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移動互聯時代青年群體媒介化交往的關系延伸

趙紅勛

在移動互聯技術所主導的當代社會，青年群體社會關系的確認、連接與建構是在社交網絡的媒介實踐中得以產生與形成的。作為一個具有容器性意義的復合概念，社交網絡最初指涉形形色色的網站，如 Myspace、Digg、YouTube、Flikr和維基百科等；如今其陳述與表征的范疇更加寬泛，不僅聚合了微信、游戲等各種各樣的應用軟件，而且還將iPad、筆記本電腦、手機、人工智能等硬件體系納入其中①。所以，青年群體進行關系連接的方式正在日益壯大，并日漸形塑出一種“媒介化交往”范式，即經由媒介的文化與社會意義而形塑的關系連接與社會互動?；诩夹g可供性而生成的媒介化交往，不僅能夠提升青年群體的社交熱情，使其不斷地參與媒介化交往的實踐，而且還進一步鞏固與拓展了社會關系的聯結可能性。也就是說，在微信、游戲等各種移動互聯技術的強力卷入下，青年群體的媒介化交往不僅創造了個體之間相互連接的可能性，而且還藉由媒介技術的“潛在聯結”（latent tie）方式深化和延展了社會關系的“經緯范疇”，滿足了青年的交往想象。

一、青年交往范圍的擴大化

在傳統的人際交往過程中，由于受到空間、時間以及自身等各種限制，交往對象往往具有一定程度的可辨識性，即交往對象是一種具有可視性以及熟悉化的個人或群體。例如，基于同學、親戚、師生等關系建構的交往實踐，彼此之間既熟悉，又能夠在經驗性及可視化的感知中進行互動與交流。從這一角度來看，傳統的人際交往有著明確的交往對象，正是這種交往對象的明確性反而限制了交往對象的范圍，因為能夠與自我形成明確性交往的人數相對有限。而當代青年的媒介化交往實踐正在改變交往對象的“受限性話語”，不斷地擴大其闡釋脈絡與表征范疇。

一方面是強關系交往對象的數量擴增。作為“人與人之間、組織與組織之間由于交流和接觸而存在的一種紐帶聯系”②，關系具有強弱兩種基本類型。其中，強關系是互動頻率高、情感強度重、親密程度濃、互惠交換多，而弱關系則與之相反。在傳統的人際交往中，強關系一直都占據了主導地位，而隨著媒介化的不斷浸潤，現實中的“強關系空間”③范圍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大。比如，青年人的在線性學習交往主要以熟人關系為主，并且在通訊錄的關聯下擴大了交往對象。而且媒介化交往還增強了現實強關系的互動頻次，因為青年不再受地理空間的限制就可以藉由在線性學習媒介形式進行互動，使原有的強關系得以鞏固和維持，有助于強化青年的文化認同。再如，青年人經常邀約親戚或朋友一起“玩游戲”，并在游戲化過程中進行深度交往。這種邀約親戚或朋友進行的游戲實踐意味著將現實的強關系網絡植入媒介化空間中，使強關系的黏性得以深化與加強。

另一方面是弱關系交往對象的潛在聯結。在青年媒介化交往過程中，強關系黏性在得到增強的同時，弱關系交往也在悄然進行，并有明顯的劇增趨勢。這是因為，“互聯網媒介的優點是容許和陌生人形成弱紐帶，使具有不同社會特征的人群相互連接，因而擴張了社會交往?！雹芩栽谇嗄甑拿浇榛煌鶎嵺`中，相對穩定的強關系交往結構不再“一家獨大”，陌生化的弱關系開始進入青年人的生活空間。比如，在“王者榮耀”等游戲化交往過程中，不少青年喜歡招募隊友從而組建自己的戰隊。這些招募的隊友并非是線下的熟人，而是由陌生人組成。組建了戰隊之后，弱關系的聯結有可能朝著強關系方向發展，因為有不少青年通過玩游戲的交流，發展了彼此之間較為接近的興趣和愛好，由此將虛擬的游戲化交流轉向了線下的現實聯系，甚至成為好友或情侶。當然，在多數情況下，青年游戲玩家的交往實踐仍然停留在“虛擬的狀態”，并沒有轉向現實社交。但無論如何，游戲化交往都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交往的范圍。

二、青年交往空間的拓展性

作為一種關系互動的凝聚，交往并非獨立于社會與世界，而是在特定的空間中產生?？臻g一度被認為是一種僵化的、固定的背景或容器，其社會價值被忽略。隨著西方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空間轉向”的興起，列斐伏爾、?？?、哈維等一批學者致力于解構空間的物理性認知，不斷挖掘和探究空間的社會意涵，并在“空間與政治”“空間與話語”等議題中強化了對空間的深度釋義。當然，對空間社會性的挖掘并不意味著否定了空間的物理性要素。也就是說，空間既具有物理意義，又富有較強的社會價值。對于青年群體而言，其媒介化交往實踐不僅重構了交往的物理空間場景，而且還豐富了交往空間的社會涵養。

一方面，媒介化交往建構了新的空間情境。在移動互聯時代，青年的媒介化交往空間正在從物理化的屬性中不斷地抽離出來，日漸轉移到具有虛擬化的媒介場景之中，以此重構了交往的空間情境。比如，青年熱衷于在各種游戲平臺中尋求心靈的慰藉，與人進行交流與互動。此時，交往空間已從具象的地理場所轉向了虛擬的媒介場景，于是，非物質化的技術設備就成了交流與溝通的空間情境。相較于傳統的地理性空間，媒介化交往的物質空間不再是一種穩定的物理結構，而是處于動態的變化調整之中（媒介空間隨著設備終端的位置變化而發生位置挪動）。此外，這種空間不再受制于時間的限制，青年隨時都可以與其他人進行交流與互動。當然，媒介化交往空間情境得以重構的重要表現很大程度上與“身體的缺席”密不可分。因為在傳統的人際溝通實踐中，交往雙方的身體始終保持著一種在場的姿態，并在身體的“相互凝視”之中達成了交往共識，而媒介化交往卻避免了身體的實際接觸，使青年從現實空間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以更為大膽的姿態介入虛擬空間場景中，建構“虛擬交流空間與在線互動場域”⑤，重建自我與他人的虛擬連接。

另一方面，媒介化交往重塑了交往主體的空間關系。任何交往都是在特定的主體之間進行的，由此，交往主體之間就存在著一定的空間關系。在傳統的面對面交往中，交往主體并置于同一個場所，具有近距離的空間感知體驗。在移動互聯技術的形塑下，青年群體經由微信、游戲等各種媒介化通路進行溝通與交流，促使主體之間的“照面”與“會晤”被擬態的真實環境所主導，于是，主體之間的關系距離不斷地擴大。不可否認，青年群體在游戲、匿名社交、在線學習等各種媒介化的交往實踐中，似乎體驗到了真實的交流，但是這種交往的本質終歸是“蒙著面紗”的互動，與現實的交往存在著較大差異，所以交往主體的空間關系才會那么遙遠。此外，青年的媒介化交往在某種意義上模糊了主體的空間位置，即交往互動的會話與傳情過程不再有明晰的“話語流向”，而是多重主體進行混合式交流。比如，在線學習交往的過程中，多個主體可以同時對教學內容進行評論式反饋，即在同一時間、同一空間進行多話語的表達，由此交往的話語主導權日益扁平化，從而模糊了交往主體的空間位置關系。

三、青年交往方式的多態化

在人類的社會互動模式中，交往方式以一種中介性或媒介化的意義而存在，并在整個交往過程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農業、手工業時代，人們之間的交往主要是借助身體語言方式（口語和肢體動作）得以實現；工業化時代，借助工業技術手段可實現一種遠距離的間接交往；而移動互聯時代，人們可以將兩種交往方式接合起來，既能借助技術化手段進行面對面交往，又能在網絡技術的助推下獲得一種超距離的高度連接。置身于移動互聯時代，青年的媒介化交往方式豐富多樣，既可以通過手機進行語音聯系，又可以借助短信進行文字交流，還可以通過網絡直播、視頻等進行一種擬態的、面對面的在場交流。正是這種多樣化的交往方式推動了青年群體媒介化交往方式的多樣性和多態化。

一方面，臨場技術深化了青年群體交往的感知體驗。得益于移動互聯技術的發展，當代社會的技術形態具有很強的臨場性，意在媒介文本與受眾之間創造一種“共時態”的話語方式，從而強化受眾對媒介文本的在場感知。雖然大眾傳播時代的電視直播具有臨場技術的形式，但是與當前社交媒介的語音視頻、網絡直播等相比，這種媒介化表現的覆蓋范圍還相對有限，尤其是對青年群體而言，“約90%的年輕人使用社交媒介，其中，大多數人使用兩個或多個社交媒體，并每天訪問?！雹弈敲?，社交媒介的臨場技術形式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青年群體的交往方式。比如，游戲直播這種臨場技術形式強化了青年交流的可視性意義，使其“面對面”交往獲得了一種新的可能性。當然，由于臨場技術強化了交往的感知體驗，極其容易引發青年對新媒介產生依賴癥⑦，不僅會異化身體結構的功能，而且還會蠶食青年的精神世界，所以要予以警惕。

另一方面，延遲技術為青年群體的理性交往提供了合理依據。在青年的媒介化交往中，臨場技術形式在提供一種在場感知的可能性的同時，對交往主體的反應速度也有一定的要求，由此可能加劇交往的感性體驗。雖然青年群體處于熱血沸騰的階段，但是其亦具有理性的一面。而媒介化交往中的延遲技術則為青年的理性交往提供了一種基本支撐。因為在多數情況下，青年群體的交往需要理性思考，而延遲技術則為青年的理性思考爭取了時間。例如，在匿名社交過程中，青年可以通過對方的圖像設置或個人信息來認識這個陌生化的交往對象，而且在交流過程中常常借助具有延遲功能的文字信息進行交流，這樣就有足夠的時間對互動內容進行一種理性的回復。

四、結語

在當代社會，媒介化交往已然成為青年群體形塑日常生活的重要表達法則，并藉由移動互聯技術話語的強力驅動，建構了青年、媒介與社會的內在勾連關系以及外在互動模式，產生了富有震撼效果的話語張力。可以說，媒介化交往不僅豐富了青年的社會交往方式，使傳統的“面對面”“電話交流”擴展至整個媒介化領域（諸如游戲媒介化交往、學習媒介化交往、健身媒介化交往等），而且還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青年群體的社交范圍，強關系與弱關聯的各種網絡主體關系都被納入其中。與此同時，青年群體的交往空間也從相對固定的物理場所轉向了更加靈活與多樣的虛擬場景，由此在空間關系的切換中強化了青年主體關系的位置黏性與意義生產。此外，媒介化交往背后所隱匿的一條清晰的技術可供邏輯賦予了交往方式更多的可能性，豐富了交往的表現形態。

媒介化交往在青年群體的關系形塑方面創構一種積極話語的同時，也存在一些令人反思的問題。首先，便捷性的媒介化交往可能引發青年的過度性依賴，使青年將大量時間投注于這種虛擬交往之中，導致對現實交往的冷漠；其次，長時間的媒介化交往形式會引發青年身體的不適，消解身體結構的功能性正常運轉；最后，媒介化交往對技術的依賴在一定程度上會弱化人際交往的“人情味”，異化人類交往的本質性意義。

注釋：

①[荷]吉爾特·洛文克.社交媒體深淵：批判的互聯網文化與否定之力[M].蘇子瀅 譯.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20:35.

②李繼宏.強弱之外——關系概念的再思考[J].社會學研究,2003(03):42-50.

③趙紅勛,張卓.微信朋友圈的空間敘事探析[J].編輯之友,2018(06):38-43.

④樊佩佩.弱紐帶發展強關系的嘗試：網絡征友現象的社會學解讀[J].學術交流,2007(10):105-107.

⑤趙紅勛,賴黎捷.《中國好聲音》緣何造就收視奇觀[J].傳媒觀察,2012(11):20-22.

⑥汪雅倩.焦慮視角下強關系社交媒體不持續使用研究——以微信朋友圈為例[J].新聞界,2019(10):81-91.

⑦趙紅勛.新媒介依賴視域下青年群體的“信仰風險”論析[J].中國青年研究,2020(01):1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