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為 于江
摘 要:諾伯舒茲的場所精神理論提供了一個認識和分析建筑的獨特視角。通過對場所、場所結構、場所精神的遞進分析,深入闡釋了諾伯舒茲的場所精神理論,嘗試將諾伯舒茲的場所精神概念歸納為構成場所的結構要素,及其相互關系特性帶給人的精神感受。在場所精神理論的啟發下,探討了鄉村場所的意象、空間和特性,進一步分析了鄉村場所精神的實質,揭示了鄉村聚落的自然和人文價值,提出了田園生活的歸宿、鄉村記憶的載體、現代農業的基地、城鄉融合的紐帶等當下鄉村更新改造的指導原則。
關鍵詞:諾伯舒茲;場所精神理論;鄉村
基金項目:本文系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鄉村振興背景下的山東古村落融合規劃研究”(19CWYJ03)研究成果。
農業農村現代化是當前中國社會發展的重要戰略。鄉村和城市是人類生活的兩個具有不同特點但又相互依存互補的場所。鄉村場所具有什么特點?鄉村場所精神相對于城市有什么不同之處?研究這些問題對鄉村更新改造具有重大的指導意義。諾伯舒茲的場所精神理論,通過對場所、場所結構、場所精神的遞進分析,為我們認識和理解鄉村場所精神提供了一個獨特視角。
一、諾伯舒茲的場所精神理論
場所精神理論是建筑現象學的重要理論觀點,最早由挪威著名城市建筑學家諾伯舒茲提出。在早期機能主義的基礎上,諾伯舒茲提出建筑不僅具有實用的功能,更有精神的功能,建筑為人提供了一個遮風避雨的安全場所,也為人提供了一個精神的寄托和心靈的港灣。隨著對建筑空間的研究逐步深入,從文化和精神方面分析建筑的意義具有極大的理論和實踐價值。
(一)場所
場所是在特定區位中有具體邊界的建筑空間聚落,是由具體的物組成的。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自然資源條件,特定場所的組成物有著各自的材質、肌理、色澤。石頭、木材、泥土等,這些最為常見的建筑材料,在不同的地域環境,因建造技術和文化習俗的不同,在建筑上展現出千變萬化的聚落空間效果[1]。要準確理解場所的本質,就必須堅持從場所的整體特性去思考。場所是由石頭、土壤、花、樹木、門窗、家具、道路、城鎮以及太陽、月亮、星云、夜晚、白晝等“物的總合”所組成的一個整體。場所具有一種整體特性,只能從整體去理解場所的性質,不能將場所歸結為一種具體單一的物。場所的意義也只能從整體性上才能表達出來。
海德格爾用特拉克爾的詩歌《冬夜》所表現出的一種整體的生活情境,為我們理解場所的本質提供了寶貴的啟示[2]。首先,場所分為外部和內部。特拉克爾描寫了冬夜里的雪,寒冷寂靜的冬夜,輕柔的雪花從天上落下,晚禱的鐘聲和窗子里透出的光亮為冬夜中的流浪者帶來了希望。相對于外部的寒冷和黑暗,內部是明亮的、溫暖的,在靜寂中孕育著希望和生機。其次,場所是由自然環境和聚落空間組成的。人是大自然的產物,天地為人提供了生存和發展的物質條件。經由人的勞作,居所與食物使人的生存得到保證,聚落空間在為人提供生存條件的同時,也將自然環境與人聯系了起來,自然環境因而具有了文化和精神價值。再次,建筑物或居所通過開口使外部與內部、自然環境與人為環境發生了關系,產生了關聯。處于大地和蒼穹之間的建筑物,通過門或窗等開口,使內部與外部連接成一個整體。場所的整體特點由此得到完美的詮釋。
(二)場所結構
場所結構是由特定區位的地景和聚落構成的具有自身特性的空間,疆土、區域、地景、聚落、建筑物等,構成了不同尺度的場所空間結構層次。場所分為自然場所和人為場所。人為場所的居住、生產功能,賦予了自然場所獨特的文化意義,不同的場所空間呈現出不一樣的氣氛,這就是空間特性的具體表現。為適應不同的自然環境,場所的整體布局和街道規劃具有鮮明的地域性特點。這是在不斷的探索和調試過程中形成的,是自然因素和社會文化因素互動的結果。
空間是連續的,是向周圍擴展的富有節奏感的“交響樂”。具體的空間場所相對集中,沿著一個或幾個方向擴展,如同波瀾一般從中心發散出去,輕柔舒緩、交錯起伏,生長為一個聚落有機體。傳統建筑學理論認為,空間是固定的、一成不變的,有著明確的空間邊界。事實上,人類行為從來都是動態的、變化的。場所內部和外部的劃分界限,也只是在特定時間和地點的一種相對的區分。凱文·林奇的“節點”“路徑”“邊界”“地區”概念,為我們分析具體的空間結構提供了有力的依據[3]。
(三)場所精神
基于諾伯舒茲對場所精神理論的分析,本文所說的場所精神就是構成場所的結構要素及其相互關系特性帶給人的精神感受。人生活在自然環境中,需要有生存的物質保障,需要有精神的寄托。歸屬感是人的天然屬性,是安全的保障、感情的支持。人在尋找和建立歸屬感的過程中,從自然環境中發現和獲取生活資料,加深對自然的認識,在這個過程中積累了經驗,從而為人生賦予意義。對空間場所的認識越深入,掌控越自如,永恒的自然秩序的象征意義就越明確,安全感和歸屬感隨之確立。定居使人的安全和精神需求有了歸宿,人與環境、人與空間、人與場所建立了穩定的關系。人定居下來之后,置身于某種特定環境中,同時也處于一個特定空間中。定居使人獲得一個存在的立足點,知道了自己身在何處,在理解環境和自我的基礎上建立了方向感和認同感[4]。
區位、地景、聚落等場所空間元素共同構成了一種環境意象。一個環境能否給人帶來安全感和歸屬感,這直接影響對環境意象的評價。所有的文化都有自己的評價標準,為達到更好的環境空間意象指明了方向。如果環境系統發生明顯的變異,人對環境系統的感知就會變得困難,就會產生疏離感和失落感。定居空間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沉淀在記憶中,積累在情感里,形成了對空間環境進行感知和評價的內在參照。定居的事實使人有了方向感,但并不自然而然產生認同感。方向感和認同感存在著緊密聯系,形成了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但是二者依然有著相對的獨立性。知道自己的方向所在,認同感卻沒有建立起來也是可能的。歸屬感在方向感和認同感的同向發展過程中得以建立[5]。
二、鄉村場所的意象、空間和特性
鄉村的產業以農業為主,與自然環境緊密聯系。鄉村的地景和聚落具有鮮明的自然和人文特色,是在大地之上、蒼穹之下,與自然環境融為一體的場所空間。鄉村聚落源于自然環境,生產生活就近取材,無論是耕作、養殖、采集還是漁獵,都依托于自然環境。居所的營造也與周邊自然環境相適應,木材、石頭、泥沙等建材都出自當地,營造技藝也具有鮮明的地域特點,反映著地域的自然環境、氣候特點等。對鄉村場所的意象、空間和特性進行深入分析,才能準確把握鄉村場所精神的實質。
(一)意象
鄉村留給人豐富的想象空間,有綠樹掩映下的村落、裊裊升起的炊煙、雞鳴犬吠的聲音、夕陽下閃著金光的稻田、暮靄中趕著耕牛歸家的農夫等。鄉村是舒緩的、靜謐的,是心靈的港灣,是美麗的田園。在每個人的記憶里,都會有鄉村的一席之地。艾青在《獻給鄉村的詩》中寫道:“我想起鄉村田野上的道路——用卵石或石板鋪的曲折窄小的道路。”這條小道彎曲不平,起伏不定,但路的盡頭是確定的,那就是家的所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都在記憶的深處,路邊的一草一木,腳下的一坑一洼,都了然于胸。對環境的深入了解,讓自己找到了方向,找到了歸宿。這種認同感和歸屬感,讓漂泊的心靈安定下來,人在融入家園的同時也融入了自然。
唐代詩人賀知章的《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一聲鄉音就讓詩人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魂牽夢繞的家鄉。鄉村的親情,鄉親的情誼,這種源于血緣和鄰里的純樸的感情,積淀在詩人的內心深處,歷經歲月和風雨的磨煉,絲毫沒有改變。鄉村與大自然融為一體,鄉民們也一同分享豐收的喜悅、婚嫁的幸福,一同分擔生活的磨難、喪病的痛苦。自然資源條件只有傾注了人的主觀意愿,通過勞動投入才能轉化為維系人類生存的物質財富。人們慶祝豐收,是感激大自然的饋贈,更是對自身勞動和自身價值的肯定,彰顯了人的力量、人的價值。
(二)空間
鄉村的空間環境特點決定了鄉村產業以農業、牧業、漁業等傳統產業為主,這些產業源于自然、依托于自然,是環境資源為鄉村產業發展提供了永不枯竭的源泉。鄉村的生產生活、文化娛樂也都深深地刻上了自然環境的烙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鄉村生活特點的鮮明寫照。聚落周邊的山水林田,既是村落的背景環境,又是人們生產勞作的舞臺,是一道獨具鄉村特色的風景線。
鄉村聚落生產生活一體化的鮮明特點,也體現在鄉村空間的構成要素上。房屋、院落、菜園、谷倉、場院、石板路、小溪,村口的牌樓、廣場、戲臺等,構成了一幅鮮活的鄉村生活畫卷。鄉村的聚落空間是安靜祥和的,與周邊環境和諧共處,形成了一個彼此交融的有機整體。節慶活動的喧囂和歡樂,成為整個聚落全體成員的共同活動,每個人都是參與者,每個人都沉浸其中。鄉村場所沒有絲毫違和感,沒有局外人,即使是偶然到來的外人,也會被盛邀參與其中,共同分享喜悅。
(三)特性
要理解鄉村場所的特性,就必須從鄉村所處的自然環境入手。如果我們聚焦于鄉村聚落,聚落只是大自然空間環境的一個點綴;如果我們聚焦于自然環境,聚落僅僅是大自然的一個組成部分。鄉村的地理位置不同,自然環境各異,風俗習慣也各具特色。鄉村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仍然保留著很多風俗習慣,這些風俗習慣無論是在觀念層面,還是在行為層面,都是民族文化的源泉和寶貴的財富。
鄉村的田園風光是自然的、原生態的,沒有過多的人工痕跡,沒有刻意的雕琢打磨,置身于鄉村,如同回到了想象中的故鄉。故鄉情結是一種心理現象,是記憶深處的精神文化沉淀,是時時喚起而又難以言說的一種心理狀態。風景宜人、節奏舒緩的鄉村生活,似曾相識、倍感親切的鄉村習俗,讓人們對鄉村的憧憬更加強烈。鄉村安適穩定、怡然自得、鄰里互助、簡單樸實的日子,與快節奏的城市生活形成了鮮明對比。
三、場所精神對鄉村更新改造的幾點啟示
鄉村場所精神所蘊含的獨特的空間意象,揭示了鄉村無可替代的自然和人文價值。鄉村的更新改造是社會發展變遷過程中的必然選擇,離不開當下的新技術、新材料。但是,鄉村的場所精神是相對穩定、漸進發展的,脫離了鄉村的自然環境和空間特點,割裂了鄉村的人文傳統和風俗習慣,是對鄉村的損害,也是人類家園的一種危機。
(一)田園生活的歸宿
早在1898年,英國人霍華德就提出了“田園城市”理論,主張建設一種兼有城市和鄉村優點的理想城市[6]。
(二)鄉村記憶的載體
鄉村是“根”,是潛伏在人的心靈深處的精神源泉。逐漸消失的石板路、犁耙、斗笠、竹板房,日漸模糊的本地神話傳說、英雄人物,都是豐富心靈的文化財富[7]。鄉村的歷史傳說、人文典故,口口相傳,內化于心,傳承了綿延千年的文化。傳承歷史,留住文脈,鄉村是連續的、有機的,不是割裂的、僵死的。鄉村記憶具有重要的教育意義,需要一代代傳承下去。
(三)現代農業的基地
鄉村的主導產業依然是農業,農業現代化是必然選擇。農業科技的發展為鄉村農業注入了生機,現代農業公司和家庭農場成為農業產業的經營主體,規模化和專業化提高了農業生產效率,也為現代農業科技的應用提供了條件[8]。農業生產方式的變革必然帶來鄉村空間和鄉村生活的變化,現代農業生產設施成為鄉村景觀的新的元素,鄉村聚落的改造也必須適應農業生產現代化的需要。
(四)城鄉融合的紐帶
城鄉融合是鄉村振興的長效機制,只有城鄉之間實現了雙向流動,鄉村振興才能真正實現[9]。城鄉融合首先要實現產業的融合,以產業帶動城鄉資金、人才、觀念、文化的流動,城里人下鄉和鄉下人進城的雙向流動是城鄉融合健康發展的必然。休閑觀光、康養、研學、體育、娛樂,是城里人的精神文化需求。鄉村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必然會吸引創新研發、信息科技等企業的入住,特色小鎮應運而生,吸引了資金、人才,是城鄉融合發展的必然選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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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楊志良.中國式農業現代化的百年探索、理論內涵與未來進路[J].經濟學家,2021(12):117-124.
[9]房亞明.省域治理現代化視角下的國土空間韌性規劃[J].理論月刊,2021(12):56-66.
作者簡介:
吳為,濟南大學土木建筑學院學生。研究方向:建筑設計與理論。
于江,濟南大學土木建筑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建筑設計與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