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嬌嬌
2021年,中國共產黨迎來建黨100周年,主旋律影視劇也迎來新的發展高潮。新時期,主旋律影視劇在各個方面收獲明顯進步,單元切片式的敘事策略和以細節刻畫為特點的英雄模范影視劇是這一階段電視劇發展的重要表征,如在電視劇《功勛》中《能文能武李延年》《無名英雄于敏》等單元的劃分。中國主旋律影視劇佳作不斷涌現,再度引起人們的重視,喚起了人們對主流電視劇的由衷期待。這一現象充分印證了觀眾對優秀國產主流電視作品具有強烈的集體認同感,也證明了電視作為一種大眾傳播媒介,對英雄模范人物的構建與傳播以及對國民集體記憶的鐫刻具有特殊的意義。
集體記憶與當下英雄形象的書寫具有同一性,話語修辭則為二者關系的合理化維系提供了幫助。當下,融合文字、聲音和圖像的多媒體時代代替了以印刷出版為重心的紙媒時代,這讓英雄模范事跡有了更多的修辭途徑。在此背景下,宣揚英雄模范的影視劇應運而生。這些影視劇別具一格的話語修辭手段為記憶信息提供了一種全新的呈現方式,在觀眾潛移默化的視聽體驗中建構出契合時代發展的集體記憶。探討英雄模范劇中集體記憶的影像修辭,亦是在探討大眾傳播時代畫面、音樂等要素的修辭功能如何塑造圓形英雄形象和傳播主流價值觀。
在羅蘭·巴特的符號學理論視角下,圖像也被視作一種可進行有意識編碼的符號且有著深層的所指意義,我們能在多個層面對其進行意義解讀。按照這樣的思路來考察英雄模范劇中的圖像修辭,我們可以透過圖像表征的淺層內容而與“特定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情感訴求、歷史記憶、生命哲學或身份想象建立某種象征性聯系”,使之成為集體記憶的重要組成部分。例如在《功勛》片頭,在共和國勛章的照耀下,劇中的八位主演映著光輝徐徐走來,如時空穿越,如歲月流逝,逐步變成功勛人物的模樣。這些內容畫面鑲嵌在一起所達到的轉喻功能,喚起了觀眾與主旋律電視劇相契合的內心記憶,也極容易在廣闊的維度中完成集體的呼應。又如在《功勛——能文能武李延年》中,李延年是人物形象塑造的典范,他既是戰士又是指揮官。對于戰友,他是思想上的明燈;在戰場,他是敵人最害怕的對手。他身先士卒,堅守崗位。在小安東逃跑后李延年訓話的橋段中,用近景鏡頭呈現李延年的面部神態,用正反打鏡頭、橫移鏡頭呈現集體群像反應,用全景鏡頭展現整體環境。導演將這一系列畫面符號融入影像文本的視聽表達中,從而塑造了一個“能文”的李延年。
主旋律紅歌奏響時代主旋律,影視中的音樂同樣是對人們生活情景和理想信念的刻畫。它具有與圖像相同的修辭特征,并與圖像共同塑造出一個個英雄形象。當劇中的畫面不足以表達集體記憶的情感時,音樂便起到了協助修辭的作用,同時還能增加情節的建造力。在《功勛——無名英雄于敏》單元中,京劇的配樂貫穿整個故事。在上級給出的期限的最后一刻,老于將頭埋在水中,此時京劇中的鼓點響起。當老于通過走廊,緊密的鼓點將緊張的氛圍推向高潮。在聲畫共振氛圍的營造下,觀眾與劇中人物產生共情,他們同樣緊張地等待著最后的結果。將京劇元素與現實劇相結合,這樣的文化碰撞既能使人感受到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又能帶給觀眾與眾不同的視覺體驗。
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前途的國家不能沒有先鋒。《功勛》以“國家敘事、時代表達”的藝術手法,用獨特的人生“切片”,以單元劇的形式截取英雄人物的高光時刻,向觀眾傳遞愛國精神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功勛》中,李延年、于敏、張富清、孫家棟、申紀蘭、屠呦呦、袁隆平這些在共和國史冊上熠熠閃光的英雄模范懷揣著理想與信念,通過單元劇的形式走向觀眾。
國家是人民大眾心靈深處的精神寄托。在民族危亡之際,普通國民的“國家主人”意識趨于強烈,且格外依賴英雄。《功勛》中的第一個故事就聚焦到抗美援朝的戰場,把攝像機對準首批“共和國勛章”獲得者、獲得特等功的老戰斗英雄——李延年。李延年一生戎馬倥傯,《功勛》把鏡頭對準極具現實意義的抗美援朝戰場,而這也正是李延年的高光時刻。他擔任指導員,帶領泰山連奪回346.6高地,戰功顯赫。單元切片的敘述方式把這位戰斗英雄的故事濃縮成一段英雄史詩。雖只有短短的六集,但李延年“能文能武”的形象已經深深刻入觀眾的腦海中。從“文”出發,李延年是在師、團掛號的政工干部,他善于做戰士的思想政治工作。大戰在即,小安東臨時當逃兵,李延年借此向所有人講述“打仗是為了保衛祖國和家人”的道理,以此重新穩固軍心,提振士氣,為即將到來的戰斗做好動員工作。從“武”出發,李延年具備高超的軍事指揮才能。他實施了“半夜襲擾再總攻”的作戰策略,主導“鋤奸行動”,還在美軍“無限量炮擊”下以身涉險找到安全通過的方法。這些極具創造力的戰斗方案生動詮釋了李延年有勇有謀、驍勇善戰的品質。在《能文能武李延年》單元,除了指導員李延年,導演描摹的其他英雄人物也鮮活飽滿。比如七連連長劉家龍,他提供攻打346.6高地的火力偵察方案,具備優秀的軍事才能;八班班長陳衍宗被秀才調侃文化不高,但在戰場上卻是個機敏靈活、英勇殺敵的真英雄;李源為了不暴露作戰行動,身受重傷,腳踩地雷,壯烈犧牲。通過每個英雄人物之間的精彩互動,《功勛》讓人物群像在劇情中互相疊加,既完成了戲劇推演的化學反應,也在演戲過程中完成人物的塑造。
單元篇章的“切片式”創作方法刪繁就簡,降低了敘事難度,也避免了長篇累牘,增強了故事的可看性。因帶有“顯微鏡”式的敘事方法,《功勛》的人物塑造獨具顆粒細度,增添了價值感召力。八個單元格故事雖完全獨立,但印刻在英雄模范身上的智慧、堅韌、樸實的品格和無私奉獻、堅持不懈、百折不撓的精神卻是相通的。
借助主旋律電視劇來建構集體記憶,不僅需要宏大的敘事,更需要從微觀的角度切入細節,將鏡頭對準個體,從個體的社會利益和個人獲得感出發,加重個體與集體記憶的社會關聯度,激發出個體情感與心理的高度認同。
隨著文化產業的發展,人民的個體意識逐漸覺醒,觀眾的審美追求進一步提升。過于宏大的敘事模式往往會拉大國家意志與民眾個體間的情感距離,唯有通過日常化的敘事,關照時代變革中的個體命運,才能在民間引起共鳴。與以往作品相比,近些年的主旋律影視作品在藝術特色上有了顯著提升。創作者在吸取經驗的同時對作品傾注了更多的心血,將全新的藝術手法和獨具韻味的審美意象融入創作中。尤其在一些宏大歷史體量的作品中,創作者發揮藝術想象,注入感人細節,追求紀實與抒情兼容的藝術美學。在《默默無聞張富清》單元,導演用精致的品相實現了故事、情節、人物的高度歷史還原。該單元注重情與景的交融,對張富清老人種種事跡的細致描摹,使英雄人物仿佛重現在觀眾眼前。在此單元中,鏡頭聚焦于張富清老人身上。在戰爭年代,他英勇善戰、舍生取義、立下汗馬功勞;新中國成立后,他拋棄安逸生活,聽從黨的指揮來到最艱難的山村建功立業,深藏功名幾十年;耄耋之年,他不計得失,生活樸素。在來鳳縣,張富清從基層的糧管所開始工作。他堅定“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信仰,和村民同吃同住,還帶領村民修公路、建發電站。正是這種默默無聞、無私奉獻的精神信仰,使得這位戰斗英雄轉戰基層的故事印刻在群眾心中,成為這個時代最切實的集體記憶。也正是這些鑲嵌在宏大敘事之中的細節和瞬間,讓歷史顯現出了它的紋理根脈和藏在皺褶之中的動人表情。在《功勛》中,經過宏大敘事的微觀切入,英雄人物的豐功偉績被微縮至點滴日常,從而拉近了受眾與英雄人物的距離,使受眾自發自覺地向國家意志靠攏。
黨史百年,篳路藍縷。“人民”這一身份隨著黨史中文藝理念與政治的辯證關系不斷被建構。從“文藝大眾化”到“文藝為人民”口號的提出,再到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文藝應以人民為中心”,“人民文藝”這一本質性命題始終詮釋著黨領導下的文藝創作觀,并主要反映在具體的革命歷史題材作品之中。有學者認為,“‘革命文藝’不僅與崇尚個體的歐洲現代文藝截然不同,更是與某些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舊文藝判然有別”,“雖然從‘人的文學’出發,卻最終抵達‘人民文藝’”。習近平總書記在“七一”重要講話中指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中國共產黨一經誕生,就把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確立為自己的初心使命。一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在奮斗中構建起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錘煉出鮮明的政治品格。2021年播出的黨史題材電視劇雖各有側重,但其精神實質一以貫之,那就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堅守人民立場,尊崇人民情懷,強調人民視角,善于從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中汲取營養、尋找選題。文藝創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英雄人物在主旋律影視劇中充當主角,擺脫了以往“高大全”的公式化形象,其鮮明的形象閃耀著人物弧光。
縱觀這幾年的主旋律影視劇,導演們堅持從客觀的視角對人物進行描摹,將其生活中的點滴逐一展示在觀眾眼前,并從英雄模范的身上挖掘其與人民共通的性格與情感。他們不僅對歷史“冷知識”進行深層次的探求和傳播,而且力求在審美意境層面具備豐富的文化意蘊和美學風格。《功勛》中塑造的于敏、張富清等英雄形象,在“家庭”與“工作場域”中位移,在“親人”和“俊杰”間完成身份轉換,彰顯出人格魅力與人性光芒。《無名英雄于敏》在展現核武器研究的過程中傳遞著溫情,如于敏與陸杰經常為氫彈制造的理論問題爭執不休,卻又在日常生活中展現出關照對方的真摯友誼。在“兒女情長”與“國家豪情”的平行敘述中,導演完成了對英雄人物性格的塑造。
主旋律影視劇從對英雄人物“完美”形象的展示逐漸轉向對其日常生活的全面描繪,塑造出一個個形神兼備的人民英雄形象。主旋律影視劇立足于歷史更迭中,完成繁復性與層次感兼顧的“英雄+平民”的人物刻畫,出色地將人物外顯符號與精神品質相統一,書寫出傳播愛國精神的“人民史詩”。人民既是影視劇中展現的主角,又是劇外的鑒賞者。能否創作出優秀的主旋律作品,關鍵在于能否為人民抒寫。唯有為人民抒情,英雄模范題材劇才能在細枝末節處將家國情懷與民族歷史在集體記憶中緊密貼合。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在講話中強調“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初心就是救國救民,為人民服務。雖然《功勛》中每一個英雄人物的經歷各不相同,但他們身上的信仰、使命感和家國情懷是相通的。英雄人物為國為民的情懷是《功勛》要傳達給觀眾的價值感召,也是作品的精神內核。觀眾只有在國產劇中獲得從內容到形式的多維度的審美體驗,才能以更廣闊的視野來審視中國影視劇的人物形象塑造,領會其中蘊含的現代性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