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帆 史一喆
中國經濟正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以云計算和大數據為代表的信息技術推動了平臺商業模式的崛起并逐步發展為主流趨勢,企業間的競爭正逐漸演化為整個產業生態系統之間的角逐與平臺間的較量。
學界對平臺經濟的研究催生了平臺企業的雛形與發展,并逐漸成長為平臺型生態系統。當前對產業生態系統的主流研究由生物學思想演變而來,其主要借助定性方法,從構建平臺社群模式的視角研究價值共創的生態特點和平臺領導者的重要作用。目前學界對產業生態系統的研究集中在構成要素、平臺定價機制與反壟斷監管等方面;在指標體系上,當前研究重點關注系統多樣性與層級間的相互關系、協同創新程度與生態系統共生單元的進入與退出機制等;對平臺共生程度的量化評價較為罕見,鮮有文獻對影響產業生態系統的成長性因素加以系統化考察。然而在平臺發展與組織進化的過程中,企業間競爭出現了諸如懲罰工具較少、治理約束不力等現象,平臺治理中也存在著創新不足、組織松散與價值滑坡等問題。基于實時治理的生態系統評估依舊是產業平臺共生成長的重要研究方向。
基于此,本文試圖構建出一套可度量的指標體系,在當前平臺生態蔚然成風的環境中,為系統內各主體的創新活動提供較為系統性的理論支撐。指標將從評估共生成長程度、破解生態治理疑難等維度上為平臺型產業生態系統提供科學化、規范化的管理依據。
本文將產業平臺的共生關系提煉為共創、共建、共治和共享四個生命階段。其中,作為共創生態系統價值的先驅,創造力推動了要素的有機聚集與自組織生長;而后主體間的共同建設,為治理提供了先決的物質基礎,同時也為高質量共享提供了保障。平臺各方主體的共同治理促進了生態系統的良性循環,培育了企業的社會責任與承擔意識,于平臺共生成長而言裨益頗多。在最后階段,平臺在集聚分配與資源共享的過程中進一步實現價值共創,實現系統整體價值高于獨立結點價值之和。因此,本文將產業生態系統成長周期所需的主要能力提取為評價體系的四大維度——創造力、建設力、治理力與共享力。
平臺創造力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基礎。創新能力對推進產業生態系統的共生程度起著開拓性作用;在評價平臺共生程度中,平臺企業間聯合創新能力可以用聯合專利數量衡量。而在創新過程中,參與者對平臺基礎區塊的創新互補程度實則反映出系統參與者間的互補與解耦關系,因此本文以創新互補性對此階段企業間的協作互補能力進行描述。另外,投入、產出要素也是衡量產業生態系統創新程度的重要視角,本文選用凈利潤指標估計投入產出關系。
在建設平臺生態系統時,主體間形成的文化認同在平臺長足發展中具有指導價值,對其經濟活動、戰略目標和準則制定起約束作用,是建立成員間合作關系的前提基礎。研究表明新型產業“領導”是在創建者理念驅動下制定商業規則,進而在雙邊市場交易中獲取收益和效用,因此平臺的文化導向往往受制于核心領導者的理念與品質。其中,冒險精神與使命導向是衡量領導者在支撐平臺發展能力時的重要視角。當系統面臨外部沖擊時,平臺適應性表現為免疫外部干擾的內部恢復能力,支撐產業生態系統良性運行。而在外部相對穩定時,平臺內部保持適度競爭對淘汰低潛力主體,維持系統活力大有裨益,其競爭程度可以通過競爭規則的完備性來測量。當平臺間企業互利合作以達成需求互補時,交易互補性度量的是此穩態下平臺參與者間彼此依存的程度。
平臺生態系統內部往往缺乏天然的信息共享機制與平臺,容易引發信息不對稱,因而治理中需要采用多元化的獎懲機制來維持平臺內部的公平性,并及時披露激勵名單與違規行為。透明度即衡量了治理中的信息公開情況:平臺信息披露頻率越高,越會引起成員及第三方監督者的關注。此外,組織治理是利益相關者的集體行動,在平臺組織中表現為多樣化的種群行為;但豐富種群類型、擴大用戶數量需要較高的平臺開放度,而開放度過高又易引發競爭擁擠和創新協調問題。因此,精準把握開放度與豐富性的關系是平臺治理的重要指向,其突出表現為準入制度與退出規則兩個方面。
由于平臺的集聚效應,產業生態系統的內部企業能否共同協作實現資源的動態化配置,成為評判共生成長程度的關鍵指標;本文將平臺整合利用資源、分配成果的能力歸結為平臺的共享能力。高水平的資源整合能力能夠有效遏制機會主義行為,討價行為數量的削減也降低了交易成本。而評價資源整合的能力既要考慮基本的資源數量,也要兼顧資源利用的質量,即平臺與企業間的資源互哺程度。但由于資源是有限的,系統內利益分配是否合理關乎系統的穩定性;平臺方應制定出符合平臺系統長期發展的利益分配規則,減少短期利己行為對平臺秩序及其長遠的負面影響。而平臺利益分配規則的合理性可以由成員的滿意度與利益分配糾紛的數量加以量化。
綜上分析,本文依托平臺演化邏輯,初步構建起評價體系的四大維度,并在各維度下設置創新能力、投入產出效率等在內共14個指標。具體指標體系如表1所示。

表1 平臺型產業生態系統共生成長評價指標
研究借助線上問卷平臺,于預調研階段邀請21位專家對指標的重要程度進行打分,并回收19份有效問卷。根據統計結果與專家的意見反饋,項目組對問卷結構、引導信息等方面進行了調整,并于正式問卷輪次總計回收487份原始樣本。對無效數據進行清洗后,本文以2%的口徑對數據縮尾處理,最終得到457份清洗后數據。
調查采用德爾菲法,主要面向產業領域的管理層人員和深耕平臺經濟等方面的專家學者,其中具備本科學歷的調查者占比84.2%,具備碩士及以上學位的專家占比24.1%,回收數據具備較高的可信度與較強的專業性。
問卷采用李克特7點法刻畫各指標的重要程度,將平均值與變異系數作為衡量集中度和離散情況的統計量與各級指標的取舍依據。其中交易互補性的重要程度分值為4.338(其余指標分值均>4.5,重要程度為一般),變異系數為20.95%,評價企業共生成長程度的能力較差。因此余文確定權重時去除了這一指標。
由表2,準則層McDonald‘s ω系數均大于0.6;當任意題項被刪除后,指標層McDonald‘s ω系數表現良好,表明數據整體信度較好。本文采取KMO與Bartlett球形度進行效度檢驗,其中KMO=0.816,p=0.000,表明整體數據十分適合于提取指標信息,數據樣本效度較好。

表2 McDonald's ω信度分析
本文采用層次分析法(AH P)確定指標權重,結合專家問卷結果,對維度層和指標層列出相對重要性矩陣。維度層的判斷矩陣一致性指標CR=0.0379<0.1,指標層的判斷矩陣一致性指標CR依次為0.052,0.017,0.059,0.002,均小于0.1,通過一致性檢驗,因此本研究的判斷矩陣可靠,指標權重如下表3所示。

表3 平臺型產業生態系統共生成長評價指標體系
海爾和小米是當前智能家居領域中產業生態系統構建較為完整的兩家平臺核心企業。海爾生態系統主要依托嵌套式平臺,在開放互通的理念驅動下打破了傳統的層級關系;小米則采用孵化生態鏈企業的“復制”模式,搶占市場份額。二者在構筑平臺生態系統時的指導理念和策略選擇上存在一定差異,由此導致其在資源共享、監管治理方面也表現出了異質性特征,因而上述指標體系適用于二者共生協作程度的測量與對比。為便于實際的測量與運用,本文采取十分制原則,對指標的滿分標準測度加以設定。

表4 平臺型智能制造產業生態系統共生成長評價測度表
研究依據海爾和小米官網信息以及訪談資料,采用模糊綜合評價法比較各指標下海爾與小米平臺生態系統的共生成長程度(表5),試圖為二者平臺生態系統在共生成長方面的優勢與問題加以分析。

表5 海爾與小米評價結果及其對比

共享力6.67 分資源整合能力 9利益分配 6 利益分配 8資源整合能力 7 共享力8.67 分總分 7.29 總分 7.93
海爾在聯合創新方面較小米更勝一籌:自2019年12月海爾提出構建生態品牌戰略起,海爾生態系統內主體共同申請的聯合專利約占其總專利數的93%,位居世界同類型企業前列;而小米的聯合專利數量遠少于同行業的其他龍頭企業。但在投入產出和創新互補性方面,小米依托自身的操作系統和物流體系,實現了生態系統主體間的高效協作,產出回報率顯著高于同行業水平;而海爾礙于行業限制與政策波動,創新互補性與交互增值效應有待提升,系統內交易成本較高,利潤率起伏相對明顯。
我們在新冠疫情背景下,檢驗平臺面對風險沖擊的適應性水平。小米通過融資支持上游企業幫助平臺共同抗擊風險;海爾憑借多元化的業務分散風險,并主動轉變銷售渠道。二者在面臨外部沖擊時都能夠在較短時間內恢復平臺業務,保障平臺內企業的生存。在合作文化上,兩家企業基本形成了共贏的文化理念:海爾堅持“誠信生態、共贏進化”的企業精神,小米則主張“竹林邏輯”,即生態鏈公司立足系統核心品牌,與小米互為產品價值的放大器;兩家平臺以鮮明的使命導向帶動了平臺的良性循環。但兩大系統在促進平臺內合理競爭的政策導向亟待升級:小米在資源分配方面進行了主體分類,但競爭活力的傳導并不充分;海爾考核機制更多,但在投資支持、團隊重組等方面仍有一定的發展空間。
海爾與小米多措并舉以推進監管透明與治理公正:其中,小米針對商家違規行為制定了處理規則,并定時公開違規信息,著力提升平臺的監管效能;而海爾逐步轉型為“網絡化節點組織”,構建出透明的流程與權利體系,并采取定期考核方式,淘汰不達標的企業。在平臺生態的構建方面,小米所在的生態系統以用戶種群為標簽,進行開放性布局,但生態內種群類型多集中于供應鏈企業,科研主體涉及較少;海爾則以模塊化平臺架構打破企業邊界,形成“按單聚散”的進入退出機制,開放程度相對較高,因而海爾生態系統的種群也更豐富。
老牌家電企業海爾與互聯網企業小米的資源儲備足以支撐二者生態系統的長足發展。但相比而言,小米的“復制”模式更能實現資源的積累互補;而海爾生態內的企業多為差異型發展策略,因此平臺內企業所在的領域關聯度低,難以對平臺進行資源的反哺。在利益分配方面,海爾“人單合一”的內部分配機制在研發、制造等方面的利潤分成不明晰,潛藏惡性競爭風險;而小米秉持的“參股不控股”和“上市之前不分紅”原則,給予了生態鏈企業更大的自主權,機制較為完善。
上述案例測量發現,兩大產業系統在創新能力、價值理念、激勵監管與資源匹配等方面各有優劣,與指標體系中創造力、建設力、治理力和共享力的四個維度較為契合,但二者皆在塑造文化理念時暴露出了資源分配與競爭機制的缺位。平臺領導者應依據不同生態位間的共演共生關系,加強對個體企業稟賦與生態互補性的考量;盲目擴張生態系統的邊界,反而會抑制資源的分配效率,最終阻礙產業的良性發展。指標體系的應用為產業平臺的成長發育注入了命運共同體的精神養分,有助于生態系統在發現問題后進行自我革新,回歸正確的發展軌道;其在指導平臺治理、協作共生方面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在梳理前人成果的基礎上,設計了一套測量平臺型產業生態系統共生成長程度的指標;并基于前期的問卷調查,運用德爾菲法與AHP法最終確定納入評價體系的指標及其權重。本文通過測量海爾、小米等現實典型案例,檢驗了指標體系在評估產業平臺協作成長程度與優化治理生態上的可操作性:其在指導平臺企業共生成長、協作共贏等方面具有指導性意義。基于此,本文針對指標設計與案例測量中發現的問題,給出如下對策建議:
首先,堅持以用戶為中心的治理理念。在平臺型企業共生成長中,系統既需要保障平臺運營與盈利的“生存目的性”,又需要和平臺外部主體合作協商,共同構建一套完整的生態價值鏈。這要求平臺領導者以“用戶中心主義”為導向引領治理理念重塑,逐步形成“自下而上”的責任治理傳導,推動核心企業由“自利”向“利他”理念的轉變。
其次,構建多元協同的共治格局,完善多邊主體共贏機制。平臺領導者應依據不同生態位間的共演共生關系,加強對個體企業稟賦與生態互補性的考量,最大限度實現角色觀與整體觀的系統性調和。平臺治理應以企業主體著眼,打造以平臺參與者為生態位的責任自治,逐漸推動由微主體向生態系統的過渡,實現平臺治理層的規范與制度化。
最后,創新多元獎懲方式,持續推進大數據治理。互聯網信息技術的應用降低了平臺的監督成本,為產業生態系統的可持續發展豐富了治理手段。如小米構建的O2O產品生態圈即基于平臺的基礎區塊,以大數據挖掘作為風險發現的工具,有效維護了消費者與平臺的權益;海爾平臺著力打造的HOPE平臺,也為價值共創與大數據治理提供了工具化創新。在互聯網技術的依托下,獎懲方式的數字化創新已然成為無法回避的問題;加強企業主體違規行為的信息化披露,持續創新平臺監管方式,有助于保障平臺型產業生態系統的有效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