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躍 孫寒晗
摘? 要:數據時代到來后,國內外“館藏即數據”“檔案即數據”的呼聲越來越高。“數據”正逐漸演變為證據、記憶、身份、社群等范式之后的新興檔案范式。當前,學界圍繞檔案數據內涵以及檔案數據治理的能力、策略、模式與體系等問題進行了初步探索,但何為檔案數據治理,其內涵、意義、目標、要素分別是什么,檔案數據治理框架及其與檔案治理的聯系與區別是什么,檔案數據治理的理論與實踐體系,檔案數據治理研究的核心問題與框架等都不甚清晰,亟待進一步探索。基于此,我們組織檔案學領域青年學者就檔案數據治理相關問題展開討論,觀點僅供參考。
關鍵詞:檔案治理;數據治理;國家治理;數據素養;制度建設
Abstract: After the advent of the data era, the voices of "collection is data" and "archives are data" have become increasingly louder at home and abroad. "Data" is gradually evolving into a new file paradigm after the paradigm of evidence, memory, identity, and community. At present, the academic circle has conducted preliminary explorations on the connotation of archives data and the capabilities, strategies, models and systems of archives data governance, but what is archives data governance, what are its connotations, meanings, goals, and elements, and the archival data governance framework and What is the connection and difference between it and archives governance,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system of archives data governance, and the core issues and framework of archives data governance research are not very clear, so further exploration is urgently needed. Based on this, we organize young scholars in the field of archives to discuss issues related to archives data governance, and their views are for reference only.
Keywords: Archives governance; Data governance; National governance; Data literacy; System Construction
周文泓(四川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檔案數據治理融合了國家治理現代化與數據轉型兩大方向。作為檔案事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議題,其內涵建構有如下值得破題之處,以期進一步明晰其理解邏輯。
首先,由外圍情境來看,檔案數據治理同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關聯是什么?理解二者之間的關系在于確認在“治理”層級承繼哪些通用的基本內容與檔案視角應顯示的特質是什么:一方面,國家治理現代化為檔案數據治理提供何種建構驅動力,具體影響點以及影響內容是什么;另一方面,檔案數據治理在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中具有怎樣的定位,怎樣產生作用。
其次,從作用對象著手,數據賦予檔案領域哪些發展要點?這是為了明晰融合數據對象、技術、理念、環境等要素后,檔案數據治理如何基于治理與檔案治理實現內涵建構。一方面,檔案對象的數據化將如何變革檔案認知與方法。例如,大數據中的全量數據要求是否同檔案鑒定產生沖突;另一方面,與非數據化的檔案如何協同以實現檔案治理范疇下的檔案數據治理。正如電子文件單軌制需要考慮同其他非數字格式文件和檔案的共生,檔案數據治理同樣不可將數據形態予以孤立。
再次,檔案數據治理應有怎樣的內容體系。一般而言,治理是對管理的協同管理,檔案數據治理體現為規則設計系統與對應的規則體系。這既要上升至頂層設計形成檔案治理框架,也要將規則面向各類檔案活動形成應用場景示范。
最后,在數據治理、政務數據治理已有豐富理論與實踐成果的背景下,檔案數據治理的相對內涵同樣需要明晰。僅從數據對象來看,檔案數據治理如何將納入檔案范疇的那些數據在數據治理中確立邊界與關系,以及如何對應理順數據、檔案管理流程?同時,檔案數據治理是主要偏重在政務數據治理或公共數據治理范疇,還是如數據治理一般拓展向整個社會運行中所產生的數據?這些都是檔案數據治理得以獨立并有所借鑒共生的前提。
李貞貞(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檔案治理屬于國家治理的范疇,是國家治理的子集。學界一般認為檔案治理是對檔案事務的全方位治理,秉持著多元共治理念,強調檔案部門、社會組織和公眾協同合作,共同對檔案及其相關的一切事務進行謀劃、組織、協調和決策等活動和過程。換言之,檔案治理是高層次的檔案管理活動,意在多部門協同治理檔案問題,促進檔案事業發展。而檔案數據治理是指檔案部門、社會組織和公眾等多元主體合作,對檔案數據生成、采集、加工、存儲、利用等整個生命周期進行的全程管理。檔案數據治理的出現并非偶然,而是在信息技術發展、數據價值凸顯和檔案治理理念普及等背景下發展而來。
在治理理念上,打破過去檔案部門包攬一切檔案事務的局面,檔案治理和檔案數據治理均注重與社會進行更多的協同合作,鼓勵社會力量參與到檔案事務中來;在治理主體上,檔案治理主體和檔案數據治理主體都具有多中心化的特征,體現為檔案部門與社會的多元共治;在治理手段上,注重采用多樣化手段來管理檔案事務;在治理目的上,都注重實現國家檔案和社會檔案資源的有效保存與開發利用。而檔案數據治理與檔案治理之間最大的差異體現在治理內容上。檔案數據治理主要是對不同生命周期的檔案數據進行質量管控、組織管理、開發利用等活動,需要從技術、制度等方面構建相應的保障體系,以提高檔案數據治理能力和水平;而檔案治理內容更加廣泛,涉及與檔案相關的一切事務。
張帆(南京大學信息管理學院):檔案數據治理與檔案治理是被包含與包含的關系,即在檔案事業的治理轉型過程中,檔案數據治理是檔案治理的重要治理內容。對于實現檔案治理現代化而言,扎實檔案數據治理工作,推進檔案數據治理現代化是不可回避的問題。檔案數據治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在繼承檔案治理核心理念的基礎上,對檔案數據領域的深化。二者既一脈相承,又有所區別,具體的剖析需從概念的構成要素角度入手而展開。
就治理主體要素而言,二者均有多元化的特征,這一共性源于“治理”理論,多元主體共治可以說是當下治理語境下所有治理活動的共同特征。就客體要素而言,檔案治理強調的是全社會范疇的檔案資源,檔案數據治理顧名思義關注的是全社會范疇的檔案數據,其中不僅涉及多元主體形成的具有國家和社會保存價值的檔案數據,也包含難以作出價值判斷的各種其他類型的檔案數據。
就內容要素而言,檔案治理的治理內容是突破了傳統意義上只關注體制內檔案事務的檔案事業,換言之,就是轉變為體系化的全社會范疇檔案事務,檔案數據治理便是其中的構成成分之一。而檔案數據治理的內容除了檔案數據的采集、組織、長期保存、利用等數據管理工作,還包括檔案安全治理和檔案服務治理工作。
就方法要素而言,二者均涉及法治手段、行政手段、經濟手段、道德倫理規約手段、技術手段、自治手段和協商合作手段。其中檔案數據治理更為強調技術手段,檔案數據的質量控制、安全保障、價值實現等均離不開信息技術的保駕護航。就運作要素而言,由于檔案事業是檔案治理的內容,因此“從嚴治黨的自律式”是其運作方式之一。而檔案數據治理僅以檔案數據領域事務為內容,因此數據驅動成為其最主要的運作方式,“追究問責的法治式”“自上而下的許可式”“負面清單的自主式”“自下而上的參與式”“橫向互動的協商式”和“多層互通的監督式”則是兩者共同的運作方式。
就目標要素而言,檔案治理作為國家治理在檔案領域的表現,其目標不僅涉及檔案事業,還包括助力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實現。而檔案數據治理的核心目標自然是實現檔案數據善治,進而助力檔案治理現代化的實現。其中,協商協調多元主體的檔案利益訴求是二者的共同目標。
當然,檔案數據治理重點關注多元主體圍繞檔案數據產生的各種需求。就價值要素而言,二者的價值定位均為檔案事業發展、檔案數據管理發展的轉型過程,其價值尺度也均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趙躍(四川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在數字時代迎來又一個十年之后,數據資源觀、資產觀逐漸深入人心。
從宏觀上看,檔案數據資源的權屬問題成為檔案數據治理當中的一大挑戰。面對原生增量檔案數據的治理,應在多主體參與的復雜生態當中實現協同與共治,理順數據生產部門、數據管理部門、檔案管理部門等多個部門之間的關系。這就需要突破橫向和縱向的部門各種鴻溝,通過規劃統籌,形成合力勘破檔案數據治理之局,由各主體協同共建善治空間。
從微觀上看,要使海量館藏檔案由檔案轉化為檔案數據,再由檔案數據轉化為數據資源或資產,不僅需要大量人力資源的投入,還需要計算資源與技術的支撐。而面對存量數字化加工后形成的檔案數據資源的治理,考慮到檔案部門目前面臨的人財物等資源不足的現狀,更需要重視社會力量,尤其是公眾的參與。
以公眾為主的社會力量參與檔案數據治理的探討當中,眾包無疑是討論最多的路徑之一。但長期以來,由于檔案機構出于數據安全等諸多方面的考慮,加上國內檔案機構在檔案數據眾包渠道、方式和平臺等方面的局限,眾包這一路徑并沒有在我國檔案數據治理當中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因此,在微觀層面的公眾參與檔案數據治理當中,檔案機構迫切需要拓寬公眾參與的路徑,找到適應我國檔案工作環境的路徑。
針對這個問題,我認為可以借鑒美國經驗,在檔案機構與高校科研機構的合作當中,尋求公眾(主要是學生群體)參與檔案數據治理的路徑。例如,美國馬里蘭州奴隸制遺產項目(Legacy of Slavery Project)就是多方參與檔案數據協同治理的一種模式。該州檔案館承擔組織領導責任,馬里蘭大學數據管護創新中心負責提供技術支持,并在數據分析軟件、管理和信息管理方面提供專業知識。中心向馬里蘭大學信息學院學生傳授檔案歷史研究知識和信息技術知識,教會學生能夠利用展示工具和程序,來閱讀和利用檔案數據。
檔案館向學生志愿者介紹項目、相關文件以及轉錄技術。同時讓學生和教師,開發技術來利用和展示檔案資源,形成合作關系。另外,項目還通過眾包來提取數據。同時,美國國家檔案與文件署與馬里蘭大學數字管護創新中心合作開展的二戰美裔日本人監禁營檔案數據管護項目,同樣采取了這種協作治理模式。此模式讓資源與技術實現互補,解決檔案數據治理問題與開展計算思維教育得以共生。
倪代川(上海大學圖書館):信息時代,數據為王。2020年10月29日,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提出“加快數字化發展”戰略導向,確立“建立數據資源產權、交易流通、跨境傳輸和安全保護等基礎制度和標準規范,推動數據資源開發利用”“擴大基礎公共信息數據有序開放,建設國家數據統一共享開放平臺”等戰略舉措,為新時期檔案數據治理研究及其實踐提供了戰略指引。面對大數據社會的深入發展,檔案數據價值凸顯,迫切需要強化檔案數據治理研究,全面提升檔案數據治理能力,擴大檔案資源社會影響力。
一是要完善檔案數據制度建設,確保檔案數據依法治理。制度建設是檔案數據治理能力的基礎所在。需要制定完善以新修訂的《檔案法》為核心的檔案數據治理制度體系,為檔案數據治理提供制度支撐,確保數字時代檔案數據治理依法依規推進,夯實檔案數據治理的制度基礎。
二是要加強檔案數據標準建設,優化檔案數據資源質量。標準建設是檔案數據治理的必由路徑,攸關檔案數據資源的共建共享共治。需要強化頂層設計,完善檔案數據質量標準體系,推進“國家—行業—地方—企業”等4個層級的檔案數據標準體系建設,并推進國際協作,搶占檔案數據“國際標準”話語權,為檔案數據治理奠定標準基礎。
三是要提升檔案人員數據素養,強化檔案數據價值意識。檔案工作者是檔案數據治理的中堅力量,直接攸關檔案數據治理實踐的實際效果。需要完善檔案人員數據素養教育體系和檔案數據素養教育課程內容建設,為檔案人員提供多層次、多元化、多樣化的數據素養教育支持,全方位增強檔案人員的檔案數據價值意識。
四是要強化檔案數據技術研發,豐富檔案數據產品供給。技術是推進檔案數據治理模式、治理方法、治理手段等治理創新的科技密鑰。需要聚焦數據科技發展態勢,推進檔案數據治理的技術攻關與推廣應用,強化檔案數據開發的品牌化、專題化、多樣化與個性化,豐富檔案數據產品供給,滿足社會大眾的檔案數據利用需求。
楊鵬(上海大學圖書情報檔案系):在數據驅動下,檔案學的研究對象沿著信息鏈從“信息”上溯至“數據”,量大源廣、價裕型多的檔案數據開始成為學科分析的新對象。檔案界正在借用數據科學的理論和方法,從基于信息科學的“第三范式”向基于數據科學的“第四范式”轉變。與此同時,檔案數據歸屬不明、權責不清、異構冗余、煙囪孤島、隱私倫理、質量安全等問題普遍存在,開展檔案數據治理勢在必行。
宏觀生態層面,需要立足檔案數據生態現狀,深入解析檔案數據本體因子,開展檔案數據戰略治理、組織治理、文化治理、生態治理、安全治理、權利治理等,構建科學合理、內涵完善的檔案數據治理框架,培育健康平衡、可持續發展的檔案數據生態系統。
中觀機制層面,從細粒度數據、制度化標準、法制化規程、知識化開發、智慧化管理等角度,探索檔案數據治理運行動力、機理、規律、模式,建立檔案部門“元治”、社會多主體協同、多方式多手段融合的檔案數據治理運行機制,推動檔案數據治理有序進行。
微觀資源層面,以檔案數據初治、善治等治理周期和檔案數據采集、處理、存儲、利用、傳播等數據生命周期為主線,雙軌開展檔案數據資源治理,完善檔案數據資源體系,切實保障檔案數據真實完整、質量可靠、要素合規、價值實現。
許曉彤(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社會生產發展的數字化、網絡化與智能化使數據成為構筑數字信任生態的基礎單元,保留數據證據對建立數字信任機制、發揮數據資源價值至關重要。為了協助機構在數據時代合理避免糾紛、應對法律風險,有必要從數據粒度對檔案的證據價值保障進行系統規劃,強化數據時代檔案工作的證據保留核心任務,維護檔案的本質屬性。基于此,筆者參考司法需求,提出兩點構想:
第一,將司法認可的真實性保障技術嵌入檔案數據治理流程中。當前,《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簽名法》《計算機犯罪現場勘驗與電子證據檢查規則》《關于辦理刑事案件收集提取和審查判斷電子數據若干問題的規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互聯網法院審理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等法律文件陸續明確規定了司法認可的電子證據真實性保障技術,將是否應用電子簽名、電子認證、可信時間戳、哈希值校驗、區塊鏈等技術作為電子證據真實性審查判斷的要點之一。因此,可基于以上技術部署技術方案并嵌入相關信息系統,在檔案數據治理流程中適時使用并保留使用痕跡,如部署檔案區塊鏈等,以備應訴與審計需求。
第二,實現“檔案數據—電子證據”全鏈條治理。檔案工作實踐與電子證據應用淵源已久。如信息治理參考模型(Information Governance Reference Model)中體現了對保管檔案信息、遵從訴訟留存義務的要求;司法領域的電子發現參考模型(Electronic Discovery Reference Model)也將信息治理作為起始流程;同時,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露西安娜·杜蘭蒂教授團隊分別提出了保存鏈模型(Chain of Custody Model)與數字取證功能模型(Conduct Digital Forensics Function Model),并在此基礎上探討了兩個模型的銜接,以加強數字保存與數字取證的業務流程的融合。因此,可參考司法領域的證據保管鏈制度,實施“檔案數據—電子證據”全鏈條治理。其中,檔案數據治理活動作為前端控制決定了電子證據的規格與質量,電子證據應用則作為后端驅動引導著檔案數據治理策略的完善,二者融合互鑒,推動檔案數據的可信形成、可信流轉、可信保管與可信共享。
(作者單位:趙躍,四川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其他作者,略 來稿日期:2021-02-20)