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創新與文化演繹

高揚

關鍵詞：實木椅 家具設計 文化傳承 設計創新 北歐風格

中圖分類號：J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22）01-0075-03

引言

“如果你能在你的生活中設計一把好椅子……但你就是做不到。”

漢斯·j·韋格納，1952年

一、不同文化匯聚現代設計之源

當代學者伊格爾頓明確地說：Culyure at f irst denoted athoroughly material process”（文化最初指的是一個全然的物質過程）。椅子作為坐具的一種，因為所處年代，使用方式等各不相同，用語言很難完整的下個定義，在整個社會發展歷程中，椅子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賦予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尊嚴，而功能屬性僅僅是附屬品，坐在椅子上面的人的身份和地位，決定了椅子的價值。中國歷史悠久文化蔓延，無論是皇上用的寶座亦或文人雅士用的圈椅，都成為使用者身份和權力的象征。在19世紀中葉，伴隨現代工業革命的興起，現代化的大工業生產與社會身份的確立，更多的人才有機會擁有自己的一把椅子。豐富的現代化制品加速了世界貿易互通的頻率，同時為東西方文化交流帶來了飛速發展的契機，歷史悠久的東方文化和造物文明影響到西方現代社會的發展，西方現代科技也促進了東方社會的進步。文化交流也伴隨著貿易大門的打開而越來越頻繁，文化相互促進和影響也越來越深入。

二、中國傳統家具的國內外經典演繹

中國造物歷史悠久，在家具設計和制造方面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在現代化轉型過程中，以中式家具為母體語言，創造出有全球影響力的家具作品不僅僅是中國本土設計師，亞洲的設計師，也是一些來自歐洲設計師的使命。中國的設計師呂永中，丹麥設計師漢斯·j·韋格納，（他創造了典型的北歐風格，也稱斯堪的納維亞風格）。都是把傳統風格轉譯成現代風格的魔術師，在他們的作品中呈現了對傳統文化的理解，也展示了多元文化的組合，從而生成了現代文化的標桿。叉骨椅和蘇州椅是典型的東西方文化生成的代表。

（一）現代設計的時代需求

叉骨椅?從16世紀通往中國的貿易之路開通以來，歐洲人就一直受到中國藝術和工藝的啟發，從傳統竹制家具到英國的齊彭戴爾樣式是典型的證明。到20世紀20年代現代主義的批量制造和遠洋貿易，快速推動了東西方文化交流，中國硬木家具的形式和結構受到西方設計師的青睞和推崇，這種外觀直接反映了其結構類型的家具符合功能主義者對誠實的要求，激發了丹麥設計師的創作熱情，形成了當時的一個中國風潮流，包括卡爾·克林特（Kaare Klint），阿恩·雅各布森（Arne Jacobsen）漢斯·韋格納等大師級人物。家具制造商FritzHansen，與德國家具制造商Michael Thonet生產類似家具，他們想開發一種沒有德國樣式的真正屬于純正丹麥血統的椅子，因為在戰爭時期很難獲得丹麥山毛櫸的長木材，受家具制造商Fritz Hansen的委托，要求利用較短的木材研發制作，讓瓦格納利用蒸汽實木彎曲技術設計一把代表丹麥的椅子，促使瓦格納成為一個成功開發一種帶有圓形頂軌的新椅子的人。經過幾年的研發，經歷了不同版本最終在1950年投入生產。

蘇州椅（見圖）改革開放20年奠定了中國經濟增長的基礎，人們的消費水平也由最初級的功能需求轉向精神需求，中國制造在逐漸享譽全球的過程中也為家具制造從傳統的作坊轉型為現代化的標準工廠，具備世界先進的加工制造水準拓展了空間。中國市場消費主導以歐式為引領的西方式風格家具在經濟發展過程中逐漸演繹成為對中國本土的文化消費和品牌消費，半木品牌創立于2006年，它的誕生是針對中國自身消費市場的發展而建立起來的，是具有中國文化內涵的現代品牌。從小的木器，到大件家具不受傳統形式語言局限，以文化精神傳承為主導，成為當代設計的引領者。

（二）中國傳統家具的現代造型解讀

原叉骨椅 丹麥著名設計師漢斯·j·韋格納在中國傳統家具中吸取靈感創造了一系列具有中式特征的現代家具——叉骨椅，也稱Y椅（圖1）。他汲取不同國家不同文化不同流派家具樣式的精華，不斷整理加工，終于創造出自己的傳世作品。

Wegner設計重點集中在靠背支撐的有機曲線上，將中國傳統家具靠背單向S形彎曲轉變為三維彎曲，從而獲得了更突出的表現力，將背部支撐造型分開成具有設計特色的“y”形，坐著的人的脊柱可以向后靠得更遠。椅子的后腿造型獨特，中間受力最厚，有利于腿部支撐，腿腳變薄不影響受力達到美感的最佳視覺，圓錐形的腿后來成為韋格納的標志特征。雖然韋格納接受的是類似于中國椅子的依托，但設計師本人并沒有受到中國椅形的局限，即考慮到精致的大工業生產，同時也考慮到實用功能的需求，中國椅都是大的圓圈扶手，半封閉的設計，使人很不方便從桌子旁站起或坐下。通過讓后腿向前彎曲來支撐Y椅的靠背，并縮短了扶手的長度讓使用者可以更方便地起或坐。瓦格納強調坐具必須最大限度地滿足人類追求舒適的要求，椅子靠背和扶手連體設計可分擔人的一部分體重，這把椅面高度低于常規高度取決于他認為高個兒坐低椅要比矮個兒坐高椅要舒適得多。

叉骨椅超越了歷史已有的類型，它是承接歷史和現代創新的典型代表。托耐特是蒸汽實木技術的發明者，代表著德國制造的先進性，他很好地將工業革命時代的技術志向的開拓精神和滿足社會各階層的要求結合起來。他的設計解決了造型美、價格低、式樣多、系列化這些急需解決的問題[3] 。叉骨椅在吸取這些優勢的基礎上，以優美的造型成為時代美學的標桿。形式上即有中式靠背身影但風格又完全不同，在尺度上更加精準地靠近人的使用功能尺度，削弱了中式圈椅以儀式和美學為特征的圓形結構，打破中式強調違和感和圓的完整性，這種以造型為主導的圈椅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使然，Y形是三維而非平面的，所以靠背采用的也是薄木片膠合的工藝定型，增加了靠背的穩定性，中間部分的挖空，使靠背和支撐連結更方便，也解決了整體弧度連結的問題，是巧妙地結構連接與形式語言完美的配合，從而呈現產品自身的美感和韻味，是現代家具造型特質生成的典范，靠背圓的直線切削，更加貼合人體靠背的使用功能而突出了現代功能主義的實用特征，也確立該家具在設計史中的地位。Y椅底部繩編的座面來自于鄉村的紡錘椅，呈現的是典型的歐洲傳統風格，而非中式的，這種框架編繩結構源于震顫教風格的影響，圓形框架結構與座面編織整體組成受力結構，這是對力學的巧妙運用，同時也產生座面的彈性和柔軟度，一舉兩得，在與工業精細加工配合中顯示出手作親和力，這成為韋格納作品的符號。一把簡單、獨特、純粹、有機、幾何的椅子讓韋格納在50年代享譽世界。

蘇州椅（見圖2）它的設計造型來源于江南水鄉的拱橋，即形式的出發為第一感覺，這符合中國文化中對現實在線的具象擬物手法，強調自然和社會人文屬性，注千年水鄉的精華于承載歷史脈絡的橋中，讓人品出工匠的味道。蘇州椅的圈型扶手是典型的現代設計范疇，以一根連貫三維曲線呈現出靠背和扶手，強調曲線的流線美感，從而形成雙曲線的拱橋結構，增強了產品的結實程度，減少靠背厚重的視覺感受，巧妙地解決了受力問題，是絕妙的現代形式與中式文化相結合的現代處理方式的一個創造性的典型，而非市面上的新中式的赤裸裸的對傳統文化不加思考的濫用。靠背采用實木板膠合在一起，利用先進的CNC技術銑型，木材指接技術也大大提高了傳統榫卯拼接的效率即節省了材料也是時代精密加工的體現。座面采用軟包鑲嵌的實木框架結構，提高了傳統中式家具實木座面的舒適程度，前面框架優雅的弧度即解決了坐姿過程中舒適度的問題，也為刻板的中式實木家具附著了飄逸的時尚感，框架截面的細節處理尤其考究，不讓截面露出來影響木材的紋理走向，前腿與框架采用45度截面對接，增強一體流線感，后腿的處理也以受力和美學為特征粗細變化，猶如書法中的筆畫一撇一捺，將傳統文化內涵和精神氣息不動聲色的流露出來，動感靠背和靜態的坐姿和諧統一，展現出家具鮮活的一面。

（三）結構合理性分析空間

在結構處理上二者從受力分析圖上可以看出，都是結構受力合理運用的典范。蘇州椅的垂直受力（圖3）和側切力在整體拱形受力的靠背被均勻的分散到框架整體。

叉骨椅的力集中在整體圓圈（圖4），沒有切斷，受力完整，看似弱不經風，卻堅韌牢固。

三、設計師創作歷程

（一）設計師路徑分析

瓦格納在創作叉骨椅的同時，也在創作溫莎椅等不同風格類型的產品，瓦格納的中式情節可以追溯到他丹麥皇家工藝美術學院上學時，1937丹麥設計博物館購買了一把1800年左右的中國靠背椅子，精致的細節拼接，自然的構造和克制的裝飾在韋格納的腦中植入了中國椅的種子。打動瓦格納的并不是椅子的形式，而是中國匠人幾千年對木材的理解和精致運用，代表著中國文化，這即方便生產加工又適合便于運輸，符合工業家具生產條件。從1944年到1950年為了Y椅的投產，他繪制了大量的方案手稿，主要經過4個版本成型，中國椅1號不是常用山毛櫸樹而是用櫻桃樹設計的。第一版的設計，沒有表現社會影響力只是將中國性質直接運用到使用中，感覺到嚴重的水土不服，即沒有社會效益，也沒有經濟效益。讓人感受更多的是排外的、保守的、充滿異國文化的。在中國椅2號版本中，韋格納嘗試在底部和扶手上使用軟繩編織結構。例如，在第二和第三個版本中，扶手位于前腿上。這是一種更簡單的結構，暗示著現代主義發揚廣大。

設計師呂永中1990年畢業于上海同濟大學，留校任教逾20年，長期致力于建筑室內空間及家具設計，2010創立半木品牌，他既是品牌創辦者也是主創設計師，中國獨創設計力的代表。他多樣化的經驗來自于對傳統中國文化根深蒂固的景仰以及在實行與闡述當代設計時提出的，從傳統文化根源不斷思考對當下生活的影響。他善于把對生活的理解用設計的語言表達出來，而非傳統符號和形式的羅列。

（二）創新設計的行業行業引領

韋格納的叉骨椅距今將100年的歷史，是全球銷量最好的椅子單品之一，至今還是市面暢銷的類型，在歐洲美國日本中國無論哪里，我們都可以在咖啡廳，餐廳見到大量該椅子以及此版本的復制品，可見這把椅子的生命力和影響力在市場把握和消費者方面的巨大成就。這把椅子讓全世界見證了北歐風格，確立了北歐風格的國際地位。Y椅的成功，超越了本源文化而生成了時代文化，這是他經久不衰的價值所在。而反觀我們很多設計師受制于傳統文化之內，很難逾越和突破，往往是沒有時代的語言，和國際化的廣闊視野。

蘇州椅的成功就是把本土文化同時代緊密結合，引領了當代中國設計的發展的絕佳案例。蘇州椅的創作是在中國發展過程中原創設計語言缺乏，知識產權保護薄弱的情況下生存下來，半木的作品帶來一種東方文化復興的力量，半木以節制的設計之道，讓器具融入環境。引領了“新中式”設計的到來。

（三）設計創作東西方文化差異化比較

在家具方面來說就是對傳統家具文化的重視認清中國家具文化是世界文化寶庫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中國家具藝術成就對世界家具藝術產生過重大影響是珍貴的家具設計文化資源并將本土優秀文化中的民族特色納入現代家具設計中并吸取當代設計的創作理念。

在繼承中創新在創新中發展去構建有中國民族特色的現代家具文化簡潔，實用，環保是北歐風格的主要特征，在中國文化里倡導的天人合一與之不謀而合，這是兩種文化的共性所在，倡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社會與自然和諧統一，人們在自然中享受生活的快樂。兩種文化又有所差異，叉骨椅是工業形態和自然形態結合的典范，蘇州椅則更強調審美形式同功能的統一，注重社會人文價值的探索。在細節上蘇州椅盡量回避了木頭的截面紋理而讓整體形態流暢，而叉骨椅則強調受力結構而將圓腿截面以圓潤形態表達，很小的細節區分造就了不同風格特征。

四、中西方文化的相互借鑒與發展

（一）文化差異性是促進文化生長的基石

傳統文化是典型的雙刃劍，對傳統文化如何有效的加以利用，通過兩件設計師的作品我們可以看出來。東西方不同的生活狀態，歷史文化，自然人文塑造了文化的差異性，在材料認知方面，中國文化是遵照材料性能，利用材料之美去完美呈現，與中國文化層面的“天人合一”、與自然共同生存的思想體現而西方用木材以創造性和木材的性能改良去全新應用，這種認知是文化基因所攜帶的，是不易改變的。中國設計師從自身生活的出發去重塑中國的人文精神。傳統家具中體現的儒家思想，尊卑禮儀也在當代的平等關系中展現為精神性，把生活當中那些小細節跟需求洞察出來，再通過設計需要用結構，材料，工藝去呈現時代的美。現代化工藝體系讓中式家具文化以新時代視角迅速在市場中流行起來，各個國家根據自身文化不同利用現代工業手段，迅速把現代化特征延申到全球的各個角落，促進了現代性飛速發展，成就全球文化現代價值觀。

1.設計師成為時代文化的塑造者

設計師是時代推動者，設計師不僅要敏銳感知我們生活的環境，了解生活訴求，及時發現問題，還要提供能夠解決問題的方案跟實現這個方案的手段。吸取所有的能量，思想的，文學的，藝術的，生活的，用恰當的語言去把它通過器物轉換出來，表達我們對社會的態度，對古今和對東西方的關系，用造物的方式去呈現設計師的思考，它會推動商業和經濟的發展，也推動當代文化的生成。空間與家具整體體現了文化的信息，時空物品創造人的記憶和生活情感體驗，默不作聲地影響了我們的生活。

2.現代主義是多元文化的集成和發揚

在瓦格納Y椅的成功，將中國傳統家具制造工藝與文化進行了世界性的普及，打開了一扇窗，推動了中國文化的世界性傳播，也為中國家具的現代化之路鋪下重要的基石，他所采用的方法也給傳統創新帶來了全新的視角。呂永中將傳統文化的現代性進行演義，突破了原有的形式束縛，把家具精神的現代性與時代特征完美結合，他不同于當代的許多設計師在傳統影子里面徘徊，體現出獨到的東方現代造物理念，對現代家具設計和現代生活都起到了提升和推動作用。體現了現代設計的開放性和包容性，更體現了文化的包容性和增長性。不同文化互相借鑒，是進步的推動力，文化的發展是在互相交流中不斷進步，不斷互相汲取營養，會比只顧自身的發展更快速步。根植于傳統的基礎上結合現代的時代特征又融入了外來形式并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使其既有傳統的藝術特質又不失鮮明的時代個性給傳統的藝術風格以新的生命。

3.文化在造物中永生

椅子既是設計藝術的同時也是文化符號，成就了物化的文化。椅子是一門生活藝術它以自己特有的形象和符號來影響和溝通人的情感，對人的情感、人的心情產生一定的影響，是人類理解過去表現今日規劃將來的一種表現形態，有著歷史的連續性和對未來的限定性，因此椅子是一種文化形態。傳統的手作之美與現代制造完美結合，突出工業時代的產品手作溫度，讓消費者感受到兩者的融合。瓦格納的創新是大刀闊斧的創新，是顛覆式的，他不受傳統文化的限制，并把不同文化揉捏在一起創造了當代的文化。而呂永中的潤物細無聲的設計將傳統隱匿起來。

瓦格納作為國際知名的設計師是一代承前啟后的巨匠，他不同于純抽象幾何和現代工業造就的一代國際風格的設計師，而是基于不同傳統，不同文化下的時代創新，其中中國椅系列就能看到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理解和駕馭，也使中國文化的精神國際化成為可能。呂永中作為當代的一名設計師，以中國傳統文化為時代語言，同時利用現代的工藝和方法，將中國傳統文人家具的訴求進行現代化的演繹，見證了當今家具的發展。中西文化交流是歷史的必然，不同文化的交織影響才能促進各自文化的發展和進步，歷史已經非常清晰的告訴我們，對于國際化來講只有把自己的文化發揚光大對國際產生影響才是真正的國際化。

結語

在進入21世紀后，回顧西方工業革命以來現代家具設計教育和家具產業的發展進程再與中國家具設計教育和家具產業進行比較特別是反思一下在世紀世界豐富多彩的現代家具設計舞臺上竟然缺席了中國的一席之地（11），中國幾千年的造物傳統和造物精神在近百年的工業社會中黯然失色，通過對先進性的學習，我們認知更好的自己，將傳統不要成為包袱，應該轉變為我們可以重回造物引領的年代，取各家所長鑄就新時代的造物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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