪談、舞臺劇、小劇場、歌舞、紀錄片等藝術表現形式,既有對古蜀文化的藝術想象,也有客觀科學的當代解說,更有古蜀精神的未來傳承。正如導演于蕾所說:“《國家寶藏》這檔節目是以文化的內核、綜藝的外殼、紀錄的氣質,創造出來的一種全新的表達?!盵6]
最后,該節目采用大量的現代技術。在“國寶亮相”環節,沙盒投影技術將三星堆文物金杖、青銅縱目面具、一號青銅神樹的恢宏全貌一一呈現出來,讓觀眾一飽眼福。在“前世故事”中,采取“冰屏”技術,用9根6米高的LED冰屏柱通過上、下、前、后的位置調整打造出變化莫測、層次分明的舞臺。VR,AR,MR等技術的恰當使用則塑造出看似逼真精致,卻又虛實相生的舞美效果。加之沉浸式的3D全息投影技術,成功再現了古蜀部落的沖突、災難和歷史更迭,在光影變幻的視聽盛宴中實現古蜀文化的現代化表現。
三、跨媒介的文化再生產
根據威爾伯·施拉姆的定義,媒介是“插入傳播過程之中,用以擴大并延伸信息傳送的工具”[7]?,F代生活與媒介密不可分,其實早在1960年,麥克盧漢(Mucluhan)就提出了“媒介即訊息”[8]這個觀點。隨著互聯網的出現,數字技術時代的到來,媒介對人和社會的影響逐漸增強,人們才開始認識到媒介這一形式本身的重要性,從而印證了麥克盧漢對于媒介的廣義定義。在融媒體時代,短視頻、UCG內容等多樣的傳播形態使人人都能成為互聯網的生產者和傳播者,因此,媒介本身除了能對文化起到傳播作用外,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人們對文化的認知,從而使媒介成為另一種媒介的訊息(內容)。該節目對三星堆文化的傳播貢獻就與跨媒介文化再生產密不可分。
視頻彈幕是文化再生產的一種方式。它的主要功能雖然是娛樂,但觀眾通過發彈幕參與到節目當中,不僅能在更廣泛的群體間提升三星堆文物的趣味性,也能直接影響觀眾文化價值的內化。例如,在百度貼吧、知乎和豆瓣這樣的虛擬社區中,有觀眾在觀看該節目第八期后,對三星堆文化發表或短或長,或業余或專業的各種評論和見解,其中不乏認可度高的長評。在這個過程中,觀眾憑借網絡平臺的可供性成了三星堆文化的再生產者,變被動地接受為積極地創造,極大地拓寬了三星堆文物的文博交流空間。緊接著,這些評論會通過轉發、點贊、評論等方式參與到下一輪的傳播中。其實,點贊和轉發功能本身就體現了其他用戶對三星堆文化再生產的認可。在整個互動傳播過程中,用戶們在《國家寶藏》節目播放后已自動生成關于三星堆文化的新意義,再通過分享、互動進一步加深認同感。正如蘭德曼所言:“每一個人首先為文化所塑造,只是然后,他或許也會成為一個文化的塑造者。”[9]跨媒介的文化再生產是一把雙刃劍,是否用好,要看是否使用得當。
傳統傳媒時代,信息呈現“自上而下”的單向傳播方式。以三星堆博物館為例,璀璨的三星堆文化就只能通過單一的展陳、音視頻講解、紀錄片節目等來進行傳播,因此傳播力度不夠、效果有限。隨著互聯網、社交媒體、短視頻平臺的普及與快速發展,傳統媒體和各種新型媒體的結合催生了更具互動性和開放性的融媒體時代。例如,央視長圖轉發的“三星堆文物撞臉圖”最初就來源于網民。風趣幽默的圖文戲仿將幾千年前的三星堆文物和現代人、物聯系在一起,吸引廣大網友關注的同時,催生出新的文化意義。與此類似的傳播方式還有三星堆文物的表情包,利用或賣萌或搞笑的網絡語言及動圖對文物形象進行“二次創作”,讓千年文物煥發出生機活力。三星堆表情包的文化傳播其實運用了美學中的“沖突美”方式?!耙磺凶髌?,尤其是藝術作品,無沖突不美,沖突性越強則越美,吸引力則越大。這是人之好奇心使然,即好奇心創造發展了沖突美,沖突美滿足愉悅了好奇心。”[9]三星堆文物表情包雖然并非真正的藝術作品,但也遵循基本的審美規律。強烈的沖突勾起人們的好奇心,文物表情包也就潛移默化地達到了寓三星堆文化于網絡流行語中的“中和”效果,使文物的故事以公眾喜聞樂見的形式,融入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四、結語
媒體融合和技術的發展運用改變著當代電視內容及傳播方式。研究融媒體時代《國家寶藏》節目對三星堆文化的傳播可以發現,其跨時空的“物敘事”能打破文物與觀眾的隔膜,促進文化認同感。網臺聯動播放、官媒和自媒體的交流互動從多渠道傳播三星堆文化;豐富多樣的藝術呈現形式,加以融技于藝的現代技術則讓觀眾在視聽盛宴中感受古蜀文化的傳承。跨媒介的傳播方式邀請大眾參與到三星堆文化的再生產中,通過戲仿和沖突的藝術手段將古蜀文化融入百姓日常生活。由此來看,《國家寶藏》節目對三星堆文物的推廣不僅僅讓大眾透過文物感受厚重神秘的三星堆文化,鑒賞豐厚的文博成果,更是利用多元傳播方式及跨媒介的手段對傳統文化進行萃取、提煉,講述出重獲“新生”的故事,從而有利于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促進世界文化的交流,助力中華文化“走出去”。
參考文獻
[1]詹姆斯·費倫.作為修辭的敘事[M].陳永國,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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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雍琳,萬明剛.影響藏族大學生藏、漢文化認同的因素研究[J].心理與行為研究,2003(03):181-185.
[4]李克曼.中國文化對于“過去”的態度[J].上海采風,2015(1):9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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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威爾伯·施拉姆,威廉·波特.傳播學概論[M].陳亮,譯.北京:新華出版社,1984:144.
[9]鮑繼平.“沖突美”藝術在大學英語教學中的運用研究[J].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2005(04):25-27.
(編輯:覃世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