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聊齋志異》借狐鬼花妖的鬼魅形象建構起光怪陸離、千奇百怪的靈異世界。但是,誠如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所指出的:“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 和易可親, 忘為異類。”換句話說,作者蒲松齡假借妖魅之口觀照人的世界,運用浪漫主義的筆觸書寫出一幕幕以“情”為本的理想主角,又在角色內里鑄就“情”之新義。
關鍵詞:狐女鴉頭;形象;以“情”為本;“情”字的新內涵
《鴉頭》一文以狐女鴉頭為主要藝術形象,以“情”字為文脈線索,層層推進,勾勒出一系列映照現實的故事場面。狐女鴉頭的遭遇,是與人的世界緊密相連的,也與人性直接相關。她的言行舉止一方面透露出以“情”為本的樸素價值觀,另一方面也彰顯出“情”字的新內涵。
一、以“情”為本的樸素價值觀
明清之際,中國古代社會的倫理綱常已相當成熟,這些倫理法則以總結生活經驗的方式不斷建構自身,于是,龐大的宗法家族譜系被自然分割成數以千計的個體家庭,個體家庭遵照倫理法則統一行事,這樣整個社會意識形態有了核心觀念的運作,家國天下的格局才終以確立。人們普遍遵從三綱五常的道德原則,因此,以“情”為本的樸素價值觀成為潛移默化指導人們行為準則的固化思維模式。因此,明清文學受其影響,同樣會出現含有以“情”為本的樸素價值觀的藝術形象。
(一)一見傾心的純真愛情
鴉頭看到王文的那一刻,便已眉目生情。她的反應是一名普通女性渴求得到理想愛情的心聲。然而,貪財如命的母親以一種權威的存在阻礙她的追求,體現出飽受家庭倫理束縛的女性普遍存在的人身約束狀態。不過,在隱忍之外她還有一種沖破妥協的內心抗爭,激勵著勢單力薄的狐女勇敢地追求純真的愛情。狐女在惡劣的環境里,依舊守身如玉,重視自己的貞潔。她在等待一個人,這個人可以以一顆同樣純粹的深情之心對待他。所以,為人正派的王文出現以后,鴉頭敏銳地發現了這名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君子品質,并心生情愫。面對王文的一貧如洗,又考慮到母親的視財如命,鴉頭做出了超出生命本身價值的行為,那便是以一名青樓女子的身份接待王文。顯而易見,狐女心甘情愿地犧牲自己,去擁抱自己愛慕的人。將自己的名節和未來交付給了意中人。這是掙扎下的自我選擇,這也是同時代背景下罕見的勇敢追求理想愛情的果敢女子形象。
狐女鴉頭的形象之內隱含著蒲松齡對理想愛情的贊美和仰慕。而且蒲松齡對狐女愛情的描繪并沒有局限在“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表層,他還描繪出理想愛情在俗世生活中所應當持守的特征,那便是相互扶持,彼此相知,共擔風雨。在作者筆下,理想愛情并非只是為了滿足一時的欲望快感,為了得到一個看似大團圓結局而前景卻撲朔迷離的童話故事,而是需要展現出愛情與生活相聯系起來的本質,人性與情感相融合而催生出來的純真而現實的愛。蒲松齡應試屢次遇挫,卻可以屢敗屢戰,毫無頹廢之意。他的精神世界應當是豐富的、有愛的世界。或許,狐女鴉頭的形象原型就來自蒲松齡妻子的形象性狀。婚姻愛情的幸福與妻子的默默支持與付出給予了作者無限的勇氣和力量。就如同作品中一貧如洗、毫無建樹而感到自卑的王文一樣,他因為妻子的不棄和激勵,獲得了新生活的曙光,精神視野被拓展的同時,妄自菲薄的本性也在溫暖的襟懷中融化,成就了一個嶄新的自我。足見蒲松齡筆下的純真愛情是成就對方而不是一味索取,不是刻意地追求豐盈的物質財富,而是不管在怎樣的境遇里都可以固守精神世界的美好陣地,使得各類骯臟污穢的事物消失在遺失的歲月里。
(二)初心不改的執著性情
狐女在王文窮困的時候,與其同甘共苦,不離不棄。每天“身蓋薄被,互相依偎著取暖”,等到狐女被鴇母強制抓回,鴇母“將她痛打一頓”,接著責令“鴉頭改嫁”,然而鴉頭“寧死也不肯嫁給第二個人”。[1]239狐女剛烈而執著的個性一目了然。她自始至終都在堅守著精神世界之內的自由,即使面對窘困的境遇和鴇母的壓迫,對原則的堅守也從未改變。這不禁與滅絕天理、傷害人倫的同類對象形成鮮明對比:狐女之外的同類依舊保持著一般動物的獸性,殘忍無情,弱肉強食,暴虐貪婪。只有狐女鴉頭是將獸性轉化為人的性情的狐妖。而她所保留的性情又是在人的社會群體環境里難能可貴的存在物:內心之中認可的事,就要矢志不渝地堅持下去,永不變心。
可見,蒲松齡對待人的性情操守多有批判。他借助鴉頭的高潔品性與其他對象物進行對比,突出強調了性情本真和純粹的可貴,更批判了貪婪成性的不良之風。蒲松齡并沒有以絕對肯定的態度表明性情本善還是本惡的立場,而是將性情的表現呈現在故事里,給讀者一種選擇。并且,鴉頭表現出脫離倫理束縛的自然性情,體現的是一種自然之真的狀態。作者雖然沒有表明自我的立場,卻在傾向性的語言話語中,表達了自己由衷的贊美和喜愛。蒲松齡的隱性贊美也是對其所生活的社會現狀的反映,特別就至死不渝的女性執著性情而言,男性往往無法堅持到底。這是因為男性具有不同于女性的進階階梯,他們可以通過科舉考試這樣的門徑獲得進入仕途門檻的通行證,由此提高自我的社會地位。那么,他們一旦進入仕途,原先平衡的家庭關系就會傾斜,呈現出一邊倒的趨勢,當見識愈來愈多,欲望無休無止,使得許多進入仕途為官的讀書人忘記了起初的婚姻誓言,而選擇拋妻棄子。所以,至死不渝的執著性情不僅僅是贊美某個人,認可某位女性,也是對當時整個男性群體的反思和警示。作者期望通過此類聊齋故事,不僅讓男性認識到狐女藝術形象中飽含的執著性情,塑造出家庭女性的理想形態,還意在希望男性也應當具備這樣的執著性情,男女的性情構造不應當是對立,而應是和諧統一的。如此,才能建構家庭之美,乃至社會之美。
(三)以德報怨的至高人情
“纏頭者屢以重金啖媼,女執不愿,致母鞭楚,女以齒稚哀免。”[2]255鴉頭是妓院鴇母的女兒,但鴇母面對嫖客所出的巨額錢財,竟心甘情愿供出女兒讓嫖客消遣。面對鴉頭的拒絕,她因為得不到錢財而痛打女兒。鴇母顯然是蒲松齡筆下塑造的違背人性道德原則卻受到權威家長制保護的異化母性形象。這是明清之際三綱五常倫理道德規范的變異體,也是那個時代資本主義萌芽逐漸興起,商品經濟沖擊精耕細作的小農經濟的表現。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家庭關系逐漸被金錢至上的唯利是圖新法則所取代。
鴇母的行徑從時代發展上來說是順應時代發展潮流的,但經濟結構的重新調整,是無意識的轉型。這就決定了它沒有合乎規律性的理論方法指導,所以,只能按照資本原始積累的丑態面孔進行壓榨和變異。這樣,無視親情又奉行拜金主義原則的鴇母形象便有了存在的現實依據。蒲松齡雖然將鴇母定性為狐妖,但其身上卻飽含人性的異化和家庭倫理道德的消解,顯然,他在有意強調社會習氣的變遷。
狐女鴉頭應當是傳統家庭倫理道德關系紐帶的維護者。母親的無情壓迫和強制行為并沒有讓女主人公的人格遭受創傷異化,她的內心依舊保有維系家庭和睦的人情。雖然,面對高壓下的絕望命運,她選擇了反抗出走,但是她對母親的態度依舊是尊敬的,合乎人情規范要求的。比如,鴇母強制她賣身,她沒有選擇決裂于家庭,而是以年齡尚幼為由靈活婉拒;鴉頭與王文出走一年后,鴇母知其所在,前來召回,女主人公“迎跪哀啼”[2]256。“迎跪”二字是“孝”道之內極為莊重嚴肅的儀式形式,“哀啼”二字是鴉頭屈服于權威家長制的妥協表現。這樣,羈絆無法割舍,只能迎來“揪發提去”[2]256的悲慘結局。
然而,這種恪守以“情”為本的樸素價值觀行為,蒲松齡并不滿足,他意在強調,這種“情”還需要逆來順受、以德報怨。狐女被擄走后,每天過著“暗無天日,鞭創裂膚,饑火煎心”[2]257的生活,所幸鴉頭的兒子王孜無意之中與父親王文遇見,最終相認。王孜十八歲,王文拿出鴉頭親筆書信告知下落,王孜才將其救出,一家人得以團聚。書信當中提及的“母姊雖忍,要是骨肉,但囑勿致傷殘,是所愿耳”[2]257的言詞進一步刻畫塑造出狐女鴉頭至高無上之“情”:努力維系家族血緣紐帶,恪守尊卑有序的倫理法則,面對權威家長制的壓迫也要以德報怨,逆來順受。這是一種溫良的情懷,也是一種謙恭的姿態。這或是作者蒲松齡對待人情冷暖的世俗社會的自覺反省,他顯然意識到個體家庭人情關系紐帶出現了溶解現象,為此他竭盡全力想要維護原有的以血緣為紐帶的人情關系,但是他也認識到現有的人情紐帶本身存在著不足,這在他敘述鴉頭被救,聞子殺其母后,悲痛欲絕并斥責兒子時,作者借子之口抱怨恪守人情關系出現的問題:“今得安樂所,頓忘撻楚耶?”[2]257只是,作者在權衡維持人情關系所出現的弊病與拋棄人情關系所出現的危機之后,還是肯定了維系人情關系的重要性。不過,作者沒有切實可行地緩和人情關系矛盾的方法,他只能對傳統的人情理念范式進行趨大義而失小義的固守和接受。
(四)返璞歸真的情性回歸
狐女鴉頭作為以“情”為本樸素價值觀的堅定維護者,她絕對不容許家庭成員出現越軌的現象。兒子王孜犯下超出人倫規范的錯誤以后,身為其母的狐女認為“兒有拗筋,不刺去,終將殺身傾產”[2]257。由此可見,以血緣為紐帶的人情關系一旦崩潰,個體家庭便分崩離析,無可聚合。而狐女生活的社會,又是以血緣宗法維系起來的人情關系結構,個體家庭的瓦解,最終會導致整個社會的道德體系崩塌。在這里,作品暗含了人情大廈的消亡所帶來的社會秩序混亂與動蕩的可怕預言。
值得注意的是,王孜殺鴇母,狐女并沒有以同樣暴力的手段除掉“忤逆者”,而是挑其“拗筋”。蒲松齡表面上意在塑造王孜的動物習性和妖性,因為王孜是王文(人類)與鴉頭(狐妖)所生,他的本性當中需要有動物的戾氣和魔物的妖性,所以蒲松齡寫王孜早年“不務生產,樂斗好殺”[2]256而且“能見鬼狐”[2]256的特征也是在貼合藝術形象本身所具有的性靈。蒲松齡借助“拗筋”這一物象,意在表明違反人情常態的不合理事物,是阻礙人心向善的癥結所在。挑“拗筋”就是要破除任何形式下的“忘情”,回歸到最為純樸、最為本真的情性當中去。
由此,鴉頭在挑除了兒子的“拗筋”之后,王孜“溫和如處女”[2]258。從這樣的結局推測,蒲松齡希望達到一種理想狀態下的人情關系,如此,任何人身上所表露的人情將卸掉偽裝,坦露出本來的樣貌,達到最真實的狀態。也只有這樣做,人的情性才能夠最大程度地回歸,發揮其最大價值。蒲松齡用極具浪漫主義的手法,表達他對情性歸真的看法。而鴉頭身為狐妖卻能認識到返璞歸真情性的重要性,那么空有人的皮囊,也確實被稱之為“人”的事物卻不自知,難道不應該反思和警醒嗎?這是蒲松齡對有的人社會情性缺失的辛辣諷刺。
這顯然也是作者自身對現實的觀照和寄托。蒲松齡數次參加科舉,但都失敗。這讓他看清了朝廷科舉制度存在的嚴重弊病:酒囊飯袋者高中,真才實學者落選。寒門子弟唯一進階的路途,因為貪官污吏的徇私舞弊而喪失了門庭的公平性,因為無德考官依據主觀好惡評判考卷優劣而導致科舉的公正性盡失。所以,蒲松齡最想看到的是科舉制度的公正,作為一名忠實于科舉又有真才實學的學子,他認為,監考官應當秉持公正,擇優錄取;參考人應公平競爭,求真務實。總之,每個人都嚴格持守自我的情性,無所顧忌。然而,現實的骨感和理想的美妙之間的差距使得蒲松齡寄予厚望的科舉大門始終都沒有為他打開,所以,返璞歸真的情性回歸又恰恰能夠表現蒲松齡心境的矛盾:一方面,他對屢屢使其遇挫的科舉制度充滿仇視和批判;另一方面,他又期望科舉制度能走向公正公平,考官可以依據考生的真才實學參評文章,進而讓科舉成為他走向仕途的起點。而面對清廷大肆實施文字獄的恫嚇和威脅,身為讀書士子的蒲松齡只能通過更加隱喻的方式來傳達他心中滿腹的牢騷和不甘,將現實生活中不存在的物象訴諸筆端,并將情感托付在物象之內,成為蒲松齡掩飾真實想法又暢快抒發情懷的必要手段。
二、“情”字的新內涵
蒲松齡具有一體兩面的藝術個性,這種個性十分明顯地表現在他所塑造的藝術形象身上。就人情而言,一方面,他極力推崇傳統意義上的樸素人情理念;另一方面,他又以嶄新的姿態重新審視“情”的真意。就《鴉頭》篇而言,蒲松齡認為賦予新概念的“情”應當是:人格精神層面的解放和自由,以及女性人格獨立意識的情感蛻變。
(一)人格精神層面的解放和自由
中國古代社會,女子的社會地位低下,命運的走向全憑男子定奪。而本篇中的鴉頭是青樓女子的代表。她的身份更被當時的普通民眾所不齒,是屬于社會最底層的弱勢群體。但是,蒲松齡將關注的焦點集中在這一特殊藝術形象的身上,通過鴉頭的行為活動傳達底層女子“為了真摯的愛情和自由,勇敢與惡勢力做斗爭的執著堅韌、勇于反抗”[3]的精神特質。
鴉頭雖然淪為青樓女子,但其心卻始終期盼如意郎君的到來,當王文出現以后,她大膽地追求自己的意中人,并愿意與其長相廝守。從中可以體現出作者對于底層女子身世遭遇的同情和關注,且作者以敏銳的洞察力認識到底層女子必然遭遇的矛盾痛苦:不想被現實駕馭,卻因為生存問題不得不選擇妥協而出賣肉體,但出賣了肉體后良心又飽受譴責,于是內心渴望回歸被大眾認可的視野上來。蒲松齡正是抓住了底層女子的矛盾癥結,才理解了這類群體的苦悶遭遇。正是從這一角度出發,蒲松齡才生發出“基于人道主義對追求個性自由的頌贊與理想的探索”[4]的思想。這在一定程度上走出了傳統意義上的人情理念模式,將家庭的幸福進一步投射到個體的幸福上。因此,蒲松齡的視角實際上轉向了個體內心視野中來,尤其關注人格精神層面的真正解放和真正自由。
當然,蒲松齡眼中的人格精神解放和自由具有明顯的狹隘性。原因在于他將人格精神的解放與自由寄托在愛情上,這就導致其他領域的意識形態仍維持初始的思維模式。具體而言,即局部的變化仍然維持在量的層面,而整體的內核又以傳統的人情結構為旨歸。所以,這種內心人格的改變只能算是一種微弱抵制和最初的嘗試。另外,將“情”貼附在愛情之中,也是不合理的。因為它作為一種意識是懸浮在空中的,并不能直接與現實融合。如此,也就割裂了精神領域與生活實踐的聯系。不過,作者開始有意識地關注底層女子的心聲,并勇敢地為她們發聲,這是同時代的許多作家所缺失的,也是在以科舉功名為仕途手段的浮躁時代少有的關注社會底層的人間清醒。這種人格精神的解放和自由意義依舊深遠。
(二)女性人格獨立意識的情感蛻變
如果鴉頭與王文的情感愛意僅在相戀相知的層面,那么蒲松齡的認知心理無疑是虛幻的。兩情相悅固然美好,但柴米油鹽才是真實。蒲松齡顯然認識到了這一點,他極力將女主人公從虛幻縹緲的境遇中分離出來,賦予她現實生活的理性意識,使她的思想層次完成走向現實并為現實服務的升華。由此提煉出真正的婚姻愛情理想生活應該“夫妻平等, 相互尊重。妻子在生活中自尊、自強、自立,勇敢地與命運抗爭,由此獲得人格獨立,贏得丈夫的尊重,使婚姻和美。”[5]
她與王文走到一起,并沒有像傳統的家庭女子一樣將命運托付于男性,而是自立自強親手操持起家庭生活,將自我能力揮灑在家庭中。狐女的行為明顯跳脫出一般意義上的個體私欲滿足,而是將愛情升華為家庭意義上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這沖擊了傳統意義上男性的家國情懷理念,從一個側面證實女性也可以有和男性相同相等的集體意識。
蒲松齡有意無意地將女性地位提高到與男性平等的地位上來,本篇當中,生計問題的解決措施不是由男主人公提出,而是女主人公的見解。而女性的見解是否遜色于男性?“積年余,漸能蓄婢媼。王自是不著犢鼻,但課督而已。”[2]255事實證明,女性的思維能力非但沒有遜色于男性,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比男性更為優越。這種積極主動探求未來人生出路的思想觀念,無疑是對被迫屈從的女性規范的反抗。這樣,鴉頭的人情之中又出現了新的征兆:一種獲取人格獨立的積極心理暗示和行為。表面上看,她所做的一切是圍繞著家庭而開展的,但是在客觀層面也從側面反映出底層女性對傳統壓抑環境的命運抗爭,并在斗爭中,獲得心靈的解放和自由,贏得男性的尊重與認可,使得婚姻更為和諧美滿。
這是女性對自身作為一個人的醒悟,蒲松齡在一定程度上拒絕社會圈層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和傳統定義,他“關注女性自身的價值,要求走出私人領域,獲得更廣闊的空間。立足于女性自身去感知其在這個世界中的角色、作用、地位和價值;立足于女性對自我的認知和反思、對欲望的傳遞和訴求。”[6]《鴉頭》涵蓋了女性人格獨立意識的覺醒:這種覺醒不僅僅體現在女性為了婚姻愛情幸福憤然出走,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還體現在女性奮力擺脫對男性的人身依附關系,靠自己的雙手,改變眼前的困局,自主地規劃家庭的未來。
然而,這種女性人格獨立意識力量又十分淡薄,它只能借助靈異化的狐女來曲折幽深地表明觀點,而且對女性形象的描寫過于粗糙,沒有深入精神領域和心理結構上,只停留在籠統的習以為常的行為表現中。所以,蒲松齡只是“以非主流的方式挑戰權威,努力掙脫封建牢籠,又在不由自主地復制著關于女性的刻板印象。這與真正的男女平等觀之間仍有很大差別。”[7]歸根結底,蒲松齡本身還是深受封建意識的影響,男權意識仍舊充斥在作品中,比如鴉頭剔除兒子王孜的“拗筋”使其“溫和”就是一種扼殺個性的男權意識,因此鴉頭的思想觀念仍舊被男權意識深深禁錮。
三、結語
綜上所述,《聊齋志異》雖然處處都是鬼魅妖狐的異化形象,但它們都有人性的特征。確切地講,在妖魔鬼怪的世界里映射的是人倫關系的復雜網絡。而人倫社會又是通過道德體系來支撐運作的,其中的人情理念占據了重要地位。蒲松齡借千奇百怪的藝術形象傳達出他對人情關系的理解和領悟:一方是對傳統人情思想的固守,另一方是對“情”字概念的新認識、新注解。
作者簡介:張迎(1998—),男,山東臨沂人,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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